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哎呀,至尊姐姐跟银海姐姐这也太快了吧,我才当太宰没多久啊,就要被撸下去了,算了,我还是当祥瑞被她们养着好了。”

  她递给两人令牌,笑容如狐狸狡黠,“至尊有令,拔除凤君爪牙,父道人家嘛,至尊还是喜欢听话一点的,天天想着夺权可不成。”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

  “唯!”

  城门对峙仍在继续,传令官声声宏大嘹亮。

  “吾皇既归,为何不开城门?

  “你们是想反了吗!”

  朝臣看向年轻凤君,守孝期间,他仍旧是一身缟服,全身素白,眉眼遍布寒霜。

  逼宫、大火、诈死、权力交接……这一切都是障眼法!只为从襄国脱身,去狩猎翟国!

  翟国被灭了?

  在他为她忍受十月怀胎痛楚之时,她的铁蹄踏破了他的河山?!

  周露白又惊又怒。

  她骗他!

  她骗了他啊!!!

  “吾皇已死。”周露白眼睛血红,下了最终决断,“这些不知是哪里来的家伙,冒充吾皇,罪当凌迟!”

  男主[周露白]虐心值78.9%!

  绯红:‘我就知道,男主不肯听话的,这种心狠手辣的霸主很难搞的。’

  系统:‘……’

  你都把人家的爹枭首了,作为礼物送给未出生的孙女孙子,你还想人家欢天喜地迎接你吗?

  绯红:‘男主在女主生产时发动宫变,我学他的,不行?还别说,趁人之危好爽的。对了,统,我这几个月累得腰都瘦了,你得给加班费。’

  系统:‘加班费日后再谈谈,我要挣钱保养数据库,我很穷的。’

  你腰为什么瘦的,你他妈不知道原因吗!

  绯红:‘每一个统都这样说。’

  系统对此表示无言,你这是影射整个系统界,你会被打的。

  “陛下,你家凤君,守寡上瘾了,不是很情愿开门呢。”

  施银海笑容促狭。

  “那就,杀进去好了。”

  马背上的女帝拔出天子金剑,寒光灼灼。

  她眼尾泛起一抹猩红,兴奋低喘。

  “不见一见红,怎么会乖呢。”

第55章 女尊文女主角(18)

  “冒充吾皇,妖言惑众——”

  周露白眼芒泛寒。

  “城门戒严,投石手准备!”

  朝臣纷纷大惊,连忙劝阻。

  “殿下,贸然出令,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万一那城下真的是我君……”

  “噗嗤!”

  说话之人被长刀割飞头颅,鲜血四溅。

  周露白眸如银丸,被雪光刺得冰冷发寒,“吾皇由我亲自入殓,还有谁敢质疑?施银海诡计多端,假死脱身,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一尊假佛,你们也信?我与吾皇同床共枕,我不比你们清楚她是真是假?”

  “现在,听令,封城,破敌!”

  随着他一声轻喝,石弹流星般飞落。

  “嘭嘭嘭——”

  战争一触即发。

  而此时,原本紧闭的城门却缓缓打开,灰尘飞扬。

  绯红歪头笑了。

  哎呀,内应来了呢。

  金鼓喧天,传令官声嘶力竭,“吾皇大胜归来!尔等自行避退!否则杀无赦!”

  血雨纷飞,黑甲如潮水般蜂拥入城。

  周露白眼睁睁看着大势已去。

  “主子,逃吧,寇绯红就是疯子,被她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焦急地说,“有施银海那假菩萨在,您肯定会被第一个清算的!”这襄朝才落入他们手中没多久,很多人跟他们都不是一条心的,旧皇声势浩大地归来,他们孱弱的新主几乎没有胜算!

  但来不及了。

  乌皎皎骑马赶到,起了后手,笑眯眯地说,“至尊姐姐得胜归来,最渴望一家三口团聚了,殿下,以及小殿下,还请跟臣走一趟,贺吾皇凯旋!”

