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一发话,大家连忙把多余的心思收了回去。

  “啪!”

  不多时,一枚龙钮玉玺被丢上了藻席。

  鸦雀无声。

  她们没看错吧?那是传国玉玺啊!!!

  陛下就这样丢出来了!!!

  难道陛下今日要立周岁皇女为皇太女?!

  偏偏施太宰也笑眯眯取出一枚个人印章,“既然陛下都割爱了,那臣也不能吝啬。”

  众臣顿时窒息。

  那可是大冢宰的印章,仅次于天子玉玺,难道太宰大人今日也要择新主?!

  乌皎皎笑嘻嘻地说,“我也凑个热闹好啦。”

  她潇洒抛上了自己的金佩。

  吕冰镜则是满脸呆滞。

  爹的。

  这是玩什么?事先没有通知她啊!

  好在她办事讲究效率,长剑自然也是随身携带,她默默解了剑首金犀上去。

  开大。

  老娘跟。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也纷纷添了点,心中俱是紧张忐忑。至尊跟太宰这是搞什么名堂?她们心里没底,很慌的!

  “来,试晬吧!”

  绯红从奶爹怀里举起玉娃娃,放她到铺着红绸的藻席上。玉娃娃爬呀爬呀,爬出了藻席,要往周黎书那边去。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去看凤君冷冰冰如玉人的脸色。

  绯红重新把玉娃娃抱回席中,“选一个喜欢的大大,选完了,让你跟大大的玩。”

  小皇女含着手指头,仿佛听懂了什么,突然抓起了纸跟笔。

  不算差。

  但也不算好。

  天子玉玺、大宰印章、大司徒金佩……这些都没抓到。众臣内心动荡,嘴上还是花团锦簇,全是好话。

  试晬结束后,宴会正式开始。

  绯红抱了一会,交给周露白,“你都一年没抱过她了,庆祝她周岁,你抱抱,嗯?”

  语气温柔又仁慈。

  周露白一身襢衣,堆雪砌玉般华贵,他垂下眸,接过了小皇女。

  这个他与仇人生下的血脉。

  小皇女的眼尾微微拉开,不再是初生时候皱皱巴巴的模样。

  她……越来越像她。

  这个孽障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被敌国女帝玩弄于掌心,她吞吃他的骨髓血肉,还要在他的心上烙下奴隶的印记。

  周露白眼睛微微浮红,手指放在娃娃的颈上。

  一个用力。

  “哇哇哇——”

  小皇女痛苦哭闹起来。

  “嘭!!!”

  绯红抢回皇女,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连亲生女儿你也要掐死,你真是疯了!!!”

  年轻至尊难掩怒色,“凤君德行有亏,不配为后,剥夺封号,即日起打入冷宫!”

第57章 女尊文女主角(20)

  天子一怒,雷霆万钧。

  宝瓶宫肃然无声。

  周露白被扇得偏过头,几缕碎发松散下来,遮住了眼尾那一片红色孽海。

  越是疯癫崩溃,周露白越是平静至极。

  “谢陛下赏赐。”

  他转身就走,襢衣被人拉住。

  小皇女哭得一塌糊涂,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抓住了亲生父亲周露白的衣角。

  年轻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依旧是冷冷的,不含一丝爱意。

  他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清瘦得几乎带着锋棱,一根根地掰开小皇女面团似的拳头。

  “不、不要,大大!!!”

  小皇女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周露白一次也没有回头,背脊挺拔,雪白衣摆没入了夕阳余晖里。

  走得决绝冷漠。

  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吃宴席。

  “不就是废个后,看把你们吓的?”绯红轻描淡写,“快吃,菜都凉了,别浪费,寡人可不想剖腹塞进去,很麻烦的。”

  众臣:“???!!!”

  剖腹塞进去?!

  至尊今天又残暴出了新境界!

