这些龟板靠近着石井吸取着少量的水分。胡悦只是拿走了当初因为喷水而脱落的其中一块龟板而已。

而一块龟板就是一个生死符,那么多的生死符,这已经不是一口井了,而是一堆有人的元神所堆砌的深坑。

胡悦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井下是什么?

他第一次觉得从脚底升起了寒意,因为那么多人的元神聚集在这里,就代表着有多少人无法投胎转世,他们真正只是在这里。从未离开。而梦灵则是被胡悦带走的那块生死符的怨灵。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线索,只是为了引出胡悦脑中所存在的‘云’。

胡悦稳了稳心神,他一步一步朝着那个石井走去,每一步胡悦仿佛都能听到有人在耳畔和他说话

“走过去,过去,你一定要过去。”

“只有你才能进去。”

“一切的秘密都在你的身上,你就是那把钥匙。”

胡悦每一步都觉得身边有人站着,那些人有些非常熟悉,仿佛过去都和他相处相交。

有些人陌生,但是却像是早就相识一样。他的记忆却在这一步一步之间仿佛被什么东西串连了起来。

他开始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他最重要的一部分却就像是被锁锁在地底一般。他必须要刨开这些土,这些记忆,这些人。他才能面对这最重要的一部分。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所记起来的内容却让他感到心寒,那些人的命难道都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吗?

胡悦忽然停在了一个人的身边,她是那个在镜塔中出现的女子,一身素衣,眼眉温柔,但是却没有一丝的血色,惨白的犹如白纸一般的脸。

胡悦看着她,女子看着胡悦,默默不语,只是脸庞换过血泪,红色的血泪在她惨白的脸上诡异又凶煞。

但胡悦却没有觉得害怕,他只是觉得心中一个地方被揪起。

他走过女子的身旁,他不知道他还会看到谁,但每看到一个人他的心脏某一处就被强行镶嵌了一块东西。原本空荡荡的心中却变得壅塞。

胡悦越走越觉得沉重,这一切都是他所造成?白日还说要周全所有人,如果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他所害,那么他还有什么能力和资格去保护谁呢?

他跪倒在了地上,而只差一步他就到达了井边。

井在不停地翻腾,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跳出来,或者是想要抓住胡悦,把他拖入其中。

胡悦停下来,心中的疼痛让他额头冒着冷汗,但是即使如此,他却依然咬着牙站了起来,再走一步就到了井边。

再走一步,忽然他脑中出现了一个人,他跪倒在胡悦的面前,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那个人是楚珏,胡悦瞬间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此时他满头大汗,身后已经站了许多的人,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变成了生死符的一部分。

但是楚珏……难道他要让楚珏也变成这样的存在?

胡悦回过头,一张诡异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张似哭似笑,几乎所有的表情都可以在这张脸上看到的一张脸。

他说:“为什么停下?”

胡悦说:“我想要停下便停下。”

他说:“只差一步。”

胡悦说:“差一步就变如何?”

怪人说:“你就可以知道你是谁。”

胡悦问道:“然后呢?”

怪人的脸更加的扭曲,他的声音也变调了,他说:“那你就能真正做到没有一丝一毫情感了。”

胡悦捏着拳头,他闭上眼,心中默念,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指甲掐入了掌心,掐出了滴滴鲜血,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犹如一个石雕。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睛。一切都是虚幻泡影,身后的这些人都犹如冰雕一般的融化了。面前的石井不再。

而身后那个古怪的人也消失了,一切都不再存在。只余下一声叹息:你还是看不破。

第65章 生死符(三)

胡悦浑身一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手上都是血迹,额头满是冷汗。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说:“这就是你的算计?”

玄冥子抱着手摇头说:“你如果看破了,说不定就成了。”

胡悦抬头说:“我现在大概能猜到你的目的了。”

玄冥子说:“没错,我的目的从来不是秘密。我希望能拥有完整云的消息。”

胡悦想要站起来,但是之前的心神消耗极大,他几乎气空力竭,玄冥子叹了一口气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其实我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逼你回想起来。”

胡悦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玄冥子看着他的侧脸说:“算了,还有时间。”

胡悦说:“我可没多少时间了,你说吧,你想要如何做?别把我逼急了,真的……不要把我逼急了。”

玄冥子语速极快地说:“我要楚珏的元神。”

胡悦马上回道:“想都别想。”

玄冥子扯着嘴角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所以我要等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那个时候你会比我还要决绝,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性命。那才是你,真正的你。”

胡悦低着头,仍由玄冥子扛着,他问道:“你知道过去的我?”

