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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瑞明婚内给王娟的部分钱,尚且有证据或可以申请法院调取齐瑞明银行卡流水予以追回,可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齐瑞明和奚雯婚内合法的共同财产。

  奚雯显然这两天也自己做了功课,她罗列出了和齐瑞明共有的财产清单,除了如今居住的房子外,她和齐瑞明还拥有一套大平层、一套商铺,在容市的临市还投资了一套小别墅。

  “除了这些主要的资产外,车的话,我和他名下各有一辆,离婚时车辆就按照各自登记的权属人分割就好,至于银行卡里的钱,在申请法院调取齐瑞明流水时可以一并取证。只是……”

  齐溪知道妈妈迟疑的是什么。

  不论如何,齐瑞明和奚雯的婚姻存续时间毕竟更长于王娟和齐瑞明的私情,王娟也是十年前才母凭子贵从齐瑞明身上不断捞上钱的,但齐瑞明在没儿子没二心前,所挣的钱还是变成了婚内共有资产了。

  所以简单来说,即便奚雯能从王娟那里拿回部分王娟的不当得利,如果齐瑞明为了儿子鱼死网破,拼死用尽手段争取合法婚内财产的分割,奚雯并不占优势,作为大头的婚内财产里的一大半仍将会被齐瑞明分走。

  而就算奚雯确实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如今法院也确实已经支持家务劳动补偿,可即便在经济发达地区,目前的判例里,这个赔偿金额也少的可怜。

  “还有一个问题,大部分离婚案件里,涉及到房产的,如果是一方取得房产,那另一方就需要支付对方应分得份额相应的现金,这么多房产,齐溪爸爸不可能一点分不到,那假设奚女士您想要房产的情况下,还需要按照法院分割的比例支付给对方现金,这可能还是一笔比较大的费用。”

  顾衍顿了顿,继续道:“除非明确好哪套都给你,哪套都归他,但对方不一定会同意这种分割方式,他完全可以通过每套房都强行要求占一定比例,最终逼迫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的你不得不放弃房子,拿钱走人,但现在容市的房价来说,真的一旦你不拿房,直接拿钱走人,很可能到手的钱根本接盘不到新的住宅,至少接盘不到和原来房子性价比那么高的住宅……”

  此前齐溪完全沉浸在打了鸡血般取证的激情里,凭着一股冲劲,也确实大致摸清了齐瑞明外面的情况,可顾衍一番话,让齐溪的冲动彻底冷却了下来。

  没错,还有共同财产这件事,虽然齐溪已有的证据能把齐瑞明偷偷转移隐匿到小三名下的房产要回来,可比起离婚分割时涉及到的婚内财产来说,这举简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奚雯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眉头紧皱道:“他自己就是律师,从业这么多年,比我老道很多,才能十年都没露出马脚,一旦我和他摊牌,他很清楚法律对出轨者并没有多么严苛的惩罚,也知道怎么钻法律的空子……”

  真正设身处地细致地走到离婚实践这一步,齐溪才终于后知后觉突然地理解了陈湘最终选择不离婚的决定——她为艾翔付出了太多,而离婚时财产分割能给到她的部分,即便艾翔号称做出让步,恐怕这男人早已经转移隐匿了很大一部分,所以分割方案上实在不足以平息陈湘的沉没成本以及愤怒痛苦,因此她才拒绝了离婚。

  但陈湘或许还能忍受那段婚姻,奚雯则是完全不可能。

  “不仅是心理上的,法律上的也不行。我忍不了。”奚雯的声音果决而坚定,“他有个私生子,即便我不离婚,那么假设他有一天突然死了,就算没有遗嘱留给那个孩子,那个私生子都能合法地享有继承权,我们所有婚内共有的房产里,他的份额里都会有这个私生子的份,我可能不得不和他的私生子一起持有一套房产,未来为了处理这套房产,还不得不和私生子以及小三各种交涉,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生,这太让人恶心了。”

  更别说以齐瑞明重男轻女的严重程度,很可能如今早就背着齐溪奚雯设立好了遗嘱,早已指定自己婚内所有财产份额的唯一继承人是那个私生子。

  这下陷入了僵局。

  如果进入诉讼,按照目前的证据和法律,奚雯并不能讨到多少好,但如果不进入诉讼,直接协议离婚,那就需要找齐瑞明谈判,可齐瑞明就是吃律师这碗饭的,还能在谈判上失利吗?

  气氛很沉重,顾衍试图缓解下齐溪的低落:“没准等你们把证据抛出来,你爸爸会很羞愧,愿意在财产上做出让步,弥补奚阿姨的损失,先不要这么心情压抑了。”

  可别说齐溪和奚雯不信,恐怕说这话的顾衍自己也不信,如果齐瑞明能那么容易羞愧,他就不会伤害奚雯到这一步了。

  离婚时一旦撕破脸皮,男人能厚颜无耻到什么地步,齐溪并不是没在判决书和判例里看过,人真的撕去对外营造的形象后,剩下的都是赤裸裸的利益。

  奚雯也是这时才有些难以克制的后悔起来:“溪溪,你说的对,妈妈确实不应该这么多年一直做全职太太……”

  “妈妈,你没必要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要出轨的男人,不论妻子怎样优秀,都会出轨,要婚内隐匿转移财产的男人,不论妻子是不是全职太太,也照样会费尽心思去操作,尤其他自己就是律师,平时接案子时候手段有些就不大磊落,轮到自己身上,恐怕手法就更脏了。”

  只是话虽这么安慰,齐溪也有点脑袋大,齐瑞明十年前就生了这么个宝贝儿子,那也就是十年前就开始计划儿子的未来,用十年的时间来转移婚内财产,就算蚂蚁搬家都搬完了,他又是专业的,恐怕本身手法就很干脆利落,持续时间长也会造成证据灭失和取证困难,如今王娟居住的房子虽然查证到了,但恐怕也只是他转移掉的财产里的冰山一角。

  顾衍想的显然和齐溪不谋而合:“他是不是有可能在外面还有投资别的房产?但采用了让别人代持的办法?其余房产都未必会写在王娟名下,因为设身处地想,他最在意的是儿子,他这么重男轻女,也不会真正尊重女性,王娟得到那么大好处,不过是因为是个生儿子的容器。”

