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蓝真真最讨厌这种正道不走、专走捷径的女孩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做强者的娇妻侍妾,殊不知大多数都沦为了以色侍人的玩物。

  蓝真真也是蓝家中人,还是他们的祖宗姑姑,便是不喜蓝绯红,蓝真真也不能放任她勾搭男人,败坏蓝家家风。

  为了让这个小辈清一清头脑,别成天想着勾引人,蓝真真特意把她打发到了引凤园,压一压她的媚意。

  可结果呢?

  听那些侍女说,师兄们还是会跟她经常撞上,而且聊上好一会儿天。

  蓝真真烦心不已,索性掩耳不听了。

  她的师兄,个个都是顶好的俊秀英杰,不管蓝绯红做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侍妾,师兄们也不会薄待她的,蓝真真虽然不满,但也容忍了他们。可谁能想到,她这个做祖宗姑姑的百般退让,小辈反而猖狂得要骑到她的脸上作威作福了?

  听听,她说得是什么!

  什么心头血,简直可笑!

  为了吸引师兄们的注意,她已经不惜来污蔑她蓝真真的清名了吗?

  蓝真真气得娇躯发抖。

  “你胡说什么!什么心头血!我要你心头血干什么!”

  绯红站了起来,她没有束发,一头丝发黑鬒鬒披在腰后,她一一扫过蓝真真身边的师兄弟,“我就说呢,我初次登岛,无权亦无势,怎么会有那么仙君围着我转?你们处处照料我,体贴我,当时我以为是太上墟的热情待客,却不料,一个个的,只是为了我的心头血而来。”

  二师兄率先反应过来,他呵斥了一声。

  “够了!”

  “够了?不够啊。”她蹙着眉,压着胸口,涌动着细鳞般的泪光,“我这里,它们说好痛,我是被骗的,被骗来这里做你们的祭品,我要离岛,我要回家,你们不让啊!非但不让,还一次次把我抓回来,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师兄弟的虐心值疯狂上涨。

  他们沉默又难堪。

  “哈哈哈……强权真是,遮天蔽日啊!”

  女子的鸦羽飞扬,眸光破碎,状若疯魔,“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蓝真真的命是命,我蓝绯红的命却是卑贱如草芥,舍了我自己也要给你续上——”

  啪!

  一张符纸贴住了绯红的嘴唇,五师兄离绯红最近,他捉住了绯红的手臂,“她可能受了点刺激,胡乱说话,小师妹,你,你别放在心上。”他嗓音干涩,“师兄,我先带她回去,你们把地上的……药汤收一下。”

  就像是一场狼藉的闹剧。

  他们都不敢面对其中的真相。

  而绯红咬碎符纸,活活生吞,又一口咬在五师兄的小臂上,血沥沥的,相当骇人。

  “师兄!”

  “师弟!老五!”

  五师兄闷声不吭,“我没事,真没事,你们不用过来!”下一口是颈脉,连接着无数灵穴,绯红一口刺穿之后,五师兄发出了惨痛的叫声。

  “五师弟!”

  师兄们纷纷跑过来,捆仙索捆住了绯红的四肢,只要反抗,那捆仙索就起了重重火炎,灼烧她的手脚,绯红五脏六腑都密密麻麻地疼。

  “哈哈哈……现在我不是草芥了,我是牲畜,毫无还手之力的牲畜!”

  师兄弟们一怔,松了手劲,绯红从捆仙索钻出来,又被他们眼明手快摁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霁色浮动,澄明千里。

  昆山玉君道驾刚落,就撞见了师兄弟“行凶”的一幕,对手是一身素衣的女修。

  或许称呼她是孱弱的、苍白的女修更适合,她就像是一头被射穿了内脏,皮毛红得湿漉漉的小香獐,犬齿小小,还不足以撕扯比她庞大的天敌。最令人着迷的是那双眼睛,阴暗的底色,仇恨的铺张,浇灌出了一种猩红疯狂的美丽。

  “师尊!”