玄冥子说:“您老多大了?过去的你也许我上辈子的上辈子见过。”

胡悦哈哈一笑,随后还是说:“我不会牺牲任何人,无论是谁都一样。”

玄冥子说:“只要有楚珏的元神,你就能够开启生死符中的元神记忆,而且楚珏的元神如此之强,也许未必就会变成生死符呢?”

胡悦依然不说话,玄冥子无奈只能继续请拖着他往回走。玄冥子说:“而且就算咱们不动这个脑子,你觉得其他势力呢?别忘了还有其他人盯着云呢。而现在能够最接近云咒的只我这头是生死符,如此凶戾之物。但是其他人呢?也许会更加的凶恶。”

胡悦说:“那又如何?”

玄冥子说:“还有几个很强悍的角色,他们可不会像我这样只是设个法来套你。”

胡悦说:“你忒谦了,这哪里是套话,用那么多死灵做束缚,一不小心我就变成疯子了。”

玄冥子说:“这里的生死符都是假的,只有一处是真的,就是在观情斋内的那块。当初你不也是进入心魔镜之中吗?你难道没有回想起些什么吗?”

胡悦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玄冥子说:“你要回观情斋吗?”

胡悦说:“你把小英放在虹翘身边是作什么?”

玄冥子道:“我有我的用意,必要的时候她是我的杀手锏。”

胡悦说:“如果你对她不利,可别怪我翻脸。别忘了生死符现在在我手里。楚珏元神不能动,还有您这个大国师的。”

玄冥子瞥了他一眼,不阴不阳地说:“你以为我就那么简单的把生死符给你而不做手脚?六合七过,子入午时。”

胡悦低头不语,玄冥子冷哼一声,把人扛在肩上说:“我送你回观情斋,你现在也只有那里能回去了。

两个人回到观情斋,胡悦推门而入,随后对玄冥子说:“我就不送你了,你可以自便回去了。”

玄冥子哼了一声,拍了拍袖子,转身便走,也不多言。

胡悦终于不用在强撑,他滑落在地,捂着额头张着嘴,那种仿佛撕裂的疼痛在他的脑内翻腾,记忆在逐渐的相连,但是这种过程比死还难受。

“梦灵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梦灵……”

“根本就没有什么歌姬梦灵,没有……”

胡悦抬起眼。双眼通红,他的眼眶开始流下鲜血。他仰面躺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抵抗这种噬脑之疼。

胡悦喘着气,伸着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他的眼眶还在流血,这些血像是从脑中流出来一样。

他的记忆再回复的同时,却有一些东西在消散。他张着嘴,想要喊什么,但是却怎么都喊不出声,他的脑中却快速地在思考。

一个一个画面从他的脑中划过,一个一个局在自己的脑内相连。

在他几乎已经要崩溃的那一刹那,他只喊出了一声:楚珏……随后便昏死了过去。

就在胡悦昏死之后,他的身上出现了诡异的变化。胡悦的额头出现了红色的云纹,而一直被胡悦封存的生死符,却开始不安的躁动。

原本压制在生死符上的血咒,因为胡悦额头上的云纹变得越来越淡。而生死符马上就要从圆盘中飞出。

胡悦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额头上的云纹慢慢的淡了下去,但是他的眼中却透着一丝诡异的神色。

他站了起,生死符也回复了之前的稳定。

胡悦走到生死符的边上,打开了铜盆,生死符的颜色已经变成了血红。而里面的水也像是血一般腥臭。

胡悦单手捞出了龟板,他看了一眼边上的石头。那是楚珏所赠的盘亘石。他捂着额头,又是一阵剧痛,他倒退了几步。额头上的云纹再次出现。胡悦再睁眼,流露出诡异的红光。他一手甩开盘亘石。龟板的颜色也变得更为深红。胡悦捏紧龟板,眼神出现了某种过去不会出现的神色和决绝。

就在胡悦拿着生死符深思的时候,楚珏终于进来了,他看到胡悦手里的生死符,脸色为之一变,他说:“这是哪里来的?”

