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冷笑,“尸侯爷都飞升了,这黄泉一梦珠不过是你自己盗来的。”

  绯红啧了一声,“眼红就眼红,何需来这一套道貌岸然的说辞?这强者之物,能者居之,你们身上的诸多宝物,难道还是你们自己亲手造出来的?”

  对方为之语塞,悻悻扔出一句。

  “强词夺理!”

  绯红当场狂笑。

  “强词夺理哈哈好一个强词夺理!”

  她身上是破碎的嫁衣,丝丝缕缕披挂着,如同一道道江中残红,凄艳又绮丽。

  绯红面向昆山玉君。

  “我势弱之时,心头血想取就取,连身体都护不住,我同强者讲道理,强者会听吗?不会!”

  “我势弱之时,处处退让,处处笼络,只想讨一个公道,强者给了吗?不给!”

  “我势弱之时,就是蚍蜉,蝼蚁,野雀,根本比不上天生的凤皇,我就该听从摆布,温驯听话,才能得到强者的青睐与垂怜!既然强者掌控棋盘,制定规则,那我为何不做这凌驾诸天的唯一王朝?”

  她气势节节攀升,再度有突破分神的迹象。

  昆山玉君面色如常,只是指尖掐住一段苍白。

  他被利用了。

  她踩着他的胸膛,将他视为踏脚石,更借他青云直上。

  那些年少相伴的温柔笑语,飞蛾扑火的热烈情事,也随着这一场鸳鸯梦的醒来,化为飞灰。

  刀头舔蜜,是割舌万分,血如淋漓。

  昆山玉君缓缓道,“我本以为,我已煨热了你三分,如今看来,怕是佛也不收你这个信徒。你方才说要做了结,你想如何了结?”

  他依旧从容平静,好似那些吹皱的心水,又一一平了下来。

  绯红一笑,春风烈火鞭劈向蓝真真。

  “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

  蓝真真原本也是个元婴修士,可她境界不稳,又被梦境拖得惫懒,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抵抗,当鞭风袭来,她如梦初醒,“……救命!师尊救我!”

  “嘭!”

  雪晴风作扇缠住了烈火鞭,昆山玉君将绯红扯了个方向。

  “她不行。”

  昆山玉君蹙着眉,“我可以另外补偿你。”

  “如何补偿?”

  “你说了算。”

  “要你一夜呢?”

  她笑得风情万种,昆山玉君略微恍惚,可随后便是一声声刺破天穹的尖叫。

  另一个绯红早已剜出了蓝真真的心头血,冲他笑得鬼气森然。

  蓝真真养尊处优,哪里经受得住这种惨烈之事,她又哭又叫,旁人想要救她,被绯红一掌扇飞。

  昆山玉君惊怒不已,他立即落到蓝真真身侧,捏碎绯红的分身幻影。

  然而太迟了。

  蓝真真气若游丝,濒临死亡。

  “师尊,师尊,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霁抱起蓝真真,探她道脉,全断了。

  何其狠辣!何其歹毒!

  江霁神色冰冷,怒不可遏,“逆徒!你竟敢残害同门!”她越过他,当众处置蓝真真,无疑是挑衅他的尊威。

  “同门?是曾经的的同门吧?不过随您高兴,说是就是罢。”。

  “不过,欠我的债,终归要还。”

  绯红踩在流霞之上,如同一座言出法随的煌煌王朝,法相磅礴,气象威严。

  她低笑道,“师祖,骂归骂,小心动了胎气。”

第177章 合欢宗女主角(25)

  动了胎气!

  而且对象还是昆山玉君,他们十洲三岛最有可能飞升的第一人!