  众弟子神色发白,跪伏在地。

  “何事。”

  昆山玉君的声色冷如坠玉,霜露洁白的鹔鹴细羽簇着他疏瘦的身姿,庭花、柳絮、红袅,种种热烈缠绵的春物,与他无关,他的身畔,永远是四野嶙峋和山阴夜雪,而他的细颈、手腕、脚踝,浮动着一圈煌煌经文,透着冷金般的色泽。

  恍若天宫神人,高不可攀。

  “师尊!”

  蓝真真对师尊昆山玉君有着不可告人的情愫,她第一个飞扑过来,就像是一个找到了大家长的孩子,一股脑儿吐出自己的苦水,“蓝绯红她疯了,她居然说我吃了她的心头血!开什么玩笑嘛,我用得着欺压一个小辈!”

  昆山玉君的瞳色很浅,如同两粒泅墨的澄丸,他反问道,“若是真的呢?”

  蓝真真愣在原地。

  什、什么真的?

  而昆山玉君下了道驾,他走到绯红的面前,手掌抬动,捆仙索应声而落。

  而绯红的脸也被无形的气流抬了起来,原本是一张细薄光润的美人皮囊,现在也只有燃烧着暗火的眼睛勉强能看了,肌肤和唇都是灰白暗沉的,失去了鲜红的血色。

  昆山玉君叹息,“可怜。”

  系统激动了老半天。

  系统:‘宿主,听见没,这个虐文男主还不是坏到没救的!等着吧,他要英雄救美了!’

  众师兄弟也是惊颤不已。

  师尊这次站在蓝绯红的这边,一定是要处罚他们了。

  而下一刻,昆山玉君的羽玉眉淡淡一转,光华流泻,“捆仙索容易捆出伤痕,为什么不换另一种灵器。”

  系统震惊无比。

  系统:‘他再也不是我爱的那个狗子了!!!’

  绯红反而安慰系统:‘淡定点,男主开局都是狗。’

  等到师兄弟如梦初醒,抛出了一个圆环,把绯红套在里面,无法自伤。

  昆山玉君又飘回了鸾鸟道驾,仿佛只是旁观了一场无足轻重的戏码,他朝着小徒弟蓝真真微微招手。

  蓝真真神情恍惚走过去。

  而昆山玉君这次多了一份温情,他似一个宽厚的长辈,抬手覆在蓝真真的额发,“你的师兄总把你护得滴水不漏,也把你教得天真无邪,但对于修士来说,这是大忌。真真,你拜在我门下一千年,却迟迟跨不进元婴境界,你是否该自省一回?”

  蓝绯红也好,阴阳化生术也罢,都不过是他的小徒儿蓝真真的踏脚石。

  她若能勇敢地踩上去,心境突破,就能一步登天。

  而要是再像之前一样,遇到事情便找师兄解决,解决不了就当鸵鸟一般躲了起来,蓝真真寿命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

  昆山玉君修习太上忘情,已有大成之境,凡尘俗世对他说都是过眼烟云,唯有他亲手教下的弟子,或得他一两分照顾,特别是蓝真真这个天真而不经事的,懵懵懂懂待在他身边一千年,就是养个花草虫鱼也有几分眷怜,何况是活生生的娇俏少女呢?

  当徒弟说要给蓝真真续命,昆山玉君就顺水推舟做了这个局,让小女徒蓝真真勘破心障,将万物生灵看得一般轻,了无痕迹,便无从在意。

  “师尊……”

  蓝真真本就对师尊暗许芳心,又听见他这番教诲,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你爱哭的毛病还是没改。”

  昆山玉君素来洁癖,而蓝真真是唯一一个哭着能扯他袖子的女徒弟。

  昆山玉君的侍奉奴仆特意奉上了一方白帕,被主人取了去,轻轻擦拭在少女的两腮泪痕。

  一众师兄弟们心思各异。

  他们莫名的失落,又莫名的同情绯红。

  绯红反而跟系统聊得火热:‘我终于明白女主被女配从第一章 膈应到结局章的感受了,就像是你想要上厕所,但我把厕所给炸了,让你憋得慌。’

  系统:‘……我不用上厕所,谢谢。’

