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喝酒的方法,浅尝深品。

  有些人喝酒却像是倒水般,一杯一杯地住嘴里倒,而且还深怕倒得太慢,非得用大杯不可。

  这种人不是在喝酒,是在“赶忙”。恨不得一杯就能将自己灌醉。

  可惜这种喝法的人,酒量通常都不是一杯就能醉。

  藏花也曾这样喝过,那是在碰到“场面”时,碰到不能“漏气”时。

  平常她喝酒的方法,部很“淑女”状,今天她见到一个比她还“淑女”

  的人。

  街道旁通常都种有一两棵树,一方面是为了美观,一方面是在酷热的夏天,好有个避暑之地。

  现在已是十月天,但有个人穿得很单薄,而且还躲在树荫下,就仿佛现在是炎热的六月。

  他上在地上,靠着树干,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想喝却未喝,只是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

  看他的样子,就仿佛喝了口极佳的美酒,舍不得一下就吞又仿佛世上只剩下这一壶酒,他不忍一口就喝光。

  他每次将酒葫芦提起想喝时,却只是闻了闻,然后感叹地摇摇头。

  看到这个人,藏花就已笑了,再看他这样子,藏花笑得更开心。

  “江湖人称黄少爷,只是脑袋有点邪。”

  这个坐在树下的人,就是正邪不分,好坏不知的乞丐少年黄少爷。

  今天他手上没有拿着元宝,只拿着酒葫芦,是不是今天他不想杀人?

  他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恐怖吗?藏花觉得不像,他那不笑也似笑的脸,虽然丑了点,但丑得可爱,丑得不令人讨厌,丑得令入觉得好玩。

  藏花正准备带着酒过去跟这个“好玩”的黄少爷,好好喝上几杯,突然感到一般迫人的杀气发自对街。

  对街也有棵树,树下也有人。

  四个人。

  一个在喝酒,两个在下棋,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在用一柄小刀修指甲。

  这少年的脸色看来就像是他的刀,白里透青,青得可怕。

  下棋的两个人,有个是和尚,眉毛虽已发白,脸色却红润如婴儿,另外一个人青衣白袜,装束简朴,手上戴着一枚斑指,却是价值连城的白汉玉。

  藏花的瞳孔突然收缩,娇嫩的脸上突然泛起异样的嫣红。

  固为刚才低着头喝酒的人,此刻正慢慢地抬起脸。

  “最近生意怎么样?”藏花问道。

  “还过得去,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些愚夫愚妇来上香进油的。”白眉和尚说:“何况每年的春秋佳日,都正好是我们这行的旺季。”

  他说话的口气居然也好像真的是个大老板了。

  “大老板本来是无趣的多。”藏花笑得很愉快。”想不到你这位大老板竞如此有趣。”

  “我本就叫有趣。”白眉和尚笑得也很愉快。

  “有趣?”藏花的笑仿佛忽然变得有些勉强。”大老板你贵姓?”

  “我姓梅。”

  “梅,梅有趣?”

  “是的。”

  藏花忽然笑不出了。她知道这个人。

  二十年前,他已是少林寺的四大护法之一,为人言行有点疯疯癫癫,而且野心甚大。

  当时少林主持“问心”大师,早已看出他的意图,却无法证明。

  梅有趣就像保垒深闺里的淑女般,不要说是接近,就连看都困难。

  但淑女总有变成妇人的一天。有一次他终于掉进问心大师的陷阱,终于被逐出少林寺大门。

  藏花盯着梅有趣,连一刹那部不敢放松。

  谁知他却又转过头,“叼.的一声,手指上拈着的棋子已落在棋盘上。

  棋子刚落下,他就拂袖扰乱了棋局,叹了口气:“我输。

  “这一盘只不过是被人分了心而已,怎能算输?”青衣白袜的中年人说。

  “一着下惜,满盘皆输,怎能不算输?”梅有趣说。

  “对,何况下棋正如学剑,本该心无二用,若是被人分了心,怎么能成为高手。”卖胭脂的中年人说。

  “幸好大师下棋时虽易被分心,但在手持降龙五梅枪时却总是一心一意的。”青衣白袜中年人笑着说。

  藏花转望青衣白袜中年人,脸上又露出种奇异的表情。

  “贵姓李?”

  “木子李。”青衣白袜中年人说。

  “李棋童?”藏花轻声问道。

  “世事如棋,人又如何?”李棋童叹口气。“只不过是棋童而已。”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人,竞是近百年来武林最神秘最高价的杀手。

  他或许没有梅有趣有名,却不会比他仁慈。

  ——杀手本就是过着默默无闻的日子。

  只要价钱出得对,没有他杀不死的人。

  据说他杀“闪电刀”陈明时,足足杀了七年六个月又过三天。

  一次不成再一次,不成再一次,一直到杀死为止,他杀闪电刀陈明一共杀了二十五次。

  像这样有“恒心”的人,世上还有谁他杀不死?

  藏花虽然还在笑,但心里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看来青龙会这次是下足了本钱。

  藏花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将钟毁灭带出“地牢”而已,对于那又美丽又神秘的传说和朝廷”秘密”一点鸟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会令青龙会花那么大的精神来对付她?

  “前天你们既然杀了钟毁灭,就能杀我。”藏花问卖胭脂中年人:“为何留到今日?”

  “那天的行动本来就是要杀你和钟毁灭。”中年人淡淡地说:“可是我们忽然不敢了。”

  “为什么?”

  “因为要杀你,我们就都得死。”

  “你们都会死?”藏花眼睛睁得大大。“我有这么大本事吗?”

  “你没有,他有。”中年人望向对街,眼神中隐隐约约露出一丝恐惧。

  藏花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看的是谁,那天真的是黄少爷救了她的命?

  她突然想起应无物说的话——”他拿你的钱,莫非他救过你?”

  黄少爷已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走至藏花的身旁,笑咪咪地对她说:“我们可真有缘,前天才分手,今天又碰面了。”

  “你的元宝是不是花光了?”藏花也笑咪咪他说:”今天你又想抢谁的元宝?”

  “你,当然是你。”黄少爷说:“有谁的元宝比你还好抢?”

  “这倒是实请。”藏花同意地点点头。

  “快过年了,不再多抢点元宝,这个年怎么过?,黄少爷居然叹了口气。

  “我们这里有好多元宝。”中年人说:“不知阁下可有兴趣?”

  “青龙会的元宝都‘得之不易’,像你这样随便送人,”黄少爷说,“难道不怕楼上那条龙生气?”

  中年人脸色变了变,欲开口,梅有趣已替他接着说:“这一点倒不用你担心,他也像阁下一样相信地狱轮口。”

  “不知他准备了多少元宝买我的来生债?”黄少爷问。

  “够你打个纯金的棺材。”梅有趣说。

  “大多了。”黄少爷说:“只要够我舒舒服服地过个愉快年就好了。”

  “哼!”梅有趣冷笑一声。

  他的意思,藏花懂,黄少爷能不能活过今天都很难说了,还想过个愉快年?

  藏花望向黄少爷,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样。

  赛小李还在修他的指甲,他的手还是同样稳定,冷酷的眼睛里却已露出了急躁之意。

  因为黄少爷正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