  场中诸人神色不一,有人茫然,有人震惊,有人面色扭曲,难以接受。

  也有人镇定如常。

  比如医家江遮。

  他跟其他人不同,能够辗转在多重梦境之间,先是误入了楼撼星的美梦,随着楼撼星去了聚窟蓝家,他也随之移动,紧接着就闯入了师弟的过去,那时师尊还在,师弟江霁奉命去解决祖洲万鬼迎亲之事。

  江遮跟江霁虽为一对师兄弟,但性格天差地别,江遮随心意而行,对世俗没有过多的欲望,哪怕明知自己是入了梦,也能淡定地游走,观看众生情爱纠缠。

  那日他本来是来荒山找点柴火炖小鸡蘑菇,却被一群少女拉着去开棺。

  江霁其实是拒绝的。

  江遮转修医家之后,凭借着他出色的天资,轻轻松松就混上了医家圣者的神坛,身上也披了一层悬壶济世的光环,名气一大,来找他看病也排起了队,江遮的正经预约都安排到了五百年后。

  于是就有一些想走后门插队的。

  然而江遮世俗欲望实在太低了,没有小鸡炖蘑菇,他生啃蘑菇也行,这让想贿赂的人很是失望。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没过多久,江遮遭遇了围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有事没事都要绑他去看病。

  这没什么,江遮就当是被动出游了。

  最让江遮头疼的是鬼修,特别是那些怀着鬼胎的女鬼,她们不知是从哪里收到的谣言,说他接生很有一手,耗上重金也要请他接生,碰上一些热情的女鬼,她们还郑重地让他做鬼胎的干爹。

  江遮礼貌谢绝了。

  经过一批又一批的女鬼洗礼,江遮保胎的技术飞快长进,无需诊脉,观人气机,就能测看孕妇大致情况。

  师弟是他第一个确诊的“孕夫”,虽然当时他阴气很重,但江遮依旧能知道棺内是一个男子,而他也的确出了脉象。江遮很震惊,考虑到男子怀胎异象,他想了又想,还是留下了一个安胎的药方,剩下的就要看天意。

  谁知道真相大白,那棺内的男子竟然是他的师弟。

  只是师弟的声音金铁摩擦般嘶哑,又被阴气遮掩,江遮顾着他快烧干水的小鸡炖蘑菇,也没有多想,师兄弟就这样完美错过了一次见面。

  不过现在相见也不迟。

  他可以给师弟安胎,助师弟顺产,让父子均安——这是一个离家出走多年的师兄能为师弟尽的一点心意。

  江遮便道,“师弟,师弟妹说得没错,你有孕在身,实在不宜易怒易躁,动了胎气——”

  江遮又被医家众人捂住嘴了。

  “圣者!您快别掺和了!”

  医家诸人都怕了江遮这一张嘴,直来直去,不带拐弯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他们都在这位合欢宗主的梦境里呢,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这矛盾再激化,怕是第一个祭天的就是他们。江遮很淡定,该说的他都说了,听不听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他还说,“你们捂错地方了,别老捂鼻子。”

  医家众人:“……”

  您老人家心是真的大。

  与此同时,他们也关注蓝真真一事。

  他们没见过这么弱的天灵根,进阶到了元婴中期,但道脉极差,仅是取一次心头血就跟断了似的。

  反观另一个太上墟弟子何吟袖的天灵根,虽是金丹,真气却比蓝真真的元婴还要澎湃。

  江遮则传音道:‘阴阳化生蝶有利有弊,我观这师侄的灵府,是外强中干,有很大一部分的气机是依赖于其他人的心头血,本来她应该固本培元,却疏忽修炼,一昧凭着阴阳蝶的浇灌而进境,挥霍自己天赋,也浪费他人心头血的精华。’

  ‘可见他人之物,终不如自己修来可靠,你们也要切记,正道在前,虽渺远也不可贪图捷径,不然就如空中楼阁,一碰就碎。’

  这个时候不靠谱的江遮显露几分医家圣者的气度,众人当垂首应是。

  ‘圣者说得极对。’

  江遮:‘你们听得进去最好,如此一来,待我师弟这一胎出世,我也能放心种田了。’

  医家众人:‘圣者说得极对……什么?农家那帮龟孙子又来挖墙脚了?!’