  绯红:‘那就偷你的数据库,从第一段代码偷到最后一段。’

  系统顿时感同身受,心痛到无法呼吸。

  “师尊。”

  又是一道身影落下。

  大师兄师雪绛立在一片花枝红袅间,鹄衣明净,春水照眼,他恭谨道,“是弟子看护不周,让她跑了出来,弟子这就把她带回去,严加看管,不得生事!”说罢,他提起金环,把绯红扯到跟前。

  昆山玉君抚摸着小徒儿毛绒绒的碎发,慢条斯理地说,“是真的看护不周,还是故意心软?若是逢仙真君初尝情爱,冲动一回也理所应当。”

  师雪绛双膝跪下,容色发寒,“师尊着实误会,我与蓝绯红断无半点干系,一切都是为了小师妹!”

  昆山玉君语气疏淡。

  “你能这般想,为师便放心了。”

  昆山玉君掠过绯红,与她不偏不倚地对上,他微微泛着霜白的眼珠欠缺生气。

  “你们记住了,蓝真真才是你们的小师妹,与你们相伴一千年。”

  “旁的,野雀就是野雀,再可怜,也成不了凤皇。”

  “更取代不了真正的凤皇。”

第156章 合欢宗女主角(4)

  师雪绛将绯红带回了瑶华洞府,并解开了绯红身上捆绑的缚花雨。

  “这缚花雨是老四应不识的本命道器,可变换万般形态,出手便是血溅三尺,用来缚你,反而一丝伤痕都没有。”

  年轻道长意味不明,“他倒是会怜香惜玉。”

  “仙君大人这是吃醋了?”

  绯红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扯下了素衣领襟,原先的捆仙索在她皮肉上勒出一道道红痕,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胸的伤口,细细密密的锯状,阴阳双生蝶锋利到了每一寸蝶衣,它也给蓝绯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但疼痛对绯红来说,越疼越是兴奋,她颤得眼尾都堆开了一层嫣红。

  师雪绛指腹则是拭去女人眼角的泪痕。

  不,她还不能称之为女人。

  如她亲口所说,年方十九,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而她的容貌艳而潋滟,总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风情摇曳的女人。

  “你死心罢。”

  师雪绛忽然开口。

  “师尊目下无尘,视万物如草芥,你若不是与小师妹有关系,怕是师尊看都不看你一眼。”

  绯红:‘所以**干废这样的男人才有成就感。’

  绯红:‘咦,我被屏蔽了?**也被屏蔽?系统,你也年纪不小了,该升级了。’

  系统:‘……’

  不,是你该反省一下你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超出系统正常范围的语言!

  绯红这次的出逃是有预谋的。

  她发现师雪绛这个禽兽君子每次见她后总要沐浴一次,而且时间从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不等,给了她充分活动的机会,只要不是与他正面对上,绯红想要瞒过丹元姑姑,一个连金丹都不是的灵寂高手,简直轻而易举。

  蓝绯红是天赋奇差的四灵根,又被取了整整八次的心头血,境界从开光期跌落到了旋照期,可以说是修真界食物链最底层的存在,而蝼蚁被人轻贱踩踏,又有谁会在意她的不甘与屈辱呢?

  用爱感化那群护短的畜生吗?

  啧。

  这种虚无缥缈、空中楼阁的东西,只有在她强大的时候,才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否则,那叫摇尾乞怜。

  “云遮月,帮我。”

  师雪绛一怔。

  她竟然喊着他这个假名。

  明明是“云遮月”引诱她爱上她,欺骗她,再把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是吗?

  疯了一回之后,她身上仿佛长了雾气。

  是夺舍吗?

  师雪绛探究般望着她,只望入一潭的深不见底。

  有恨。

  而且是浓烈的、不加掩饰的恨。

  恨到极致,恐惧到极致,她把他当这个凶手当成了救命稻草。

  绯红缠绕年轻仙长的手掌,放在她寸寸裂开的心口上,“我知道你想要救你的小师妹,只要你帮我,我会心甘情愿,为她献上最后一次的心头血。但我不想死,我才十九岁,我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去。云遮月,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我的情意,你都是知道的,是,你利用我,我怨你!可我也曾爱过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这样的君子禽兽,用爱是很难打动他的。

  因此绯红又下了一剂猛药。

  “我会做你的刀,你的鹰犬,任何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夺来,任何你不能杀的人,我都会帮你料理。你要执掌诸子百家诸天万界,我就陪你青云直上!而你折戟沉沙一败涂地,我亦随你同坠无间地狱!”