胡悦抬头说:“往深处说,是一个局,往浅处说,捡来的。”

楚珏说:“这是生死符。”

胡悦眼中划过一丝古怪,说:“你也认识?”

楚珏叹息说:“你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

胡悦哈哈一笑,说:“对你来说只是麻烦而已。”

楚珏说:“生死符的作用你可懂?”

胡悦说:“从活人的身上摄取元神。”

楚珏说:“你留此的目的是什么?”

胡悦躺回了床上,单手支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不回答楚珏的问题,楚珏知也不打扰,自顾自地坐着沏茶,但是捏着杯子的手却重了几分。

一盏茶过后,胡悦这才开口说:“楚兄你知道云咒吗?”

楚珏说:“知道,而且很熟悉。”

胡悦说:“在镜中,有人说……云咒是我所为。”

楚珏端茶的手微微一晃,但是随后依然吹了吹茶汤,开口说:“那又如何?”

胡悦睁开眼,他看着自饮自足的楚珏说:“如此邪妄之物,你觉得我还是一个好人吗?”

楚珏朝他看去,倒是笑的很爽朗,道:“我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所以才与你相交的吗?”

胡悦被那么一说,倒是不知再开口,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楚兄啊楚兄,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以你为饵,去钓那深潭之中的鱼啊。”

楚珏喝了一口茶,道:“请君自便。”

胡悦瞪了他一眼,那种郁闷又无处发泄的情绪让他坐起了身,他捂着额头说:“你到底肯不肯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你见的人是谁……我就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我……”

楚珏依然淡然地说:“当你能知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胡悦不再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他说:“那生死符在我手中,我现在至少要知道关于这一段云的内容。楚兄可愿帮忙?”

楚珏脸色一沉,说:“贤弟你在给我下局啊……”

胡悦没有往日的笑颜,脸色苍白,但是目光却非常的锐利,他道:“对,如果说在你刚进来之前我还在犹豫,但是如今我决定一睹,生死符的启动是需要元神。”

胡悦话毕,楚珏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迅捷地伸出左手直接抓住了胡悦的下巴,动作霸道蛮狠,但是眼中却依然平淡温和,他饮了一口的茶水,对着胡悦的唇边渡了过去,胡悦依然睁着眼睛,任由楚珏纠缠。但是眼神却变得复杂,又动摇,也有决绝。这种矛盾在他的眼中变化。但是他却没有推开身上之人。

楚珏干脆单膝跪在了床上,杯盏落地,他双手捧住身下之人的脸,吻得更深。胡悦心中知道楚珏是心寒了,因为胡悦做出了一个让他失望的抉择。

楚珏低头看着胡悦,胡悦有些气急,他抬着眼睛,喘气道:“你可以拒绝。”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希望……你能拒绝。”

楚珏凑近胡悦的耳边轻声道:“这个局也是一个赌约吗,如果我赢了,你的心你的人都要给我。你敢赌吗?”

胡悦要开口,却被楚珏抢先发话道:“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和我永远在一起。永远。你敢赌吗?”

胡悦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他笑了一声,伸手拉住了楚珏的手臂,硬是把人拉向自己说:“行,我赌。但是如果你输了,你不但会失去我,也可能连自己都无法保全。你是傻吗?”

楚珏看着胡悦的眼睛,他说:“你在替我担心。你舍不得我真的万劫不复?舍不得我受到伤害?或者你期望我现在就甩袖而归。从此与你形同陌路?从此与你绝缘?”

胡悦勉强笑道:“对,我希望你那么做。”

楚珏眼神微微一暗,说:“看来我们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胡悦继续说:“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楚珏一把压住胡悦,他凑近胡悦说:“如果让你一辈子都下不了床或许也是一个解决的方法,我会让这儿不被任何人发现,只有你和我。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个好方法呢,我的慕之。”

胡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冰块压住一样,胡悦看着楚珏,楚珏此时的样貌有些许的改变,虽然依然是他,但是胡悦却第一次看到楚珏的眼中透着像是冰一样的寒意,而他的身体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暖,胡悦觉得他变得陌生和恐惧。