  圣者突然宣布归属,医家内部发生了一阵不小的骚乱,他们甚至都顾不上蓝真真了。

  还是昆山玉君发话,“师兄,真真伤了肺腑,还请你出手。”

  江遮是一个异类,他因为与师弟理念不合,退出太上墟,转修医家,但实际上他道医双修,同样继承了妄机宜的太上忘情,因此他既是太上墟的大师祖,也是医家的圣君,江霁仍然以辈分称之。

  师弟请求,师兄自然要应,江遮出去之前,还看了一眼他的师弟妹。

  昆山玉君下来之后,砌月高台上只剩下她一人,颇有一种高出不胜寒的氛围,然而她竟是很享受,拢着破碎的红袖,笑看众人。

  手上则是滴溜溜转着蓝真真的心头血。

  嚣张至极。

  这次绯红并未拦江遮。

  一事归一事,她既然取回了血,就当恩怨勾销,此后蓝真真生与死都跟她没有干系。当然,若是蓝真真觉得不满,非要来送死,绯红也是可以成全她的。

  绯红略带兴味想着,身为虐文女主,怎么能就她一人受虐呢?大家一起来受虐,比谁吐得血更多,那才热闹呢。

  系统:‘……’

  我并不是很想听虐文女主这些可怕的真心话。

  江遮来到师徒身边,他正要探脉,被蓝真真赌气打开,“我不要你看!你跟那个妖女是一伙的!”

  这就要牵扯到绯红的名气之盛了。

  合欢宗修的是多情之道,女子纵情恣意,在世人看来很是放浪形骸,而绯红这个宗主,更是成了十洲三岛的多情种,传说她睡了不少天才妖孽,甚至胆大妄为,连曾经的师祖,医家圣君江遮都纳入了床帷。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蓝真真都知晓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

  昆山玉君斥她。

  蓝真真痛得厉害,又被师尊如此冷脸,想起他这一段日子的柔情蜜意,蓝真真只恨没死在梦里。

  再看师尊一身红衣,分明是要跟那妖女举行合籍大典,这让蓝真真怎么受得住?

  她呜咽地哭,“师尊,你不要同她好,她是个坏女人,我的师兄们个个都被她的邪性迷昏了头,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眼下,眼下还自相残杀!她定是给他们下了蛊了!”

  藏在人群当中不显声色的师雪绛微微含笑,并不反驳她。

  似蓝真真这个层次,心里只装着小女儿家的心思,终其一生不过是天赋耗尽的修士,哪里会想得她口中的坏女人,已经远远走在了她的前边,操弄起了苍生棋局,跟他们这群千年老不死平起平坐。

  楼撼星、应不识、郑风生等人,皆是一等一的妖孽,难道还真会被邪性蛊惑住?

  男子对于女子的心仪,无非是贪她的美色,慕她的才华,更恋她的家世,而宗主绯红,盛势更烈,无数光风霁月、韬光韫玉的英杰,一面唾骂她的浪荡行事,却不料见了之后,又是一副失魂落魄、郁郁寡欢的样子,竟是害了相思之病,日日守在合欢宗的树下。

  心上人是没见着,心上人的仙鹤倒是让他们喂得打起了饱嗝。

  现在蓬莱的泼春虾身价猛涨,没有灵矿都买不到。

  师雪绛想起那头胖都快飞不起的家伙,也是一阵好笑,这家伙在旁人身边吃吃喝喝,倒是把主人忘得差不多了。

  师雪绛在瑞炉的身上微微走神,又分析了场中局势。

  这尸侯府一梦,怕是让她摸清了道家、佛家、医家等宗门世家的底细,就连他这个前阴阳家弟子的底细,不也是被她摸得一干二净吗?他好不容易披上昆山玉君首徒之皮,也被她扒了开来,她嘴上说着太师祖,内心对他可是一点尊敬都没有。

  师雪绛视线又转到曾经的弟子、现在的师尊江霁身上,他微微眯眼,愈发气定神闲。

  “师兄。”

  眼见蓝真真灵府与气机一一衰微,昆山玉君又唤了一声。

  而蓝真真同样是拒绝了江遮。

  她对绯红恨得咬牙切齿,自然不肯让她的“情郎”来医治自己。蓝真真心头血被挖之后,原是怕死的她突然变得决绝起来,更是大胆对师尊剖明心迹。

  “师尊,徒儿心悦师尊已久!”

  众人哗然。

  蓝真真不遮不掩,甚至故意放大了声音,绯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手勾了一坛喜酒,自己亲手酿的,江霁给取名为“千秋此生老”。

  绯红酿了三千坛新酒,被掌门款待了宾客,唯有这一坛,是江霁亲自折了梅花下酒,供两人敬天地用的,意义不同寻常,此时却被她当做普通佳酿,随意取用。

  皇帝不急,系统都急了。

  ‘宿主!女配提前表白了!男主要飞升了!’

