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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淮颂没有继续说下去,大概不想讲细节给阮喻听。

  但她也大致猜到了。

  当夜几人刚在酒一场狂欢,魏进一定喝了酒,巧合之下听了一场“活春宫”,等江易因事匆匆离开,他酒劲上头,就对被害人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估计是肢体冲突时的失手杀人。

  在自首和虚构不在场证明借以脱罪之间,魏进选择了后者,从此后,他强奸、吸毒,光鲜亮丽的表皮下,是一面扭曲的灵魂。

  “这么多年,魏进为什么没有伺机灭口?”

  “一则灭口有风险,二则法医也是聪明人,为了不被卸磨杀驴,肯定留了一些证据,如果他意外身亡,这些证据就会到警方手中。”

  阮喻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江易孤身从警局出来,走得踉踉跄跄,推开玻璃门后,一屁股栽在了台阶沿上。

  接着,忽然放声大哭。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像小孩一样,张着嘴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出奇怪的,悲鸣似的呜咽。

  他在十年后这一天红得滴血的夕阳里呼天抢地,用想要全世界听见的声音再次呐喊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一边喊一边哭,泪里带着笑,却又笑得很惨淡很绝望。

  阮喻隔着车窗看见路人惊讶不解的眼神,看见他们落在江易身上的目光,像在注视一个可怕的疯子。

  然后许淮颂打开了车门。

  他走过去,在江易面前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都结束了,没事了。”

  江易停下了大喊,拿布满老茧的手捂住脸。

  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许淮颂朝他和煦地笑了笑:“我送你回家好吗?”

  *

  把江易送回住处已经天黑,两人随便找了家餐馆吃饭,结束以后,许淮颂打算开车回杭市,却听阮喻提议:“我们去看看你妈妈?”

  许淮颂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案子的消息应该跟陶蓉说说。

  他垂了垂眼:“等两天,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太多年过去了,真相一朝破土,身在其中的人反而一下不知该如何去解那个打死的结了。

  说明事实容易,可之后呢?破裂十年的家庭还能不能修复,该怎么修复?

  许淮颂自己也还在消化这件事,更别说跟陶蓉谈。

  阮喻沉吟了下:“那也行,不过天都黑了,别开车回去啦。”

  许淮颂偏头看她:“那找个酒店?”

  她摇摇头,抱住他胳膊:“就住你家嘛,你外婆上回都邀请我们了。”

  许淮颂笑了一下:“见过骗女朋友回自己家的,没见过被女朋友骗回自己家的。”

  她瞥瞥他:“那你上不上当啊?”

  “上。”

  *

  许淮颂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被阮喻拉去商场买东西,疯狂扫荡一番后,跟她一起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陶蓉和许外婆欢欢喜喜把两人迎进门。

  因为是周末,许怀诗也在家,正做作业呢,看见两人这阵仗就“哇”了一声,跑到客厅,指着一堆礼盒说:“有我的吗?”

  许淮颂说“有”,拿起一叠巅峰四十八套的精编模拟卷给她。

  许怀诗:“……”

  阮喻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跟我没关系啊,你哥要给你买的。”

  许怀诗瘪着嘴:“怎么连姐姐你也治不住他了啊。”

  “这种事用不着治。”许淮颂把她往书房推,“你做作业去。”

  “高三生就没人权吗?”她回个嘴,在他冷冷瞥过来之前缩起脖子,“好好,没人权没人权!”然后一溜烟回了书房,关上门前,还冲阮喻比了个口型——别嫁别嫁!

  阮喻笑着跟她挥手,示意她安心去。

  陶蓉和许外婆把两人请到沙发坐下。这回双方都准备充足,气氛也相当和谐。

  陶蓉问两人这次来苏市做什么的时候,许淮颂刚要答“办事”,阮喻接了一句:“淮颂今天刚从美国回来,机场离这儿近嘛,我们就过来了。”

  许外婆“哎”了一声:“老是跑来跑去也怪累的,淮颂没有什么打算啊?”

