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你能不能确定?”

  “我..”

  “你也不能确定。”黑妞问:“是不是?”

  她不等杨铮开口,接着又说:“狄青麟这么做,就是要你认为这头发是吕素文的。”黑妞的声音有点激动。“要你认为她已落人他的掌握,要你的心不定,你的心一不定,他就有好机会杀你了。”

  黑妞的目光直逼着他。

  “你为何要上他的当?”黑妞继续说:“吕姑娘若真的已落入他手里,他为何不索性当面来要挟你?”

  “别人能,他却不能。”杨铮叹了口气,“因为他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他不能?”

  “因为他是狄青麟。”

  江湖中若有人知道狄青麟是用这种手段才胜了杨铮,岂非要今天下人耻笑。

  “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不过让你看到了一束头发而已。”黑妞说。

  “这正是他的手段高明之处。”

  “头发也许不是她的。”

  “也许不是,也许是。”杨铮的目光望向了窗外远方的天空。“谁也不能确定。”

  “那么你若完全不去理会,就当做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心计岂非就白费了。”

  “只可惜我已经看到了。”

  “就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你才怀疑,就因为他算准了你会怀疑,所以才这么样做。”黑妞说:“你也明明知道他的用意,却偏偏还要落人他的圈套。”

  “世事本就是如此。”他笑了笑,淡淡他说:“有些事你纵然明知道是上当,还是要去上这个当。”

  “你已在怀疑这束头发是吕姑娘的,你的心也已乱了,现在你若和人决斗,对方的武功纵然不如你,你也必败无疑。”

  就算败了,他又能怎样?

  狄青麟的目的就是要杨铮心乱,无论杨铮是相信也好,是怀疑也好,只要他去想这件事,狄青麟的目的就已达到。

  杨铮又怎能不想?

  那本是他魂牵梦索的人,他几时忘记过她?

  他就算明知这并不是她的头发,还是忍不住要牵肠挂肚,心乱如麻。

  困为狄青麟已将她从杨铮的口忆里挑了出来,因为狄青麟已让他想起了她。

  一间石屋,一张石桌,一个狄青麟,一个白色女人。

  石桌上依旧有酒。

  狄青麟轻轻地吸了一口,看着白色女人,轻轻他说:“问题并不在头发是谁的,而在杨铮是个怎么样的人?”

  白色女人无语。

  “这一计正是针对杨铮而设的。”狄青麟笑了。“若是用在别人身上,也许就完全没有用了,困为别人根本就不会想得”这么多,这么远。“他深深地注视白色女人。”因为别人不会有他那么多情。“杨铮还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却由窗外移向桌上的头发。”你一定要想?“杨铮没有回答。有时不回答就是回答。”你当然要想。“黑妞替他回答了。”因为你不想比想还更要难受。

  “她凝视他。”因为你大多情了。“有时多情,岂非也是无情。国为情到浓时,就会化为”无“。”狄青麟或许马上就会出现,或许明天,后天?或许更久?

  “黑妞说:“他一天不出现,你就心乱一天,他十天不出现,你就心乱十天。”

  黑妞叹了口气,又说:“他以逸待劳,你却在这里忧心如焚,这一战的胜负,也就不问可知了。”

  杨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有些事你纵然明知不能做,也是非做不可的。”

  “她对你难道就真的这么重要?”黑妞说:“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黑妞的眼睛仿佛已湿了。

  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就没有别人能代替她?”

  杨铮又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凝注着她。

  黑妞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只想你明白一件事。”杨铮一字字缓缓他说:“你若换了我,你也一定会这么样做,她若换了你,我也会这么样对你的。”

  黑妞没有动,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可是她的眼泪却已流下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已有十年了,黑妞对“忽然开口:“我认识你的时候才十二岁。第一次看见你的地方就是这里。”黑妞的声音仿佛来自从前。

  “那一天也正和今天一样寒冷,我缩在木门旁直发抖,天色已越来越晚了,天空已飘下了雪花,我的身体也已越来越僵硬,寒风还是无情地从我单薄的衣服外袭了进来,那时我真恨,恨天地,恨所有的事,所有的人,恨孤儿的冬天为什么总是特别寒冷?”

  她的声音也仿佛来自冰冷的天空。

  “这时候你出现了,你就像是神话中的‘白马王子’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黑妞喃喃地说:“你把我带进了这里,替我披上了你那唯一御寒的外袍,将你那夜要独自享受的美食给我。”

  她终于转过头来,用一双情深款款的眸子凝注着他。

  “从那一刻起,你就已闯入了我的‘梦中’。”她说:“过了五年,有一天你忽然对我说,你的一个强敌逃狱了,他很可能随时随地会回来找你,只要他来,势必是一场生死之斗,你问我愿不愿意为你做一件事?”

  她当然愿意。

  “你要我离开,要我去开店卖东西。”她说:“然后告诉我一些密语,如果有一天忽然有人来说出了这些密语,你要我杀了当时在场的人,再到这里来等你,因为那时一定是你的生死关头了。”

  杨铮的目光有了歉疚。

  “我每夜都在祈求,祈求神明保佑这一天不要来到。”

  黑妞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昨夭当她来了以后,我就恨不得立刻飞来这里。我等了你一天,想不到却是看见你这个样子。”

  杨铮无语,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面对着黑妞,面对着她那纯纯的情,他的心又在绞了。

  女人若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就希望自己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女人,绝不容第三者再来加入。

  但无论如何,杨铮的心里毕竟是早已有了吕素文。

  黑妞痴痴地看着他,心里也不知是酸?是苦?是甜?还是无可奈问?

  “我忽然发现我自己实在是个呆子,你认得她在我之前,我还没丰·遇见你的时候,你们之间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事发生,我是后来才加入的,所以应该生气的是地,不应该是我。”

  她忽然笑了,虽然笑得很辛酸、苦楚、无奈,却总还是笑。

  “这是你非想非做不可的事,就去想吧,去做吧!”她凝注他。“但我要告诉你一点,有件事也是我非做不可的。”

  “什么事?”

  “你在这里想她,我在这里想你。”

  杨铮的眼睛里仿佛有了一层雾。

  一层像秋天的雾,凄凉、萧索,却又无可奈何。

  “情”之一物,为何总是那么令人无可奈何?

  这句话听来仿佛很俗气,但却的确有它永恒不变的道理。

  四

  窗外风在呼啸,落叶在纷飞。旧已偏西。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黑妞忽然改变了话题:“狄青麟被关的地方,知道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他的穴道被点之处,除非是用黄山高峰上的千年寒铁打造成的细尖刺人才有解,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到五个,为什么会有人能救得出他呢?”

  杨铮在听。

  “根据劫后的现场来看,和那些死得比较晚些的人说,救狄青麟的是一个女人。”黑妞看着杨铮。“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秘密?”

  这个问题有谁能答?

  “起先我以为是因景小蝶,但事实证明不是她。”她说:“救他的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很了解你,或是你很信任的人。”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仿佛只有你。”杨铮在笑。

  “对。”她居然这样回答。“一切迹象显示,最可疑的人只有我。”

  她看着他。

  “但是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怀疑是我。”

  杨铮还是只有笑。

  这种笑又代表着什么呢?

  否认?抑或是相信?

  “不是我,那又会是谁?”

  “也许救狄青麟的人不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