  齐溪点了点头:“是的,他不傻,他应该很清楚王娟为什么会跟他发生婚外情,他这样的人,生性自私多疑,除了防备我妈和我,也会防备王娟,他毕竟比王娟大那么多,正常情况下总比王娟死的早,如果房产都写在王娟名下,他一死,王娟找个别的男人改嫁有了新家庭新孩子,不仅不会替他照顾好他的儿子,甚至会侵吞他留给他儿子的财产,所以大概率外面还有让他信得过的人代持的房产。”

  但这些房产,除非能有明确线索,否则根本没法查证,因为齐溪和奚雯甚至不知道齐瑞明除了王娟外,会找谁去代持。王娟的房产尚且能用微信转账特殊含义的金额来证明不正当关系,但齐瑞明和其余亲属间的大额转账,完全也可以解释成正常的往来款或者归还借款等……

  这样一来,反而是齐瑞明立于不败之地了。

第六十八章 “能,我能做到。”……

  这次三人小会议结束,齐溪只觉得自己焦躁的情绪更强烈了。

  大概是她最近状态不正常的有些明显,午休结束后回了竞合所,齐溪被顾雪涵叫进了办公室。

  “齐溪,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顾雪涵就此前的交通肇事案跟进了几句,给齐溪倒了杯茶,随即自然地问起了齐溪,“虽然我是你的老板,但本身也没有比你们大很多,你要有什么感情上的问题,也可以咨询我,就把我当成一个朋友就行。”

  她喝了口茶,看向了齐溪:“虽然你是在和我弟弟谈恋爱,但是我不会为此偏袒他,只有当恋爱能让自己高兴,这段感情才是值得的,如果一段感情带给你的焦虑不安和痛苦已经大过甜蜜了,我建议还是应该叫停。”

  顾雪涵确实是非常中立,不仅没有偏袒顾衍的意思,反而有对顾衍要求更严格的趋势。

  “你最近的工作反馈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你一直陷入比较焦灼的情绪,未来势必会影响工作,更何况,我对你的期待值本身很高,觉得你理应该比现在能办得更好……”

  顾雪涵并不知道内情,只以为齐溪是不是和顾衍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毕竟齐溪和顾衍最近都一脸苦大仇深的。

  虽然明明顾雪涵完全猜错了方向,但齐溪却只觉得眼眶发热发红。

  齐瑞明作为父亲,原本应该是在她困难时能给她支撑的人,然而事实上,他是伤害齐溪的人,是让齐溪置于这种焦灼情绪的人,反而是和自己毫无亲缘关系的顾雪涵非常在意自己的状态。

  齐溪突然有一股冲动,或许……或许她可以寻求顾雪涵的帮助?

  齐溪咬了咬嘴唇:“不是和顾衍出了什么问题,是我家里。”

  但几乎是齐溪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顾雪涵的手机响了起来,这让齐溪感觉到愧疚,她不应该占用顾雪涵时间的,只是出乎齐溪的意料,顾雪涵按掉了手机铃声,调成了静音,然后摆出了好好倾听的姿势。

  她的脸色非常严肃:“怎么回事?”她看向齐溪,“你是我团队的一员,就算不是工作上遇到困难,我到底比你年长几岁,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尽管开口。”

  ……

  齐溪没想到说出来其实比想象中来的简单,顾雪涵和顾衍一样,对于齐溪家里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她表现地很有家教,没有为此对齐溪侧目或露出任何让她可能不适的表情,比齐溪想的更加善于倾听,在齐溪讲解的过程里,顾雪涵只安静而耐心地听着。

  齐溪讲完后,顾雪涵没有发表评价,只是从抽屉里给齐溪递了一块糖:“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齐溪剥开糖纸,当甜味开始在味蕾蔓延的时候,她的内心却很苦涩:“顾律师,虽然我自己就是法学生出身,也从事法律工作,但我这次却很迷茫,是不是我们的法律,根本没法保护婚姻内弱势的群体?我和我妈,都是有法律教育背景的,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取证,顾衍也一直帮着我们一起讨论,但竟然到头来,发现以目前的法律,很难让我妈妈得到应得的补偿……”

  “用重婚罪让他受到惩罚就更不可能了,本身重婚罪作为刑事犯罪,判定时法院是非常谨慎的,要满足的条件非常严苛,重婚罪的构成要件是,有配偶而重婚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与之结婚。我查阅了法院的判例,大部分被判重婚的,是早年利用不联网的一个漏洞,在不同的地域,既和妻子领取了结婚证,又和小三领取了结婚证,形成了法律婚的重婚,而齐瑞明是不可能去做这种蠢事的,更别说这种操作如今也未必能行得通了;另一种会被判决为重婚罪的,则是已经结婚的人,长期与第三者以夫妻名义对外生活,齐瑞明也不符合,他和王娟的婚外情一直都是不对外公开的,我妈不知道,他律所的同事也不知道,他不可能傻到会让自己陷入重婚罪的名义里去。”

  该研究的法律条款齐溪早已经研究了无数遍,法院内的判例也读到快能倒背,她并不觉得顾雪涵能有更好的办法,这次倾诉里也并没有指望能从顾雪涵这里得到别的操作方法。

  她只是真的很迷茫,也真的对自己所学的专业和所从事的职业产生了疑惑。

  法律真的能保护应该保护的人吗?

  只是齐溪原本以为顾雪涵会给她的安慰,顾雪涵却只字未提,她只是放下水杯笑了笑:“谁说法律不保护你妈妈了?”

  齐溪愣了愣。

  顾雪涵喝了口茶,盯着齐溪的眼睛:“齐溪,我想你现在缺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些专业的建议。你介意让我一起介入这个案子吗?以律师的身份。”

  顾雪涵抿唇笑了下:“一般来说,我收费很贵,但是鉴于你是我的员工,所以这一次是免费的,毕竟我希望能短平快地解决你的这个困扰,好让你赶紧恢复到情绪更稳定的工作状态,好好替我分担工作上的业务。”

  齐溪激动地简直有些无措了:“所以、所以顾律师,您是有什么办法吗?”

  顾雪涵从不虚张声势,能这么从容不迫,肯定是已经有了办法!

  果然,顾雪涵的脸上露出了优雅又极度自信到嚣张的笑容:“那当然,这世界上我顾雪涵搞不定的案子还没出现。”

  她说完,打了个内线电话,把顾衍一起叫进了办公室。

  “齐溪家里发生这些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下?”

