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干她。

  疯狂贪婪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席卷他的神经。

  X突然推开了她。

  他逃了。

  并且逃得无影无踪。

  绯红曾经给了他一枚隐匿器,没想到他竟然用在这里。

  但绯红并不担心。

  她的情报官一直以来都待在她的身边,他看着很冷,实则很乖,从来不会离她太远。

  绯红着手处理血族王国。

  敢在她执政元年就欢快蹦跶的,可不得杀鸡儆猴?

  数日之后,绯红坐在元老院的议事厅内,血族长老无不战战兢兢,垂首挨训。

  “您有什么吩咐?”

  她漫不经心,“我的小情人走失了,你们帮我找找吧,找不到,你们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呢。”

  他们惊骇不已,连忙发动各个阶层的血族进行地毯式搜索。

  终于,在凌晨4点44分,他们在一座破旧的教堂里找到了走失对象。他们暂时隐藏,不敢惊动他,派飞得最快的乌鸦通知了绯红。

  教堂隐隐飘着血腥味。

  “你在做什么呢?”

  一截黑发落到清瘦的肩膀,她鬼魅般贴着人。

  X顿时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声,他跌坐在地,惊慌回头。

  绯红见着了很有冲击力的一幕,就像是雪地泅开了一层血污,他的发梢、睫毛、脸颊、唇肉都沾上了零星的鲜红,而在X手里,赫然抱着一头死羊,它脖子被咬开狰狞的血洞,浸透了皮毛。

  X从她的瞳孔看见了自己恶魔的模样。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眼泪飙了出来。

  X使劲挖着自己的喉咙,呕出了一股鲜血,也不知道是羊血还是他捣烂喉咙的内出血。

  绯红伸手制止他,对方瞳孔涣散,发着冷颤,反复地说,“脏……脏……”

  X断断续续想起了一些片段,有关于他从小到大的。

  他父母离婚了,把五岁的他扔给外婆养。外婆家有一只奶猫,脑袋一撮灰灰的猫,他孤僻、冷漠、不爱说话,别的小孩私底下都叫他是野种、怪物、小机器人,唯有奶猫锲而不舍在他脚边打转,还会钻进他衣服里胡闹。

  外婆不在,他就将猫猫装进背包,一起上学。

  结果有天午休,他就是上个厕所的功夫,猫猫就被摔了,从六楼一直摔到一楼的灌木丛。它很痛苦地蜷缩着,他急得掉眼泪,就想起母猫保护孩子的方式,一口一口舔着猫猫的血毛,希望它能不再痛苦。

  后来是怎么样呢?

  猫猫还是痛苦地死了,摔猫的人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是他,舔猫血的举动被一个老师拍了视频,发上了社交媒体,配字是:大多数孩子是天使,但也有些孩子是恶魔。

  不是的,不是的,他没有要伤害它。

  可是大人只会一昧相信自己看见的,而不愿深究其中原因。

  老师们都说他有什么心理疾病,三番四次地上门,外婆被她们说服了,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心理医生是个执业没多久的,为了养家糊口,特意把一些小毛病夸大了说,让外婆每周带他去复检。

  他说了很多次自己没病,但没有人相信他。

  渐渐的,他不再说了。

  渐渐的,他缩进怪物的壳子里,满身是刺。

  之后,末日来了。

  他激发了异能,很多人都说要做他朋友,可是他们却在摸他的头发跟皮肤,夸他像女孩子一样漂亮。

  很恶心。

  渴望同伴的他强忍着反胃。

  而他们却更加变本加厉地围上来。

  他忍无可忍杀了他们,却看到了幸存者眼中的恐惧——跟上学那时候一模一样。

  他自我厌弃,不再敞开心扉。

  直到她说——

  可爱。

  他能感觉到,她是真心诚意地夸他,可爱。

  冰冷的世界开始回温了。

  他的生命中有了新的颜色,是嘴唇的红,也是鲜血淋漓的红,她会陪着他听新年钟声,会在被窝里掐他的腰,更会在他极致动情的时刻,轻柔吻走他的眼泪。但现在,毁了,一切都毁了,他又成了那个血红的恶魔,她不会再要他了。

  X崩溃地想着,却不料她激动得眼珠发颤。

  “……天哪!你好性感!咬我!”