  大家突然发现——

  至尊放浪形骸,狂笑得令人心慌。

  前太宰施银海无论何时何地,也是笑容满面。

  现在这个,得了,笑得小犬齿都出来了。

  朝臣得出一致结论:

  眯眯眼都不是善茬。

  眯眯眼都爱勾搭成奸。

  难怪她们看到吕司败大人走在三人中间,总是觉得气场莫名违和——吕冰镜虽然是刑狱阎罗,但也可能是她们当中唯一正直、善良的正常人了。

  在大臣们同情的视线下,周露白神色冰寒,被乌皎皎逼着走动。

  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道红影飞驰而来,很快落到众臣的面前。

  周露白突然暴起,抽出了一柄弯刀,横劈直下,杀意滔天。

  绯红一拽缰绳,马头歪到一侧,不住呼哧,险而又险躲过这一刀,她背上还有箭筒,绯红动作利落扯开了绳子,朝他兜头砸落。

  “嘭!!!”

  “噗嗤!”

  箭筒精准撞飞了周露的手中弯刀,箭矢栽进了雪泥中。

  周露白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飙射杀气。

  他只恨自己怀了孕,力气折损大片,否则那一刀定能让她尸身分离!他的情绪疯狂动荡,一股热流顺着腿间滑落,周露白眉头一拧,手掌无意识抚上肚子,下一刻,他心头发狠,生硬横开。

  绯红没有错过他的细节动作,翻身下马,不顾男人的挣扎,手掌往内里一探。

  “羊水破了,快!”

  乌皎皎早就准备好了六乘马车,掀开软毡,“至尊姐姐,别担心,稳公都在这里!”

  众臣目瞪口呆。

  爹的,你什么时候准备周全的?太宰还管接生这档子事吗?!

  “好,妹妹有功,姐姐回头重赏你!”

  绯红抱着人上了马车。

  乌皎皎咧嘴一笑,朝着大家拱了拱手。

  拙劣伎俩。

  见笑见笑。

  她是比不过银海姐姐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比不上大镜子雷厉风行、精通司法审判,但要论怎样讨至尊姐姐欢心,可没人赶得上她!

  咦,这样一想,她好像戏文里那种不得善终的奸臣唷。管她呢,反正至尊姐姐和银海姐姐都是顶在她头上的两尊神魔,只要神魔不死,她就能逍遥很久。

  乌皎皎眯起月牙,得意抿嘴。

  “唔!”

  绯红肩头被人凶残咬住。

  稳公们吓了一跳,“陛下!”

  凤君还没发动呢,就开始咬人了?

  “无妨。”

  绯红面不改色,又不是没被咬过。

  女主[寇绯红]愉悦值+45%!

  系统:‘……’

  果然变态的痛觉跟普通人的痛觉是不一样的。

  周露白知道这样伤不到她,松开了牙齿,双手握拳,疯狂砸向肚子。

  绯红先一步箍住了他的手腕,折在身后,眼中笑意寸寸变冷。

  “你在做什么?”

  “周露白,你想死?别逼寡人成全你!”

  稳公们鹌鹑般缩在一团,他们只是来接个生的,不会被迁怒了吧?

  周露白被她辖制,整个人冷得厉害,他后背嘭嘭撞击着马车木板,难以忍受地怒吼,“是啊,我不但要死,它也要死,这个孽障,它就不该存在!!!”

  她就是一场最荒唐的骗局!

  她骗得他团团转!

  自北郊之行,他就落入了她的圈套,先是以身挡刀,博取他那一丝同情心。再是深夜托孤,情深义重,她把一切都交给他了,飞蛾扑火般葬身火海,与摄政王施银海和她的亲信同归于尽,如此牺牲,不过是给他和孩子铺路,以火海筑起一条生路。

  他本宗室,向来不信什么帝王之爱。

  她鸷戾、善变、贪欲、猖狂,在他还没怀孕前,所看到的全是恶的一面。

  但就是这样的帝王,她会舍下血肉,为她的孩儿遮风挡雨,深夜里披着一头湿发,兴致勃勃打磨小儿木弓。在她决绝赴死的那一刹,在她被熊熊大火吞没的那一霎,在她面目漆黑了无生机躺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深埋在内心深处的种子就饮足了水,痛楚般涨裂开来。

  死亡美化了她,也蒙蔽了他。

  她在他体内留下了延续的血脉,让他误以为——她是足够喜欢他。

  但今时今日,假象破裂,给予他惨烈痛击!

