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君陡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他抿直唇线,“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宗门。”

  掌门愕然道,“可是,我们还未进入——”

  昆山玉君神色冷漠,“她已经得到了黄泉一梦珠,进去之后,似真似假,你能分清?”

  掌门只得败退。

  除了几个不甘心的太上长老,太上墟众人率先撤出了阴疆,昆山玉君原想把绯红丢上鹤背,让弟子照料她,但思索再三,还是无法忍受她被他人触碰,就自己接了过来,揽在身前。昆山玉君还给她戴上面具,免得一模一样的面容引起骚乱。

  绯红再次醒来,是在昆山玉君的天经宫里。

  她发觉殿内的建筑都不一样了,追问了一通,昆山玉君淡淡道,“你不知吗?我们穿过了两世镜,回到了两千五百年后,这个是未来。”

  她将信将疑,并在太上墟生活了一段时间。

  在昆山玉君的严令之下,上到太上墟掌门跟长老,下到端茶倒水的弟子杂役,都演着一场有着江敛红的戏。

  但真相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当昆山玉君在他的寝宫寻不到人,他脸色微变,瞬移到了大观殿。

  她正望着两世镜发怔。

  “原来……我才是梦……才是鬼啊……”

  她转过头,惨然一笑。

  “师弟……不,昆山玉君,你配合我这个梦鬼,应当是很辛苦吧。”

  没有丝毫预兆,她一如当初,决绝撞向两世镜。

  “师弟……诀别了!”

  但一只玉手预判了她的动向,覆在了镜面上。

  绯红的额头撞入对方的掌心。

  “无论是人,是鬼,还是一个梦,”昆山玉君垂下眼眸,分明是一双薄情凤眼,里头却涌动着些许光华,“一日为师姐,终生为妻子。”

  他说——

  鬼师姐,留下来,留在这个千年之后的未来,我们举行道侣大典。

  做我的妻,永远都别离开我。

  男主[江霁]欺骗值0%。

  她哽咽落泪,“……好。”

  女主[绯红]欺骗值98.9%。

第175章 合欢宗女主角(23)

  昆仑太上墟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道侣大典。

  ——昆山玉君迎娶梦鬼绯红!

  是的,是梦鬼。

  昆山玉君并未向世人隐瞒绯红的身份,他坦然地承认,本座入了一场过去的梦境,爱上了一个梦中的女鬼,如今时候到了,我们要昭告天下,连枝共冢,白首相守,你们若是有空,不妨来太上墟一趟,参加我们的合籍大典,许你们一杯喜酒来喝。

  ——以上是掌门脑补出来的意思。

  实际上他们师祖就六个字,“六月合籍正好。”

  太上长老们是第一批杀到天经宫的。

  “师弟,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欠缺考虑了?”

  清霞元君跟昆山玉君是同一批拜入昆仑山门的弟子,她也曾有幸跟在妄机宜身边修行过一段时间,便以师姐自称,“你修的是太上忘情,最忌讳动情生欲,你若是与那梦鬼结了契,合了籍,日日朝夕相处,那若是——”

  若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饶是清霞元君如此清修自持,见到一些清正明朗的男修,也会勾起一两分心火。

  何况是道侣合籍,日后睡在一张床上,那是天经地义!

  昆山玉君沉肩坠肘,悬腕持笔,任凭耳边喧哗波折,数张金绣喜帖呵气而成。

  掌门以及一些长老则是第二批赶到的,见昆山玉君气势雄壮,落笔漂亮,有的当场叫好。

  太上长老们怒目而视。

  你们这群小辈添什么乱?好什么好!

  “是我让他们来的。”

  昆山玉君又铺开了新的帖面,“都布置得如何了?”

  掌门垂首道,“师祖,合籍大典所需的三千根长生烛、三千丈流霞帔、三千尊鸳鸯鸟……”

  等到掌门一口气汇报完,昆山玉君又完成了三百五十张喜帖的撰写。

  其余人则是目瞪口呆。

  以前他们怎么不知道掌门还有这样绝的口技?

  掌门补充了一句,“您要最好的压床木……啊,不是,是比翼连理枝,我已经跟蓬莱的掌门商量过了,他们愿意连造床的工匠都给我们送过来,算算日子,再过两日便能到了,耽误不了婚期,不过……”

  “不过什么?”