  情报官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突然听见这一句,吓得呆住了。

  什、什么?

  “快!快啊!”

  绯红压着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兴奋得双颊发红。

  “我不……”

  她幽幽地说,“咬我,不然我不要你了。”

  “不,不要!”

  X没能反抗她的命令,哭着咬了上去。

  锋利的獠牙扎透了皮肉,X的银发也险些被绯红给薅秃。

  X内心绝望,她一贯大方,肯定是想让他“饱餐一顿”,然后正式分手!

  而下一刻,一抹冰凉的雾落在他的侧脸肌肤上。

  X尖牙淌血,怔怔看她。

  那是一层透薄的、轻盈的新娘头纱,梦一样的朦胧,又像是月光披落而下。

  “现在,你是我的血族新娘了。”

  她唇边带笑,刻意模仿神父的音调。

  “有请新娘亲吻——”

  X忐忑不安揪着头纱。

  “你、你真的,要跟我,结婚吗。”

  她连他的真实姓名、曾经过往,一概不知。

  他是个小怪物啊。

  “真的,我要跟X结婚。”绯红双手拢着他的银发,“你是未知数,而我会用一生来解密你的答案,是怪物,我就把你关进我的塔,不让你逃走,是神明,还是把你关进我的塔,我要私自占有。”

  银发新娘掀起月色般的头纱,含着一口炽烈的血,在寂静老旧的教堂,与她尽情拥吻。

  他不再恐惧说话。

  “请你一定要占有我。”

  一切未知的命运,都成了已知的爱意。

  当大雾穿过荆棘,旗帜所在,他的信号永不迷失。

第153章 合欢宗女主角(1)

  系统自从绯红破碎[源]那天就心痛地晕了过去。

  它自闭了。

  它关机了。

  它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留恋。

  结果,一阵提示声突然响起。

  [您的《不朽公约》成为史诗级传说,您的暴君声望令星际生命体闻风丧胆……您创造了22.9%的源!]

  [您成为了宇宙执法官,修正了光明森林法则……您创造了36.5%的源!]

  [您的绯红意志正在规范宇宙文明……您创造了43.2%的源!]

  系统:“???”

  你他妈还能这样玩?!

  系统腿也不疼了气也不喘了心也不痛了,格外精神地蹦跶起来。

  ‘宿主,你看你这么多世界之源……’

  要不也分我一点儿?

  ‘统子,你终于想好跟我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干翻主神了吗?’

  系统:‘……’

  可恶,它又清醒了!

  系统愤愤不平把人踢进了一个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的修仙世界,身为虐文女主,怎么能不体验一回挖心头血的特色经历呢!

  系统后知后觉想起上上个仙侠世界——

  卧槽!我忘了!这家伙都修天道了!

  “回来!!!搞错了!!!”

  它要重来!!!

  在系统声嘶力竭的吼声中,绯红甚至慵懒调整了一下灵魂降落的姿势。

  “咳咳咳——”

  刚上来绯红就咳了一口猛的,喉咙涌上腥甜,抑制不住的鲜血从口鼻淌出来。

  很不妙。

  很糟糕。

  她这具身体似乎到了一种油尽灯枯的地步。

  绯红危险眯起了眼。

  系统从抓狂到心虚:‘那什么,虐文女主开局都这样,你是知道的啊,不关我事的!’