  她根本不在乎他,亦不在乎他的腹中胎儿,所以才会设下惊天棋盘,游刃有余摆弄他们为棋子!

  周露白惨然一笑。

  他是疯了才给这女人生孩子!

  他就该果决夺权,而不是靠孩子来稳定朝野人心!

  “她怎么不该存在?”绯红往男人后背扔了被褥,强硬裹他进去,“她在你肚子待了十个月,她活得好好的,就要跟你我见面了,不是吗?”

  “不是。”

  周露白冷漠地说,“若不是为了继承帝位,我不会纵容它活到现在。如今你回来了,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撒谎。”

  女人发间沾着乱琼碎玉,嘴唇也是冰冷地贴着他的耳,“你敢说,你每日没有抚摸她安慰她?你敢说,你夜里没有环着她想起我?寡人死了之后,你为何要为寡人守寡?你敢说这副身子,不是为了寡人而保持贞洁?”

  眼看着帝后俩人气氛都不一样了,稳公又是生育过的,哪里还不懂这调情手段,他们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提醒,“陛下,生产要紧。”

  绯红很淡定,摩挲着周露白的手指,转向另一个话头,“寡人给你的信物收到了吧?那截断指,可不怎么好看呢。”

  周露白神情麻木。

  “什么枭首,传令官那是骗你的,寡人像是那么残忍的人吗?”

  系统:‘你是。’

  周露白仍旧没有动弹。

  “还怨上我了?”绯红轻描淡写,却暗含血腥,“今日你生产,我就让翟王站在门口守护你好不好?你要是无法平安顺产,翟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吗?”

  你不好好生孩子,你的一族灭绝就在眼前。

  那么你会如何抉择呢?

  忍辱负重,还是孤注一掷?

  绯红说到做到,让人把关押翟王的那一辆囚车送到宫中。

  时隔十五年,父子再相见。

  一个是凄惨狼狈的阶下之囚,一个是即将分娩的敌国凤君。

  翟王嘴唇微动,目光灰败。

  绯红作为赢家,格外嚣张吻了周露白。

  “人你也看到了,该为寡人诞下龙儿了。”

  周露白脚步虚浮,被推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房屋。

  稳公经验丰富,先是搀扶着他在屋内走了几圈,打开盆骨,放松肌肉。稳公低头一看,产夫手掌紧握,指甲掐出血痕来,他叹息一声,“殿下,事已至此,还是先生下龙嗣好,日后的,再做打算也不迟。”

  要真的是一尸两命,恐怕他也活不了。

  室内和暖如春,稳公硬生生打了个冷颤,愈发精心伺候着周露白。

  生还是不生?

  周露白被阵阵疼痛撞碎了心神。

  好痛。

  好痛啊!

  除了攻城受到的刺激,周露白这一胎养得极好,不到两个时辰,宫口开了,身体疼痛剧烈,像是生生撕裂开来,他热汗淋漓,再也忍不住,仰头惨叫出声。

  “痛啊啊啊!!!”

  横木被柔软的红绸包裹住,用绳子系挂于梁,稳公让周露白站着,攀着横木上。

  周露白牙齿咬着木块,眼睛充血。

  “啊啊啊去死!!!寇绯红你去死啊好痛啊啊啊!!!你骗我你不得好死!!!”

  “殿下,殿下,还没出来,您先省着点力气,喝口热汤提提气。”

  “好痛……滚啊!!!”

  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无所不能的银海姐姐回来了,乌皎皎很自然偷了懒,跟绯红一起围观皇太女出世。

  “好惨啊。”乌皎皎心有余悸,“这么痛的吗?”

  凤君几乎把至尊姐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

  好暴躁。

  生孩子果然很可怕。

  乌皎皎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向囚车里的翟王取经,“姬国主,你们国家的女子也是这样生产吗?听说你们那边经常难产一尸两命呢!天哪,她们怎么忍得了不造反啊!要是男子怕断香火,就让男子生啊!起码你们男子比女子有力气啊,生起来肯定更加顺利!”

  翟王脸色发黑。

  这是什么话?

  他们又不是襄国男人,当然生不出孩子!何况大丈夫应志在四方,怎能与这等肮脏血污的妇人之事扯上干系!要不是被强迫押来,翟王现在就想掉头离开,男子沾染生产的血腥气,是会很不祥的!