  顾衍一进办公室,迎面就是顾雪涵带了抱怨的数落:“你是我弟弟,她是我的员工兼弟弟的女朋友,我好歹算半个家长,小孩子被打了还能知道回去找家长告状,你倒好,带着齐溪一起闷头挨打了。”

  顾衍显然被批评的有些尴尬,但好在因为顾雪涵的数落,反倒是冲淡了一些苦大仇深的气氛,齐溪看着顾衍吃瘪的表情,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

  顾雪涵没再纠缠顾衍没上报的问题,她很快切入到了“专业教学”——

  “你们两个都听好了,我们做律师的人,切忌不要陷入一个误区,就是什么事都按照法律循规蹈矩来。”

  顾雪涵放下了水杯,补充道:“当然,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劝你们去违法乱纪,而是偶尔应该跳出法律的条条框框,去想想事情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你们没发现吗?有时候太守规矩的人往往反而容易吃亏。”

  “你们此前预测的,完全是按照起诉离婚时根据法律法官会如何判决来分析的,预测的确实也没有错,但你们想没想过,婚姻纠纷,更好更经济更有性价比的办法是协议离婚?”

  齐溪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可协议离婚,我爸根本不是有愧疚心的人,自己也是律师,在谈判上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也知道就算协议不成,我妈要离婚也只能起诉,而起诉法院的判决并不会让他净身出户,如今我不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个更重视的儿子,绝对不会把婚内财产拱手相让,会拼了命给自己儿子未来争取权益……”

  “对你们而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但对我而言,他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啊。”

  顾雪涵的语气非常的理所当然,听着甚至有些自负,但齐溪的心跳却开始加快,因为她知道,顾雪涵这么说,不是狂妄,而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

  “顾律师,您的意思是……”

  “我顾雪涵在法律圈好歹还能让人叫得上名字,他呢?他真的就是查无此人了。现在就算参加竞赛活动,都常常有请场外外援的机会,你们两个怎么就没想到来找我?”

  顾雪涵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很努力,但求助他人这种行为本身并不是弱小。能善于求助别人,把他人的资源、阅历嫁接到自己这里,也是一种能力,甚至能让别人愿意帮助你,都是一种技能。”

  “协议离婚的核心是谈判,我们做律师的,除去对法律专业知识要熟稔外,还有一项非常需要培养的能力就是谈判能力,优秀的律师是能介入企业客户的商业谈判的,懂得商业模式商业架构和对方的商业心理,能够在最大程度范围内为自己的客户要到最优的报价,但如何把握平衡和对方的底线,就很依靠技巧和经验。”

  专注工作的顾雪涵是真的非常耀眼,她自信的脸庞,明亮的双眼,仿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专业的光芒,别说齐溪,就连顾衍,也目不转睛求知若渴地看向了她。

  “所有谈判,不论离婚财产分割还是商务谈判,核心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你要抓住对方的弱点,你坐到谈判桌上之前,你要先想明白,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比如你卖货物,你的货物里,对方最看重的品质是什么,你的货物里是否有别家货物不可替代的这一品质,如果有,那么即便你只是个小供应商,对方是个大品牌采购,你也是占有一定主动权的。”

  顾雪涵抿唇一笑,看向了齐溪:“所以齐溪,不要因为你只是刚实习的律师,你爸爸是经验老道的律师,就觉得你没有办法赢过他,你明明手里捏住了他最看重的东西啊。”

  齐瑞明最看重的东西……

  顾雪涵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齐溪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悟了——

  “顾律师,您说的是、是我爸那个私生子?!”

  顾雪涵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了点孺子可教的认可:“聪明!但除了儿子,你手里还握有别的他在乎的东西。”

  她看了齐溪和顾衍一眼,没有错过这次教学的机会:“齐溪的父亲做了这么多事,他是学法律的,难道不懂得风险控制吗?明明他在外有私生子和养小三的事败露,对他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处,毕竟如果代价很小,他为什么十年前就有儿子了,但还选择不离婚一直隐瞒,宁可不给自己那宝贝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也要继续维系他和齐溪妈妈的婚姻呢?”

  顾衍皱了下眉,答道:“因为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对外营造的人设。”

  顾雪涵嘲讽地笑了下:“是这样,因为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内心扭曲病态,但对外却装成了好丈夫,还想得到所有人的夸赞,同时,他也在乎他自己那儿子的名声,如果这孩子被同学知道了他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妈妈就是个肮脏的小三,你觉得学校里的孩子会不会排挤他?他上的是贵族式国际学校,国际学校的不少家长很讲究门第观念,那所学校里不少是我们容市富豪或者企业高管的孩子,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这种出身的同学交朋友?”

  齐溪的心飞快地跳动了起来。

  是了,她已经知道了齐瑞明私生子的姓名、学校、班级情况,那……

  对着齐溪询问的目光,顾雪涵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齐溪,你的取证没有白费,你手里已经捏紧了王牌,只要你手里的资料公开,那你爸爸的脸面保不住,这个私生子在学校里恐怕名声也彻底会臭掉。”

  “而这就是你谈判的对价。”

  齐溪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很快想通了顾雪涵话里的逻辑:“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这件事去威胁他?要求他为了保全自己和儿子的名声,在财产分割让主动放弃做出让步,然后短平快走完协议离婚的流程?”

  顾雪涵给了齐溪一个赞许的眼神,但她立刻纠正道:“不过这不叫威胁,这只是谈判。”

  但对顾雪涵的话,顾衍皱着眉,神色却有些迟疑:“可这样,会不会涉及到个人隐私侵权?”

  顾雪涵露出了有些无语的表情:“我一开始怎么说的?你们虽然是律师,但我们做律师,不是说必须要求当事人做的任何事情都符合法律的要求,没有触碰任何犄角旮旯里的任何一条法律法规,如果人人都能做到这样,直接让大家每人通读法律条文不就好了?”