  昆山玉君沾了饱墨,写下一笔“仙鬼合籍,同去同归”。

  掌门面有难色,“就是弱水金合欢没寻到。”

  弱水之畔,生着无数琪花瑶草,而金合欢则是最为出名的一枝,传说是一对有情人私奔到弱水殉情,两人合抱的尸体则是长出了一粒情种,从此合欢遍开,灿如粉色朝霞,于是有人就把它作为嫁衣的装饰,最后演变成了十洲三岛道侣合籍的喜服传统。

  “现在天寒地冻,弱水也断流了,我们很难寻到它的踪迹。”

  昆山玉君勾勒笔画,淡淡道,“这个本座来取,你们办好其他事情便可。”

  “是,师祖!”

  太上长老们被冷落一旁,心生不满,见他自毁前程,说话难免重了一些。

  “师弟,你飞升只在眼前,难道要因为这等红尘之事毁你三千年的苦修吗?”

  “清霞元君多虑了。”

  昆山玉君搁下紫霜毫,“这男欢女爱,讲究的就是一个刀头舔蜜,割舍几寸,入心几分,各人也是心里有数。你越是畏她如猛虎,怕她如山洪,就越过不了这一关障,畏畏缩缩,裹足不前,有失我辈修士气度。”

  他轻描淡写道,“而且你们担心得也太晚了,本座早已托付情贞,既然守不了身,又何须惺惺作态,高高拿捏,故作清高,道貌岸然。”

  太上长老面如菜色。

  掌门等人则是一阵窒息。

  ——你老人家就差没说,本座就好这一口,你们尽管清高去,反正你们又管不着我!

  掌门心道,自从入了一场阴疆梦境,他们老祖都跟变了人似的,先前是冷淡脱俗,一副什么事都与本座无关的样子,现在则是多了一些少年的活气,还有点儿顽劣,不服管教。从前昆山玉君深沉冷峻,便是不喜太上长老,也不会说出如此伤人利刃。

  像一匹野马似的。

  他又想起了那位姑奶奶,难道男女之间,还能互相传染?

  昆山玉君以一己之力,定夺了他的婚事,旁人完全插不了手。

  他写完一千三百张喜帖之后,先去了一趟他的明夷宫。

  师姐忙得脚步如飞,据说在酿喜酒。

  昆山玉君只见到了一道道红色残影。

  “师姐……”

  他刚一出声,被她堵住了唇。

  “一日三次是吧?过来!给你!”

  她眉眼快活,汗水淋漓,勾着他就亲了个痛快。

  昆山玉君倒像是温驯的狸奴,他的腰低了一节,好让她扯着腰封,去逐他的唇。殿外的梅花开了一树树的,从雪被里冒出热烈的鲜红。昆山玉君被她紧含着舌根,玉津蔓生,亲得耳后、颈侧都染了淡淡的胭脂红。

  日头煌煌,冰棱融化,灵府君主也热了起来。

  她却是将他一把推开,随后投入自己的事情。

  昆山玉君指尖点了点一瓣唇心。

  没破。

  她今日是留了余地。

  见她干得起劲,昆山玉君也不打扰,他负手而立,就在日头下远远站着,看了她一会儿。

  昆山玉君想得周全,早就让掌门备下了三千壶的昆仑春色,根本无需她如此劳心劳力。不过他虽是第一次筹办合籍大典,但也知这是一场证心大典,本需道侣双方共同操办,将共同的心意融入其中,过多插手反而不美。

  待身上的热意消退,他才转身出了明夷殿,去寻那断流的弱水,以及弱水之畔的金合欢树。

  一柄玉剑凌空而行,越过聚窟蓝家。

  底下的少年仙君似有所觉,微微抬头。

  “姐夫,你看什么?快看我!不是,是快看我这个盖头,做得美不美,我姐肯定感动死了!”

  楼撼星收回目光,看到蓝家弟弟手上惨不忍睹的针线,嘴角抽搐。

  你姐看到这个会哭的吧。

  偏偏蓝青律不觉得,反而愈发相信自己是被修仙耽误的第一绣娘,还跑到他大哥蓝墨君面前卖弄,“大哥,你看,这鸳鸯,这湖水,这绿柳,是不是很传神!”