  话落,百官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抢夺饭食,生怕自己少吃一口被暴君盯上。

  小皇女哭湿了绯红的衣襟,她毫不在意丢了外衣,吩咐女官,“把她带去大司马那边。”

  众臣争抢的动作都出现了一丝丝的凝固。

  至尊这是什么意思?废了周家小郎的后位,却还是对周家青眼相看?

  这是……对周家大郎另有所图?

  人们纷纷猜测着。

  周家大郎的命运堪称坎坷,克死两任妻主,耽误到了现在。原本还有一些人提亲的,结果至尊发下了贽礼,她们什么念头都打消了。可是至尊喜怒无常啊,说好要大周,最终又是小周进了宫,还诞下了皇长女。

  难道陛下这一出,是为了给周大公子腾位置?

  她们偷偷觑了一眼周黎书。

  他的长相清淡舒宜,行事亦矜持稳重,似莲花开散在冰池里,既清雅舒心,又教人不敢亵渎。此时的周黎书正低垂了眼,侧脸洁白如雪,他取出了一个拨浪鼓,轻声哄起了哭闹的小皇女。也许是感到了安心,小皇女渐渐平息了哭声。

  好一副公子哄女图!

  她们暗自唾弃自己。

  周大公子可是她们王京为数不多的大家公子,博文约礼,进退得宜,哪怕在弟弟的艳压之下,偶尔一次露面也能让女子春心动荡——如此庄重体统的男子,又怎会犯禁媚上呢!

  她们真是把人想得太龌蹉了!

  再说了,至尊荡检逾闲,最是猖狂,说她中意那艳烈如桃火的周家小郎,他们是信的。

  而周家大郎……

  她们想了想画面。

  怕是没侍寝几次,陛下就会感到乏味无趣了吧?

  陛下可不怎么喜欢规矩!

  当宝瓶宫的周岁宴散去之后,她们心目中“不喜欢规矩体统”的陛下命人关了频伽殿的门,与“规矩体统”的周大公子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你怎么来了?”

  绯红正在拟写废后诏书。

  周黎书睫毛一颤,目光从天子敞落的鲜红交领划过,她乌发随意披挂在腰间,有的钻进了领缘里,勾勾搭搭,一派缠绵的景象。胸口则是养了一只精巧圣洁的银蝉,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银晃晃地闪烁,不知是那银婵儿,还是她的皮肤。

  “我的絮絮,看哪里呢?”

  至尊不知何时放下了笔墨,朝着他挑唇低笑。

  周露白顿觉腹中勾了火,荒唐地直落。

  明明两人都没干什么,他却觉得自己被她亵玩了个遍。面对她时,周黎书总会不自觉地膝骨发颤,她只是轻轻呼吸,那热气仿佛能烫到心底。

  但一想到今日的宴会,这份炙热就凝成了寒冰。

  周黎书轻道,“至尊若是要试探露白,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偏偏选择牺牲小皇女?”

  他眼中难掩痛楚与失落,“小皇女不仅是您的血脉,也是您的子民啊。”

  她那么小,没有反抗的力气,万一真的被弟弟失控掐死了呢?

  况且这一年来,小皇女吃的睡的,都是由他带着,那么绵绵软软的一团,窝在他的臂弯里,冲着他欢喜而笑。纵然她不是他的亲生孩儿,但当周黎书看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当做工具利用,他依然会觉得难受不已。

  她对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冷漠,那他呢?

  是不是用银笼玉钥开了他的身体,她得到了他,就不再珍惜了?

  系统有点着急。

  系统:‘宿主,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周露白不是他弟弟,而是敌国皇子呢?这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流着一半敌国的血!’

  绯红回来之后,就全面掌控了逆鳞军,周黎书失去了耳目,对宫内情况一概不知。

  他全心全意信任他无所不能的君王,因此心甘情愿做个盲人。

  绯红:‘你不觉得,让他背负着道德感来爱我,会更有快感吗?’

