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听说那家的盐浆是祖传的,任淮也学不来。”

  “所以她的生意总是特别好。”杨铮说,“等太阳刚爬出山头,她就已卖完了。”

  “明天我赶个早,替爹买一碗来。”

  “你等她装好时,用左手接过来然后交给右手再递还给她。”杨铮说:“你就说:还是在这儿先喝一碗。.花舞语的眼睛已有点亮了。”她一定会间你,用什么碗,你就说:随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就这样?”“是的。”“这是不是联络的暗语?“花舞语说:“那个黑妞一定是爹的心腹?”

  杨铮点点头。

  “要不要告诉她什么事,”“不必。”杨铮仿佛有点咽了。“什么都不必说。”

  “是的。”花舞语说:“我知道了。”

  乳白色的雾从山里林中升起,从微湿的大地升起,从锅盖边升起。

  黑妞掀开锅盖,迅速利落地舀了一碗豆浆,加上一些祖传的配料,一碗“黑妞盐浆”就已然放到等着解馋客人的面前。

  现在离第一道曙色出现,还有一段时间,店里却已有了六七位客人。

  黑妞一点都不黑,不但不黑,皮肤还很红润,红得就像是多情少女初见情人时,浮现在脸上的那种嫣红。

  她大约有二十五六岁,脸圆圆的,眉毛弯得就仿佛上弦月,眼睛黑白分明而且亮丽,就宛如雨后高挂天空的那一轮明月,鼻于娇小却挺拔,嘴唇微微地噘着。

  微噘的嘴并没有破坏她的美,反而更显出她的个性美。

  她的腿修长、圆滑,加上一条紧身的黑色裤,更衬出腿的动态美。

  一双手虽然成天在工作着,但还是那么纤细、柔美,就仿佛刚出炉的豆腐般娇嫩光滑。

  花舞语来的时候,店里的七八张桌子已坐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都低着头喝盐浆,仿佛部互不相识。

  “早。”黑妞笑着说,“姑娘你起得真早。”

  “来晚了,就啥也买不到了。”花舞语也在笑。

  “掏豆、选豆、洗豆、压豆、煮汁都是我一个人做,份量当然就会少了些。”黑妞说:“还好我是一个人吃饱就等于全家饱。”

  “却害苦了我们这些想喝‘黑奴盐浆’的人。”花舞语仿佛在埋怨。

  “早起精神好。”黑妞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那早起的虫儿?”

  “只好被鸟吃了。”

  二人相视而笑。

  刚刚的对话,店里的十几个客人仿佛都没有听见,他们还是只顾着低头喝盐浆,对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他们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好像只为了喝“黑奴盐浆”。

  “装两碗盐浆,我要带走的。”花舞语将小提锅递给黑妞。

  “好的。”

  锅盖一掀,浓烟冒起,三两下地就装好了盐浆,黑奴笑眯眯地递给花舞语。

  左手接过,再换到右手,花舞语笑容绽开,又递还给黑妞。

  “还是在这里先喝一碗。”

  “哦?”黑妞眼睛一亮。“用什么碗?”

  “随便。”花舞语说,“只要不是破碗就好。”

  这些对话完全是照着杨铮所说的,所有的步骤也完全是照杨铮交代的。

  事情到了这时,应该是结束了。

  “随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这句话刚开始说时,黑姐已接过花舞语右手的小提锅,等这句话完全说完时,黑奴的眼睛突然一皱,她手中的小提锅也突然甩回坐在店里中间那一桌的三位客人。

  空中提锅里的浆汁已飞溅而出。

  飞溅的浆汁如细小尖针般地射向那三位客人。

  三个人往三个不同方向翻出。就在浆汁付入桌面时,店里的其余客人忽然跃身而起,手上也多出了十几件兵刃来。

  剑、刀、双斧、暗器、长鞭、判官笔、腰里剑,所有的兵刃都往黑妞身上招呼过去。

  黑妞甩锅,人已跟着飞起,“轰”的一声,瓦土纷飞,屋顶已破了一个大洞,她的人已站在屋脊上。

  人刚站定,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咻”的声音,对面屋脊上已射来一排急箭,黑妞扭身,如落叶般飘下,飘落在长街上。

  最先闯出豆浆店的是手持双斧的少年人,手中双斧如轮子般地砍向黑妞。

  黑暗中闪出一道血光,血光纷溅。

  纷溅中,手持双斧的少年人已倒地,身子一倒在青石板上,血花如春雨般洒落在少年人的脸上。身上。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的表情,仿佛至死都不相信黑妞能杀死他。

  血雨中,又有四个人从店里飞出,分成两路,一对攻击黑妞的上半路,一对横砍黑妞的下半路,第五个跟出的人,手中一条长鞭如赤练蛇般地卷向她的腰。

  “叭达”一声,长鞭已缠上了黑妞的腰,分两路攻打黑妞的四个人手中兵刃已离她要害不到一尺。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花舞语根本还没弄清楚状况时,就已看见那根如赤练蛇般的长鞭卷注黑妞的腰,然后又看见四个人手中的武器已朝黑姐身上砍下去。

  第三章 石屋里的狄青麟一

  一间石屋、一张石桌、两张石椅、一盏灯、一个铜炉、一壶酒、一个水晶酒杯、一个水晶碗、一个人。

  铜炉在石桌上,铜炉上偎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清香弥漫了石屋。

  人在灯旁。

  一身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冷冷淡淡,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石板上铺着来自波斯的羊毛地毯。

  狄青麟潇潇洒洒地穿件纯丝的白色长袍,赤着脚,盘膝端坐在石桌前,坐在羊毛地毯上,慢慢地暖饮着一杯玻琅色的葡萄酒。

  石屋外的林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林中的梧桐仿佛在低诉寂寞。

  石屋的门开了,一个如幽灵般的白色女人,随着门外的秋风飘了进来。

  狄青麟故意不去看她,依旧慢慢地喝着酒。

  进来的白色女人就坐在他对面的石椅上,她替自己用石桌上的水晶夜光杯,倒了一杯波斯葡萄酒,静静地看着他。

  一默默相对,默默喝酒。

  过了很久很久,狄青麟才抬起头看看她。

  “是你?是你来了?”

  “当然是我,当然是我来了。”

  “可是我记得你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来了。”

  “半个时辰之前,我是应该已坐在这里了。”他说:“但是那个老乌龟可是个不简单的人,我必须很小心地,才能出来一趟。”

  狄青麟看着她。

  “上次你出来,距离这一次有多久了,”“十三年了。”

  “十三年过九个月零七天,”狄青麟说:“你来救我的那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九,今天是十月初七。”

  他望着她。“整整已经过了十三年又九个月零七天了。”

  “岁月不饶人。”她叹了口气。

  “十三年来,你过得还好?”

  “很平静。”她浅浅地啜了一口酒。

  “那个老乌龟有没有常常出现?”

  “没有。”她的声音仿佛在颤抖。“可是远比出现还令我恐怖。”

  “哦?”

  “如果他出现,你会知道他的人就在你眼前,可是他不出现。”她说:“却让你感觉到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你的左右。”

  她又喝了口酒。“那种感觉就仿佛你身在深林中,虽然没有看见任何危险的动物,却又步步提防着临时出现的猛兽一样。”

  狄青麟替她盛了碗桂花莲子白果粥,也替自己盛一碗。

  “你和老乌龟的约定是多久?”

  “二十年过一个月。”

  “二十年过一个月?”狄青麟望着碗中冒出的自烟。

  “为什么不是二十年。为什么不是二十一年,偏偏要二十年过一个月呢?”

  他喝了一口粥。“为什么要多出这么个零头的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