  绯红也微笑:‘是啊,所以我第一个男主断了腿,第二个男主去父留子,第三个男主被我取代天道身份,第四个男主被我废了异能,第五个男主的下场我暂时还没想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系统:‘……’

  没什么想说的了。

  人家虐文女主特废自己身心,你这疯子特废男主身心。

  绯红打量自己的屋子,或者说是自己的洞府。

  近处是一座九扇云母凤皇屏风,玲珑剔透,灿然生辉。远处是一带水池,万千烟霞环绕着碧玉小峰,翠荇香菱之下游动着一尾尾红珠活鱼,宛若胭脂泅开,美不胜收。

  墙壁挂着通透斐然的玉头剑,案桌摆着精妙深奥的金栗纸,而女子所用的香匣香箧,也盛满了珍翠美服,都是时下十洲三岛最流行的式样。

  华美得近乎虚妄。

  而这一切,都是靠虐文女主卖血换来的。

  绯红:‘这样说不太准确。’

  系统:‘?’

  绯红:‘应该说她卖的是高级的心头血!奇货可居!’

  绯红:‘很好,我又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之路!’

  绯红:‘统子,等我养好身体,再卖几桶血,就可以带你远走高飞了!’

  系统:‘!!!’

  别!!!

  好好一个凄美缠绵的仙侠虐恋剧本,被你整得跟三流卖血小说似的!

  女主姓蓝。

  而蓝姓,是聚窟洲第一世家大姓。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女主出身大家,怎么会凄惨沦落到卖血的地步?

  原来一千年前,蓝家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小姑奶奶,她叫蓝真真,十四岁被测出了天灵根,轰动了整个十洲三岛,太上墟的长老亲自来迎,传为一时佳话。蓝真真拜在了昆山玉君的门下,她生性活泼,古灵精怪,很是得一众师兄的喜爱。

  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

  蓝真真在一次宗门历练中不小心掉入了枯骨血潭,浑身精血被抽个干净,等师兄们赶到,她就只剩下一副皮包骨了。

  小师妹受此屈辱,师兄们心痛难当,当即铲平了枯骨山,更将洞府主人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随后师兄弟奔赴十洲三岛,为小师妹寻找痊愈的伤药,只是皮肉重生容易,心脉受损始终难以恢复,眼见小师妹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师兄们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哄着她就快好了。

  山穷水尽后,柳暗也不明。

  他们逼不得已,只能强行破了师尊的闭关修行,哀求师尊为小师妹续命。

  他们的师尊江霁,乃是十洲三岛崇敬膜拜的昆山玉君,少年金丹,百岁元婴,如今剑心通明,辟阖坤乾,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这世上若是昆山玉君都破解不了的死局,想必也没有人能勘破小师妹命中的劫煞。

  面对众弟子的请求,昆山玉君随意抛下了一卷阴阳化生经。

  这是十洲三岛的一门禁术,传说是一个痴情男修为了挽救重病的爱妻,培育出了一只阴阳化生蝶,生生吸干了妻妹的心头血,再渡入爱妻的心脉中,人蝶合一,延续寿命。于是不久后的蓝家,接到了昆仑山太上墟的一道密令。

  他们需要一批蓝家嫡系少女入昆仑山陪伴蓝真真。

  蓝绯红就是其中之一。

  蓝家根深树大,嫡系也是枝繁叶茂,她只能算是最普通的一个嫡系小姐,幸而父母和睦,兄长疼爱,顽劣的小弟也时时周全照顾她。蓝绯红被选入太上墟,全家都为她一步登天感到高兴,母亲更是整夜不睡,为她打点行囊,生怕她入了昆仑山要过清苦生活,委屈自己。

  但蓝夫人万万没想到,她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儿,入了那昆仑山,便等于入了一座永世也逃脱不了的孤岛。

  ——蓝绯红成了蓝真真续命的药。

  她初登昆仑,便被一群灿若云霞的仙君们围着嘘寒问暖。

  蓝绯红大感羞窘。

  她在家里虽然受宠,但论起天分,的确是资质平平的四灵根,没什么拿得出手,她父兄争气,也不用她一个女儿家来撑起门户,于是蓝夫人着力把她往大家闺秀方面培养,只等着她年岁成熟,择上佳婿,夫妻平顺恭谨地过一辈子。

