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这堆人里有一个人的走路方法,似乎应该不像他现在的走法,应该是用很“正常”的走法。

  藏花再从头瞧一遍。三个医阁内的人,愉快轻松。糟老头,不时止步回头。两位妇人,标准的长舌妇走法。胖球,大象踏步。

  都很正常,藏花忍不住地又伸手摸鼻子,就在她摸鼻子之际,她突然发觉到一件很“平常”的事。

  那个不时回头的糟老头,就在她眨眼之间,已超过前面三个人,而且很快地转进别条小径。

  像这样的一个糟老头,怎么可能在她一眨眼问,就能如此地追过前面三个年轻人?

  而且他转进别条小径时,走的步法也很奇特,是右脚先跨出一步,然后左脚再拖着地跟上。

  对,就是这位糟老头的走路方法,令她感觉不对劲,他刚刚走进别条小径的走法,才是他应该“正常”的步法。

  这种走法,她以前见过。

  就是那个眉字间有一道疤痕,带着她到狮子镇的钟毁灭。

  藏花笑了,在她笑容刚绽开时,她的人已追了上去,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失踪。

  四

  等藏花走进那条小径时,糟老头已走出了“传神医阁”。

  他的人已走入茫茫的残秋里。

  藏花突然双脚一跃,人冲天而起,几个起落,就也已翻落残秋里。

  这时虽然离傍晚还早,但暮色却已浓了。

  凤在低吟,就仿佛远处婴儿的樱樱哭泣声。

  追出“传神医阁”,藏花的身形更加快了,没多久,就已瞧见小路远处的糟老头人影。

  糟老头走路的步法虽然笨拙奇特,可是施展起轻功来,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从医阁追到此时,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还是遥遥不可及。

  转过山腰后,就是一个下坡,下坡处是一个小村落,那里此时街上一定有很多人,到了小村,谅他也不敢公然施展轻功。

  小村离府城很近,所以也满热闹的,现在街上不但有很多人,还有卖小货、耍杂技的摊贩,耍杂技的摊子前,围着一圈小孩,大人们也不在少数,卖小货的那里,当然是妇道人家比较多。

  一入小村,藏花就发觉糟老头果然不敢再用轻功,他那笨拙奇特的步法又出现在她的眼里。

  现在藏花几乎已敢断定这个糟老头就是钟毁灭,他的步法虽然笨拙奇特,却是走得很快,如果藏花也是用走的话,保证一辈子也迫不上,所以她只好用跑。

  在街上跑,虽然会引起旁人异样的眼光、总比施展轻功来得好。

  在开始跑后,两人的距离就逐渐缩短,眼看着快要追上了,糟老头突然回身大叫。

  “强盗!有女强盗抢我的棺材钱呀!”

  这一叫,立即引来众人的注意和怒骂,藏花马上变成了众人眼光的焦点,糟老头脸色发白,全身不停地在抖,已有不少好心的年青人过去扶着他。

  现在藏花就算跳到大海里,也已洗不清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街抢一个已快死老头的最后一点“棺材本”,这种事任谁看了都会拔刀相助的。

  藏花忽然想笑,她什么事都做过,就是没有当过强盗,偏偏三番两次地被人诬指为强盗,第一次是黄少爷,这一次是他——糟老头——钟毁灭。

  他虽然满脸惊吓之色,但藏花却看得出他心中已在暗自得意。

  “对,我就是要抢你的钱,我就是要抢你的棺材本,我恨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藏花突然悲愤、激昂,声音也充满了哀怒。“我丈夫看你年迈可怜,同情地让你住进我们家里。”

  戏人人会演,只是肯不肯而已。

  藏花接着说:“谁知..谁知你人面兽心,趁我丈夫外出时,将我灌醉,然后..”

  下面的话已不必再说了,那群拔刀相助的人,“刀口”已不是向着藏花,而是朝着他。

  有什么事比女人被老色狼欺侮,更容易令人愤怒与同情他心中的那股得意已变为害怕,人群一步一步逼近他。

  藏花愉快地望着他。想陷害我?还早呢,谁陷害谁?

