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柯?”

“是啊,哈哈!你昏了有三天了!道、道大师,看来你这次真的开对药了!”这话却是对身後的道亦僧说的。

道亦僧恼道:“你这娃儿,真是不会说话。难道我就没开对药方吗?嘿!我虽比不了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好歹也是正经吃这碗饭的。”

阿柯笑道:“我、我不会说话,你别见怪啊。我只是…不知道怎麽说…真是太感谢你了!”

道亦僧走过来,握著小真的脉听了一阵,道:“好了,血气基本上通了,再跟著进补,应该没多大问题。他娘的,李洛这小子,爪子还真够意思的,嘿嘿,嘿嘿…

“你要谢我,不如谢铛铛那丫头,若不是她依稀看出是你的模样,叫我连夜追来,我怎会遇上你?

“你在这里看著熬药,我再到街上抓几副补元气的药来。顺便…哼哼…喝两口。”

说著,拍拍大肚子,一摇三晃地出去了。

阿柯见小真出了一头的冷汗,摸摸她的额头,道:“还有一点点热,不过不要紧了。”

小真只觉除了疼痛外,全身无力,勉强侧过头看看,见阿柯脸色苍白,眼圈黑黑的,知道他这三天也一定没睡好,轻轻道:“阿柯…你也累了。”

阿柯道:“哈哈,我算什麽?这位道大师是武林前辈,治这样的内伤最拿手了,你别担心。你这是背部受了重击,血脉淤塞,阻了气。

“道大师说,能醒过来,就算好了一半了。”

小真叹了口气,道:“是吗…这是哪儿?”

阿柯道:“这是个小镇,离新蔡郡不远,就在汝水边上。”

小真呆呆地看著头上的横梁,过了一阵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那晚要不是你救我,我也许…已经死了…

“李洛他…他太厉害了。”

阿柯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床边,帮小真牵好被子,一面道:“你想起来了?你刚才作梦梦见什麽了?我听你叫得那麽大声,还以为出了什麽事呢。”

小真道:“我麽…我梦见爹爹了。”

说到这里,怔怔地流下泪来。

阿柯慌道:“你…你怎麽流眼泪?是不是哪里痛得厉害?”说著,又来摸她的额头。

小真不知哪里来的劲,伸手一把抓住阿柯的手,颤声道:“我…我好怕,阿柯…我真的好怕…

“我梦见爹爹,他…他满脸流著血,他…他看著我,却没有了眼睛,两个眼洞黑漆漆的…我好怕…”

阿柯听她说话的口气,背上不禁打了两个寒颤,道:“这、这可不是吉兆,不要乱讲!”

小真偏过头,看著他,道:“不是吉兆吗?你说得对…阿柯,爹…爹爹死了,我爹爹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啊!”

说到这里,终於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阿柯虽然早料到组织的人被清洗一空,但见到小真如此悲痛,心中还是惊惧莫名。

他见小真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忙使劲摇她,叫道:“别、别哭!小真别哭,小心内伤加重…你、你…别哭啊,我…我总要想法子替你报仇。”

小真哭了一阵,毕竟重伤体虚,昏了过去。

阿柯摸摸她的脉,知道她是心情激动所致,并无大碍。

他替小真盖好被子,陪著坐了一阵,看著她额前的碎发发呆。

直到闻到一股子糊味,才突然记起熬药的事,慌忙跑出来看火。

他心里想:“原来她去暗杀李洛,是想给陈伯伯报仇。难道真的是李洛下手清洗组织的?

“可是,也不对…李洛那晚说他并不忠於谁,那是在挑明自己不是武约的手下呀。

“他为何敏感到对我这陌生杀手说这话…听这话的口气,好像他也不赞成这次清洗…

“哼,说起来,他不过也是武约的手下,可能想到了兔死狗什麽的煮来吃这句话了吧?”

小真直到晚上才醒来。

阿柯服侍著她喝了药,又吃了点米粥,情绪稍稳定了一些。

阿柯陪她閒聊了一阵,说著说著便道:“你也别太难过。我记得你爹曾对我说过,我们做杀手的,欠的是生死债,早走晚走都一样。”

小真听了,又垂下泪来,不过很快自己抹了。

阿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偷眼瞧她,却见灯光下,她那高高翘起的小鼻子通红,小嘴紧紧抿在一起,双目里泪水盈盈,愈发楚楚动人。

阿柯心中彷佛被巨锤锤到,一时看得痴了。

隔了好一阵,小真见他不再言语,眼神直直的,忍不住道:“你怎麽了,阿柯?”

“啊!没…没什麽…”阿柯惊出一头汗,忙搔著脑袋道:“我…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谁,为什麽要下这样的命令。”

小真眉头皱紧,眼中杀机闪动,道:“还会有谁?除了…咳咳…除了武约那贱人,还有谁如此狠毒心肠?”

阿柯道:“是啊,不错,对对…一定是她、她她…”

不知怎地,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武约在阿柯的心中,变得像是根一碰就疼的倒刺,阿柯提到她,不由地口吃,缓了半天劲,才道:“那…那组织是怎麽被…清洗掉的?”