  但在容貌这方面,蓝绯红胜得无可挑剔。

  天生的美人胚子,鸦青小山眉,唇破小樱珠,走时细腰纤纤摆动,足下步步生莲,一颦一笑,灵姿天成。

  当她和蓝家传说中的小姑奶奶一见面,室内皆鸦雀无声。

  她的美盖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所以蓝绯红又被冷落了一段时间。

  跟其他少女不一样,她并不在蓝真真跟前服侍,只在蓝真真的引凤苑里做一些洒水、扫地、修剪花枝的活计——这是蓝夫人手把手教她的,作为母亲的,总担心女儿容貌太盛,红颜薄命,郁郁寡欢,于是教会了她不少技能,让她女儿能开解自己。

  蓝绯红领悟到了母亲的教诲,她在引凤苑心平气和做着下人的活儿,修为竟然精进不少。

  一段时间后,那群消失的仙君们又回来了。

  她在引凤苑总能各种巧遇、邂逅他们,如同一场场不真实的美梦。

  天长地久,蓝绯红喜欢上一个吹笛子的温柔仙长。

  名字也很温柔,叫云遮月。

  他会注意到她冻伤的手指,主动送来伤药。他会记得她随口一提的生辰,将一方穹石做成一头桃花小鹿,说最衬她的眼睛。

  天朗气清时,他带她去看昆仑山的石火风灯、寒沙萦水、红蓬乌鹊,他又像知交,又像兄长,处处妥帖照顾她。

  当她含羞带怯表露心意,他却满眼悲伤,说自己的妹妹不久于人世,唯有心头血才能救得了她。

  此后他消失了数月。

  再回来时,心上人发冠断裂,骨头也碎了,奄奄一息躺在她怀里,嘴里喃喃着,心头血没了,再也救不了妹妹了。

  蓝绯红一个冲动,就说自己的心血头也可以试一试。

  于是噩梦开始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阴阳化生蝶翩跹着流光羽翼扎入她心口的那一幕。

  好美。

  但也好痛。

  而这个灿若云霞的俊美仙君,她一辈子也触碰不了的美梦,他抱着她,安抚她。

  “没事,不痛,很快便好了。”

  他吻着她的额头。

  蓝绯红在他怀里痛得昏过去。

  她天真以为,就这一次。

  殊不知她还要被阴阳化生蝶破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九次,才能彻底续活蓝真真的生机!

  那种剜心之痛,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绝望。

  蓝绯红想逃离这座死寂的孤岛。

  她会死……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但无论怎么逃,她都被抓回来了,那些暗中发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没有人来救她。

  她就像是一具被水底枯草缠住了脚跟的活尸,眼睛还睁着,皮肤也没坏,但身体内部的器官都在悄然腐烂,日复一日的麻木跟冰冷。

  她想死。

  可悲哀的是,她死不了,因为她还有家人,还有家族。她死了,所有人都会跟着她陪葬。

  也就是说,这一群……都他妈是绝美的神经病啊!

  绯红想得兴奋,又咳出一口血。

  “吐血了!吐血了!蓝姑娘吐血了!”

  “丹元姑姑,蓝姑娘吐血了!”

  金奴银婢步入内寝,发现绯红七窍流血,慌得不知所措。

  很快,一个微施粉泽的女子挽着披帛款款而来,她手上还端着一个玉碗,“蓝姑娘,补药来了,快趁热喝。”

  丹元姑姑看见那血流到了被子与床具,蛾眉微皱,这可是公子亲自挑选的,就这样被这个蓝姑娘糟蹋了。

  “怎么,心疼你家公子的东西?”

  一句话惊醒了丹元姑姑。

  丹元姑姑愕然看向那懦弱沉默的蓝姑娘,却见她手腕一掷,啪的一声,玉碗摔得粉碎。

  “那你今日怕是要心疼要死哈哈!!!”

  华丽洞府被绯红砸得狼藉不堪。

  丹元姑姑被她的癫狂吓懵了,虚弱道,“快,快,快去请公子!”

  随后她一拍额头。

  “我真是被这疯婆娘弄魔怔了,连纸鹤都忘了!”