  系统:‘……’

  宿主果真不是好东西,它再一次确定这条真理。

  绯红越过珠箔银屏,走向周黎书。

  “你怕什么?有我在,她又不会死。”

  周黎书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这种事情谁都无法保证,如果失手——”

  一支笔横着,抵着他的心端。

  君王幽幽道,“如果失手,就算牺牲了她又如何?为了大业,一切皆可抛弃,哪怕是哥哥,只要有用,寡人也可以把哥哥送到敌人的手中,混淆视听。哥哥如此钟情于我,是会为我所用的吧?”

  陡然见到她这么冷漠残暴的一面,周黎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双眸盛满了不可置信。

  她要把他送给敌人?

  绯红用笔撩拨他颈后玉兔毫似的细腻绒毛,低低笑了,“怎么,哥哥是第一天才认得我?我可不是那温顺柔善的家畜,永远都躲在巢穴里不知长进。像哥哥这种雪雪白白的兔儿,就该叼在嘴里,一点点地撕碎。”

  周黎书被她这般轻慢,眼睛都红了,强忍着没有落泪。

  倘若说他是规矩的礼,她就是执法的鞭,总能轻易击溃他的法度。

  他红着眼低斥,“我不是兔儿!”

  至尊之爱到底是什么?

  她喜怒无常,又爱玩弄人心,真的会是他的良人吗?年少时的影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她的模样,他亦在悄无声息间走向了悬崖,等回过头来,却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

  一向持重得体的哥哥使了小性,绯红颇感新奇,她笑吟吟地激怒他,“哥哥就是兔儿,从头到脚,都是雪白的皮毛,我见过的,也摸过的。”

  周黎书很自然想起了那晚。

  他当时觉得她必死无疑,什么道德伦常都被抛在脑后,带着飞蛾扑火的决心,在她面前坦诚了自己死守了多年的银笼秘事。

  腾的一下,周黎书双颊又是艳得发红。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觊觎弟弟妻主,本就是问心有愧,现下更是被她欺负死了。

  周黎书仓惶后退,“黎书告退!”

  一只温热的银蝉封到他唇上。

  绯红取下了她胸前的饰物,那原本是男子贴面的银色蝉形装饰,被她体温一煨,有软化的迹象。

  周黎书这下更是双腿打颤。

  “寡人是个好国君,所以不逼哥哥。”绯红捻着银蝉,去捉男子的唇瓣,“哥哥若真的钟情我,那也要容下我的狼子野心不择手段,而不是想着感化我,驯化我。与其做这些无用功夫,还不如给我多吹些销魂蚀骨的枕头风。”

  可怜的周家哥哥,被她逗得腿脚发颤,心窝里涨破了春水。

  他脸色通红,狼狈地离开。

  周黎书知道那禁城里的至尊在等他一个答案,可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他近日来总是发蒙,夜里盗汗,很不安稳。

  周黎书一边做着自己不知廉耻取悦至尊的荒诞梦境,一边又是家破人亡兄弟决裂的场景,他心肠剔透,又多思多虑,很快大病了场,周父好不容易给大儿子养出来的腰间肉迅速消了下去,心痛得直跺脚。

  “你们两个……唉,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周父很愁。

  说话之间,小侍偷偷往周黎书手里塞一张纸条儿。

  他打发了人,回房细看。

  那是身在冷宫的弟弟给他传的消息,约他后日一见。

  是真是假?

  这笔迹的确是小郎的真迹,他在这方面很敏感,不会辨认错的。

  周黎书决定见他一面。

  但不是后日,而是先去探听情报,再做决算。

  周黎书本就是藏匿在禁城里的一道影子,熟悉每一座宫殿的布局以及巡逻的律令,他避开了宫侍的灯笼,落到了西殿。

  他循着一处光潜去。

  他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有人低声耳语,夹着几分喘息,偏偏他耳清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我那持节守贞的大兄,等着立后诏书的大兄,知不知道他的君王,正同他失宠于冷宫的弟弟在颠鸾倒凤?”