  蓝墨君拿着一块布,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他的兵器墨君剑。

  楼撼星走到哪里,大哥的冷肃目光就钉到哪里,剑也擦得更加勤快,映出锋利的寒芒。

  楼撼星:“……”

  我有点担心我活不过合籍大典的那一日。

  楼撼星好不容易摆脱了这蓝家兄弟,去了未来道侣的闺房,她吓了一跳,慌忙遮掩手中的嫁衣,而楼撼星眼尖瞧见了一丛丛粉红朝霞般的合欢花。

  他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走上前来。

  “绣嫁衣呢。”他声音带了点捉弄的意味,“是不是想着我绣的?”

  蓝绯红瞪了他一眼,“天天见,想什么啊,你以为你是什么绝世美男子吗。”

  楼撼星吃吃地笑,“是,我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子,我家夫人才是绝世美女子。”

  “呸,起开。”

  楼撼星一把将她抱住,埋入颈窝,见她挣扎,就惨兮兮卖了个可怜,“让我抱抱嘛,你家龙潭虎穴的,今天不是这个想要坑我,明天就是那个要搞我,还有你大哥,那剑一天擦上个几百次,我见了都害怕!”

  蓝绯红也笑了,“谁让你来得轻易,都没吃过我大哥的暴雨梨花伞和雷霆大斧锤。”

  “那是什么?”

  “现在不告诉你,婚后你若对我不好,你便知晓它的厉害之处了。”

  两人又是一阵笑闹。

  楼撼星更是取出了他小舅子亲手绣的盖头,假惺惺地说,“这是你家弟弟的一番心意,大典上你就戴着罢。”

  未来道侣也故意捉弄他,“这么丑?我不要合籍了!”

  楼小仙君立马急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连我身子都哄去了,你不能不要我!”

  说着就当着她的面儿,非要展示一番自己的绣活,将这鸳鸯丑盖头给绣得“倾国倾城”。

  太上墟,小颂山。

  清霞元君正与弟子何吟袖说着婚礼事宜,忽然殿外喧哗,原是准新郎官裴传泽抬着十二丛弱水合欢花回来了。

  宗门为之轰动。

  裴传泽扬着一双剑眉,冲着何吟袖爽朗大笑,“师妹,这够给你做十二件嫁衣了,咱们大典上换着穿,不重样!”

  清霞元君当面斥他不像话,转身就露出了笑意,抚上了何吟袖的手,“传泽对你可谓是一心一意,为了找到弱水,都好些天没睡觉了,瞧瞧那眼给青的。待你们举办了合籍大典,裴家也会一心一意支持你登上掌门之位,你切莫辜负了他与裴家这番心意。”

  什么心意,不过是利益置换罢了。

  何吟袖微微垂眸。

  裴传泽贪图她的年轻美色,而裴家看重她的潜力以及日后回报,双方一拍即合,迅速结盟。

  清霞元君看出了弟子的些许敷衍,迟疑了下,试探她,“你难道……还想着你那纤衣宗的师姐?”

  这一句话让何吟袖瞬间面热,颊边的藕花耳环也荡开了波澜。

  师姐。

  她的师姐还在合欢宗逍遥快活着呢,数百年未见,也不知她是不是把她忘到天边了?为了见她一面,何吟袖也向合欢宗发了喜帖,却并不确定,师姐会不会来。

  何吟袖又咬着唇。

  若她来了,知道她为了掌门之位,跟自己不爱的男人结为道侣,她是不是会觉得她城府深沉,野心太大?何吟袖不惧世人如何评价她如何利益熏心,轻狂自负,却独独怕见师姐那失望的眼神,斥责她不择手段,玩弄世家。

  一时间,她盼着她来,又希望她不会来。

  不同的时间跟地点,三场道侣大典都在六月初六举行。

  天经宫。

  绯红披上了缀有金合欢的绛红嫁衣,在三千丈的流霞帔里穿行,金乌也坠在了她的身后。

  而系统总算见着了男主正常穿喜服的样子,毕竟上一次他穿的还是女子嫁衣!