  丹元姑姑从袖子里捏出一个通体雪白的小纸鹤,往它眼睛吹了一口灵气,它抖了抖纸翅,扑棱飞出了绿窗。她生怕纸鹤中途被人拦截,又施放了好几只。

  刹那,一道身影翩然而落。

  绯红被人从后头抱住了。

  更准确来说,一只玉笛横在她的腰间。

  “你身体虚弱,还未恢复,应当卧床休养。”对方声线温润,岸柳飞花般轻盈无害,低得只有两人听得见,“毕竟你死了,我无人可玩,心神亦不好。”

  “到时候拿你的蓝家出气,就更不好了。你是说吗?”

第154章 合欢宗女主角(2)

  绯红转过头,一股雾气氤氲开来。

  鸦青般的蝉发垂落肩头,额前只束着一片山雪埋红萼的抹额。

  事发当时,他似乎正在沐浴,只来得及匆匆披上一件斗篷,对于时刻注重仪态的仙长云遮月来说,是出了格的不典雅、不庄重。

  他胸前净衣同样被水珠泅湿一片,薄得透出诱人雪色,合着一缕黑濛濛的湿发,与平日里的君子端方、清介有守的形象相去甚远。

  室内的姑姑以及一众侍女俱是羞红了耳根。

  “药呢?”

  年轻仙长轻声询问。

  “碎、碎了。”丹元姑姑略带一丝不满,“蓝姑娘突然发起疯来,什么好的都砸了……”

  年轻仙长轻描淡写,“砸了也好,也该换新的了。”他不曾回头,“物能换,人也能,不能精心伺候的,留着也无用。”

  丹元姑姑被他突然敲打,原本通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公子。”

  “下去罢,把药拿上来。”

  “是。”

  丹元姑姑不敢再有怨气。

  年轻仙长环顾四周,真是什么都给拆了,只剩下一座云母凤皇屏风,那是固定住的,而且灵力雄厚,她也踹不破,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不过就是离了你一个时辰,就把这里闹翻天了。”

  对方摆弄笛子,压了一下绯红的手腕。

  “连床榻都没有了,你今晚是想要睡地上吗?……还是要同我一起睡?”

  纵然说着这番放浪形骸的话,年轻仙长依然是一副坦坦荡荡的君子模样,双眼盛的是春渠溪流,唇边衔的是柳叶飞花,仙君的假象美好到了极致。

  绯红脖颈后仰,发旋抵着对方的胸口。

  他低头扫她,两人的目光正好对视。

  一个是春水泼眼的明亮温柔。

  一个是深不见底的幽冷晦涩。

  绯红砸得双手出血,裙裾也净是零星的血花,她却笑着问,“这不太好吧?逢仙真君的床,不是为您的小师妹准备的吗?”

  逢仙真君,师雪绛,昆山玉君座下第一弟子,在蓝真真面前如同一个谦谦君子般的大师兄。

  年轻仙长的眼中并无惊澜。

  他只疏淡地说,“不要随便造谣,我与小师妹从未逾矩。”

  “是么?”

  绯红展颜一笑,那苍白的面容与她浓烈的笑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你的天真善良的小师妹,知道她——”

  她一字一顿地说。

  “喝的是我的心头血吗?”

  啪。

  笛身冰冷,美玉清透,然而它却是作为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杀器,轻柔抵在她的喉咙,隔着一层柔软白绵的人皮。

  “噗哈——”

  她被捅着喉管,依然肆无忌惮地大笑,直到哑得再也笑不出来。

  “逢仙真君,放心吧,我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

  女人抬起了一只手,染得猩红的指尖从小鸦山的眉尾缓缓滑过,将凌乱的碎发别入耳后,一两道血迹也蜿蜒下去,在颈侧留下了一笔惊心动魄的朱砂。这个姿态她做得妩媚又邪性,“我呢,逃也逃了,疯了疯了,现在只想求您给我一个不痛快,又怎么会给您找不痛快呢?”

  绯红低低一笑。

  “我资质平平,修炼又不好,我就是一条贱命,能为真真姑姑献上心头血,能让很多人心安,比如,你,我便足够高兴了。”

  师雪绛对今天的蓝绯红有一点在意。

  她是认命了?

