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卖什货胭脂的老板,依旧穿着昨日的衣服,依旧在长街旁摆起摊于。

  三个已将死的老头依旧坐在小吃摊上,高谈阔论往年的事迹。

  就连那个昨天拿胭脂粉盒丢藏花的红裙少女,今早笑得仿佛很开心地走出家门。

  一切的人,一切的情形,就如同昨天一样。你说藏花能不惊愣吗?

  久寒乍见阳光,总是令人心情很愉快的。

  酷寒里的阳光轻柔柔地洒在大地,也洒人了酒楼,轻轻地贴上藏花的脸。

  但她的人却忽然完全冰冷,就像是忽然落入了一个寒冷黑暗的万丈深渊里。

  就像是落入了地狱里。

  长街上的一切在藏花看来,甚至已变得比地狱里还可怕。

  “这些人都是你昨天见到的人?”老盖仙在问。

  藏花无话却点了点头。

  “他们就是昨天攻击钟毁灭的人?”应无物也在问。

  藏花虽然在点头,却仿佛很僵硬。

  应无物凝视着长街上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有人说话。

  “三位客官真是好雅兴,居然一大早就来喝酒?”

  店小二一脸未睡足样,从后房边打哈欠边走出,嘴上虽然说得很客气,脸上却仿佛在怪藏花他们为何一大早就吵醒他。

  看见店小二走出,藏花脸上的惊楞表情一下子就不见了,她那惯有的“狂性”又回到她脸上。

  “不是一大早,而是昨天傍晚就在这里喝了。”藏花笑着望店小二。”难道昨天你休假,不在?”

  “客官,您说笑了,昨晚最后一桌的客人是对街陈家三少爷。”店小二说:

  “都喝到快初更了,还是我扶他回去的。”

  “是吗?”藏花问。”这么说昨天中午街上发生的那件事,你也没看见。

  也不知道?”

  “昨天中午发生的事?”店小二虽然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但随即笑了笑。

  “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来往的人也少,就算是芝麻小事,也够令我们谈上三天三夜了,却不知客官您说的是哪桩事?”

  他的声音、他的样子都很诚恳,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早已将这三个人当做疯子。

  十月初一,宜祭把祈福。

  昨天是九月二十九,交霜之日,万事不宜。

  应无物望着已升起的娇阳,感叹他说:“十月初一阳光见,日后必有大灾现。”

  “还好今天是九月末。”店小二笑着说。

  “我以为今天是十月初一。”应无物向藏花和老盖仙做了个暗示。”看来是我糊涂了,居然睡得不知是什么日子?”

  今天明明是十月初一,店小二为什么说是九月末?

  难道他忽然得了忘日症?

  或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四

  “看来他们已失去了一天。”应无物在走出酒楼后,立即说了这么一句话。

  “失去了一天?”藏花问:“你的意思是说,昨天在镇上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

  她望了望长街上的人,接着说:“杀钟毁灭的人,是青龙会派来假扮成镇上的人?”

  她不等应无物回答,马上又说:“这镇上的人当然已被昏龙会用一种能令人昏睡一天一夜的药麻醉,所以他们才会失去一天?”

  “应该是这样。”应无物苦笑说:”看来也好像是这样。”

  阳光照在应无物的脸上,无论谁都应该能看得出,他心里是多么矛盾,多么怀疑。

  藏花好像看不见,忽然走到长街旁,翻了七个筋斗,站了起来,站得笔直,长长地吸了口气,拉平了身上的衣服。

  长街上的积雪已溶,却不知从何方飘来一片落叶,落在溶雪上。

  藏花抬了起来,插在衣襟上,然后再走回来,忽然对老盖仙笑了笑。“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老盖仙不但吃惊,似已吓怔了。应无物也已说不出话来。

  “我想去找个地方睡一觉。”

  “现在你想去睡觉?”老盖汕更吃惊。

  “明天我还有事。”藏花一本正经他说:“我一定要养足精神。”

  “你..你睡得着?”老盖仙问。

  “我为什么睡不着?”

  “可是这镇上..钟毁灭在这镇上..”

  “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知道钟毁灭是死在青龙会的手里,别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应无物看着她,就好像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她这种人。这种人实在是少见得很。

  无论谁遇见这种事都一定会很懊悔忧虑,可是她翻了七个筋斗,就忽然将一切忧虑全部远远地抛开了。

  老盖仙叹了口气,苦笑说:“看来就算有天大的烦恼,你也能一下子就抛开,”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

  应无物也叹了口气。“你实在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藏花居然没有否认。

  “明天你有什么事?”老盖仙忍不住问。

  “有件很重要的事。”

  藏花微笑着挥了挥手,就仿佛挥走一片云彩般的,已走得人影不见。

  老盖仙看着她走远,走出小镇,然后又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现在我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没有烦恼了,因为她会翻筋斗,一翻烦恼就不见了。”

  这的确是藏花的本事,她若没有这种本事,现在只伯早已一头撞死。

  第八章 她想通了

  一

  初二,上午。

  藏花回到了省城。

  她大步地走进”沁春园”酒楼。

  最近她遇见的事,若是换了别人早已活不下去,可是她走进酒楼的时候,却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就像是刚发了财,又中了状元,要想再找个比她神气的人都很难。

  看见她,店小二马上笑脸迎了上来。“早。”

  “早。”藏花微笑着找了个靠窗位子。

  “这两天你都到哪儿发财?”店小二抹了抹桌面。“好几天役见你?”

  “陪个朋友出趟门。”藏花说:“老样子。”

  “我知道,马上给你送来。”

  阳光普照,今天居然又是好天气。

  回到这里,藏花的心情仿佛更愉快些。

  她是非常愉快,因为她已想通了——“山不到你的面前,你就自己到山的面前。”

  这件事充满了诡秘和怪异,如果藏花努力地去追查,必定会钻入”牛角尖”。

  钻人这件事所设下的陷阶和歧途。

  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很单纯,藏花却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

  像这样没头苍蝇似的,还不如悠闲地等着——等着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主动来找她。

  藏花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等到的人,会是他?

  上午就开始喝酒,虽然早了些,但在这寒意甚浓的天气里,能喝上一两壶温过的酒,是很令人愉快的。

  吃了口菜,再吸了一口酒,然后将酒停留在口中,让它缓缓顺喉流下,藏花满足地吐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