胡悦睁着眼睛,楚珏的头发也已经由黑色,转化成了雪一样的银白。楚珏看着胡悦说:“生死符有生化死,由死化生。而这个世上的确只有两种人能够持有他,一种没有生死的存在,一种介于生死之间。慕之,你在试探我的底线啊。”

第66章 生死符(四)

胡悦被压着无法动弹,他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冷冷地看着身上之人,楚珏解开了胡悦身上的衣带,他习惯于抚摸身下之人的躯体,习惯于温存,习惯于让对方放松。

但是如今他的抚摸却让胡悦感觉冰冷和恐惧,丝毫没有任何的温柔可言。

楚珏俯下身,犹如啃噬身下之人一般,胡悦的肩膀被咬的吃疼,他从嘴唇的缝隙中露出了呻吟,原本还强硬装作平静的眉眼也因为这样的触感而皱了起来。

胡悦发现他根本推不开身上的人,身上的人还是人吗?

就在胡悦心中真的开始产生了一种恐惧,他的手微微发抖,但是却又无力推开。只能搭在身上之人的肩膀。而对方已经抬起了他的双腿。胡悦紧闭双眼。

而就在胡悦以为自己将会被撕裂一般的时候,身上的人停下了动作,胡悦没有睁开眼睛,浑身的肌肉都是绷紧的。过了一会,只听到身上之人微微叹息,随后一张熟悉的唇和温度轻柔地碰触了自己的额头,随后身上的重量消失,绵柔的衣物覆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楚珏打开了门,随后说:“你用我的元神作赌,设局。你就真的不怕我不在了吗?”

胡悦开口说话,但是说出来的声音却颤抖的让他自己都心寒,他道:“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会……守着你的躯体永生永世。”

楚珏开始发笑,最后开始大笑起来。门关上,人已走远。

胡悦睁开眼睛,他抬起手,木讷地看着自己的手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这算是一次机会的话。”

胡悦看了一眼身边的生死符,默默地闭上眼睛,眼角划过一滴泪。

楚珏走出观情斋,一只纸鹤停在了他的肩膀,随后一朵蓝色的火焰窜出,纸鹤被火焰焚烧。楚珏的眼中则满是怒火。

他低声道:“逼人太甚。”

话说胡悦一个人留在观情斋,实则他无法离开,楚珏设法让他无法出去,这不是楚珏第一次那么做,但是过去那些术法胡悦要破不难,但是如今,他一心要出去,却怎么也出不了。

楚珏没有答应用元神开启生死符,但是却也没有拒绝,这番暧昧不清的纠葛,让胡悦无计可施,但是却在冥冥中已然落子。

胡悦守着生死符,而此时他脑海中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记忆已经有许多形成了串连,他甚至可以推敲出些许的线索。以他能耐,其实很多的东西都已经串联起来,云咒的出现,众多的牺牲者,生死符,包括玄冥子的动向。

胡悦盘坐在床上,神色清宁,但是思绪却在不停的交织。

他额头的云纹也越来越明晰,原本俊俏轻浮的神色变得清冷冷峻。

他微微皱眉,缓缓睁开眼睛,眼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黑色,而是一种近乎深红的色,眼神也不再是往日那般波澜不兴,反而多了某种坚毅和阴郁。

他看着门口独言自语道:“楚珏……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对吗?”

而在另一处江边,江水涛涛,黄昏夕阳,彼岸一片猩红,仿佛把这江水也染得像是血一样,白骨在岸边边被江水冲刷地不停地浮动,就像是活着得似地。

红衣女子说:“你还是对他心软了。”

玄冥子走到溪边,蹲下身子,掬了一手江水,随后擦了擦脸说:“你何尝不是呢?”

红衣女子面容娇丽,他看了一眼身旁之人说:“他会记起过去的事情,但是生死符在他的手中毕竟还是一个变数。”

玄冥子说:“在老狐狸手里,比在咱们手里好,在咱们手里那个人随时都可以把我们给结果了。但是在胡悦的手里,他不会那么做。我这手棋下得可是刁钻难解了。”

红衣女子冷笑说:“好笑之极,那么一个无情冷心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一步。我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他善设局,我担心此事未必如此简单。”

玄冥子似乎有些不满,他说:“你的目的不就是要胡悦想起过去的一切,随后找他算账嘛。”

红衣女子风姿绰约,她缓缓地挪到了玄冥子的身边,蹲下身浅笑着趴在他的腿上,但声音却极其地冷静地说:“如果情况互换,他会做的更绝。他不会给我任何还手的机会,这正是他恢复记忆之后的可怕之处。”

玄冥子面露沉思,他说:“你是说,他会反击?包括我们?”