  觉得始终都逃不开,索性大闹一场,把心头的怨气都发泄出来,然后再安静等死?

  师雪绛漫不经心地想着,看着女人乖顺喝了药,便携着漫天晴光,起身离开。

  而绯红则是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了神。

  在侍女们看来,这是爱惨了公子的表现!

  绯红:‘怎么样,我刚才一番表演?’

  系统:‘恭喜宿主,对方有一点在意你。’

  绯红:‘在意好啊,等他在意我,爱上我,我再找个小情人,让他得上一种非要喝人心头血的重病,你猜他会不会献血?’

  系统:‘……’

  痛苦面具。

  又是卖血,又是献血,它已经不能直视心头血这个在仙侠虐文中频繁出现的东西了。

  心头血它现在一点儿也不高级!还不凄美!

  绯红则是捋一捋剧情。

  虐恋要素之一,全宗门都想挖我的心头血。

  于是他们关心我、体贴我、爱护我,只为让我心甘情愿奉上心头血,让他们的小师妹能够彻底痊愈。

  虐恋要素之二,他们挖了我的心头血之后,见我浑浑噩噩,痛苦沦堕,不复从前的羞怯含情,终于良心发现,追悔莫及,于是他们加倍关心我、体贴我、爱护我,在一次次火葬场中升华了自己的感情。

  他们竟然发现他们对小师妹只是妹妹之情,最爱的还是我!

  我,才是他们正统的白月光!

  虐恋要素之三,我的狗男主在遇上我之前,是全修真界最不懂爱的男人,所以他的小徒弟的存在感非常、非常、非常强烈,从开头章一直把我膈应到了大结局章。

  虽然我的狗男主对小徒弟只是很纯粹很宠溺的师徒之情,但是小徒弟却暗恋师尊已久,最后为他而死,因此在大结局中,当小徒弟蓝真真凄楚吐着血,希冀问着师尊下一世可不可以跟她在一起时,狗男主为了让小徒弟心安地投胎,答应了。

  师徒互许来世。

  人们为凄美的爱情而落泪。

  而身为合法伴侣的我,就在旁边围观他们感天动地的下一世盟约,然后——

  我悟了。

  我升华了。

  我释然了!

  我会好好跟我的狗男主过完这一世,至于下一世,就让他们师徒再续前缘吧!

  我在这一世得到的足够多了,不能再贪心了!

  我祝福他们婚姻美满!

  系统痛苦地捂住耳朵:‘你他妈整理、提炼剧情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念出来!第一人称的回顾很羞耻的!’

  绯红斜眼:‘我作为当事人都不羞耻,你羞耻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蓝绯红献了第九次心头血之后,终于把大家都感动了,于是他们又一次重复之前为小师妹做的事情那样,为她拼命寻找天材地宝,让她最终能活下来。

  徒弟们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昆山玉君,他开始暗中注意这个来自蓝家的美貌小徒孙。

  昆山玉君的下手速度比所有徒弟都要快,等他们反应过来,心上人已经是师娘了。

  绯红啧了一声。

  女主这是刚出了狼窝,又掉进了虎窝,一个字,惨。

  她这边是山雨欲来,另一边却是柳条乍暖,春光正好。

  师兄弟正哄着他们心肝儿吃药。

  “哎呀,不吃,不吃,苦得很,我不要吃嘛!”

  少女衣裙翩飞,像是一头美丽的狸奴,从师兄们的腋下钻过,轻飘飘跳上了秋千,她软磨硬泡,“三师兄,四师兄,快来,陪我玩荡秋千,我好久都没玩过了!”

  她又嘟囔着,“都怪那个枯骨血潭,泡得我生了那么久的病,若教姑奶奶知道那洞穴主人是谁,我绝不轻饶!”

  四师兄应不识咳嗽了一声。

  何止是决不轻饶,他们都把人挫骨扬灰了,不过真真胆小,这种事情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他们默契点头,一致开腔。

  “对对,咱们不轻饶他!”