  翟王又想到正在惨痛生产的小儿子,莫名恐惧席卷了他——这襄国女人太邪门了,她们竟然能让金银关外的男子也怀孕!

  翟王原本对小儿子姬无患寄予厚望,等他带回襄国降书,他就下金册,封他为副主。

  可是现在,他在干什么?

  他在为敌国女帝生孩子!

  翟王失望透顶。

  面对女帝似笑非笑的目光,一代霸主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打肿了。

  金银关是一道神秘古老的天堑,女子为尊,妻为夫纲,与他们外界迥然不同,上一任翟王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把襄国囊括入王朝版图。如今他的小儿子好不容易潜伏进来了,筹谋十多年,坐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最终还不是要给人生孩子!

  “啊啊啊!!!痛啊!!!滚出来啊!!!”

  周露白声嘶力竭,嘴唇咬得出血。

  “殿下,加把劲儿,头出来了!”

  稳公声音欣喜。

  周露白从未承受如此剧痛,整个人就像是从热汤里捞出来,他咒骂不已。

  “哇呀——”

  新生儿第一声啼哭相当嘹亮。

  “出来了!!!”

  稳公大喜,有条不紊取用剪子,在火上烫了一下,剪断脐带。

  周露白从鬼门关滚了一趟,唇色苍白,双目无神。

  “恭喜殿下!是个小皇女!您瞧瞧这眉眼,是极像您的!”

  稳公用热水拭擦新生儿,包裹在明黄色的软缎里,递给周露白,后者全然没有第一次作为爹爹的欢喜,冷淡的,甚至是厌恶地避开了脸。

  稳公一愣。

  “善!当赏!”

  女人大笑着走进产房。

  “陛下,您不能进这里……”

  绯红挥手,“无妨!”

  绯红第一次见到与她有关的人类幼崽,有些好奇张望过去,五官挤在一起,皱巴巴的一团,像个不怎么好看的猴屁股。

  绯红:“皱皱的,好丑!”

  稳公:“……”

  哪个小孩生下来不都这样的?

  稳公正想劝说几句,就见女帝捏着下巴,问她刚生产过的凤君,“你是不是偷人了?还偷了个比寡人还丑的?你怎么这么饥不择食?”

  稳公简直要昏厥过去了!

  周露白喉咙涌起一股腥甜,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他嗓子嘶哑,暴喝,“滚啊!!!”

  身下又有血崩的迹象。

  系统胆颤心惊,男主该不会生完孩子就挂掉了吧?而绯红觉得系统小看自己,她可比魔鬼善良多了,殷勤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温柔道,“你育女有功,寡人不同你置气,来,喝汤,多喝汤,身子才会养起来。”

  周露白转过头,又被绯红两指夹住,强迫他转回来。

  他不肯喝,绯红就饮了一口,撬开唇齿,耐心地哺了过去。

  周露白生产过后,正是情绪积攒,最为敏感脆弱的时候,他冷冰冰板着脸,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绯红吻走了他的泪珠。

  “你何必如此?纵然你是敌国皇子,只要你温顺恭谨,我亦不亏待你。”

  周露白眼眸猩红,宛如笼中困兽。

  “不亏待我?哈哈,好一个不亏待,你辱我,骗我,夺我国土,这叫不亏待?!”

  “无毒不女子,我不这样做,就轮到你安排我了,不是吗?时运不济,你得认赌服输。”

  绯红笑着,话语令人不寒而栗。

  “别多想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养好身子。”

  “寡人最喜欢小孩了,咱们一年生一胎好不好?直到你不能生为止。”

第56章 女尊文女主角(19)

  绯红恐吓完了男主之后,伸手抱起了小猴屁股,由于姿势太过豪放,让稳公不忍直视。

  这哪里是抱娃娃啊!

  陛下就像是夹着一团面饼,随时都要甩出去那种!