  “我们律师这个工种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总有很多人会违反法律,而我们在违反法律后提供补救的措施,当然,我们会建议所有当事人遵纪守法,但是律师的工作内容不是去制裁违法行为或者强制所有人守法、或者是裁判谁,我们的职责是告知客户一旦触犯法律以后的后果和风险,我们提前给出全面的分析,最后做出决定的是客户,只要他们认为轻微的违法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比完全不违法得来的结果更让他们接受,对他们更有利处,他们也愿意接受轻微违法后的制裁,那衡量好利弊后,都是成年人了,去做就好了。”

  顾雪涵看向齐溪,狡黠地笑了下:“我现在说话的立场,是作为你的律师,你只是我的当事人。”

  她看向齐溪:“个人隐私侵权的法律责任是什么?”

  是停止侵害、恢复名誉、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但……

  除非本质是炒作,除此外,没有一个个人隐私侵权案里,真的能彻底恢复名誉的,因为隐私八卦的传播,总是比一切都快。但个人隐私侵权案,并不是杀人放火这类恶性刑事事件,本身处罚力度并没有到让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这是为什么很多遭遇出轨的妻子,即便会被小三起诉侵犯个人隐私,也会义无反顾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小三干了什么无耻下作的事。

  何况,也不是每个小三都有那么厚的脸皮,还有脸起诉原配侵犯个人隐私的。

  顾雪涵说到这份上,顾衍懂了,齐溪也已经心下了然。

  齐溪看向了顾雪涵:“顾律师,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既然我爸最宝贝的是儿子,而我如今正好掌握了他儿子的一些情况,那如果我在谈判时,用他的儿子做筹码,或许可以换取他在财产分割上的退让?”

  顾雪涵点了点头:“没错。这不是要你去做违法犯罪的事,但当你和你爸爸坐到谈判桌前,他摸不清你会干什么,你只要镇住他,唬住他,让他相信你真的会去这样干,他越是在乎他儿子,就越是害怕你,就越是会让渡出主动权。”

  虽然自从齐瑞明的事发生后,齐溪心里没一刻放松过,想着和老奸巨猾的齐瑞明对垒,更是压力很大,然而如此危急的情势下,顾雪涵却总有种四两拨千斤的能力,她看起来游刃有余,以至于这种情绪感染了齐溪,让她紧绷的内心也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你懂我的意思吧?不是真的一定要你去违法散步他儿子的隐私信息,只是用这一点去谈判,但你在把这一点当成筹码引入之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给你的爸爸传递这样的信息:你这不是虚晃一枪,而是真的万一谈判破裂,你真的会这么做。因为至少有这样的气势,你才能压得住你爸的气焰,才能让他相信,才能让他害怕你。”

  顾雪涵顿了顿,看向了齐溪的眼睛:“齐溪,你的爸爸不一定在法律操作上是最专业的,但在察言观色上,一定是比你老道的,如果你一旦在谈判里露怯,他就能摸清你的底牌,知道你只是嘴上说说要去搞臭他儿子的名声,现实里根本做不出这种事,那他是不会在财产分割上让步的,所以你绝对不能让他看清你的真实意图,你要装的像他那样没有底线。”

  齐溪这下终于理解了顾雪涵此前一番话的逻辑。

  其实,扪心自问,要是拿齐瑞明私生子当筹码谈判仍旧失败了,真的就看着齐瑞明带走了婚内大部分财产,和小三以及私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也绝对是齐溪无法接受的事。

  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人做了这样的错事,是要受到惩罚的,断然没有可以不仅不用付出代价,还占尽好处的结局。

  所以如果齐瑞明不退让,齐溪也不会让他和他的儿子全身而退。

  要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才能一鼓作气在气势上压倒齐瑞明。

  顾雪涵见齐溪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点拨已经到位了:“至于把握好界限,不要被他抓到小辫子,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记住,你是谈判,不是去敲诈勒索,注意你的措辞,你是去维护自己妈妈的合法权利。”

  齐溪用力地点了点头:“所以靠这个,能让他净身出户吗?”

  面对齐溪的问题,顾雪涵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然后才摇了摇头:“齐溪,这里面你们又有一个误区。”

  “首先,我们要走的是谈判分割财产的路线,那么既然是谈判,你除了要知道对方最在意的东西,也要知道对方的底线,还拿采购来打比方,如果你的采购方对你货物的单价最高能承受一百块一件,那么只要你的报价在一百块内,你的货物又有不可替代性,那他们最终都会买,但要是超过一百块,他们买了这批货物加工后再销售,也不产生利润了,那你的货物再有不可替代性,他们也不会买了,超出预算了,买来生产不仅不产生利润,还会倒亏,谁还会买?这不符合正常的商业逻辑。”

  “谈判的核心是摸清对方这一条底线,但不能超过底线,还是要给对方留有余地,否则谈判就会崩。”

  顾雪涵生动形象地用供应商和采购方的关系来作比喻,齐溪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婚内共同财产里,因为自己妈妈是全职太太,不论如何,基本上出资额确实都是齐瑞明的收入,他因为有重大过错,又有儿子的信息被拿捏着,或许第一为了保全自己和儿子的名声,第二内心尚且有一些愧疚,可能确实愿意在分割中做出重大让步。

  但一旦齐溪想让他一分钱也捞不着净身出户,齐瑞明内心恐怕是不愿接受的,可能会激发他的反抗和不配合,最后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方——齐溪或许不得不为了让自己内心得到平衡而去做点什么让齐瑞明和他儿子以及小三名誉受损的事,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而齐瑞明也会在撕破脸后拒绝谈判,走起诉离婚流程,在长久的扯皮里,奚雯能分到的不会比谈判协议离婚多,甚至是令人觉得完全不公的比例。

  “我的建议是你和你妈妈商量一下,不要用净身出户的方案,比如你们家的多套房产,你让你妈妈选出价值高方便流通的那几套,剩下的行情不好又难以盈利出租的商铺,则分割给齐瑞明,恩威并施吧,要强势,但必要时候又好像有退让,这样才容易达成协议。”

  “至于你们猜测的,他还在外面用他人名义代持的房产,我赞同你们的猜测,但这部分目前在实践操作里,除非你们有线索,否则真的无从查证,只能说他筹划这盘棋筹划了十年,你们想用如今的一朝一夕颠覆他的整盘棋局,是不现实的,对于我们无能为力取证的部分,我的建议就是暂时放弃,只争取眼前能看得到的部分,有舍才有得,毕竟先保全好眼前的财产,顺利协议离婚,这之后再去调查取证也是可以的。”