  你男人都快跑了,你还不急?!

  其实系统也想当个淡定统的,实在是蓝真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原本这番表白要到一千年后,六道天魔入侵十洲三岛,昆山玉君作为当代魁首,率领修士反抗,而蓝真真这个半桶水乱晃的,高估了自己,被天魔杀得连连败退。

  她唯一的高光,在于给师尊昆山玉君挡住致命一击,最后更是情真意切地表明心迹,要了一个来世再许君的承诺。

  这事自然也成了女主的心头刺。

  最后她被迫释然。

  而昆山玉君痛失爱徒,竟领悟了情之一道,在六道天魔退去之后,他也成功飞升。

  当然,按照标准虐文的套路,前期虐女主,中期虐女主,后期则是明虐男主暗虐女主,不管虐出了如何的花样,在最后一章,必定是喜闻乐见的美满结局。男主飞升之后,顿感寂寞,又折返回了十洲三岛,跟女主在一起了。

  系统最担心的就是男主一去不回了,那还玩个毛线虐恋?

  别看两人在梦境纠缠了四百年,实际上时间才过去四个月,连妖精打架的次数,都不满一个巴掌,哪怕女主再天赋秉异,这几次也睡服不了男主吧!

  男主可是修太上忘情的,能把爱慕值一手抹掉的狠人!

  绯红:‘统子,你又在骂我。’

  系统:‘……’

  此时蓝真真抓住昆山玉君的喜服袖子,苍白的面孔也涌上一抹红晕,“师尊,我,我怕是活不成了,我想跟你约定下一世。下一世,我不做你弟子,做你妻子,好不好?我要为师尊洗手作羹汤,做个贤妻良母……”

  昆山玉君内心不起波澜。

  他冷静地想着,蓝真真,这步棋,废了。

  他自己都骗不过,何来骗过天道?

  他养蓝真真这一步棋,落笔就在一个情字,是师徒情还是什么情,他并不在乎,只需要一个万众瞩目的契机,让这一份情举世皆知,那么无形中也会沾染运道,让他太上忘情得见情谊。师尊妄机宜飞升失败,便是不得情。

  因为妄机宜不曾生情,也没有断情,就像是没有根的云。

  好在,他还有第二步棋。

  昆山玉君当即流露出痛惜的神色,“莫要说这些任性之话了,快让你师伯看看,伤你的人,师尊必定替你讨还!”

  随后,他袖中飞剑,直指绯红。

  “本座欲与你合仙鬼之籍,与你携手长生。谁知你从头到尾,戏弄我的真心,还伤我弟子如此,我江霁今日,便断情明志,亲手除了你。”

  “断情?你敢?”

  那合欢宗主在高台之上饮着喜酒,猖狂浪荡,泼湿锁骨,在胸前泅出瓣瓣红莲。

  “有何不敢?”

  昆山玉君墨眉入鬓,身前一支玉剑,映出凌厉凤眼。

  ——借你我之情断,骗过天道,送我飞升!

  情爱?不过是红尘浮屠,他不需要!

  绯红不躲也不避。

  当剑送入她心口前那一瞬,飞升劫雷也来了,当众人抬头看这震撼的阵仗,昆山玉君忽觉腹中绞痛,他喉咙一阵发涨,冷汗涔涔,竟是猛地倾吐出来。

  那玉剑也跌落在绯红的手中。

  绯红则是一手支着剑,一手抱住他的身躯。

  “孕吐了?也是,都四个月身孕了,也是时候了。”

  昆山玉君攀着她的肩膀,头一次失去风度,冷笑不已,“胡说八道。”

  又是一阵恶心,他眉头皱得发紧,强忍呕吐。

  她笑吟吟地说,“师祖,我也不是阻止你飞升,既然都有了,也不好一尸两命,先生下来再说。单胎归你,若是双胎,太上墟养一个,我合欢宗也当养一个,你说如何?”

  这妖女竟还恬不知耻。

  “自然,这瓜瓞绵绵,多子多福,师祖生得再多,我合欢宗都养得起。”

  昆山玉君斯文讲究惯了,此时却只有一个粗暴的字。

  “滚。”

第178章 合欢宗女主角(26)

  昆山玉君以苍生为棋,更以自己为棋,运筹帷幄,断情明志,终得飞升之机!