  许淮颂默了默,实话说:“有打算,等处理完美国余下的工作就不太用去了。”

  陶蓉的目光明显闪动了一下。

  许外婆笑起来,对阮喻的称呼也变得亲昵:“我就跟你妈说,你对喻喻这么上心,那肯定是有打算的。有打算好,有打算好……”

  陶蓉默了片刻问:“那你爸爸?”

  许淮颂顿了顿答:“按他现在的情况,没法留他一个人长期在美国。”

  陶蓉笑得不太自然,说:“他……能坐飞机吗?”

  许淮颂的回答很官方:“我问了美国的医生,说可以尝试,但风险还是在,要么等过段时间,他状态恢复得更好一点,要么包机回来。”

  从美国包机回来,几十万上百万都不是开玩笑,显然许淮颂目前还没有着急做决定。

  陶蓉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聊了会儿别的,说:“你刚坐了这么久飞机,带喻喻早点去休息,房间给你们整理好了。”

  许淮颂说“好”,带阮喻回了房,关上房门就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问:“想干嘛?”

  很显然,今晚的话题都是阮喻刻意在引导的。她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他家。

  阮喻靠着门板,对他露出相当乖巧的笑容:“我干什么啦?”

  许淮颂眼底微露无奈。

  他跟家里有隔阂,又像个闷葫芦不轻易去解,她就想办法帮他们破冰。

  他叹口气,放过她:“去洗澡。”

  两人先后洗了澡。

  阮喻穿了在商场临时买的睡裙,因为是成人款,领口拉得低,爬上床的时候,抬手遮了遮。

  许淮颂已经坐上床,笑着问:“你在遮什么?”

  她也不过是下意识动作而已,小声嘟囔:“我怕你血气方刚啊……”

  这可是他家,行动当然要保守一点。

  许淮颂把她拉进被窝,一本正经说:“不会的。”

  阮喻以为他是要说,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对她做什么,没想到他弯着唇接了一句:“没什么好看的。”

  “……”

  阮喻一下从他怀里弹起来:“什么意思你?”

  他摇摇头示意没什么,把她拉回来:“睡觉。”

  “不说清楚不睡了。”

  “说清楚更睡不了了。”

  阮喻深吸一口气。

  好了,他就是在嫌她胸小没跑了。

  果然书里说得没有错,男人吃到嘴就会换一副面孔。

  她憋着嘴偏头看他:“许淮颂,你变了,你变得有恃无恐了,你现在对我跟对刘茂是一样的了。”

  他低头看看她,发笑地说:“我会抱着刘茂睡觉吗?”

  “你会损他利用他欺负他!”阮喻气哼哼背过身去。

  许淮颂追上去,把她拨回来:“我说没什么好看的,是心理暗示。”

  “暗示什么?”

  他抓起她的手,让她往下探了探,然后叹口气:“非要住我家的不是你吗?我妈在对面,我外婆在斜对面,我妹妹在隔壁,我除了暗示自己做个人,还能怎么办?”

第61章

  凝神静气做了一晚上人,大清早天蒙蒙亮,许淮颂被一阵闹铃声吵醒。

  紧接着,一只手胡乱抓向了他的胸膛。

  他闭着眼眉头紧皱,把这只手捉住:“你手机不在这……”

  阮喻迷糊着,半眯着眼抬起头:“那在哪呢?”

  可能是之前一个人住久了,她有个习惯,睡觉时喜欢把手机放在被窝里触手可及的地方,保证安全感,这下还没改过来。

  许淮颂昨晚睡到半夜被硌到,就把她手机随手放去了床头柜。

  他沉痛地静默片刻,在手机铃声突突突的刺激下睁开眼,转头摸索几下,掐了闹钟,回过身把她重新塞进怀里:“定什么闹钟?”