柳姬呵呵笑了起来,她说:“你不会现在才怕了吧?”

玄冥子甩掉手中的水,推开身边的女子,猛地站了起来说:“怕?只要胡悦拿到生死符,我们就有王牌。他一定会对云做出措施,我们担心的只是他不动,只要他有动作,局就会再开。如果我的全无准备得就贸然行事,那便是莽夫。如今之局早就在几年前便已经下套了。现在只是收网之刻罢了。”

红衣女子眯着眼,看着水里的白骨说:“没错,生死符是克制楚珏最好的方法,但是为何他会留下此物……”

玄冥子嘲讽似地说:“你可别告诉我,他还有法子扳回一局,到时候我们可就难看啦。”

红衣女子微微笑道:“你不是在虹翘身边还留有一手。局尚未到至关重要的时刻。不过,也不远了。”

玄冥子看着女子,说:“最毒妇人心啊……”

红衣女子微微挑起嘴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说:“变数,到底会在哪里?”

玄冥子说:“别忘了不单单只有我们盯着,还有其他人呢。”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但是没有再说什么,玄冥子干笑两声也不再搭话。自顾自地解开自己的酒壶喝酒,酒灌到嘴里却觉得不似过去那么甘醇。他心中也有一个声音:我始终把你当朋友啊。

同样是在等待着变数,胡悦虽然无法离开观情斋,但是他在等,等楚珏的决定。他知道楚珏一定会回来,而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谁都无法逃避。

胡悦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忽然他闻到了酒香,香气非常的熟悉。楚珏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坛酒,一个食盒。

抬眸看了一眼胡悦,看到胡悦额头的痕迹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想起来多少了?”

胡悦静静地回答道:“一部分。”

楚珏说:“如果我同意以自己的元神开启生死符,你能得到所有的记忆吗?”

胡悦皱眉,坦诚说:“不一定,但是我可以知道所有关于云的事情,因为生死符只是关于云的记忆,而非我所有的记忆。”

楚珏说:“可是我不希望你记起这些,因为你的眼神已经变了。”

胡悦微微一愣,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说:“也许这才是我过去的样子。”

楚珏沉默以对,他给胡悦倒酒,随后说:“我答应你。”

胡悦要开口,楚珏却又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楚珏说:“由我开启生死符,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触碰。就算我魂飞魄散,也与你无关。”

胡悦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他没有喝酒,只是说:“可以。三日之后开启生死符,生死符开启的方式就是子午相合,六合七出。”

楚珏也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喝酒,两人之间再无交谈。

胡悦举着酒杯看着窗外的月亮,暑气已胜,窗外是几根稀疏的黄菊竹影,寥寥数根,却在夜间沙沙作响。

应该是起了些夜风,胡悦打开窗户,过着有一阵风而来。风吹过他的头发,杯中的酒也被暑风吹皱。一番风雨欲来的样子。

胡悦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你还是能够拒绝的,而且我绝对不会怪你。”

楚珏端着酒杯,看着胡悦说:“那如果我拒绝,你又当如何?”

胡悦被他一问,低首思索,他说:“我会找上玄冥子……”

楚珏说:“下策矣。”

胡悦瞥了他一眼,郁闷地说:“上策就是拿兄台你开刀。”

楚珏苦笑着说:“我不是让你动手了吗?”

胡悦伸出三根手指,说:“还有三日,楚兄你还有三日可以考虑反悔,哪怕你最后一刻反悔我都不会怪你。你我……”

楚珏看着胡悦,胡悦额头上的云纹却隐隐作现。楚珏伸手覆盖在他的眼上,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三日,这三日乃是一个变数。胡悦知道,楚珏更是知道。而他要做的无外乎两件事,一件保全胡悦,胡悦的状况显然已经被生死符中的元神所影响,而所谓的记忆到底是否真实也未可知也。

其次揪出幕后者,而这在胡悦眼里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两件事,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胡悦势必会有所行动。而楚珏却不会放手不管。这个僵局需要有突破点。

楚珏安置完胡悦,便退出观情斋,他踏着月色,一边想一边往回走。

“您还是准备动了。”

楚珏站立,身后站着一个人,但是昏暗之下辨不清究竟是何人。

楚珏开口道:“办妥我吩咐的事情了吗?”