  小猴屁股被她夹得难受,源于人类幼崽对强大生物的恐惧,想哭又不敢哭,就那样干巴巴张着嘴,仿佛出水冒泡的小鱼儿。

  气氛一时凝固。

  稳公小声提醒,“陛下,那样抱会让小皇女不舒服的。”

  稳公接了过来,给绯红展示了他的多种抱法。

  “啊哇哇哇哇哇——”

  婴儿终于放心啼哭了起来。

  稳公有些尴尬,“这,这可能饿了吧。”

  于是俩人一齐望向榻上的男人。

  周露白心头发寒。

  不可能的。

  生也就算了,他死也不会喂奶的!

  绯红则是扬了扬眉,冲稳公道,“你先去奶爹那边,要一些天水来,以备不时之需。”

  “是!”

  稳公做事周到,出去后还把门给捎带上了。

  绯红就把小女放到周露白的胸侧,“她饿了,你是爹爹,你得喂她。”

  系统目睹这一切,默默给女主贴了个黑心反派的标签。

  系统:男主太惨了太惨了。

  系统:算了我还是去小黑屋待着吧。

  周露白翻过身,抗拒之意格外显眼。

  绯红单手压住他的腰,扯开衣襟,玉色纵横,他屈辱流下眼泪。

  男主[周露白]当前虐心值81.5%!

  很快,周露白又睁开了眼,绝望之中催发更加强烈的戾气,“好啊,我喂,只要你不怕我喂着喂着,就掐死她!”

  年轻至尊皱着眉,“你怎么当人爹爹的?天天喊着要掐死她!”

  “你若是有怨气,你冲着我来就是了,跟一个还没睁眼的小娃娃较什么劲儿?只有亲爹喂养的孩子,个头才能长得更高更壮实,我儿作为皇女,秉天之运,你舍得让她自小瘦弱无力,输给旁的孩儿?”

  周露白与她对视,很是剑拔弩张。

  绯红不再理会,抱起了小黄缎,拢入自己的黑裘里。

  “不知好歹!”

  绯红拂袖而去。

  乌皎皎怀里揣着一个煨暖的银香球,手里还拎着一个,见人出来,就想把香球塞给绯红。

  她看向至尊乌裘里鼓起来的小山丘,咦了一声。

  “至尊姐姐,你怎么把小家伙抱出来了?”

  外面冰天雪地,绯红也没有让小娃娃冒出头尖,“她爹不肯喂奶,还要掐死她呢。”

  绯红说这话的时候,斜了一眼冻得脸色发青的翟王,后者本就上了年纪,不复年轻的雄劲,被她瞟了下,身躯微微哆嗦。

  这女帝看他什么意思?

  他儿子不喂奶,难道还要砍老子的头?

  乌皎皎满是爱怜,“可怜的小娃娃,刚出生呢,一口奶都没喝上,这就被凤君迁怒了。”她提议,“至尊姐姐,不如让翟王游说,凤君一日不肯产奶,就砍他手指,反正挟国主令盟国,只要保全翟王性命就好了,断手断脚的,也没什么所谓嘛。”

  翟王:“……”

  襄国的女人果然是一群莽妇!

  正在这时,施银海一边擦着满手的血,一边笑容和煦地走来,身上的大司命祭服熔炼了血海,衣摆还滴着红呢。她浑不在意,随手解开了外袍,两位僚从一人攥着一面衣袖,给她快速披上了新的纤尘不染的雪袍。

  翟王等阶下囚看得不寒而栗。

  君主是疯子,跟她的,自然也是疯子。

  即使这个疯子笑得春风骀荡,如同天生圣人。

  施银海温声道,“臣不太会杀鱼,弄脏了手,倒是来晚了。”

  “不晚,刚刚好。”

  绯红轻笑,“快过来,给你抱。”

  施银海上前,紧挨着绯红,双臂微弯,自然熟练取出来黄色软缎。

  绯红挑眉,“姐姐这怕是练了不少,竟比我还熟呢。”

  施银海笑道,“臣是真喜欢孩子,特别是陛下的孩子,见之亲近。”绯红则是解开自己的黑裘,披在女人清瘦的肩头,把孩子也拢了进去,“既然喜欢,那便给你好了。”

  乌皎皎嚷嚷道,“我也要至尊姐姐的孩子!”