  系统无语凝噎。

  它很想说,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再念台词了?

  这一段热血沸腾、情意浓烈的话,明明就是它最近看的小说《锦衣天下:且看花朝》里锦衣卫男主对帝王女主说的表白!自从宿主动用权限翻开了它的阅读库之后,总是风骚地复制台词,系统觉得自己看小说再也不快乐了。

  也是,一个能说出“你红得像个小西瓜”的女人,你基本不能指望她的情话能有多缱绻缠绵。

  师雪绛极轻笑了一声。

  “蓝绯红,你学聪明了很多。”

  不再是一脸恐惧与怨恨地逃离他,而是打破平衡,颠倒局势,主动以身饲狼。

  他觉得好鲜活、好有趣呀。

  就像是猎物的垂死挣扎,那掐在手掌里的脖颈总是比平常要有劲儿,更让人享受到掌控生死的滋味。

  “但是,我为什么同意呢?”

  逢仙真君的背脊靠在床边的玉钩珠箔上,有一种懒拈花的意懒情疏,“你恨我,也恨蓝真真,更恨一切欺骗你玩弄你的家伙,我把你培养出来,岂不是给自己培养出了一支夺命剑?”师雪绛第一次没有用笛子,他两指携住对方颊边一捧乌发。

  “别把我师雪绛想得跟你那些裙下之臣一样。”

  他在她耳边呵出一段热雾。

  “我不吃这一套的。”

  “——那便立道誓!我绝不会挟私报复背叛你!”

  她掷地有声。

  道誓,一种惩罚极重的天地誓约,它以修真者的大道起誓,凡是违背诺言,大道崩毁,沦为废人。

  师雪绛眼中流动着春光晴色。

  她当真是不一般了。

  竟如此魄力。

  既是如此,他玩上一把又何妨?

  “可以,我帮你。”

  师雪绛取来一抹霜膏,他睫毛细长,落下来的时候像是海山叠满了烟雾,人也变得清幽淡远。

  年轻仙长软面丹唇,眸光掠过绯红左胸伤口,不带一丝欲色地上药。随后,他两指似拈花摘叶一样,将绯红敞在腰间、肩膀的衣襟轻缓拢了回来,她胸前一痕红雪被他遮得严密。师雪绛指尖勾起绯红藏在衣领的黑发,一缕缕的,极有耐心地完全挑出来。

  “只是你要记着,我让你活,你便能活。”

  而绯红伸出手,手心旋起了一尾黑白阴阳鱼,“我蓝绯红,择逢仙真君师雪绛为主,生生世世,永不背叛!”

  师雪绛扬唇一笑,与她掌心相合。

  绯红感觉手心被咬了一口,阴阳鱼图消失不见。而师雪绛则是慢条斯理撩开了他的衣袖,小臂处多了一副阴阳鱼图。

  “你我,已经交融为一体。”

  师雪绛出了瑶华洞府,直奔昆山玉君所居住的天经宫。

  昆山玉君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轻轻招手,侍奉者便给他斟了一盏灵茶,上面覆着一层细白的浮蚁,望之如堆雪。

  “这是你小师妹孝敬的垂垂雪灵茶。”

  昆山玉君鲜少展露笑颜,但他眉眼舒缓,此刻的确安闲随意,“她偶得什么好东西,自己都不舍得吃,就眼巴巴送过来。”

  师雪绛知道昆山玉君在提点他,便也顺着他的意。

  “小师妹对我们也是极好,我绝不会让小师妹堕入轮回之苦。”

  昆山玉君饮着灵茶,雾气模糊了他的情态。

  “那你这次来,是为了你的小师妹。”师尊波澜不惊地问,“还是为了你的蓝姑娘呢?”