  这位道家仙君换下了一身霜白的鹔鹴细羽,乌发高束,红衣加身,连带着两片寡淡的薄唇,也被铺天盖地的喜幛染得鲜红。他从红袖里露出一节玉腕,手腕也缠上一圈合欢铃,让一片灿然的雪地平添了旖旎之色。

  他伸手来牵绯红,攥住她的手指。

  两人一同走向合籍所设的仙台,三千长生烛将白昼映得煌煌烨烨。

  仙台之上,一对红衣璧人相视而笑。

  仙台之下,九千宾客艳羡无比。

  “这美娇娘如此绝色,难怪昆山玉君动心!”

  “真没想到,吾有生之年,还能喝到昆山玉君的喜酒!”

  “是啊,我还以为他练了太上忘情都自宫了呢!”

  众人顿时侧目。

  玄青真君嘴炮之后,立即遁走。

  这合籍大典有一项最重要的仪式,便是用本命道器祭出一滴精血,交融入酒,共同饮用。

  绯红取出了自己的春风烈火鞭,轻轻一甩,手心就滴出了一抹血,而昆山玉君的雪晴风作扇同样割破了掌心。

  两滴血同时融入了绯红亲手酿制的喜酒里。

  二人共同举起了这一尊血酒,对着天地起誓。

  “我江霁——”

  “我绯红——”

  “合仙鬼之籍,共长生之愿!”

  “合仙鬼之籍,共长生……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哈哈!!!”

  变故突生,春风烈火鞭摔碎了一尊血酒,全洒在昆山玉君的衣襟上。

  四下宾客皆惊。

  昆山玉君红衣翩飞,眸中有一种易碎的琉璃感。而绯红的春风鞭挟住了他的脖颈,玉般的通透脆弱,“看在你我曾是师祖徒孙的情谊上,我给您老人家造了四百年的美梦,如今您也该到了梦醒时分了。”

  昆山玉君眼中的情绪一晃而过,又是那个不染纤尘的道墟师祖,他淡淡道,“这还是梦,对吗。”

  绯红猖狂大笑。

  “对!还是梦!而且续集是噩梦!”

  “黄泉一梦,逆转!”

  猩红笼罩了天幕。

  六月初六,聚窟楼家。

  楼撼星决定在道侣的本家举行合籍大典,一方面是尊重蓝绯红的意见,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避开太上墟的师兄师弟。

  他甚至故意漏发喜帖,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此事。

  楼撼星接到了他的道侣。

  那金合欢缀满了嫁衣裙摆,如同朝霞遍地,她抬起眼,冲他清灵一笑。

  新人上了仙台。

  楼撼星心潮澎湃,“我愿合双仙之籍,同享长生!”

  耳边则是传来一道极为幽魅的笑声。

  “可是,你不配。”

  楼撼星绣了大半月的鸳鸯盖头落下。

  他愕然转头,对上了一张芙蓉玉面,不涂腮红,也胜过三月娇,然而——

  他看见她胸口血淋淋一片,仿佛被什么凶兽掏空了。

  他脑子发涨,下意识后退一步。

  蓝绯红则是笑道,“郎君为何害怕?你不是亲手端药喂你的小师妹吗?你应当知道,我屡次被取心头血,这心口烂成了什么模样,你看看,仔细看看呀。放心,这伤口久了,结痂了,不疼了,怎么样,你小师妹还需要第九次血,你要亲自替她来取吗?”

  她抓住他的手,“你来啊,我就在你面前,你来动手啊。”

  楼撼星眼睛泛红,泣不成声。

  他一面道歉,一面又恳求她的原谅了,语序混乱,冷汗涔涔。

  他哀求道,“红儿,红儿,你别这样,我害怕——”

  男配[楼撼星]虐心值87.8%。

  蓝绯红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害怕呀?不,千万不要害怕。”

  她弯下腰,慢条斯理捡起了地上的盖头,又慢慢披上,遮住了脸,只露出红唇皓齿。

  “今日,谁能成功取得楼撼星九滴心头血,我便嫁于此人为妻,决不食言!”

  楼撼星心头悲切,他拉住她的手,“红儿,我知错了,我会用我一生补偿你的,红儿,你不要这样对我——”

  可是,一条花鞭缠住了他的手腕。

  是缚花雨。

  四师兄应不识的成名道器。

  他的两位师兄站在新娘一左一右,眼底也遍布血丝,如同走火入魔的白尸,直勾勾盯着他。

  凄厉的叫声顿时划破天幕。

  几滴鲜血溅上了新娘的盖头。

  六月初六,太上墟小颂山。

  合籍大典之前,何吟袖正在梳妆打扮,她捧起一只藕花点翠的耳环,系在耳畔,眉目尽是温柔。

  直到,一只传音鹤落到她手背上。

  藕花耳环碎成两瓣。

  合籍大典进行的时候,何吟袖取了血,滴入杯中。

  她忽然问身边的裴传泽,“你裴家为何要联手其他七大世家,围剿合欢宗?你们杀了……绯红宗主?”