  施银海斜她一眼,“你排第三,尚轮不到。”

  少女瘪了瘪嘴,又扒开一条缝隙,偷看小皇女。她诚实地说,“像个红鸭蛋,又红又皱。”

  施银海失笑,“浑说什么,哪有这样形容女孩子的。小殿下分明是眉目如画,神仙之姿。”

  乌皎皎嘴角抽动,弱弱反驳。

  “银海姐姐,你看都没看!”

  施银海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何须再看?陛下人中龙凤,血脉定是差不多哪里去的。”

  乌皎皎:可恶!拍马屁被抢先了!红鸭蛋误我!

  大雪纷飞,三人边走边说。

  乌皎皎把她们走后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扯着绯红的袖子,心头痒痒,“至尊姐姐,下次我也要出去,让大镜子看家好不好?”

  “这个,唔,你得问你银海姐姐,这次回来,她都不准我出门了呢。”

  女人红唇微张,流出一丝撒娇之意。

  “姐姐看我可紧了。”

  施银海道,“臣哪敢拘束陛下?只是陛下玩得太野了,什么人都敢勾搭,臣很担心臣不到三十就要给您殉葬。譬如那张辨玉,若教他得知,是陛下怂恿李四方散播荧惑守心谣言,怕是得拆了咱们的金银关。”

  话虽如此,施银海神色随意,不是很放在心上。

  金银关外的诸国,千年以来是男子为尊,视女子为玩物,为附庸,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自然而然看轻她大襄朝,暴露了不少的缺口。原本在施银海的计划中,她还需要十年来部署外界,往诸国插入女子耳目,潜移默化影响他们的政令。

  但陛下显然没有那般耐心,施银海只得推翻自己的算计,与她釜底抽薪,重新再来。

  与陛下共事,处处都是豪赌。

  ——做疯子也实在有趣。

  施银海眼眸流露深深的笑意。

  乌皎皎则是一声惊呼,“张辨玉呀?是我阿娘天天念叨的俊俏观主吗?”

  金银关隔绝了两界,但有些消息还是灵活的,比如各国美男,她们这边的女子很感兴趣,特意给他们弄了一个排行榜,翟国张辨玉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上了榜,传闻少年被仙人拂顶,有玉雪之姿,唾玉钩银,令人神往。

  有关于他的画像传进来,顷刻被抢购一空。

  有一副还爱惜挂在她阿娘的卧室里,引得她爹吃味不已。

  乌皎皎说,“我阿娘最遗憾的就是被阿爹诱惑,生米煮成饭,害得她不能翻山越岭去寻情郎。我阿爹常常说,张辨玉脸那般白,腰那般细,一看就是体虚的,床技不行,还是个不能生养的,娶他不划算。我阿娘想了想,就死心跟我阿爹成亲了。”

  施银海很怜爱乌皎皎。

  “你出生真是不易,日后多陪陪你爹,他居功甚伟。”

  绯红则是忍俊不禁,“你阿爹说得都对,不过有一点,他床技很好的。”

  少女没有丝毫的羞意,她啊了一声,好奇地问,“是吗?姐姐试过呀?哎唷,他不是道士吗?也可以找女人的?”

  她们襄国也传入了佛道两教,但是掌权的女子自力更生,更爱今生今世,信的没几个,所以势力一直不大。倒是她阿爹,总是忧虑只生了她一个,害怕她以后孤独终老,念念叨叨求神拜佛,希望多要一个妹妹。

  乌皎皎看他拜了十六年,半点生育的迹象都没有,就知道这玩意儿只能骗骗男子了。

  绯红意味深长,“只要筹码足够,欺师灭祖的,大有人在。”

  金银关外佛道命学盛行,教派林立,势力根深树大,几乎成了当令者操控民心的利器,可越是依赖它,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你看,一次捕风捉影的星象异动,就挑动了君臣关系,让翟国落入她们的手中。

  绯红看了施银海一眼,后者朝着她颔首。

  她们达成了一致——

  只要是她们掌权,襄国的佛道两教就只是教派。

  让鬼神收拢人心?