  万丈劫云将天幕泼成了墨色。

  九九天劫,是每一个大乘修士的最后一关,以劫雷塑金身,成仙,成圣,成尊,皆在此一劫!

  上次还是两千多年前,妄机宜化作三千丈彼岸,以四十六卦象渡飞升之劫,气势雄壮,蔚为大观,而在两千多年后,其弟子同样以太上忘情参道,破了桎梏,欲要飞升上界!众修士对劫雷畏之如虎,却也心生惊羡。

  ——昆山玉君真乃我辈魁首!

  有人就说,“我等入了这妖女的梦魇,实力大损,唯有昆山玉君,以情入道,又以情殉道,我辈叹服!”

  他们做好准备来尸侯府,却不料一根鸡毛都没摸着,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心头难免堵了一口火气。

  “是啊,这妖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昆山玉君不过借她之力,飞升上界,便是用情,也不过是一霎。倒是昆山玉君的徒儿蓝真真,竟敢将如此不伦宣之于口,虽然有所不当,但也情真意切,可谓是用情至深!”

  “阁下说得不错,蓝姑娘坦率心诚,昆山玉君当以之为妻,而这妖女,行事不正,昆山玉君又怎么会放她入眼——”

  他们正窃窃私语,就听得砌月仙台上一声呕吐。

  他们的道家仙尊失了往日的体统,吐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连送上那妖女心口的玉剑也脱落下来,被她揽入怀中。

  众人目瞪口呆。

  不少人阴谋论了。

  ——定是这妖女见自己一个出窍期干不过大乘修士,所以她不仅操控梦境,还给人下毒了!

  否则昆山玉君一个早已辟谷的大乘修士,又怎么会呕吐?

  有人怒斥,“妖女,若想取我等性命,堂堂正正来战便是,你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阻止我君飞升!”

  此时的绯红眉梢含情,哪里像是刚才那个说着杀夫证道一步登天的狠毒女子,她微微一笑,“下三滥的手段?我有能耐让昆山玉君为我怀孕,你也能?”

  昆山玉君本来就被孕吐弄得眼底阴云密布,又听有人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容色森寒,沉沉望去。

  对方大惊失色,“我不是那个意思!”

  昆山玉君修身养性,鲜少显法,但只要一出手,那便是剑剑生红莲,万鬼皆惊泣。

  “解药。”

  九九天劫近在眼前,昆山玉君牵引天机,索性也不与绯红绕圈子,“我欲断情,只求飞升,你交出解药,本座亦可放你一马。”

  “我还以为师祖要杀妻证道呢。”

  昆山玉君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感情,“你方才不也说要杀夫证道?可本座依然安在。”

  男主[江霁]爱慕值45.6%。

  系统直勾勾盯着这个数值,它有些不敢置信,它竟然没有掉下去!

  绯红笑吟吟递上一个盒子。

  昆山玉君当即展开,里头放着一颗颗红棕色的丸。

  是他在梦境中偶尔吃的东西,绯红曾说这是补气丸。

  他闻到这个味儿,又是一阵干呕,昆山玉君勉力支撑,才不至于像方才那样,跌入绯红的怀中。道家仙尊容色苍白,神色冰冷,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你竟用补气丸来敷衍本座,看来是敬酒——”

  又是一股腥气涌上,昆山玉君掩面,强行吞咽下去,却不料起了反效果,“敬酒不吃,呕!”

  他吐得更厉害了。

  连掌门都尴尬得头皮发麻。

  师祖,别说了,这边孕吐边威胁人,真的没有多少气势,反而像是小猫胡闹,非要挠人。

  万丈劫云显然也没预料这种情形,在天边凝聚了一阵,却迟迟等不到人来应劫。昆山玉君仍在绯红的梦境中,唯有打破屏障,才能与天劫相连,然而他有孕在身,血脉相连,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修士子嗣艰难,除非另辟蹊径,与鲛人、异兽之流结合,方能生出更多的后代。

  特别是修为高深的尊者,蕴养灵胎更是不易,动辄毁道,千年苦修化为乌有。因为这一层约束,他们一般会在金丹或者元婴寻找道侣,趁着还未势大,顺利诞下子嗣。

  而昆山玉君这种的,实在是千万年也不出一例,三千岁大乘尊者,气运所钟,又得天道眷宠,只差一次飞升,便可脱去肉身凡胎,成仙成圣,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玉宫劫动,竟然出现了严重的孕吐反应。

  众人又是惊又是茫然。

  “所以……昆山玉君,是当真怀了吗?”