  是了,毕竟民法典规定了,一旦离婚时有隐藏、转移、变卖、损毁夫妻共同财产的,当事人可以在发现次日起算的两年内追诉,那么完全可以先保全眼下的财产,等这部分尘埃落定,再事后继续清算。

  顾衍对此也非常认同:“毕竟要是找别人代持了房产,取证需要的时间也久,就做好追诉的打算,也可以更游刃有余地调查。”

  顾雪涵点了点头,补充道:“是这样没错,而且在我看来,我们现在谈判要做的也是打个时间差,让你爸爸来不及反应,也摸不准你到底知道他多少信息,他一紧张一恐慌,你又对他还留有一些余地,他在措手不及之下很容易接受你的方案,等我们短平快地走完协议离婚流程,度过离婚冷静期,把这件事尘埃落定,就稳妥了,至于他之后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那也翻不出天来了。”

  齐溪明白了。

  姜还是老的辣。

  比起顾雪涵,她还是太年轻太冲动太简单了,她的善恶是非观还是太过极端,遇到齐瑞明这样的事,理所当然恨之入骨,希望齐瑞明一点点好都捞不着,但人生在世,本来就没有人能占据着所有的好处。想要得到全部的好处,一点点让步都不做出,最终势必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一个法律人,用好法律工具,不是为了获取绝对的胜利,而是为了获取性价比最高的胜利。

  “与其和你爸爸拼刺刀一样走到撕破脸皮起诉这一步,经历一审二审强制执行,拖拖沓沓几年时间,还不如短平快直接走协议离婚路线。相信我,我接待过很多离婚财产分割的案子,那些选择冗长起诉方案的女当事人无一不被困在漫长的法律流程里,没法继续开始新的生活。”顾雪涵的声音很温和,“人只有快刀斩乱麻地告别过去,才能迎来未来,你妈妈最需要的恐怕是赶紧远离你爸爸这样的人,拿到让她满意的钱,去开始新生活。”

  是了,恐怕每次见到齐瑞明,对妈妈来说都是二次伤害,都是不断被逼迫着回忆和咀嚼被背叛的痛苦和怨恨,人也一直将会被困在负面的情绪里,对妈妈此时此刻最好的方案,确实是顾雪涵分析的那样。

  “其实真要拉长战线,把齐瑞明彻底拖垮,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但你需要付出的精力、情绪和时间,与得到的结果是不成正比的。齐瑞明不可能躺平任由你们进攻,在漫长的互相攻击和扯皮里,不仅你们身体上精疲力竭,精神上也会长期处于一个仇恨和负面的情绪里。律师在给当事人意见的时候,一定要设身处地地衡量当事人的情况,为当事人量身定做最优方案。”

  “钱是很重要,但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人自己,有些纠纷里,就为了多拿到三瓜俩枣的钱,就牺牲掉自己的未来,是不值当的;而有些决策里,因为被仇恨或者冲动的情绪蒙蔽,就纠缠不休,最后错过的反而是当下的人生。”

  “齐溪,我给你批五天的假期,你需要顾衍的时候也可以让他直接去配合你,这五天里,你去找你爸爸,把这件事了结掉,五天后,我要看到状态恢复到原样的你精神饱满地重新回来上班。”

  顾雪涵的眼睛盯着齐溪的,她郑重道:“你能做到吗?”

  齐溪愣了愣,然后她抿了下嘴唇,迎着顾雪涵的目光,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能,我能做到。”

第六十九章 齐溪会怕吗?不会的。……

  如果原本说齐溪心里还有些露怯,那么顾雪涵的一番提点和鼓励后,她仿佛一下子燃起了斗志,原本那些不够坚定的信念也变得更为不可撼动了起来。

  事不宜迟,齐溪也希望快速解决这个事从而翻篇,她又把顾雪涵的建议传达给了奚雯,和奚雯顾衍也对证据又梳理了一遍,又找了个借口从李姐那里拿到了王娟的身份证复印件,便于未来去法院起诉她返还齐瑞明的婚内财产,接着确定了财产分割谈判的方向,以及确认好奚雯想要的财产部分,这才把所有的材料分门别类收好。

  今天正是齐瑞明出差回来的日子,算了算时间,也该下飞机了。

  虽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事到临头,齐溪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但最终,齐溪咬紧了嘴唇,还是按下了信息发送键,把那张从学校公众号里找到的王齐亮照片发给了齐瑞明。

  果不其然,从来回复齐溪信息不及时的齐瑞明,几乎是在看到照片后立刻给齐溪打了电话——

  “溪溪,你给爸爸发的是什么东西啊?”

  明明都把私生子照片甩他脸上了,但齐溪没料到齐瑞明竟然脸皮可以这么厚,然而到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齐瑞明的声音讨好里带了一点试探。

  可齐溪的内心只想冷笑,齐瑞明从前可从没对自己这么耐心和热情过。

  “王齐亮,枫凌国际学校二年级A班,你的私生子,你不会到现在还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大概从没料到齐溪会知道这些,电话那端的齐瑞明明显的有些慌乱了,也知道此时没法再抵赖,他压低了声音,试图稳住齐溪:“溪溪,你听爸爸说,这事情里有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妈妈,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当面说。”

  十五分钟后,从来日理万机没法出席齐溪人生里各种重要时刻的齐瑞明,一脸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齐溪约好的咖啡厅里。

  他的脸上带着慈父般的笑,还没落座,就提着一袋东西给了齐溪:“溪溪,这是爸爸这次出差给你带的伴手礼。”

  呵呵,敢情这时候想起来打感情牌了。

  齐溪连手都没有伸,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齐瑞明,齐瑞明到底心理素质好,竟然只干笑了两声,就径自落了座:“你提着累,待会爸爸直接帮你提回家。”

  不过他到底没和齐溪寒暄几句,就非常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你说的那些事,你怎么知道的?你找人查的爸爸?还是什么人挑拨我们家庭的关系,和你说了什么?”