  “真真乖,先喝药。”

  “五师兄,我都好了,我不要喝嘛!”

  师兄弟纷纷对视一眼。

  老六气沉丹田,“老二!抱腰!老三!抓脚!老四!稳住真真的头!老五!你来喂药!”

  “那老六你干什么?”

  “我?我可舍不得对真真动手!”

  师兄弟笑骂,“滚!你个滑头!”

  蓝真真被他们摁在秋千上,脚丫子乱蹬,一只缀满珠玉、蜜香扑鼻的绣花鞋飞了出去,落入花丛中。少女的脚趾粉嫩可爱,也不知是被日光晒的,还是被师兄弟的捉弄给羞的,她脚趾头一根根蜷缩起来,像是含羞的粉色莲花,“坏师兄!放开我呀!小心我不客气!”

  众人凑个热闹。

  “小师妹要怎样不客气呢?”

  蓝真真眸球一转,突然整个小脑袋耸起,撞上了五师兄端着的玉碗。

  “啪!”

  玉碗碎在地上,药汤全撒了。

  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老五!”

  师兄们转头怒斥,“你怎么搞的!”

  老五脑海里一片空白,完了,他被小师妹的小玉脚晃得失神,忘记拿稳药碗。

  “对、对不起,我这就收集起来!”

  “还不快点!幸好大师兄不在,不然你死定了!”

  蓝真真则是瞪大了眼,这都洒地上了,她还要喝吗?

  那多脏呀!

  她满脸嫌弃,“我不要!这药汤都浊了!”

  三师兄安慰道,“不会的,我们会清理出灰尘的。”

  蓝真真难以接受,她哪里吃过这样沾满尘泥的脏东西呀?

  还清理?

  师兄们节俭都节疯了吗?

  她想着师兄们也是一片好心,自己屡次推辞,未免太不识好歹了,于是闷闷不乐地说,“好吧,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他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蓝真真又说,“那你们重新煮一碗好了,我不要这碗脏的,难喝也就算了,你们还要我喝脏的,太欺负人了,师兄!”女孩子娇娇软软地撒泼,少一分刁蛮,多一分天真,他们师兄弟原本也很受用的。

  但是——

  小师妹说要再煮一碗。

  那蓝姓姑娘的心头血刚被阴阳化生蝶咬了出来,碾碎做了汤药,按照取一回血就要大病一场的趋势,恐怕她还在床榻上躺着,他们师兄弟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能逼着人家刚取完心头血的姑娘又取一滴啊。

  “师兄,你们这是什么脸色?”蓝真真咬着唇,“我很过分吗,我只是不想喝脏了的汤药,说不定会闹肚子的呢。”

  幽幽的女声响起。

  “我的心头血,在我的身体里密封了十九年,刚取出来,怎么会脏呢?”

  众人悚然一惊。

  在那只脱落的精美绣鞋旁边,女人仅仅穿着一身白练裙,素得像是女鬼的祭服,与蓝真真的霞彩衣对比鲜明,望之眼底生寒。他们只见她伸出尾指,在老五愕然的目光下,勾起一抹药汤,星星点点,有着破碎的蝶衣。

  她放进嘴里,含着那根手指。

  “……甜的?不,苦的?”

  她似乎很苦恼,抬起了头,眸光明灭不定。

  绯红歪头看向师兄弟护着的蓝真真。

  “你尝了我七次心头血,你说,它是甜的还是苦的?

第155章 合欢宗女主角(3)

  明明是春光明媚,蓝真真感觉天都阴了下来。

  自从那个叫蓝绯红的女人出现。

  蓝绯红也是蓝家嫡系,不过比起她蓝真真可差远了,毕竟蓝姑奶奶的称号也不是白叫的。她一千年前就以天灵根入了太上墟,成为昆山玉君的七弟子,从辈分来说,她不仅是蓝绯红的祖宗,也是她的小师姑。

  蓝绯红是她后辈里最不讨乖的一个,过来见她,还打扮得妖妖娆娆花枝招展的,除了艳压全场,就没其他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