  “不可能吧,男子,男子怎么会有玉宫,这没有玉宫,何来孕育之能。”

  更有人异想天开,“难道昆山玉君是女子?”

  众人齐齐鄙视。

  “两女相合,更不可能有身孕了!”

  “莫非是借种?”

  众人越说越离谱,太上墟则是怒视他们。

  昆山玉君望着绯红,那两粒眸中澄丸也跟结了冰似的,浮现些许血丝,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次飞升,本座筹谋了千年之久,你若拦我,别怪本座心狠手辣。”

  从一开始,昆山玉君的目标就不是尸侯府。

  尸侯爷飞升了四千年,死人留下的线索早就被时间冲得一干二净,与其花费心思大海捞针,不如以身做局,主动出击。听闻合欢多情,这次他自己入局,与其宗主朝夕相处,凭她的百般手段,又在自己的放任之下,想来也能生出一段情。

  是的,昆山玉君是故意纵情的。

  他在每一个梦境中,有意无意抹去昆山玉君的痕迹,给她呈现一个少年江霁,他城府还没那么深,他也有少年的活泼意气,他会犹豫、懦弱、依恋、爱慕,情绪更为丰富,像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物。

  他想大部分女修都会喜欢少年江霁。

  而他自己亦会沉溺在这段情当中,为她失落,为她嫉妒,更为她献出自己的情贞,以求此情贯通。

  但昆山玉君想得漠然,他入其梦,也不过是一具梦躯,纯阳什么的更无所谓,反正梦境之外,他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昆山玉君,最多是阳气受损,碍不了他多少。因此他并不相信自己怀有身孕,只当是她为了阻挠他飞升,故意撂下的狠话,想要乱他心智。

  绯红则是叹息道,“师祖,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你是真的怀孕了,只是在梦境之中,你自己反而察觉不到你的气机纠缠。”

  “你先去养胎,天劫我来替你驱散。”

  但昆山玉君怎么会见自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他箍住绯红的手,修剪得齐整的指甲硬是掐出了血痕,眼底积着冰雪寒霜,令人胆颤,“你若插手本座的飞升,本座定将你斩于剑下——”

  他的手指被绯红咬了一口,吸了一滴血,随后又舔了一下,痊愈伤口。

  昆山玉君被舔得眼尾泛开一笔桃花胭脂。

  绯红偏过头,冲太上墟的众人喝道,“看什么热闹?你们师祖有孕在身,最是金贵,还不快上来伺候!”

  众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很自然应道,“是,是我等疏忽了。”

  随后他们风中凌乱。

  我太上墟与合欢宗一向不合,而我老祖却坏了合欢宗宗主的崽子?

  这,这。

  绯红转身要离开仙台,又被昆山玉君抓住,此时他一张仙人玉貌扭曲得厉害,红服被冷汗浸湿,但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今日毁我飞升,他日必取你头颅。”

  男主[江霁]仇恨值87.6%。

  系统心道,这就是所谓爱恨交织的传统虐恋模板吧?

  就是目标对象不太对。

  系统有点愁,男主把虐文女主的路都走了,那女主不就无路可走了吗?

  绯红回眸一笑。

  “随时恭候。”

  她伸手拆下天际的一轮艳阳,梦境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众人环顾四周,原来他们还在阴疆之外,在合欢树下,根本没有进到尸侯府!

  从他们见这位合欢宗主的第一眼开始,他们就落入陷阱了!

  “轰隆隆——”

  没了梦境的遮掩,劫雷声势更大,眨眼就到了众人的跟前。

  他们脸色一变,施展神通,慌忙逃命。

  考虑到这是师弟的弟子,江遮也把蓝真真拖走,她兀自不肯,“你放开我!”

  江遮果真放开了。

  他向来很尊重病人的意见,就算她要死,问他借一条白绫,他要是有,也会给的。

  一道劫雷劈落而下,蓝真真被劈得头发面容焦黑,奄奄一息,她这才吓得大哭,“师伯!师伯!我知错了!”