  齐溪不说话,这种时候,沉默是金,多说话的人,反而露出的马脚越多。

  见齐溪这样,齐瑞明一句话套不出来,果然有些急了,事发突然,他也有些急躁了:“这个事,爸爸能解释,是爸爸错了,但爸爸只是喝醉了酒,你也知道,我们律师总要在外应酬,有时候就免不了逢场作戏,就那么一次,那女的我后来也没再见了,谁知道过了九个月,那女的突然抱了个孩子来找我,说是我的儿子,扔下这孩子就走了,那这孩子确实长得和我一样,确实也是我的儿子,爸爸也没办法,毕竟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法律上我也有义务抚养。”

  齐溪盯着齐瑞明的脸,他还是原本的模样,但齐溪却觉得他的五官、整张脸仿佛都扭曲到了一起,他失去了父亲身份带来的滤镜后,剩下的只是一个满嘴谎话推卸责任编造谎言的中年男人,让人生理性的倒尽胃口。

  他做律师的时候不见得多专业,但在狡辩自己长期出轨并且有预谋地生下私生子这件事上,倒是枪舌如簧地非常像个诡辩大师,避重就轻,仿佛他这个儿子只是别人诓骗他才生下来的,他只是毫不知情地“贡献”出了一点精子。

  齐瑞明不知道齐溪在想什么,大概是齐溪的沉默给了他勇气,他急迫地表衷心道:“爸爸也是没办法,我瞒着你们,也是不想伤害你们,尤其是你妈妈,我心里只有你妈和你,但那儿子毕竟也是我的骨肉,毕竟是我一时不查才犯下的错,我必须对他负责啊,爸爸也是迫不得已……”

  齐溪内心只想冷笑,如果真的不想伤害妈妈和自己,齐瑞明就根本不应该出轨。更何况……

  “你对他真是挺负责的,我想出国留学你一分钱都不愿意掏,他则一路都是昂贵的国际学校,我查过了,他从幼儿园就在枫凌国际,所以至今花费的钱,早就超过我去美国念书需要的学费了,这就是你的迫不得已?我看你甘之如饴。”

  齐瑞明原本还好声好气的,结果被齐溪这么一顶撞,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本身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对齐溪更是指责惯了,习惯性就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训斥道:“溪溪,就算这件事我有错,你刚才是用什么态度在和爸爸说话?!你这是一个女儿的态度吗?你当我是什么?审犯人?哪个子女可以对爸爸这样大逆不道的?”

  气到极点,齐溪此刻反而变得出奇平静,她看了齐瑞明一眼,没有退缩:“你把自己当我的爸爸吗?你爬上王娟床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是我的爸爸吗?你给王娟买爱马仕,让王娟给我妈买coach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是我的爸爸吗?你每次出差带着王娟游山玩水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是我的爸爸吗?你给王娟买房,给你的儿子起名王齐亮的时候,你想过自己也是我的爸爸吗?现在拿出爸爸的态度来压我,齐瑞明,你先自己照照镜子,你配当我的爸爸吗?”

  齐瑞明目眦欲裂,举起手,当即就想朝齐溪甩去,但在看到齐溪红着的眼眶时,齐瑞明别开头,硬生生收住了手。

  他像是也在忍着什么情绪,点了根烟,在吞云吐雾里,他的声音也变得不那么平静:“这些你都从哪儿知道的?你妈……”

  “我妈都知道了。”齐溪冷笑起来,“你那个姘头王娟,你养了十年,现在还明目张胆弄到瑞明所里去,人家直接找上门了,给妈妈打电话骚扰,这次你们去出差,她一直在给妈妈示威你和她一直在一起呢,嘲笑妈妈没用没生出儿子,叫妈妈赶紧滚蛋让位。”

  齐溪这举是临时意起的临场发挥,齐瑞明不是省油的灯,这王娟也不是什么好货,平日里肯定是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各种拿捏齐瑞明,两人都发生婚外情十年了,早过了婚外情最初那段激情澎湃看对方哪儿都好的阶段,十年里恐怕为了儿子为了钱,也有过不少争执,尤其如今王娟也三十多了,不像十年前那么不计较未来,恐怕也闹过要上位。

  所以,为什么不试试让齐瑞明和王娟内讧狗咬狗呢?

  齐溪原本也只是将计就计,然而她的话下去,齐瑞明脸上果然不仅没露出怀疑的目光,抽烟抽的更凶了,眼神里也带了点狠意:“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我给她的还不够多吗?蠢货!什么都满足她了,为什么还要来破坏我的家庭?!”

  事到如今,破坏齐瑞明家庭的反而变成王娟了,仿佛当初王娟这儿子是自体繁殖的一样。

  为什么这些出轨的男人,总能这么理直气壮,错的好像永远是女人,老董出轨,责怪自己太太太优秀让他感受不到被崇拜,责怪于娜娜有心勾引;齐瑞明则责怪王娟和他搞婚外情了还想上位,害他家庭被破坏……

  齐溪懒得再看齐瑞明的表演,平静地宣布了奚雯的决定:“我妈什么都知道了,她要离婚。”

  齐瑞明果然有些愕然:“你妈现在是冲动,先冷静冷静,爸爸愿意认错,而且王娟那边爸爸一定会去搞定,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骚扰你妈,我和你妈这么多年过来,不能这么散了……”

  看得出来,齐瑞明对奚雯并非没有感情,然而敌不过外界诱惑的短暂激情,他追奚雯时的爱意是真的,和王娟偷情的快乐也是真的。

  人的贪心可能真是欲壑难填。

  有了温柔优雅的老婆,又想要热辣勾人的小三,有了女儿,还想要儿子。

  可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能要呢?

  齐瑞明第一次显得有些慌乱,他掐灭了烟,然后拿起手机,开始给奚雯打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给你妈直接说,我可以解释,我们没有必要离婚……”

  可惜奚雯的手机永远是忙音。

  齐溪知道,妈妈早就把齐瑞明的手机号码拉黑了。

  齐瑞明不死心,一个劲地拨着电话。

  齐溪看着他的举动,只觉得又讽刺又悲哀:“妈妈不会再理你的,她根本不想和你说话,只想快点离婚。”

  最终,齐瑞明终于放弃拨给奚雯了,但他显然第一反应并不想离婚:“溪溪,那你去帮爸爸和妈妈说,爸爸不想离婚的,爸爸会尽快处理掉王娟的事,你让妈妈给我次机会……”

  “就算王娟你可以让她走,那你的儿子呢?你自己也说了,儿子是你的血脉,法律上你更是有抚养义务,出轨和生下私生子女的出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过错。”

  “亮亮的学校周一到周五是寄宿的,他很乖,不用操什么心,只是周末需要人带带,爸爸原本和王娟不得不虚与委蛇,也是为了让她能在周末帮我带着亮亮,毕竟我要不是有工作上的事,要不也要待在家里,不能每周末都保证去带亮亮,孩子还小,总不能没人陪着……”

  “以后可以就这样,我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家里,周末两天我就去带亮亮。”齐瑞明自己都没发觉,一提起这私生子,他满眼都是温柔的光,不自觉都带着夸赞,“亮亮真的很乖,下次带你们和他见个面,没准你妈会挺喜欢他的,以后把王娟赶走,给她点钱打发她,让她趁着年轻赶紧另嫁,以后也别再来烦我们,这样以后就让亮亮直接喊你妈大妈妈,家里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接触多了,你们一定会喜欢亮亮的!”