  师雪绛执礼而起。

  “自然是为了小师妹。那蓝绯红被阴阳蝶取了八次心头血,只待最后一次,小师妹就能彻底清除血潭的煞气,生机再续!但蓝绯红却是区区旋照之身,她的生机只余一缕,再好的灵汤补药,也无济于事,弟子担心她撑不到明年,恐误了小师妹的一生。”

  昆山玉君沉吟道,“那依你的意见?”

  “师尊,依弟子之见,这蓝绯红的血脉与小师妹同出一源,是难得的替身容器,怕是日后都找不到了,只用一次,难免浪费。”

  师雪绛说,“不如让弟子领她修行,一来能增其寿命,为小师妹提供心头血,二来也可作小师妹的替身,以并蒂之术牵引,危急时刻可让蓝绯红替小师妹挡劫。”

  “你倒是——”

  昆山玉君身姿端正,不曾有一丝歪斜。

  “不心疼你的蓝姑娘。”

  还在试探他。

  师雪绛平静道,“禀报师尊,弟子只是被她的容貌一时所惑,这才起了私心,想纳她做侍妾。如今她竟如此胆大,不仅私自出逃,还险些伤了小师妹,弟子自然是对她生厌。若能为小师妹物尽其用,弟子也算尽了一份做大师兄的心意。”

  昆山玉君对弟子恩怨分明的行为表示了赞赏,赐他一枚颜色古朴的天灵玉。

  他淡淡道,“真真是天灵根,若是做她的替身,四灵根显然也太寒碜了,你多费心,替她洗髓伐骨,别给真真丢脸。”

  “是。”

  师雪绛恭顺告退。

  而另一头的师兄弟徘徊在小师妹的水晶洞府前。

  众人还在为心头血愁眉苦脸。

  药汤洒了,他们也重新收集了回来,甚至使用了去尘术,让汤面变得清澈。但小师妹之前也说了,她不喝洒在地上的汤药。

  所以……这该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千瞒万瞒的真相,还是被小师妹知道了!小师妹最是菩萨心肠,她曾经领了一份看管昆仑仙鹤的差事,那仙鹤看着缥缈出尘,实则是太上墟最能吃的夯货,他们给小师妹准备的口粮,被它们叼得一干二净。

  可是小师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饿着肚子同它们玩闹,由老四执笔挥毫,留存了一副少女仙鹤图,他们至今还觉得栩栩如生。

  小师妹知道真相之后,还会喝这一碗心头血汤吗?

  “老四,你觉得我们怎么办?……老四?”

  “……啊?”

  老四被蓦然惊醒。

  “老四,你怎么了?怎么老在走神?”老三不满道,“老五也一样,你们回来就奇奇怪怪的。”

  老四应不识跟老五楼撼星对视一眼。

  愣住。

  难道他们想的是同一个人?

  俩人仿佛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心虚的样子,又纷纷撇过头。

  “没、没!”

  二师兄严谨古板,“不管怎样,还是先让真真吃药,虽然不知道这阴阳蝶血汤有没有药效,但早点喝总不会耽误事儿的。”

  他们纷纷同意。

  师兄弟让小童们给他们通传,不久后,一个姿色普通的少女出来迎接他们。

  “姑姑在玲珑阁,我带你们去。”

  老六瑞鳞活泼地晃头,“有劳了,仙女姐姐。”

  少女被他夸得垂首抿笑。

  而其余师兄弟则是在想,师妹怎么跑去玲珑阁了?那不是她用来放衣裙的地方吗?

  果然——

  他们一进玲珑阁,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云彩霞光,全是蓝真真的罗裙,其中还夹着一两件鳞片小衣。师兄们微微脸热,眼睛有点不知往哪里放。

  “师兄!你们来啦!”

  蓝真真像是一头乳燕,扑向他们的胸怀,手里还捏着两件衣裙,“你们看我穿这件轻黄的好看,还是这件淡绿的好看?”

  老六嘴甜,“小师妹,你穿什么都好看!”