  江遮神色淡然,又把她拖回去了。

  而绯红嘴里含的一滴精血就起了作用,万丈紫红劫云朝她汇聚。

  雷蛇游走,惊心动魄。

  “我的脸……我的脸毁了!”

  蓝真真被劫雷劈得痛不欲生,又触摸到容貌损毁,惊慌大哭,而众人仅是转了一眼,就不放在心上了,蓝真真遭遇的,不过是一些天劫皮毛,再看那合欢宗主,一人硬撼九九天劫,被鞭得血迹斑斑,白骨裸露,反而笑得痛快猖狂。

  合欢宗的女弟子早被绯红吩咐在原地待命,她们虽然焦急,也不敢违抗绯红命令。

  “宗主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一个罗裙女子咬着唇,“这才二十七道,还有七十二道,可怎么办?”

  这是大乘修士的劫云,便是大乘修士渡不过也要灰飞烟灭,何况她们宗主只是出窍尊者呢?

  “宗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去助宗主一臂之力!”

  “我也去!”

  “还有我!”

  众女正要飞身而去,一道身影竟率先越过他们。

  来人踩着劫云,从后头抱住绯红,趁着她虚弱之际,将她的脸旋了过来,唇对唇,准确夺走了她口中的精血。

  绯红被对方一手击飞。

  “宗主,黄泉之路,风生先行一步!”

  那人如一丛细雨庭竹,纤细文弱,却只身入了雷劫天幕,替她应劫。

  “噗嗤!”

  雷劫贯穿灵府,郑风生如同断线纸鸢轻飘飘坠下,绯红伸手抱住他,回落在地。

  那劫云停留了一阵,捕捉到衰败的气运之后,随后缓缓散开。

  绯红冷笑,“愚蠢。”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触摸她,触及到满手血污,还是放了下来,低声道,“愚蠢的风生,还想愚蠢地请求——”

  这十年内,与其说他被囚在她身侧,倒不如说伴她身侧,他替她梳头,替她穿衣,总希望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起先并未察觉这一份细微的情意,直到入了楼撼星的梦,他才惊觉,纵然是一具骷髅,他也想伸手抱之。

  “若有来世,前尘洗尽,能否与宗主,携手共度白头?”

  郑风生渐渐合眼。

  他等不到了。

  “好。”

  郑风生瞳孔涣散,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意。

  而昆山玉君将这一切目睹得清清楚楚,他垂下眉眼,唇心血色淡薄。

  男主[江霁]虐心值44.4%。

  掌门尤为关注他的情况,连忙道,“师祖,这只是安抚将死之人的言辞,您切莫放在心上,小心动了胎气!”

  男主[江霁]仇恨值88.8%。

第179章 合欢宗女主角(27)

  昆山玉君凤眼凌冽,掌门被盯得冷汗直流。

  吾命休矣!

  谁让绯红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掌门也被洗脑了。

  他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师祖,我说的是真气,您消耗一场,应当注意修养。”

  说着,掌门要扶他下仙台,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绯红影响太深,掌门见昆山玉君抬足,心头一紧,手掌也高高扬起,护在他的腹部之前。

  掌门嘴里还道,“慢点,慢点,双身子可别颠着!”

  昆山玉君:“……”

  他在想是否要换一任掌门了。

  掌门:“……”

  师祖不会恼羞成怒拍死我灵虚吧?

  两人对视,灵虚怕死,率先使出祸水东引这一招,“师祖,快看,郑风生好像有话要说!”

  虽然对方披了另一副皮相,但看那应劫的功法,谁不知道他就是昆仑五子之一的郑风生?

  竹里风生,文质彬彬,他的声名虽然比不上逢仙真君,却也是当代仰慕的天之俊杰,众人都以为昆仑五子不但出自显贵世家,又拜在昆山玉君的门下,年少聪颖绝尘,日后造化自然位列首榜,谁料世事急转而下,那五大世家竟是做了妖女的饵料。

  就连郑风生这一等公子,也被妖女逼得没了真身,不得不依附在一具灵躯之上。

  但他们大感意外的是,这郑公子非但没有怨怼妖女,反而对她一往情深?