  齐溪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就差没直接吐出来。

  周一到周五在奚雯这里,周末去儿子那,齐瑞明到底是什么样的厚脸皮可以提出这种方案,把在妈妈这边当成是上班吗?周末再回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身边享受假期生活?

  还喊大妈妈,他还能更无耻下贱一点吗?

  齐溪以为自己摊牌戳破齐瑞明在外有私生子的事,他就算装也要装的愧疚一些,结果这男人飞速借坡下驴,明摆着摆烂了——既然你们也知道了,那正好,我的宝贝儿子我也不东躲西藏了,把王娟这个天天问我借机要钱的正好给处理了,儿子带回家里养,一举两得。

  妈妈拉黑他是对的,否则恐怕二次伤害要被齐瑞明没有底线的言论给气死。

  “不论我也好,还是妈妈也好,我们都永远不可能接纳一个丑陋的私生子,妈妈的态度很坚决,必须离婚。”

  齐溪已经不想再听齐瑞明再说出更恶心的言论了,她打断了齐瑞明的美梦,径自从包里拿出了早就打印好的财产分割方案和离婚协议书:“这是妈妈的意思,没问题尽快去把离婚证办了,你既然那么宝贝你儿子,也别周一到周五在我们家上班了,周一到周日都给你的宝贝儿子当爹去吧。”

  齐瑞明显然不死心,可惜不论他怎么打奚雯的电话,都没法接通。

  结婚这么多年,齐瑞明并不是不了解奚雯的性格,也知道她虽然看着温柔,但一旦决定什么,是很难改的,如今奚雯的态度,眼前的离婚协议书,恐怕宣告着这段婚姻是必然保不住了。

  齐瑞明其实这几年一直很焦虑,因为法律业务是越来越难做了,新的优秀律师一茬茬的成长起来了,他本身业务水平就很一般,原本也是靠着容市律师竞争还没那么激烈,靠着先入行这个优势,加之一张嘴又十分能吹,忽悠到不少业务,毕竟律师这行业,不论最后官司输了还是赢了,该付的律师费还是得付。

  但如今一来他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二来律师圈也越来越卷起来,新一批的年轻律师不论是体力还是业务能力,都远远比他强,法律行业也越来越规范,早年那些很野的做法,在如今的环境里都是行不通的,挣钱是越来越难了。

  可自己儿子那边每年的花费只增不减,未来有可能高中就要送出国念,就算高中不出国,那大学肯定要让儿子出国,去名校最多的美国,这又是一大笔费用。

  而王娟这几年不仅没消停,还变本加厉的要钱,原本她要钱用的就是威胁齐瑞明要把儿子的事闹到奚雯那里,或者威胁把儿子带走,以后永远不让齐瑞明见到儿子,齐瑞明怕事情一发不可收,也怕王娟真的偷偷把他的宝贝儿子带走,于是不得不花钱消灾,各种名牌包名牌衣服地供着,但内心对王娟早就不满,她也三十多了,早就失去了二十几岁时的水灵,保养再好,也显现出衰败的趋势来。

  儿子还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小孩上小学了,王娟文化素质差的缺陷就暴露了,她根本没法像奚雯那么温和地带孩子,动辄就很暴躁,更没法去辅导小孩功课,在教育抚养孩子这块,不知道比奚雯差了多少,花的钱倒是奚雯的几十倍。

  两相对比,齐瑞明是不想离婚的,奚雯这样的好太太确实别的地方找不着了,对齐瑞明而言,反正出轨一事败露了,那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奚雯接受自己的儿子,把王娟踢走,让奚雯带好儿子,既解决了王娟,也减轻了自己的带孩子压力,只是没想到奚雯不同意,还坚决要离婚。

  他原本是想说几句软化,多哄哄奚雯,买点礼物给她,好好认个错,再从长计议的,只是没想到奚雯直接连理都不打算理他。

  如今看着眼前这份离婚协议,齐瑞明才意识到,奚雯是动真格的了。

  齐瑞明匆匆一扫,当即沉下了脸,他看向齐溪:“要离婚让你妈自己来找我谈。”

  齐溪早猜到了齐瑞明会恼羞成怒,她平静道:“我现在是妈妈的律师,你有什么都直接找我谈就行。”

  “你是她律师?”齐瑞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就你?连律师执照都没正式拿到,还在实习期,你就真当自己是大律师了?”

  他把离婚协议往桌上一扔:“你自己看看你写的什么离婚协议?几套住房全部分割给你妈,我就拿一套商铺,那套商铺根本租不出去,还是唯一没有还清贷款的,这个家里的钱都是我挣的!就算我在外面生了个儿子,我没给你和你妈吃穿?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还敢来这么和我说我,不都是因为我花钱养着你?”

  一旦确定奚雯不仅不会接受他的儿子,更不会继续忍受这段婚姻,齐瑞明几乎是暴跳如雷,他拿起其中一份离婚协议,当着齐溪的面撕成稀烂:“我就说你们女的不行,好好研究研究民法典里的财产分割吧!你妈一分钱没给家里挣过,还想这么分割财产?齐溪,早劝过你别当律师了!真以为学法律当了律师,就能行了?是你撺掇你妈闹离婚的吗?”

  齐瑞明指责齐溪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极了,仿佛齐溪才是犯了错误的那个不孝女:“有你这种小孩的吗?这种时候劝自己爸妈离婚?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没听过吗?我和你妈离婚你能捞着什么好的?我和你说,你妈敢离婚,该是我的钱,我一分也不会给你们!”