“办妥了。但是侯爷你可要想清楚,毕竟……”

楚珏朝暗处看了一眼,后者便噤声不语。楚珏说:“办好你该办的事情。”

暗处之人微微欠身,随后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楚珏手中又多出了两张纸,他捏在手中,越捏越紧,直到手中出现一簇银蓝色的火焰,纸张便被瞬间燃烧。火焰映照出楚珏的一双眸子,犹如冰冷的银一般,楚珏默念道:“逼我,将是你们最臭的一步棋。”

 

第67章 云咒(一)

《说文》鬼俗也。淮南传曰:吴人鬼,越人魕。

三日之期,胡悦足不出户,每日除了饮酒,便看着生死符入神,有时眼神空无一物,有时眼神似乎又千绪万思。但无论如何,即使楚珏在观情斋外围的术法已解,他也不再出门。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已无关系。

第一日,楚珏并未来访,胡悦坐在曾经与他对饮的位置上一日未动。犹如一座雕像。

这一日,白昼突然狂风暴雨,在风雨之中,默立两个人,手中拿灯笼,大雨磅礴,却丝毫打不到她们身上。

二人飘忽不定,此时却守在一个亭子两边分毫不动,就像是两个石人一般。亭子内空无一人,而这之中却有一个匣子,二女守得便是这个匣子,匣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乌云密布之下,忽然一道霹雳照亮了天空,柳儿看着天空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像是几十岁的老妪一般:“局又动了,我们终于可以摆脱。”

就在此刻从雨雾之中走来一位女子,她穿着一套红衣,被雨水打湿,犹如鲜血一样。她打着一把黑色的纸伞,只看到了她的白玉般的下巴,她说:“二位还是和百年之前一样,愚蠢而忠诚。”

另一个叫燕的女子,声音像是刀子划过坚硬的石头一般,她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一朵开在三途的死人花而已。”

红衣女子说:“我来只是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的主他人能做的,我们也能做到。你主人做不到的,我们也能做到。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两个侍女举起手中的灯笼,顿时一只巨大的鱼形阴影从地面划过,红衣女子微微退后,她警惕地看着地面,随后说:“我们就看吧,局已开。百年之前的未完之局,这一次一定会结束。无论是以你们的方式,还是我的。”

说完只余下阴冷又腥甜的花香。再也找不到有什么红衣女子了。

侍女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她们手里拿着灯笼,继续守在这座亭子内。丝毫没有任何的其余动作。

但是在亭子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的目光注视着亭子,露出一丝冷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随后便甩手离开。

大雨磅礴,使得护城河水位上涨,虹翘也不能继续在船舫,她来到自己所置办的小楼之内避暑。小英伴其左右,手持宫扇,有一下没一下得扇着风,虹翘看着外头的大雨,拨弄着手里的琵琶。

虹翘抬头看了一眼小英,小英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捏着手中的宫扇,抿紧嘴线,勉强露出了一丝安慰和敷衍的笑容。眼中溢满了犹豫和恐惧,但是心中却又有着某一个坚定的信念。她一直都守在虹翘身边,期望能够护她。虽然她明白她的力量有多微不足道。

虹翘撩起了帘子,看着屋外的大雨,紧锁眉头,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心里老是乱糟糟的。”

小英刚要开口,忽然一个闪电,一声巨响。小英惊吓的回过头,发现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回过头对着虹翘,心不在焉地说:“天气不好而已,小姐等过了雨季我们回到船舫便可凉爽了。”说完,他关上窗户,退缩在一旁,仿佛想要让角落中的暗把自己影藏起来,这种无声的恐惧,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在这段日子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时门被敲响了,虹翘转头看着小英说:“为何不去开门?”