  周黎书心尖横了一根刺。

  他揪紧胸口衣襟。

  别、别再说了。

  女声漫不经心地响起,“他知道又如何?他最懂规矩,哄两句就好了。”

  周黎书心痛难当。

  原来在至尊的心目中,他只不过是“哄两句就好了”的玩物。规矩,成就了他的庄重体统,也成了束缚他的枷锁,所以他不能哭,不能闹,不能埋怨君王的多情和无常,只能被迫接受她带来的动荡。

  可是她跟弟弟喜结连理,生儿育女,他也会哭红眼睛的啊。

  他的忍辱,他的等候,他的心意,终换回一句“最懂规矩”的评价。

  周黎书苦笑不已。

  在他离开窗户的那一刻,绯红也支起了背脊,她腰腹横着数道伤疤,腥气未散,狰狞又异样的美艳。

  “真行。”

  她捏着他的下巴。

  “都被我关进冷宫了,手还那么长,不如砍了?”

  男子仰躺在床帷里,墨发披散,眼中始终凝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刀刃般冰寒。

  “砍了怎么伺候陛下?”

  他反唇相讥。

  “你,寡人腻了,不用伺候了。”

  年轻至尊眼尾噙着红,分明沉浸在欲海里,此刻却干脆利落离开了他的床榻。

  周露白指尖微颤。

  他好像察觉到,某种东西正离他而去。

  他抓不住。

  “你做什么不好,非要惹寡人的絮絮生气。”绯红慢条斯理抽出了后颈的发丝,“如今寡人平定内患,当令朝野,絮絮父仪天下,定是安稳顺遂的,再也不需要你这个挡箭牌了。”

  挡箭牌?

  可笑的挡箭牌。

  她献祭了他的血肉之躯,是为了替另一个心爱的男子挡下明枪暗箭。

  周露白手指抓得床褥起皱。

  “喏。”

  一枚双鱼玉佩宛如流光掠过,跌在了他的脚边。

  “定情信物,寡人不需要,也还你。”

  她转身离去,像是每一个他目送她上朝的场景,那时候窗棂捉住了光,粼粼光辉印在帝王的眉眼,让他恍惚也觉得——

  不如就这样。

  不需要背负任何深重灾难,不需要动用任何筹谋算计,他只是一个被帝王强娶的公子,在春深似海的君恩里沉沦。

  周露白陡然清醒。

  他紧紧攥住双鱼玉佩,情绪潦草狼狈。

  绯红走出了西殿。

  她没走多远,就走到了一处荆棘丛里。

  她伸手拨开,果然露出了一张被绵刺划得星星点点发红的脸,他无声无息地哭着,看着她哭着。

  “我不是出来了吗?”

  绯红很随意,一撩衣摆,趺坐在地。

  “没做,你哭什么。”

  系统简直目瞪口呆。

  宿主,你这是终极渣女发言啊。

  周黎书却看见了她颈上的一抹红痕,他知道,有些男子总爱咬女子脖颈,好留下此人有主的标记。

  她是至尊,反复无常的天子,会属于自己吗?

  周黎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鬼迷心窍扑了过去,几乎把绯红的颈啃下一层皮来。

  周家哥哥今夜被伤得狠了,没了规章,呜呜地低泣。

  “让你欺负絮絮。”

  “我是哥哥,我比你大一岁,规矩里要敬老爱幼,你怎么不让着我,怎么能让我伤心一次又一次。”

  绯红猖狂大笑,胸脯起伏。

  “你笑什么。”

  不准笑。

  咬你。

  绯红好一会儿才扬起颈,捉住他的手,放在颊边。

  “好,让你,让哥哥做凤君好不好?”

第58章 女尊文女主角(21)

  “……凤君?”

  周黎书自然而然跟着她念,清眸也瞪得圆了,那泪珠坠在两颊,被浅淡的月光映得剔透,要掉不掉的样子。平日里大家公子端庄稳重,衣领总是整整齐齐闭合严密,谁能想到他衣衫凌乱,不顾规矩体统,压着女子来亲?