  蓝真真拧了他一下,拿出小姑奶奶的气势,“六师兄,你的话没一句是真的,我不问你,你给我闭嘴!”

  二师兄咳嗽了声,“真真,裙子可以慢慢挑,我们还是先……”

  “不行!”

  蓝真真严肃打断了他,“师尊还有一百年就要过他三千岁的生辰了!到时候诸子百家的俊才都要来的呀!身为师尊唯一的女徒弟,我可不能让他们小看我!我要提前准备好我的庆生衣裙跟首饰!而且啊,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买!”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比如说祖洲的不死草跟水烟罗啦,炎洲极为可爱又能保暖的茸茸金啦,还有,还有长洲的荔枝绿上月,做佩玉一定很好看!”

  应不识越听越难受。

  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小师妹怎么就只顾着想师尊的生辰贺?

  而且那还是一百年之后的事情!

  他正想开口,却不料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突然说,“小师妹,你已经服用了蓝姑娘的心头血快四年了,病情也稳定许多,不如下一次,过个几年再取,让蓝姑娘养好身体再说。”

  今天蓝姑娘的虚弱,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往日都是大师兄去取血,他们只当是对方被精心调养着,又因为师兄弟第一次干这么阴损缺德的事情,得手之后,也不敢到本人面前走动,就遥遥托了大师兄,把他们行走十洲三岛买下来的珍品宝器都转交给她,权当是补偿的心意。

  但今日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心头血被取,怎么能在短短几年内调养好呢?算起这一次,蓝姑娘几乎是一年要生两场大病,高明修士尚且伤神,何况她只是一个资质低下的普通女修?

  三师兄备受煎熬,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一句求情。

  玲珑阁的气氛瞬间僵硬。

  正如昆山玉君所言,蓝真真就是个小鸵鸟的性格,她在蓝家受宠,到了太上墟依旧受宠,小姑娘成了小姑奶奶一千年,就没受到过多大的波折,她潜意识逃避困难,特别是逃避一件让她道德受污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

  蓝真真的眸球晶亮,立马起了一层水雾,“我没想要她的心头血的。”

  三师兄石雕般凝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就知道小师妹不是那种人。

  “那好,我去告诉蓝姑娘,让她养好身体再说……”

  三师兄脚步轻快。

  蓝真真见他真要走,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你别走啊,她,我……”她有些语无伦次,“万一等得太久,我血毒又发作怎么办?那,那她的心头血,不就是白费了吗?这样搞不好,要死两个人的……不是,我是说这样草率不行!”

  应不识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心目中的天真无暇的小师妹好像有了一层阴雾,驱不散的冷。

  “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是让蓝姑娘取血,哪怕她现在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哪怕她会为你而死?”

  蓝真真哑然。

  应不识心头发闷。

  他想起那个傻姑娘,她是十五岁来到昆仑山,来到太上墟的。十五岁的少女,青春正好,羞涩抿着唇向他们行礼,眸眼都是春水涨潮的温柔,他们却卑鄙利用了少女怀春的特点,捏造出了一个虚幻的情郎,让她死心塌地献上心头血。

  足足四年,足足八次。

  而小师妹呢?

  她被他们精心地养着,精心地瞒着,不让她受到一丝的委屈跟道德谴责,所有的恶人他们来当,所有的鲜血他们来沾。

  哪怕间接杀死一个无辜少女。

  “算了……我先回去了。”

  应不识疲倦不堪,转身就走。

  蓝真真手足无措,这是她第一次被师兄甩了脸子,有点仓惶,又有点委屈。

  二师兄犹豫片刻,还是端出了那一碗阴阳蝶血汤。

  “真真,你,你还是喝了吧,蓝姑娘她身体不要,这一年还是不要再取血了。”

  连二师兄也埋怨她了!

  不仅如此,五师兄跟六师兄一同劝她,“是啊,你就忍忍吧。”

  蓝真真本来就是有点小性的姑娘,她被人捧着当姑奶奶惯了,冷不防被师兄们接二连三的说道,瞬间委屈得如同天崩地裂。

  “我……我不喝了!!!”