  “我不能大摇大摆睡着,在你家白吃早饭啊,”阮喻抓着他衣服痛苦地说,“你没把我懒人模式掐了,再响一次我就……”

  “起床”两字还没说完,她已经睡着了。

  许淮颂也迅速不省人事。

  再醒来的时候,粥香气已经四溢开来。

  阮喻睁开眼愣了愣,一下坐起来推许淮颂:“几点了?”

  许淮颂醒转过来,拿起腕表一看:“七点四十五。”

  她飞快下床,跑进浴室洗漱。

  “别急。”许淮颂跟着掀开被子,打开房门走到厨房,说了几句什么,再回来挤进浴室,从背后搂住她,“我去认错了,说我不小心掐了闹钟,你慢慢来就行。”

  阮喻刚抹完洗面奶要冲洗,拿手肘推推他:“那你别在这儿妨碍公务呀。”

  他在飞机上没大休息好,现在还困着,眯着眼把下巴搁在她锁骨上,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给了她。

  阮喻负重洗脸,弯着腰艰难冲洗干净后,偏头拿自己沾满水的脸贴他一下:“快点醒了。”

  蹭了一脸凉水的许淮颂睁开了眼,清醒过来,抬手拿了条干毛巾给自己擦脸,然后翻了个面去擦她的,刚一碰到她,就被她叫停。

  “哎方向错了!这么擦皮肤会松弛的!”

  许淮颂顿在那里:“那怎么擦?”

  她比个朝上的动作:“你得轻轻往上推。”

  许淮颂只好照做,擦干她脸,叹口气:“你也变了。”

  阮喻鼓着嘴看他:“我怎么啦?”

  他淡淡看她一眼:“以前这种时候,你只会说,许淮颂,你真好。”

  阮喻“嗤”一下笑出声,刚要踮脚去亲他,忽然听房门外传来许外婆的声音:“小娘鱼,听什么呢!”

  两人顿住,然后听见许怀诗懊丧地说:“外婆你干嘛抓我包,我看看我哥起床没嘛!”

  “……”许淮颂咬咬牙,一把打开浴室门出去,“你每天作业太少了是不是?”

  许怀诗抱着脑袋逃离犯罪现场:“妈,妈!我来帮你盛粥啦!”

  *

  两人吃过早饭就回了杭市,半路上,阮喻跟许淮颂感慨:“其实我觉得,阿姨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叔叔了,你这几天先专心对付法考,之后找机会跟她聊聊?”

  许淮颂没有说话。

  阮喻瞥瞥他,刚要质疑他不理她,就看他笑着说:“知道了。”然后伸手过来握她。

  她挡开他:“好好开车。”

  有个比交警严格的女朋友,许淮颂只好把手移回方向盘,一路专心开到杭市。

  但更严格的事还在后面。

  回到杭市开启紧急备考模式,阮喻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对待,天天用一种“妈妈相信你可以”的眼神盯着他刷题,炖这个炖那个给他补脑,最后把他火补上来了,又控制他的纵欲次数,严禁他消耗过度。

  等到法考那天,她甚至特意穿了一条酒红色的裙子以表喜庆,亲自陪他到考场。

  许淮颂服气归服气,却也察觉到了她最近这么浮夸的原因。

  电影工作暂停了,她虽然看起来不大有所谓,心里多少空落落的,所以才刻意管他这么紧,不分神去想那些废掉的剧本。

  有一次他在复习间隙看到她似乎在准备新书大纲,但不太顺利,涂涂改改最后又把文稿纸扔掉。

  他想,这种感觉,大概就像伸懒腰伸到一半被打断,想再重新伸一个,却失去了劲道。

  一天考了六个钟头的试,许淮颂从考场出来已经是傍晚,一眼看到阮喻等在远处,正要走过去,忽然被两个小跑上来的女孩子拦住:“同学!”