  裴传泽不是很喜欢师妹这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语气,勉强回答,“合欢宗乃是邪魔外道,根本不配一宗之名,那蓝绯红杀了便杀了,来,不管他们,我们起誓!今日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别被他们扰了兴致!”

  何吟袖也温温柔柔一笑,“你说的没错。”

  而眨眼之间,她扔出道器,一丛藕花开在裴传泽的胸膛上,鲜血淋漓。

  何吟袖的眼是笑的,唇是冷的。

  “杀我师姐,你杀了也便杀了!我要裴家,都为我师姐陪葬!”

  无数梦境坍塌。

  一场场美梦成了噬魂夺魄的噩梦。

  而绯红正式狩猎昆山玉君。

  她骤然撕裂身上的合欢嫁衣,声音传遍四方。

  “我修太上忘情,愿效仿前辈苏疆,斩断情根,通明心境!”

  绯红看向昆山玉君,“师祖,你知道苏疆杀繁缕公主为什么会成心魔吗?是因为繁缕公主在年少伴他,护他,没有伤害过他半分。但你我情形,早就不同,我杀你,破的是我年少势弱,听从摆布,立的是我道心锋利,一往无前!”

  她嘴边咬住一截春风烈火鞭。

  “杀夫证道,祝我大道不朽,一步登天!”

第176章 合欢宗女主角(24)

  随着绯红的嫁衣碎裂,一重重梦境也笼罩上了不祥的红。

  “……这是梦?”

  台下的掌门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

  他们分明是从梦境挣脱出来,听从师祖昆山玉君的建议,放弃了尸侯府的天机,启程回了太上墟,随后就迎接了这场仙鬼合籍!不,不对,也许是从他们打破第一层梦境开始,他们就进入了第二层梦境,它迷惑了众人,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阴疆。

  实际上,他们还在此山当中!

  梦境也依然延续!

  掌门迅速望向身边的熟人。

  这些是人还是鬼?

  而他们也望着掌门,充满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先前还热热闹闹、推杯换盏的宾客脸色大变,就像是遇见了鬼一样,齐齐退了开来,谁也不敢挨着谁,生怕对方给自己来上一刀。

  而万重梦境开始共通了。

  先是楼撼星,他捂着滴血的胸口,从聚窟蓝家离开,跌跌撞撞跑向太上墟求救,却惊骇发现这里竟然披着流霞,点着明烛,竟然也是一场合籍大典,一张撕毁的喜帖泡在了池子里,他捞出来一看。

  师尊江霁跟江敛红的道侣大典?

  江敛红是谁?

  楼撼星很确信他没有见过这一号人物。

  “师弟,别跑了。”

  他的四师兄一身血衣,手腕缠着缚花雨,又冷又艳,“还差最后一滴,我就能与她结为道侣了。”

  而在应不识的身后,三师兄郑风生正眷恋抱着一具新娘骨骸。

  楼撼星瞳孔震动。

  是……是骨骸!那根本就不是蓝绯红!

  他猛地醒悟。

  “师兄!师兄!”

  楼撼星嘶哑地喊,“你回头看看,那根本不是蓝绯红!是假的!假的啊!”

  应不识扭过头,美人披着盖头,正攀在他师兄的肩膀,那风一吹,盖头被掀了起来,露出姣好的丹唇,她笑得温软迷人。

  “吉时快到了,郎君,你若不行,就让风生来。”

  郑风生是着魔已久,他拢着盖头,温柔体贴地说,“宗主,风大,别冻着脸。”

  梦境放大了应不识的贪婪与嫉妒,一张俊美仙君的皮囊微微扭曲着,浑身透着死气。

  “师弟,花烛要燃尽了,你就成全师兄了罢。”

  他就像一头恶鬼扑了过来。

  楼撼星紧咬牙关,奔向天经宫。

  唰唰唰。

  众人齐齐转头,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楼撼星则是一眼看见了砌月仙台上的红衣新人。

  女方的面目跟蓝绯红一模一样,但她身前站着的是他的师尊,昆山玉君!