小英马上点头,随后赶紧去开门,大门一打开,风雨皆涌了进来。门口站着一个老者,老者蓬头垢面,他手里捏着一个白帆,上面写着测字算卦四个字。他在门口边念叨:“我见所思非所思,我见故人非故人。人是我非非我相,故人非故故何人。”

虹翘朝着门外看去,说:“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老者看着小英微微皱眉,随后又看着屋内已经站起来的虹翘,他眯着眼看了许久,最后开口道:“像……太像了……”

小英警惕此人,她手里暗暗捏着一张纸人,附于身后,老头看了她一眼,对着虹翘说:“外头雨大,想要在此避避雨,既然有缘,老朽为姑娘算一卦,全当姑娘好心收留老朽避一避这的失魂落魄之雨。”

虹翘摸了摸额头,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疼了起来,老头的话让他无法拒绝,她鬼使神差地说:“那……有劳老人家了。”

说完便亲自给他沏茶,老者甚是礼貌周全,作揖而拜,随后小英递过毛巾,他擦干之后方才踏入。进入屋子之后,他笑着说:“那,姑娘是想要测字,还是算卦呢?”

虹翘捂着额头,开口说:“测字吧。”

老者摸着胡子,他继续说:“姑娘想要测算何字?”

虹翘摇了摇头说:“我……我不知为何头突然好痛,那就随便测一个字吧。就测我虹翘的虹字。”

老者却没有在意虹翘的头疼,他照旧说:“虹字,左边乃是一个虫字,右边则是一个工字。虫,乃是阴暗之物,只能在暗处生存,死而不僵,生死之间皆可转化,所以姑娘要小心那些亮堂的东西啊。”

虹翘摇着头说:“这是何意?”

老者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小英,笑着说:“只要在暗处,不浮上台面便安然无虑了。但只要暴露在阳光之下,这飞蛾之力有如何自保呢?”

虹翘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英,小英勉强地笑了笑,虹翘依然没有明白。老者却继续说道:“而边上还有一个工字,工字,上一横为天,下一横为地,中间一横链接天地之意。”

虹翘探身皱眉问道:“这又是何意?”

老者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用手画出了一个工字,随后看着虹翘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老朽不可道破天机,但能给姑娘一个建议。”

他说:“如果需要姑娘你做选择的时候,姑娘记住老朽一句话,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此三忘可保姑娘平安。”

随后便站了起来,他俯视着虹翘,虹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安却又不敢再问其他,老者叹了一口气,随后拿起白帆,朝着门外走去,无视屋外还在下着大雨。小英目送着这个疯老头远走,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哪里来的疯老头子,真是莫名其妙。”

虹翘依然头还在疼,听完那三忘之言,她咬着嘴唇,重复道:“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随后摇晃了两下,便晕了过去,小英吓得赶紧抱住虹翘,她手里的纸人罗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她并没有注意到,纸人已经燃烧了起来。

就在虹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小英手里捏着一样东西,但是却怎么都无法松开自己的手,忽然虹桥睁开眼拉住边上已经吓的面如土色的小英呢喃道:“胡公子……公子……”

说完便又晕了过去。小英低头看着虹翘。但是却并没有离开,她木讷地说:“小姐……没用的,他不会帮我们,因为他没有选你,因为他没有选择你啊。”

一滴泪落在了虹翘的脸上,小英的空洞的眼中满是泪水,把怀中的虹翘抱得很紧很紧。仿佛只要她一放松,她的小姐就会消失不见。

小英扶着虹翘回到卧房,她把身上的符咒放在了虹翘的枕边,随后抚了抚虹翘的鬓发,开口说:“小姐为何突然晕倒,这老头来历不明,莫非是国师……他下手了?还是另有他人盯上小姐,现在胡悦记忆恢复与否尚不知晓,但是小姐却暴露在危险之中,不行,我得去求国师,至少让国师放过小姐,随后再骗小姐暂时离开京城。”

说完她擦干了眼泪,转身,她回头再看一眼这个待自己最好的姐姐,随后微微一笑,仿佛就是平日里调皮耍赖时候的笑容,只要她那么一笑,虹翘便会原谅她的过错。但是此时的一笑却让原本俏皮的脸颊再划过了一道泪痕,她笑说:“小姐你一直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我是最明白的人,明白你的苦,你的心思,但是胡悦实在非是你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忘了他吧,只要离开京城,你就能避开这里的所有风雨,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好好的活着,对吧?”

小英撑起一把伞,朝着远处走去。没有走多久,便遇到了一个人,她微微点头,恭敬地说:“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