  两人看起来年纪都挺小,似乎也是今天的考生。

  许淮颂顿住脚步,没有说话,朝她们露出疑问的眼色。

  其中一个女孩子吸了口气,垂着头朝他递来一支笔:“你好,我是今天坐在你隔壁的考生,你的笔落在考场了……”

  许淮颂低头看一眼。一支陌生的钢笔。

  “这不是我的笔。”

  “啊……”对方抬起头,面露窘迫,朝身边的女孩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许淮颂朝她们点一下头,绕开了去。

  另一个女孩子却壮着胆子追上来:“同学,她……她刚才其实是想问你要微信号!”

  许淮颂顿住脚步,淡淡回复:“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

  两人齐齐噎住,刚耷拉下脸,忽然看到一个穿酒红色裙子的女人朝这边走来,拦住了他。

  她瞅她们一眼,笑眯眯地问他:“同学,没有微信号,有没有车牌号啊?”

  然后,她们看见这个三秒前还无情拒绝了她们的男人低头笑了笑,勾着唇角说:“有,上吗?”

  眼看两人相携走远,两个女孩子在早秋傍晚的凉风中凌乱地扶住了对方:“原来现在搭讪不要微信号,改要车牌号了?”

  “嗯,好好记着,再遇到这种男人就不会错过了!”

  *

  阮喻气鼓鼓地跟着许淮颂上了车:“这才几个钟头没看着你呢,你就惹桃花了!”

  “我……”他笑得无奈又冤枉,正要哄她,刚开机的手机却一连收到几条短信提醒。

  显示在他考试关机期间,许怀诗打了好几通电话来。

  阮喻瞥了眼他手机屏幕:“赶紧回过去,没大事应该不会这么打你电话的。”

  他“嗯”了声,给许怀诗回电,刚接通就听那头传来她有意压低的声音:“哥,我和妈妈看到新闻了。”

  许淮颂皱了下眉,刚要问什么新闻,话到嘴边却顿住,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旁阮喻听见这话,赶紧打开微博起来。

  热门里跳出一条新闻,是苏市法院决定重审江易案的消息,底下附了一则视频,就是那天江易坐在警局门口嚎啕大哭的画面,还有许淮颂上前安慰他的场景。

  估计是当时被路人拍下来,发给了记者的。

  底下唏嘘同情的评论炸开了锅。

  虽然两人的脸都被打了马赛克,别人分辨不出,但许怀诗和陶蓉一定还是一眼认出了许淮颂。

  那头许怀诗继续说:“妈已经一句话不讲,打扫一下午卫生了,我跟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的。”

  他叹口气:“我有空了回来一趟,你这两天多陪陪她,知道吗?”

  “知道了。”许怀诗默了默,临要挂电话带着哭腔说,“哥……”

  “用不着对不起。”许淮颂打断她,“除了罪犯和罪犯同伙,这件事没有人真的有错。”

  挂了电话,许淮颂坐在车上沉默了很久。

  阮喻也就没顾得上追究他的桃花,拍拍他手背说:“已成定局的事,谁也没办法改变它过去的轨迹,但这条轨迹并不是到此结束了。江易要继续生活,我们也要继续战斗。”

  许淮颂偏过头来,看见她笑了笑:“江易案水落石出了,但周俊案还没有。如果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我们永远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江易,又在哪里,有另一个魏进在沾沾自喜,笑看全局。所以你要像你爸爸一样,为委托人竭尽全力,继续战斗下去。”

  许淮颂“嗯”了一声,看着她问:“那你会怕吗?”像他妈妈当时一样。

  阮喻摇摇头,认真回看他:“我不怕流言蜚语,我会一直陪着你。”

  许淮颂笑了笑,忽然听见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这回是张姐的电话。

  他接起来,听见那头张玲惊喜地说:“许律,刚刚接到法院通知,周俊案里,被害人那边的两位朋友愿意出庭作证了!”

  他皱了皱眉:“怎么说?”