  “对啊,凤君,可以抱着絮絮哥哥,天天干坏事。”

  绯红在下位,气势仍旧张扬,抬掌捉他的腰。

  “瘦了,回去多养养,哥哥,男子腰臀有肉,手感才好。”

  周黎书:“……你知不知羞的。”

  系统很想宿主回答:‘放弃吧!她就没有这稀罕的玩意儿!不然我数据库给你踢!’

  绯红捉拿男子的手,看着他,低头亲了口。

  他说一句规矩,她就破一次规矩,直到他句不成句,说话都喘。周黎书实在被她摆弄得没办法了,双眼盈水,胸膛更是春潮见涨。

  他羞耻地蜷着脚趾头。

  不可以的,他这么告诫自己。

  她是君,是弟妹,是小侄女的亲生母亲,他若真被她迎入红墙,做了后宫之主,天下人要如何看他们?

  绯红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道,“怎么?哥哥怕了?害怕与我背负罪名?”

  周黎书抓住她的肩,轻声道,“黎书死不足惜,但至尊却会被我拖累,待千年之后——”

  “千年之后?”

  绯红舔了舔唇。

  “千年之后,谁敢在背后骂寡人,寡人就从那棺材板爬出来,吓不死他!”

  周黎书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至尊有时候还挺像小孩子的。

  “我当令天下,要一个哥哥怎么了?”绯红的手掌压在他的腰后,一个使劲,周黎书就双膝发软,整个人坠落下去,而她支起背脊,乌发如同笔纵墨横,缠在他腰腿,肆意又风流,“谁人反对,送他三尺坟草又何妨!”

  周黎书感到心悸。

  他好像真成了一头雪雪白白的兔儿,刚从洞穴里爬出来,便被利齿叼了起来。

  她要叼他回家。

  周黎书心窝发烫,不敢看她。

  隔日,周母上朝完毕,又把小皇女抱回了大司马府。

  “大、大大!”

  玉娃娃激动地挥舞小胖手。

  周母原想咳嗽两声,提醒小家伙不要太过分,但是——

  大儿子好像又要入宫为后了。

  大儿子好像要当小皇女她继父了。

  所以小皇女提前喊一两声爹爹,也、也不过分?

  周母愁到中年秃头。

  至尊今日视朝,恢复原位的施狐狸……不是,是太宰大人,提出了中央官学的试行,适龄的世家女也在选拔之内。至尊突然就笑了,“只可惜,吾女才刚过周岁,不然就第一个响应太宰大人的百年国策了。”

  施银海看了一眼周母,意味深长地说,“陛下也不必急,都说言传身教,皇长女不是有了一位言行夫子了吗,等年龄到了,再去进学也不迟。”

  群臣顿时转移视线。

  周母:“……”

  干啥干啥。

  都看我干啥!

  老娘很慌的!

  等周母从奶爹手中接过小皇女,她才知道这对君臣的言外之意。

  “……”

  所以说,她对聪明人老发憷了,她们笑眯眯地挖了无数个坑,就等着自己选一个好看的跳下去呢。

  现在朝野是疯子跟狐狸当道,吕冰镜那样正直善良只会杀人的好女人不多了。

  周母叹了口气。

  如今小郎还在冷宫,失了盛宠,日子怕是不好过。手心手背皆是软肉,她做母亲的也不安生。可是又能如何?小郎实在是胆大包天,整个人烧得糊涂了,竟然当众夹掐皇长女!她知道男子生育过后,脾气格外的暴躁,可是谋害皇嗣,是一项洗不清的罪名啊!

  她虽为大司马,但上有至尊与大冢宰,下有乌皎皎与虞殊庸,想要运作也是难如登天。

  周母将小皇女递给周黎书,忧心忡忡,“大郎,你当真要当吞吞的后爹?”