  他喃喃道,“这也是假的?”

  那什么才是真的?

  绯红咬着红鞭,听得清清楚楚,她勾唇一笑,“不,我是唯一的真实。而你的真心——”

  “连梦境都分辨不了。”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真是不值一文呢,小仙君。”

  轰!

  楼撼星被她这一句践踏得溃不成军。

  他濒死溃逃的仓惶,遭受师兄背叛的愤怒,以及现在被心上人的全盘否认,都成了压死他的一根稻草。

  男配[楼撼星]虐心值91.4%。

  少年仙君满眼空洞,双膝一软,瘫在砌月仙台之下。

  “噗嗤!”

  阴阳化生蝶携着锋利的翅棱,钻入他满是血污的胸口,又咬出了一滴心头血,楼撼星肢体麻木,身体因为痛感不自觉抽搐着。应不识捏住这第九只红蝶,染血的眉眼扬起一抹快活的笑意,“红儿,你看,我取出来了,你快同我成婚——”

  应不识戛然而止。

  眼中的血雾被驱走之后,应不识的视野陡然清晰起来。

  鲜红的阴阳蝶、满手的血迹、师弟胸前刺穿的伤口……他在干什么?

  他杀了他的师弟?

  男配[应不识]虐心值76.5%。

  “不,不是的,师弟!”

  应不识惊慌丢开了血蝶,去捞楼撼星,眼眶泛红,“师弟!师弟!你醒醒!”

  “噗哈——”

  绯红立在高台之上,笑得猖狂肆意,她冲着昆山玉君道,“师祖,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执棋者,天下为棋盘,众生如棋子,只需要摆弄得当,便可借刀杀人,手不沾血。”她唇角微扬,“师祖,我这跟您学的,这算是出师了吗?”

  昆山玉君凤眸细窄,他在猩红天幕之下凝视着她,温柔被吞没之后,露出了恶鬼的滔天狰狞。

  与此同时,佛家与医家的修士也被山洪冲了出来。

  他们坐在碎石堆里,茫然看向四周。

  他们刚与尸侯爷的阴兵正面硬干,怎么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看这布置,还是一场规模不小的合籍大典?

  菩衣上座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有人受伤了?”

  “大师!我师弟受伤了!”应不识脸色凄惶,哀求道,“您快看看!”

  菩衣上座刚想出手,一段红绸缠住他的手脚,从头到尾,绑成了一个红色蚕茧。

  光头们顿时不敢吭声。

  妖精一出手,和尚也害怕!

  看看这绑法,看看这力度,他们的菩衣上座都要瞬躺,他们这些中途修行的,就更不用说了!

  “大师,我理解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不明因果的事情,您还是少插手为妙。”绯红的手腕也缠着一段红绸,语气像是赏花喝茶一样清淡平常,“这是我与太上墟的恩怨,我来了结,任何人胆敢插手,一律视为与我合欢宗为敌。”

  医家众人有点慌。

  不是,你绑和尚就算了,眼珠子还往我们这边瞧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啊!

  医家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行走当世,但武力值难以称雄,通常是被按着打的一拨,因此在诸多冲突事件当中,医家率先明哲保身,免得人没救到,一把火还烧到自己身上,简直亏到没法说。

  医家长老纷纷给他们的医圣传音。

  ‘圣者,这是个什么情况?’

  ‘圣者,我们要如何是好?’

  ‘圣者,您从方才就一言不发,可是窥见了什么解决之道?’

  医家圣者戴着锥帽,青衣飘逸,一派红尘脱俗的谪仙模样,岂料他语出惊人,“师弟,原来我写安胎方子的人是你。”

  医家众人:“???”

  您在说什么?!

  医家圣者又道,“不过寿胎丸虽好,也不能当饴糖来吃,容易胎大难产。但我观你这一胎养得极好……”

  一双双手捂住了医家圣者的嘴巴。

  医家众人歉然一笑。

  “误会!都是误会!我家圣者刚从阴兵巢穴里出来,有点糊涂了。”

  昆山玉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这师兄,虽然是天资超群,却总是不走正道,成天钻研一些虫子死尸,有时候走火入魔了,直接嚼来生吃。特别是那一张嘴,不懂得拐弯抹角,有什么就说什么,直得令人头皮发麻。

  当然他确实也爱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噗嗤!”