  “你看电视了吗?苏市出了件十年旧案重审的大新闻,闹得全城沸沸扬扬,被害人家属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有所触动,改变了主意。我明天去一趟法院了解详情。”

  许淮颂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好,辛苦了。”

  挂断电话,车里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阮喻忽然感慨般笑起来:“淮颂,你相信因果吗?”

  “嗯?”许淮颂偏过头来。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因果的。你看,你因为调查周俊案发现了江易案的线索,而周俊案又因为江易案的真相大白获得了转机。再怎样兜兜转转,人们在哪里种下了因,总会在另一个地方收获相应的果。”

  许淮颂弯唇一笑:“那你想不想听听你的因果?”

  她愣了愣:“什么?”

  “前两天岑氏集团联系了我。”

  “嗯?”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魏进落网后,你的电影出现了资金问题。岑先生知道这件事后,打算收购寰视部分股权,投资你的电影,当作对你当初陷入抄袭事件的补偿。”

  阮喻惊得半天没合拢嘴:“真的?”

  许淮颂点点头:“本来打算明天去寰视谈完具体事项以后再跟你讲的。”

  “可是,”她皱了皱眉,“这个补偿太贵重了,我也受不起啊……”

  他轻轻敲一下她的脑门:“他投资电影也是赚钱的,而且赚的比你多得多。”

  阮喻“哦”了声,心想也对,忽然想到什么,问:“既然有了这层关系,我是不是对这部电影有了更多话语权?”

  “你想的话,我可以去谈一份补充合同,帮你争取。”

  她点点头:“其他的也没什么,就是……我想把这个因果分享给一个人。”

  “嗯?”

  “这一系列阴差阳错也是多亏了孙妙含,如果我对选角能有话语权,我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回来再试一次戏,我们好好拍一部干净的电影。”

第62章

  第二天,许淮颂带阮喻见了岑荣慎,和寰视重新谈了补充合同。按她意愿,指名她参考选角,并在完成剧本后跟组参与拍摄、后期全过程。

  关于这部电影,原本按魏进的意思,原著自带炒作素材,为免时间过去热度降低,就尽快赶在年底开拍,所以包括导演和演员档期在内的一切工作都作了相应的时间安排。

  现在岑荣慎接手了这个“烂摊子”,虽说本意是补偿行为,但也不可能无视利益,平白支付高额的违约金,因此要求制作团队把中断这一阵的进度赶上去,依然照原计划开拍。

  这样一来,剧创团队就陷入了焦头烂额中。

  阮喻从一个“山水闲人”被迫化身工作狂,没空再顾许淮颂剩下的另一场法考。

  她开始成天泡在寰视会议室。白天开会晚上写稿,到了睡觉时间,沾枕就能不省人事。

  许淮颂这个男朋友完全成了摆设,晚上复习完了睡下,想跟她夜聊几句,他稍微停顿两秒,她就只剩了匀称发沉的呼吸。

  第二天一早又不忍心说她,他只能只字不提,把她好好送到寰视,然后自己再去律所。

  律所的人很久没见到阮喻,起初以为是两人出现了感情问题。

  但他们很快发现,许淮颂中午吃饭时常常一听手机震动就立刻拿起来看,像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看到10086发来的流量使用提醒后,又沉着脸把手机搁下。

  而且他下班的时间跟当日工作进程、复习情况完全无关,天天都是接到一通什么电话就拎起西装外套走人,狂风扫落叶一样不带停顿。

  为此,刘茂后脚巧妙“辟谣”,在通厅办公室感慨:“女朋友比自己还忙是怎样的体验,看看我们许律就知道了。”