  “我要的只是妈妈应得的部分,这段婚姻你是受益者,妈妈可不是,你能在外面毫无后顾之忧的创业,也是妈妈的功劳,别以为你工作就了不起了,比起带孩子来说,上班挣钱可容易太多了!但凡是你在家带孩子,妈妈在外厮杀工作,妈妈挣的钱早比你现在多多了,也比成功多了,你这样的loser,带着你和你的野种小三滚出我们视线吧!”

  大概没想到齐溪会反抗,齐瑞明看起来快要气炸了,他指着齐溪的鼻子叫骂道:“把你妈给我找来,我要让她看看,她教育出来的都是个什么东西!和自己爸爸说话竟然敢这么没大没小,还张口毕口‘野种’!那是你弟弟!亮亮不知道比你乖了多少倍,提起你都喊姐姐呢!”

  “他也有脸喊?既然知道你还有个女儿还有个老婆,十岁的男生了,想必也明白自己不干不净的野种出身吧?就没点羞愧的吗?”

  齐瑞明的一生严格践行着男尊女卑的封建残余教条,从没有真正在内心里尊重过女性,他的眼里,女性都是男性的附属品,妻子该听从丈夫的,贤良淑德持家,小三该掌握分寸,乖乖听话被养着,女儿更不应该质疑父权,更不能像齐溪这样反叛。

  齐溪此时对他的驳斥简直是触了他的逆鳞,更何况他显然无法容忍齐溪竟然胆敢攻击他的儿子,攻击他的事业。

  在约见齐瑞明之前,齐溪就考虑到齐瑞明情绪失控试图攻击她的可能性,因此特意是把约见的地点定在一家人不算多的咖啡馆大厅的,因为人不多,大厅里也很容易找到与邻座间隔较远的座位,保持谈话一定程度上的私密性,而虽然人不多,但多少大厅里会零星地坐上几桌别的客人,齐溪觉得在这种的公共场合下,齐瑞明好歹不至于动手。

  只是没想到她到底还是太天真,“野种”两个字像是刺伤了齐瑞明的内心,他的脖颈里青筋暴起:“是我没教好你,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野种’挂嘴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你!”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举起手扇齐溪。

  事发突然,齐溪没料到齐瑞明都到这份上了,还能这么趾高气昂,因此整个人有些应激般的愣住了,等她再反应过来要躲避的时候,齐瑞明的手掌已经离她咫尺了,齐溪几乎是下意识吓得闭上了眼。

  人大概永远无法真正准备好面对自己父亲的无耻和下作。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相反,传来的是顾衍又冷又低沉充满警告的声音——

  “你放尊重一点。”

  齐溪睁开眼睛,才看到就在距离她脸颊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顾衍的手挡住了齐瑞明的动作,他正牢牢捏住了齐瑞明意图作恶的手臂,然后狠狠放开后把他向后一推。

  齐溪还没顾得上和顾衍说话,齐瑞明反而先发制人起来,他瞪向顾衍:“我教训我自己女儿,关你屁事?”

  “女儿并不是你的私人财产,都是独立个体,不要用男性的武力优势威胁女性,很低级。”

  顾衍对齐瑞明说话时整个人的气场都非常冷然,气势上一点没输给已经几近暴跳如雷的齐瑞明,但他说完再回头看向齐溪时,声音就明显不自觉柔和了下来:“齐溪,你没事吧?”

  齐溪自然是没事的,但在因为戳穿父亲丑事不仅没得到道歉,反而差点遭到父亲掌掴的情况下,真的是凭借着最后的自尊和倔强才憋住了眼泪和痛苦,能见到顾衍,齐溪只觉得鼻腔都有些发酸,至少此时此刻,她不那么孤单了。

  得不到父亲的爱,但好歹顾衍是愿意站在她身边陪伴的。

  齐溪忍住了掉眼泪,为了缓和情绪,她转移了话题,看向了顾衍:“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你想自己一个人谈,但我还是挺担心,所以还是跟来了咖啡厅,事先坐在角落里,想着万一情况不对你还能有我在……”

  顾衍的解释非常朴实,但齐溪内心还是忍不住飞速跳动起来。

  此时此刻,一切情话和允诺都是苍白,真实的陪伴和支持比什么都有重量。

  不过对齐溪和顾衍之间这种互相扶持的感情,齐瑞明却嗤之以鼻地冷笑起来:“我当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呢?看来是我女儿谈的对象,怎么?你一个外人,还想着搀和一脚?还是看中了我们家的房,觉得从我身上抢到齐溪和她妈头上,以后你就能染指了?”

  齐瑞明做出出轨生私生子这种事,已经让齐溪觉得足够丢人了,但她没想到他还能更丢人,总是以自己极度自私和功利的内心去揣测别人的。

  她不想再让齐瑞明继续丢人现眼下去了,只想速战速决:“离婚协议已经给你了,我准备了一式两份,你撕掉了一份,但还有一份,你拿去好好看,给你两天时间,妈妈已经预约了民政局两天后上午的时间,带上所有材料,先去提出离婚申请登记,拿到受理书后等一个月冷静期满后,再去领取离婚证。”

  齐瑞明冷笑起来:“我凭什么要接受对我这么不利的协议离婚方案?你妈想离婚,那就起诉去吧,看看她最后能分到多少钱。”

  “我不是在和你谈判,我是再告知你。”大概是顾衍的到来给了齐溪更大的勇气,她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声音不再颤抖,只剩下冷硬,“我们认可你在婚内制造的财富,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分割财产上并不是你完全净身出户的方案,已经足够给你面子,算是一个好聚好散的方案了,你要不接受,你可以走起诉离婚试试,但起诉离婚需要拖多久你也知道,这过程里,但凡妈妈心情受到一丁点刺激,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做出点别的事。”

  齐瑞明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

  齐溪笑了下:“没什么,就是为妈妈讨个公道,去枫凌国际门口发发传单广而告之下王齐亮的身份罢了。”她盯向齐瑞明的眼睛,“他不是很想认我这个姐姐吗?那我亲自到他学校门口拉横幅发传单用扩音喇叭认他。”

  齐溪在齐瑞明眼里一直是即便偶有叛逆但总体乖顺的小孩,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当即梗了一下,然后终于露出些慌乱来:“齐溪,你疯了吗?亮亮是无辜的!又不是他选择来这个世界的,这些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一码事归一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