  那是君权旁落,不够强大的表现。

  她们可不希望自己打下的江山还得归功于求神拜佛。

  她们进到一处偏殿,身形丰腴的奶爹们齐齐行礼。

  其中有的是很年轻的男子,陡然见到了襄国最为尊贵的一群女人,心头也如冬日炭火灼热,仗着面容姣美,偶尔抛来一两个妩媚的眼波。

  乌皎皎还没开窍,她逗累了小皇女,就躲在绯红怀里玩银香球的精美纹路,小孩子般笑个不停。看什么看,那些男子还没有至尊姐姐软软香香的呢!

  稳公端来了玉碗,施银海一手抱孩,一手捏起特制小木勺,舀了天水,喂到她嘴边。

  绯红支起手肘,姿态懒散,“姐姐真这么喜欢,要不我给你找个中意的?生着玩玩。”

  施银海含笑拒绝。

  “臣可是要为陛下征伐天下的,哪有空同男子厮混,倒是陛下,趁着年轻,多生几个,臣一有空,就给妹妹带孩子,保准不让她们走歪。”

  之所以对小皇女另眼相待,那也不过因为是至尊妹妹的骨肉,培养一番,将来就算不能继承大统,也能成为新天子的左膀右臂。

  乌皎皎则是后背一凉。

  银海姐姐带孩子?

  那岂不是得成一个大狐狸窝!

  哇,大镜子完了。

  绯红假死归来,又得改一次年号。

  就为了这个年号,各方争论了半个月,又是观天象,又是卜吉凶,也没有得出结论,绯红烦得很,丢下一个“薄狩”。

  众臣面面相觑。

  薄狩,即为狩猎。

  陛下这可是杀气腾腾的取法,跟先帝的文雅性子差得天差地远。

  就在他们更改完年号的第一个月,施银海令升国来降,绯红也没闲着,趁着白淮国内乱之时,直捣黄龙。

  君臣联手,两国收入囊中。

  薄狩二年春,皇女周岁。

  绯红在宝瓶宫设周岁宴,宴请群臣。

  皇女由奶爹抱着,绯红则是抱着她的亲爹。周露白初为人父,身上散着一股清淡的奶味,他本人却是剑眉凤目,成日冷着一张脸,与软绵绵的香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绯红很喜欢吸他,时常把他抱在怀里。

  众臣琢磨不透至尊对凤君的态度,只得小心谨慎地供着。

  人声鼎沸之际,绯红扬了扬手,奶爹顺从抱出皇女,递到帝后面前。绯红伸出一根手指,那玉娃娃就啊了一下,露出光光的牙床,费劲去抓她的手指,“母、母皇!”

  绯红逗弄小家伙,“我是母皇,他是谁呢?”

  玉娃娃怯怯看了周露白一眼,被他冰冷的眼神逼退,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大大!”

  她在奶爹的怀里扭着身子,脖子更是转了半圈,双手无助又渴望往某一处扬着。

  那是周家大公子。

  凤君大兄。

  大殿有些安静。

  “大大”其实就是“爹爹”,小孩子奶声奶气,都爱那么喊。

  凤君不亲近小皇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据说自从生下来之后,不肯再见她一面。倒是周母,心疼孙女,时常接来府中照看,可她一个大女人的,又是舞刀弄枪的武官,哪里懂得照料,很多时候都是周父跟大儿子顾看。

  周父上了年纪,自然也经不住折腾,最后小娃娃跟着周黎书一起睡。

  她破天荒第一句,就是对周黎书喊“大大”,快把周母跟周父吓死了,心脏半天没缓过来。此后他们一直都在纠正娃娃,让她喊大伯,娃娃答应得好好的,一紧张又顺口了。

  周母挡在周黎书的面前,尴尬地笑,“小殿下可能是想要这个大大的玉佩。”

  周母把玉佩解开,放到藻席上,呵呵一笑。

  “就看小殿下有没有能耐,试晬时候抓到大大的玉了。”

  绯红的目光落到周黎书的身上。

  春寒料峭,大家公子披了一件红莲灰系带的白色轻裘,周围的官眷妇男打扮得金头银面,他则是干干净净地曲下一截美颈,墨发雪肤,偶尔抬手,指甲淡粉如烟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淡红绸带。

  周黎书被她那一看,简直是要死了,偏偏又不能躲开,只得垂下头,耳垂泅染一抹朱砂色。

  绯红轻笑两声,“寡人也有大大的玉呢。”

  算是给周黎书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