  *

  直到天气渐渐转凉,一路入了深秋,十一月初的一天,阮喻的剧本才终于定下初稿。

  初稿确定的那天只开了半天会,当日正逢冷空气南下,杭市气温骤降,一大早天就灰蒙蒙的,到了中午狂风肆虐,大雨倾盆。

  天气坏得骇人,阮喻下楼后又返回去,正想等雨小点了再走,就被制作人郑姗叫住,问要不要捎带她一程。

  郑姗要去的地方跟她的公寓是反方向,和至坤却顺路。

  因为许淮颂这时候人在律所,阮喻就跟她上了车,在至坤对面的大马路边被放下。

  雨势丝毫不减,她下车后顶着大风艰难撑开伞。

  郑姗回头嘱咐她路上小心。

  她应个“好”,关上车门,等她车子开走,一阵风猛刮,手里的伞就飞出了手,一路翻飞滚落到至坤门口。

  人还在马路中央,伞先过去了……

  阮喻一瞬间被雨浇了一头一脸,拿起包顶在头上快步走过人行道。

  许淮颂在三楼独间办公室,刚跟美国那边开完视频会议。陈晖进来给他送盒饭,走到他窗边的时候,刚巧看见阮喻过马路这一幕。

  他惊诧地指着窗外:“哎,那不是阮姐吗?”

  “你以为大马路上随便来个女的都是你阮姐?”许淮颂显然没想到阮喻会来,毫无波动地低头拆盒饭。

  陈晖也就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办公室座机电话响起,许淮颂摁个免提,听见前台一位女孩子说:“许律,阮小姐来了,可能得麻烦你下来一趟。”

  许淮颂看一眼一脸“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的陈晖,搁下筷子快步出去,下楼就看见一只落汤鸡。

  前台给了阮喻纸巾,她正在擦脸上的水珠子。

  难怪说要麻烦他下来。

  许淮颂愣了愣,迅速解了西装扣子,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早上不是叫你带了伞吗?”

  “阿嚏!”她打个喷嚏,无辜地说,“这你得问杭市的妖风,为什么把我的伞带走……”

  许淮颂一噎,接过她的包,搂了她上楼,带她进了自己屋的休息间。

  律所几个合伙人的独立办公室都配了这样一间简易小室,不过五脏俱全,床和浴室都有。

  关上里间的门后,他把热空调打开,到浴室拿来浴巾,先给她擦头发,一边眉头紧皱地说:“这种天气怎么自己过来了,你眼里现在是没我这个男朋友了?”

  “郑总送的我,我哪知道就那么一条马路也能淋成这样……”她站在原地由他擦着,一边揉揉发痒的鼻子,又打了一个喷嚏。

  许淮颂怪不动她了,把窗帘拉起来,然后说:“湿衣服脱了。”

  “那我穿什么啊?”

  他用脱衬衣的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穿他的。

  “那你穿什么啊?”

  “刘茂会在这里加班,应该放了换洗的衣服。”

  许淮颂一通电话借到一身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上,又听阮喻打了个喷嚏。

  而她刚脱下风衣,还在哆嗦着解衬衫扣子。

  他放下衣服,裸着上半身过去,三两下把她衬衫和一步裙扒下来,给她从头到脚先粗粗擦一遍,然后说:“进被窝再细擦。”

  阮喻被他一把塞进被子里裹严实,窝在里面脱掉半湿的内衣裤。

  许淮颂穿上刘茂的衬衣,到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给她吹头发,匆匆把她弄干后,又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她,转头进了浴室。

  阮喻穿好衬衣,发现自己的内衣裤不见了,而浴室里传来了水声,大概是许淮颂在洗它们。

  她低低“啊”一声,下床小跑进去:“哎你放着我自己来!”

  原本也只是出于卫生问题考虑,随手搓洗一下,许淮颂刚要说“已经好了”,一偏头看见她两条笔直的光腿,神情一滞。

  她只穿了一件白衬衣,下摆盖到大腿一半的位置,里面和底下……都是真空的。

  刚才只想着别叫她感冒,完全没有任何心思旖旎,现在这一眼,黄晕的光打在她身上,他好像什么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