  满室静寂。

  小皇女大名寇雪青,乳名吞吞,据说是在一次君臣享用炮豚时,小家伙被馋得鼻子动了半天,至尊大笑叫她豚豚,小家伙害怕自己也被做成了烤乳猪,就难过得哭了起来,群臣又是一阵哄笑。施太宰颇有耐心地哄人,还把豚豚换成了吞吞,说她将来长大了,气吞山河,定鼎乾坤。

  周母觉得施狐狸是话中有话,她愈发担心起被至尊看重的大郎。

  若是弟弟所生的皇长女未来执掌大权,那哥哥为后生下的子女,还要不要争?争了要不要头破血流决出胜负?不争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这曲曲绕绕的,周母一介武官,想得脑壳都疼了。

  周黎书抿着唇,轻轻抱起了吞吞。

  他知道父母的惊惶、担忧、不安,也知道自己中意的,绝非贤良和顺的寻常之辈,可他——

  已不能回头了。

  “黎书听至尊的安排。”

  要生要死,要欲要疯,他都随她。

  周家父母对视一眼,顿时明白大郎的归处了。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周母语重心长,“你若为凤君,切不可像小郎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作为男子,尤其是父仪天下,自当是男儿的表率,要通情达理,贤良淑德,生女育子,为君王守好内廷……”

  周父白了自家妻主一眼。

  女人就是女人,直来直去的,连“抓住女人的胃就是抓住她的心”这点浅显道理都不懂!

  这莽人这般教,他大郎吃了规矩的亏,怕不是得独守深闺三千年!

  还指望什么孙女孙子!

  周父很直接,“大郎,你今夜过来我屋,爹爹赠你传家珍宝,保准至尊对你死心塌地!”

  周母:“?”

  周母:“什么传家珍宝?我怎不知?”

  周父:“呵呵,你要是什么都知道,我连大郎的嫁妆都备不齐了。”

  周母:“……”

  这父道人家,她不就是前天摸了骰子,输了点银钱吗,至于成天逮住空子就嘲笑她吗!

  真是唯小人与男子难养也!

  周黎书哄睡了小家伙,去了周父房中请示。

  “哎唷,大郎来了?快快快,爹爹等你很久了!”

  周父早就把周母打发到书房去了,他今夜就要给大儿子好好讲一讲为夫之道,做个让妻主欲罢不能的人夫!都说伴君如伴虎,他得让大儿子学着点,可不能再像小儿子那样,落到让他心痛的境地。

  老周家的血脉就这么几个,他总得保住一个啊!

  周父展开一卷卷精美画轴。

  “你看啊,这是金风玉露,这是拈花一笑,还有这个,哦豁,老厉害了,倒挂银钩,红绸束春……哎?你跑什么跑?你给老子回来!你不学着点,怎么勾引至尊呢!那可是不一般的女子!”

  “周黎书,你个小兔崽子,你不当人子,你还跑,回来!!!”

  大司马府鸡飞狗跳,皇城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说太宰大人,特意给寡人找了个论道经邦的谋士?还在深夜见我?”

  绯红收拢书卷,意味正浓。

  “好,那便让他进来,见一见是何方神圣。”

  高大秀拔的影子落在她的眼前,对方缓缓摘下了笠帽,露出一张谪仙流落红尘的脸庞来。

  绯红挑唇而笑,“还真是仙人入我清梦。”

  张观主用目光锁着她,“我听施太宰说,你要立后?”

  先是逃犯,再是女帝,张辨玉已明白,他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她手中的那一把鱼鳞刀。这个被金银关封锁了数百年的国家,甫一出世,便是地动山摇,只怕那李四方与他作对,也是被她们挑动了野心,欲要将他取而代之。

  李四方是棋子,他亦是。

  张大宰相的胸膛充斥着气势汹汹的怒火,但一见她,殷红深衣松松垮垮穿着,在这座金粉王朝里,用她最神秘莫测的笑容望着他,张辨玉第一时间鬼使神差说出口的,竟是一句醋到翻了缸底的质问。

  他也曾与她似一对交颈鸳鸯,在祖师前互浴红衣,他为她破了不能破的戒,叛了不能叛的人,怎么这女子说变心就变心?