  她怒而砸下一件件精美衣裙。

  “给她!这些都给她!我对不起她!我补偿她!这总成了吧!!!”

  小姑娘抹着泪,哭着跑回了楼上。

  “臭师兄!我再也不要见你们了!”

  而绯红听着系统播报的涨涨跌跌的虐心值,笑了。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师雪绛从昆仑玉君的天经宫带回了一块古朴玄妙的天灵玉,他转手就给了绯红。

  对于分神期的逢仙真君来说,天灵玉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他偶然发现一处生长天灵玉的洞天福地,整整装了三枚须弥芥子,只不过那些成色没有师尊这一枚来得通透,里面蕴含着澎湃的道力。

  “待你身体养上一两个月,我便帮你洗髓伐骨,再用天灵玉修剪一下你的灵根。”

  灵根这种事,一直都很玄妙,有的人是市井泼皮,偏生是个单灵根,而有的人饱读诗书,却是一点灵气都没有。不过这些都是一些特例,一般来说,钟鸣鼎食之家更能培育出良才美玉,师雪绛觉得蓝绯红既然是能出过天灵根的蓝家之人,想必灵根洗髓之后,也能更上一层楼。

  而绯红则发现,自从她跟师雪绛立过道誓之后——

  这人的心态转变得有点扭曲。

  之前把她当禁脔、玩具一般的存在,现在却精细得像是在养女儿。

  “今日是云台长老开坛讲道,我已与他打过招呼,瑞炉会带你去的。其他长老也是,你想去便去,报上我名即可。”

  瑞炉是一头昆仑仙鹤,被师雪绛养得圆胖肥润,若是收敛羽翅,活像是一只大肚香炉。

  “你呢?”

  这些天师雪绛解了她的禁令,带着她四处出门,招摇过市,很是得了一番议论。

  “我需要做宗门任务,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师雪绛捋了一下绯红耳边的碎发,他依然记得她满手带血却撩发的场景,艳美又妖异,以至于他也很喜欢这样给绯红别发,“我还要替你寻一些洗髓伐骨的天材地宝,待我回来,你就能脱胎换骨,破茧成蝶了。”

  他这般叮嘱着,如同出远门的丈夫在宽慰妻子。

  “好。”

  绯红仰着头,黑发被束进了一个莲花渐开的金环,耳边则是一对荔枝绿上月的坠子,澹绿得清雅。

  “我等你回来。”

  师雪绛温柔抚她的额头,而在转身之际,那柔情顿时烟消雾散。

  绯红:‘这个狗男人定是一秒变脸,等我武力值搞上来,我给他表演一个0.5秒下床变脸。’

  系统回她一串点点。

  他出门之后,绯红也骑着胖仙鹤去了云台长老的雾台山。

  这是一群金丹修士们的讲道会,而绯红是唯一混入其中的旋照期。

  云台长老咳嗽了声,“蓝姑娘是逢仙真君特意嘱咐我等关照的,大家不要东张西望了。”

  一句特意关照,将绯红推上风尖浪口。

  惊讶、了然、鄙夷、厌恶。

  而这样的上下矛盾累积了半个月,终于爆发了——

  一群外门弟子集体御剑而过,气浪猖狂,故意掀翻了绯红的仙鹤。

  “嘭!!!”

  她从空中跌落,坠进了一处荆棘石崖,衣裙破裂,面部也被荆棘划下了数道狰狞的血痕,汩汩淌着血。

  “对不起啊。”

  那群少男少女敷衍地说,“没看道,撞上你了。”

  他们随手扔下一个玉瓶,砸在绯红的胸口上。

  “喏,给你赔礼谢罪。”

  有人就说,“蓝姑娘可是逢仙真君的侍妾,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长老都得恭恭敬敬的呢,你这是寒碜蓝姑娘!”

  “什么?是侍妾?我还以为是那什么炉鼎呢!”

  “你这样诬赖蓝姑娘,小心蓝姑娘钻进逢仙真君的水晶床,吹一下枕头风,你可就完了!”

  “那我可真太害怕了。”

  “你们做什么!”