  又是一道鲜血飞溅。

  场中多了两道身影,何吟袖一柄长剑架在裴传泽的颈上,只差一分,就要夺他性命。

  “吟袖!传泽!”

  清霞元君不由得惊呼,连忙使出了一记定心诀,驱逐他们的魔障。

  何吟袖视线一晃,掠过了台上的绯红。

  师姐怎么会在这?

  她震惊又茫然,环视场中局面,个个都是一副带伤的狼狈样子,她捕捉到了一丝灵光,装作气力消耗殆尽,顺从被清霞元君拖了回去。

  裴传泽从小师妹手下逃生,仍旧心有余悸,目光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之色,他一直以为小师妹是那种蕙质兰心、柔情似水的女子,没想到她突然痛下杀手,在合籍大典上说翻脸就翻脸,还想置他于死地!

  “是梦境!”

  清霞元君不想徒弟俩生出嫌隙,就给他们解释道,“你们入了梦,不管何种缘由,最终都会走向自相残杀,这便是尸侯爷黄泉一梦珠的厉害。”她又抬首,“你们看昆山玉君的弟子,现在伤的伤,疯的疯,同样是难逃一劫!”

  裴传泽捂着胸口,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虽然师尊是这样解释,可是他受伤是真实的,痛感也是真实的,他根本忘不了小师妹如同地狱阎罗,冲着他冷冰冰地说,“你给我师姐陪葬。”

  她是真想杀了他!

  因为她心里装的是她叛出师门的师姐!

  这对于男子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裴传泽内心愤恨,正要禀报,对上了何吟袖的双眼。

  仿佛在说——

  揭穿我,杀了你哦。

  他手脚瞬间冰冷,竟挪不出半分勇气。

  不过就是入了一场梦,怎么梦醒之后,这世间女子反而更加可怕了?

  “好像还缺了人。”

  绯红环视四方,笑着击掌。

  “哗啦!”

  这下是蓝真真被冲了出来,她还做着美梦呢,两颊羞红,嘴里娇滴滴嚷着,“师尊,徒儿这就来伺候你……”

  说着就扯开她外衣。

  “咳!”

  掌门重重咳嗽,惊醒了蓝真真,她像个鹌鹑似的,茫然看向四周。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蓝真真惊叫一声,慌忙扯住自己的衣裳,暴跳如雷,“看什么看!滚开!滚开啊!”

  绯红意味深长,“这下都到场了,好戏也要开始了。”

  自绯红叛出宗门,另立一派之后,太上墟与她的关系势如水火,太上长老们视绯红为他们的耻辱,他们在她身上投入了那么多,结果她为了一点小委屈,说叛变就叛变,简直不知所谓!

  于是他们疾声厉色,“蓝绯红,你究竟想干什么,引诱我们入梦,自相残杀,难道你还想要独吞尸侯府的天机吗?”

  “这话说得好笑。”

  绯红倚在砌月仙台上,流霞帔悬挂在天穹,她裸露在外的面部、颈肩、手腕都游弋着这些微红的丝光,“这尸侯府,早在十年前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之所以放出风声,不过是想钓几条大鱼罢了,你们自己要上钩的,还怪我饵料给得太多了?”

  应不识身体一震。

  尸侯府出世,五大世家是率先收到风声的一批人,他们甚至还在里面寻到了一门解灵秘术,可剖出灵根再生!

  这一环扣一环,足以让他们五大世家万劫不复!

  应不识生生喷了一口血,他满含恨意,仿佛到今日才识清她的歹毒。

  “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世家铤而走险!”

  否则应家一向做坐山观虎斗,若非为了这尸侯府跟解灵禁术,又怎么肯轻易下水!

  她轻笑,“是又如何?还得多谢你们的冲动与贪婪,让我扬名十洲三岛!”

  男配[应不识]虐心值81.3%。

  应不识被她气得直接昏迷过去。

  绯红又笑着道,“想必诸位也领略过梦境之美了吧?那黄泉一梦珠,就是尸侯府的钥匙。你们不打一声招呼,要进主人家里探宝,主人略施小惩,难道还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