  众人不敢当面议论,故而传音。

  ‘这合欢多情,红丝牵系,果真厉害。’

  就连毁族之仇,都阻止不了公子的钟情。

  郑风生知他死后,非议甚多,就连家族恐怕也不理解他,但他要是能控制自己,情丝也不会一生再生,扯断了,还偷着长。

  他张了张嘴,血流如泉,污了绯红的袖。

  她只是垂眼,将他的血迹擦净,擦了一遍又一遍,同他说,“我会保留你破碎的元神,待他日,你可再生。”

  郑风生笑了笑,没有揭穿她。

  天劫之下,俱是灰飞烟灭,他虽然保留了一具残躯,但元神早就碎得无法修补了。

  十洲三岛也没有渡劫失败还能复生的例子。

  之前她杀他们师兄弟,外人看起来狠辣万分,其实她已经留手,将他们的元神一一留存,若是转世再修,天赋与灵根也会很大程度保留。也正是因此,郑风生对她没有丝毫怨恨,只怪自己过分求取,恶了他人的心意,下场更是咎由自取。

  他唯一愧疚的,就是将家族牵扯进来,断送了他们的世家声望。

  好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他替她挡这一劫,未免没有偿还的意思,说是要一个来世,其实也已经是奢望。

  但他死前,能听得她一声软话,哪怕仅仅是一个好字,郑风生甘之如饴。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郑风生又撑着一口气,把自己腰间的锦囊解开,颤抖着摸出一个竹哨子,它看起来是幼童所制,粗劣至极,却因为主人日夜爱惜抚摸,变得圆润细腻,也如圣物一般光华。

  郑风生边咳着血,将竹哨子举起,“这是,我三岁做的哨子,一直贴身携带,若是宗主不嫌弃……”

  他惨白的掌根被人攥住。

  郑风生呆呆看着她低下头,一并吻过他的掌心跟哨子。

  男配[郑风生]虐心值87.6%。

  男配[郑风生]虐心值96.2%。

  男配[郑风生]虐心值98.9%。

  系统都不知道该骂宿主薄情还是多情了。

  人家都要死了,你连人家最后的虐心值都不放过。

  郑风生之前从容赴劫,是因为他存有死志,而现在,他被她亲吻掌心,又觉得人间春景正盛,为何他不能再伴在她身侧?

  郑风生笑着哭了,“钟情宗主,风生不悔,只是不能长伴,引以为憾。”

  此时一只胖球突然滚落下来,长长的鸟嘴里衔着一颗拳头大小的丹药,欲要往郑风生嘴里塞。

  不是瑞炉还有谁?

  它因为胆小,被九九雷劫吓晕了过去,好不容易苏醒,又看见郑风生奄奄一息,眼看就要灰飞烟灭,它扭头在身上找了半天,终于从尾翎里找到了一枚补天丹,虽然很心痛,但看在那小子这十年来照顾它精心的份上,胖头决定先给他赊账。

  郑风生作为投食者,早就跟胖头建立起了勾搭成奸的深情厚谊,他向来熟知胖头的抠门,这回突然拿出了收藏已久的补天丹,郑风生愣了一下,又缓缓笑了。

  “胖头,我不饿,就不吃了,以后,以后,你要听,宗主的话。”

  他越说越乏,眼皮也渐渐阖上。

  胖头气得跳脚,把补天丹硬要塞进他嘴里,然而这丹药比小儿拳头还大,它塞了半天没塞进去,丹药反被鲜血浸透。

  胖头扑棱着羽翼,向绯红求助。

  而绯红则是盯着郑风生的识海,它迅速枯竭,飘出了最后一缕元神,微弱得根本没人注意。

  绯红伸手抓住。

  天穹的劫云虽然消散了大半,但还有数十片等着吞噬这最后的元神,见绯红“独吞”,它们咆哮着,似要再度重来。绯红完全没将它们放在眼底,曲下双肘,抱起了郑风生的冰冷躯体,她本人亦是血肉模糊,宛如半具红粉骷髅。

  “我合欢宗的副宗主,为本座挡劫,登仙而去,十洲三岛,当立九千祈仙鼎,祈他再归!”

  合欢宗的女弟子们面带悲色,低首应是。

  有一些人却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