  糟老头一步一步地谒后,人群缓缓围近,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摘惜了,搞错了,通通搞错了,那天你喝醉后,是他跑来叫我回去照顾你的,他怎么可能对你有什么不良举动呢?”

  人群立刻停止脚步,转头望向出声之人。

  听见这个声音,藏花已知道他是谁了,再看到他的人,她的头又大了起来,他什么时候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

  黄少爷笑嘻嘻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对他起误会。”他居然还在装模作样。

  “唉!老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他居然叫她“老婆”,藏花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人们一听是误会,也就打了哈哈而退开了。藏花正想过去拦住糟老头,以防他乘乱而逃走时,黄少爷却一把抓住她,将她拉了回来。

  “放开我。”

  藏花急得想挣开他的手,谁知黄少爷的手劲还真大,他笑嘻嘻地对她说:“老婆,不要再生气了。”

  “你再不放手,我真的生气。”藏花的脸已板了起来。

  “放。”

  他真的放开了,藏花回身,可是再也看不到糟老头的踪影了。

  五

  秋天的夕阳,虽然没有夏日那么煦丽,却也有它独特的凄美。

  秋风失神地从窗前走过,连招呼也没有,在窗内是一个人的凝视。

  藏花望着山边的夕阳。

  “你说那个人是钟毁灭?”黄少爷问她。

  “可能。”藏花说。

  “你能确定?”戴天问。

  窗外有风,屋内有火,火在炉中,炉上有毛肚火锅,毛肚火锅在桌上。

  在寒冷的天气里,能和两三位好友围在桌旁,吃着这么一锅毛肚火锅,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戴天边喝着汤,边望着藏花。

  她缓缓回过头,缓缓拿起坏子,靠近嘴唇停了一下,然后猛一口喝光。

  “昨天早上,我到老盖仙的墓去..”

  藏花将昨天早上所看到的,从头说一次,说到潜入地下室看见制造“木乃伊”的过程时,黄少爷叹了口气。

  “唉!想不到世上真有这种事?”他也喝了杯酒。“人死了,经过这些处理,真的有一天能再复活吗?”

  “江山代有人才出,世代的名医不断地在进步。”戴天说:“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酒很快地又光了,“沁春园”的小二阿吉很快地又送上两瓶温过的竹叶青。

  藏花接着又说她如何被发现,然后察觉到背后主谋者的阴狠计划,以及她如何逃出那场火灾。

  “我在现场里却找不到他的尸体。”藏花说:“正当我懊恼时,突然发现他也在现场里。”

  “他,就是那个被你追的糟老头?”戴天问。

  “也就是你所说的钟毁灭?”黄少爷也在问。

  “本来我还不敢确定是他,可是他那走路的方法,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藏花说:“右脚先跨出一步,左脚再拖着地,慢慢跟上。”

  “钟毁灭的脚是有一点毛病,”戴天说:“可是也不能固为走路的步法而断定他就是钟毁灭。”

  “他如果心里没有鬼,为何见了我要跑?”

  “或许他以为你是强盗?”黄少爷笑了。“他刚刚不是说你是女强盗吗?”

  “我还以为你是太监呢。”藏花说。

  “就算刚刚我占你便宜,也不需要把我咒成这个样子呀。”

  黄少爷一脸可怜兮兮状。“我喊你老婆,你就叫我太监。”

  “噗嗤”的一笑,藏花笑着说:“刚刚你如果不拦住我,现在早已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了。”

  “这也不一定。”戴天说:“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轻功那么好,就算黄少爷不出面,他也有方法脱身。”

  “就算他不是钟毁灭,跟‘木乃伊’事件也一定有关系。”

  藏衣说。

  戴天沉思,黄少爷却已拼命地在喝汤。

  风吹过,吹动街旁的梧桐,有一片落叶冉冉飘下,随凤飘荡。

  戴天突然眉头一皱,左手紧跟着挥出,“哨”的一响,汤碗已被打碎在地上,汤顺着石板裂痕往低处流。

  黄少爷愣望着地上碎碗,再望着戴天。

  “你就算讨厌我的吃相,我可以到别桌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