小真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刚过了新年,伯伯曾去了一趟辽东,回来後还很兴奋,说是探听到了一件大事,还为此专门召集了组织内的几位元老开会,讨论此事。”

阿柯道:“什麽事,这麽要紧?”

小真道:“我可没资格参加,只是後来听爹…听爹爹…”

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

阿柯正要劝解,小真大声道:“别说!你又不会说话,东拉西扯,反倒来烦我!”

阿柯只得乖乖闭嘴。

小真好不容易忍下眼泪,接著道:“我爹爹只含糊地说,好像是正在燕京奉旨修建报国寺的谏议大夫褚遂良,给皇上秘密写了一份奏摺,弹劾朝中几位重臣,里面就有好几人是那贱人的心腹。”

阿柯“啊”了一声,忙伸手捂住嘴巴。

小真道:“你干什麽?”

阿柯道:“没有…我突然想到一些事,不过你先说吧。”

小真咳嗽两声,道:“不要随便打断我啊,我说话可费力呢…

“伯伯就说,这份奏摺下来,朝中定又面临一番大的动盪,武…那贱人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先下手为强,当此时机,正是我们用武之地了。

“大夥都很高兴,说等待了这麽久,建功立业的时候终於到了。

“伯伯连夜写密信,亲自送到那贱人处。不知道他们谈了什麽,伯伯…咳咳…伯伯回来後,说是要做一件惊天的大事,就跟爹爹和张伯伯他们分头召集人马。

“我听说,这是组织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行动,连远在南蛮、交趾和藏北的高手都被悉数调回。

“唉,这个贱人,心肠真是太狠了,一定要赶尽杀绝不可!咳咳咳…”

她说到愤怒处,忍不住大声咳嗽,牵动背上的伤口,顿时痛得脸色发青。

阿柯忙扶她躺下,道:“别、别激动。你别说了,好好休息吧,伤好了再说。”

小真勉强点点头,见阿柯要转身出去,忙道:“阿柯…你…你要到哪里去?”

阿柯道:“你睡罢,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我马上就过来。”

小真挣扎两下,撑起半边身子,向他伸出一只手,道:“你…你来…咳咳…过来啊。”

阿柯不解地走到她身旁,小真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怕…啊?”

灯烛的火焰,在小真清澈的眸子里跳动,阿柯一时忘了呼吸,颤声道:“好…我就在这里陪你。”

过了一会儿,小真已沉沉睡去。

阿柯坐在床边,握著她冰凉的小手。

长这麽大,虽然自小青梅竹马,可还是第一次在她床前,守著她入睡。

阿柯看著她那消瘦却愈加妩媚的脸,看著她那微微起伏的酥胸,恍若梦中。

奇怪,他的脑子里却不时跳出另一张脸…另一张不似这般娇媚的脸。

如果说,面前的是一朵怒放的牡丹,那张脸则是一束清兰…

良久,阿柯提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轻轻地道:“我不求解了,行不行?”

在这汝水边的小镇上,阿柯每日烧火熬药,伺候小真养伤。

道亦僧则除了每日定时到镇口酒楼喝上两杯酒外,就是到处閒逛,日子过得倒也清閒。

小真受的伤虽不致命,可也伤到内腑,将养了七、八天才渐渐好起来,可以在阿柯的搀扶下,走上一阵了。

这期间,她断断续续地讲了组织被清洗的事。

原来四月的一天,也就是阿柯愉快而焦虑地做著少爷,林芑云忧心而快活地游著江南的时候,陈束吩咐在洛阳骊山附近一个秘密据点,召集所有人,商讨大事。

虽然有几位长老级人物并未及时赶到,并且也隐约有些令人担心的消息传来,但当晚基本上还是聚齐了组织内几乎所有得力人手。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有人在蜡烛的下半段里下了毒。

商讨大会开到一半,无色无嗅的毒,才慢慢挥发出来。

等到有人刚刚发觉不对时,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无数伏击者,先是如雨般的弓弩,再是滚油,跟著是一排排长矛…

可以想像,这是何等精心策画布置的伏击。

当第一次攻击结束时,到场的一百多人就已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受伤的受伤,中毒的中毒,基本上,没有了任何反击能力。

接下来,黑衣蒙面的伏击者们开始清场,一部分围著剩下的人厮杀,其他的则一一搜查过来,确保每具尸体上再补两刀。

小真的伯伯,当场力战而死。

幸亏迟到的几名长老赶到,拼死掩护下,小真的父亲才得以勉强脱身。

小真则因及时得到消息,逃到齐鲁一带,躲过一劫。

可是,追杀并没有停止。

小真的父亲,从洛阳一路辗转到扬州附近,终於还是被人追上。

小真虽然千里迢迢请来鬼婆婆相助,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寻到了父亲残破的尸体。

那时候李洛正在扬州城内大肆搜捕,因此小真以为是李洛下的手,狂怒之下,偷偷辞别鬼婆婆,一路跟著李洛到了汝南,才找到机会下手,没想到仍被李洛发觉。

她临行时在嘴里藏了毒,预备失手时立即自尽,免遭羞辱,若不是阿柯当时也在场,只怕现在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