  一道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

  少年们抬头一看,顿时被吓住了。

  风生真人、不识真人、撼星真人、瑞鳞真人……

  “快、快起来。”

  三师兄郑风生伸出手,欲要扶起绯红,而他迎上的是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睛,她耳边的荔枝绿上月缺了一只,竟是生生被扯了下去,耳垂撕裂出了一个小口,血珠滴在肩上。她极轻地开口,“这也是风生仙君的英雄救美的把戏吗?”

  郑风生大为羞窘,起先为了拉近关系,老四那个不着调的出主意,说是来一场假的英雄救美,原来她早就识破了。

  “不,我不是……”

  而最小的瑞鳞则是甩着长鞭,把他们一个个打落下来,眼中显露一丝戾气。

  “跪着!道歉!”

  笑声响起。

  “道歉?”

  绯红扶着碎石缓缓站起来,发髻松散,血迹斑斑,她俯视着他们,“我不接受道歉,只接受,血债血偿。”

  众人遍体生寒。

  胖瑞炉从石头堆里爬出来,胖头一扬,安抚般拱了拱绯红的腰。

  不气不气,瑞炉安慰你!

  蓝衣女子丹唇冰面,不留情面。

  “欺我,骗我,伤我,欠了我的债,我会一一讨还,他们是这样,你们是这样,蓝真真也是这样。”

  众师兄弟沉默不语。

  绯红连坠子也不捡了,转身离开,“胖头,我们走!”

  瑞炉:“……”

  我不是胖头,我只是头有点蓬松而已。

  等那一胖一瘦的身影离开了视野,三师兄郑风生捡起了裂缝里的一只耳坠,才低低地说,“为了给真真取药,她现在,已经恨我们入骨了。”

  这个结果他们是该预料到的,但为什么反而有一种失落与惆怅?

  这一番话也被有心人传到蓝真真的耳中。

  她微微心虚,又头疼不已,这个小辈怎么这么能闹腾?她还想怎样的血债血偿?蓝真真不想跟她纠缠,就打发人送去了一些珍贵衣裙跟胭脂水粉,而隔天被原样不动地退回。蓝姑奶奶气得发抖,竟还有人这般不识好歹,她一个祖宗姑姑赐下的东西,她还敢拒绝?

  “姑姑,还,还送吗?”

  “她不要拉倒,不管她了!惯得她小辈猖狂!”

  蓝真真最讨厌就是做小伏低,她活一千年还要看人脸色,那她不如嗝屁算了!

  最让她无语的是大师兄。

  “我说了我要荔枝绿上月,他不给我留着,反而给了那个小辈!哼,算了,不稀罕,我自己去买!”

  这一年,蓝真真去了长洲,心满意足买到了最喜欢的荔枝绿。

  而这一年,绯红承受碎骨断筋之痛,她在药池里昏迷了将近一个月,当师雪绛探她鼻息之时,她正好醒来,血沥沥得像是一尊邪物。

  “醒了?”

  师雪绛轻柔替她擦拭额上的血迹。

  “醒了。”

  绯红回他一个眼波,也许是血渍没有清理,她望着她,就像是望着一头美味的、可供烹食的猎物。

  混沌灵根,至纯至邪。

  这种同类的气息让师雪绛心神一动。

  绯红刚一出世,在太上墟引起了轰动,便是高高在上的昆山玉君,也召见了绯红一次,确定她真的洗出了跟他一样的混沌灵根。

  竟是看走了眼。

  不是野雀,是猛禽。

  “师、师祖!”掌门高兴得有些失态,“您要亲自带她吗?”

  昆山玉君捏着一把雪晴风作扇,扇尾漏出点点花枝,衬得他指尖晶莹如琉璃,“再看看。”

  掌门欲言又止,您要是不喜欢,那匀给我们?

  但掌门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十洲三岛的混沌灵根至今只有四位,而三位都是出自他们的太上墟。

  第一位是他们那位只研究虫子尸体的大师祖,后来与师门、昆山玉君的理念冲突,主动退出太上墟,去做了其他门派的客卿,现在是一名医家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