  张辨玉的双眸黑津津的,辨不出情意。

  “是啊,准备了呢。”绯红丝毫不怕惹怒他,笑吟吟地道,“莫非张观主要留下来,讨一杯喜酒喝?”

  这位清冷飘渺的观主,竟是冷笑了一声。

  “哗啦——”

  他从袖袍取出了一件物什,陡然铺了开来。

  那是张观主亲手写的一副墨箓,玉躞金题,煌煌着眼,原是为了召神灵,降妖魔,此刻他却用来降一国女帝。只是女帝狡猾,渡他一口妖气,倒生生炼化了仙,让他经历一场红尘孽海里的劫火。

  张辨玉似哭非哭,嗓子嘶哑,“我与你逐鹿群雄,携手天下,你为何另娶他人?”

  女帝扶住他的脸,弯着一对笑眼,“那你留下来,做我的妃?”

  张辨玉一怔。

  “你看,你犹豫了吧。”绯红低笑,在刀头舔了一口蜜,“张观主,张宰相,你爱美人,但更爱江山权柄对吗?好巧,寡人也是如此。我们只能同道一些时日,却不能长久。另外,翟王已经被我秘密关押了,你再百般探听,你也探不出情报,还需我教你死心吗?”

  死心,一语双关。

  张辨玉垂眸不语。

  绯红将道长丢开,筹办起了她第二次大婚。

  这一次是规规矩矩按制度来走,周黎书等了快一年,才等到了天子贽礼。

  算了算,他竟二十九了。

  襄国男子这般年岁,还待嫁闺中,是让人非议的,但天子把他护得滴水不漏,周黎书竟没再听过街头巷尾一句不堪为夫的浑话。他从二十六等到了二十九,足足三年,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黎书捧着月光般清淡的香酒,它清晰照着他的面容。

  他陡然生出一种惶恐。

  这次会顺利吗?

  他真的能等到至尊吗?

  周黎书害怕得夜里不敢睡,随时提防出现的意外。

  但好在,一切都很安稳顺遂。

  周黎书的发尾被周父红着眼系了一段五彩缨,又被他亲手扶着上了凤辇。那彩带的红,嫁衣的红,以及心上人胸间的一抹朱砂,都是让他安定的存在。周黎书被女帝亲迎,她牵着他的手,越过三朝五门,走到了宝瓶宫。

  帝后共饮合卺酒时,周黎书双手持着葫芦另一边,微微扯动相交的红线。

  绯红看他,“怎么了,不敢喝,哥哥怕我灌醉你?”

  周黎书仿佛被她的目光烫到,不自然移开了眼,他的黑发被束了起来,耳尖的红便也无处躲藏,他低低道,“妻主,黎书把絮絮交给你,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绯红觑着他脖颈的薄红,喝完了合卺酒。

  一切章程完毕,便是帝后合床。

  周黎书像被捉回洞中的雪兔,轻轻抖了下脚踝,却很顺从容纳她。

  “陛下!西殿、西殿给您送来了一份贺礼!”

  女官满目惊恐,生生打了个冷颤。

  绯红手里还捏着周黎书的银笼玉钥,她脚尖撩开了赤红罗帐,露出半边身体,“贺礼?有意思,呈上来!”男主被她打入冷宫,一年来她不闻不问,他亦没有任何动作,在她与哥哥的大婚之日,却送来了贺礼?

  女官颤颤巍巍递上一个红木盒子。

  绯红掀开一看,腥气冲天。

  是一具死婴!

  盒底里的纸条被血水腐烂,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些字迹。

  “以吾儿亡躯……贺……新婚!”

  废后生生流掉了胎儿,女官本以为至尊会惊慌失措到心痛难忍,她反而问了一句,“废后逃了?”

  “是,西殿已经空了,不见踪影。”

  宫殿回荡起一阵疯狂笑声。

  “噗哈哈哈他逃了!他竟敢逃!!!”

  女主[寇绯红]愉悦值:89.9%!

  “好啊真好啊真想做死他!!!”

  女主[寇绯红]愉悦值: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