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漠王忽觉心悸。

  绯红一个击掌,“今夜生擒戎首的勇士何在?”

  “第一部,额日斯,在!”

  “处决这些朔漠叛徒,他的王位,由你接任!汝之一姓,永不叛我,当永世为王!”

  朔漠王不可置信,他被羞辱得大叫。

  “一个外姓,也敢觊觎我朔漠的千年王位?荒唐,简直荒唐!我不同意,你们无权参与我朔漠的政务!”

  那精壮勇猛的黝黑男子一路膝行,跪在绯红面前,虔诚亲吻她的脚尖,以及她脚下的土地。

  “额日斯,尊王命!”

  绯红处理了外敌,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内患上。

  乌律浑身发寒,如同被一头蟒蛇盯住。

  绯红勾唇,“让商大夫过来。”

  商陆被莫名其妙拉了过来,“怎么,你受伤了?”

  身为大夫,他第一时间关注的还是绯红的伤势,她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寻常的外伤也就算了,她还会蓄意弄伤自己,比如玩个刀子,直接上手试一试锋不锋利!越是疼痛就越是兴奋!

  遇到这种疯狂的病人,商陆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此时的绯红披着一头半湿的头发,那发梢如同蜷起的小黑蛇,一绺绺盘旋在肩膀上,脖颈的水迹已经蒸发了,商陆的眼眸从她裸露的双肩晃过。

  他低哑,“衣裳,没穿好。”

  绯红挑了下眉,“哦?忘了,没关系,等会再穿。”她的目光意味深长掠过房日兔,“这些杀手都有奇怪的癖好,专挑人家沐浴的时候闯进来,也不知道是想要刺杀呢,还是想要欣赏一下我这完美无瑕的玉体。”

  系统:‘……’人家是女的啊,放过人家吧。

  房日兔:“……”跟心月狐混到一起的家伙,果然也是个黑心的!

  绯红转而笑道,“我记得,商神医的生辰是在十月初一,寒衣节。”

  商陆略微惊讶,很快又将惊色收敛下去。

  没什么,他不用太在意。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过是记得他的生辰,有甚么特殊的?

  “我生辰如何,不关你事。”

  她牵住他的手,商陆哑然失声。

  “今日便是寒衣节,我为您准备了礼物。”

  她一边走着,一边抽出了额日斯的弯刀,递到商陆的手上,又用自己的手掌包裹。

  商陆有些失神。

  他那采药的、捣药的、只包裹过药材的手,握着一柄刻有血槽的弯刀,又被她紧紧交握在掌心里。

  商陆见过无数病人的手,苍白的,年老的,失去水分的,作为医者,他一视同仁,亦是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他的手亦被师父刻薄说过,说这是一双藏在香罗翠袖里的、大家闺秀似的手,雪白修长,养尊处优,一看就是受不了苦,他当时年幼,是很不服气的,故意干些重活,磨出一颗颗血泡,再不经意摊给师父看。

  那老头子非但没有夸奖他,还把他从早上骂到天黑,再不许他做一点重活。

  后来商陆才知道那叫心疼,长辈对晚辈的心疼。

  那他呢?

  他又什么感觉?

  她的手很有力,血蜜蜡般的底色,商陆却依然清晰看见了红褐之下累累伤痕,她指骨细瘦突出,那厚茧比男子还要粗糙,他的手指被她一衬,如同鲜滑的豆腐。

  他会被压垮的吧,像豆腐一样。

  他这么一想,突然心悸。

  清晨,空气冷冽,还弥漫着昨夜的血腥气味,松脂的余烬跟她的发香融合,悄然燃烧着,干燥又温暖。她突然后退一步,那姿势就像是从背后抱着他,商陆感到别扭,正要挣脱,她一句就钉住了他的脚跟。

  “您别动,我的毯子好像要掉了。”

  商陆浑身僵硬。

  绯红又恶劣来了一句,“他们太坏了,不给我时间穿小衣呢。”

  他羞恼低吼,“那你,那你还不快穿!”

  “都说了,要送您礼物。”

  他耳边是短促的轻笑,随后他的手腕被人牵拉着抬起,那弯刀正抵着乌律的额头。

  乌律眼神绝望,然而他四肢被捆,根本逃不开。

  “吾王,天命,不,天子,我错了,求您饶我这一回!是那蜃楼惯用妖术,蛊惑了我!我对天子的忠心,是日月可鉴!”

  绯红眼梢微动,慢条斯理,“乌律,知道我最讨厌是什么?”

  “不是夺权。”

  她的腕力很稳,弯刀悬在乌律的额头,没有晃动半分。

  “是不知天高地厚,觊觎我的珍宝。”

  商陆抿着唇心。

  乌律嘶叫,不住磕头,“是,是小人被猪油蒙了心了,您大发慈悲,我再也不敢打中原神医的主意了!他是您的,只能是您的!”

  绯红从后头松松拢着这一节清瘦的竹腰,她的下巴抵着商陆的肩膀。

  “现在跪着,说话是中听了些,可是,我一想到,他竟然敢肖想我的大夫,我就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大夫,您说,要不要放他一马?可是放了他,万一他偷偷又想您,用脑子玷污了您……”

  “我无甚紧要,但既然你难受,那就杀了罢。”

  商陆转头,鼻尖恰好抵着她的脸。

  他呼吸都轻了。

  她的双眼覆着一层湿润的晨露,泛着浅浅的葡萄褐。

  要吻他了吗?

  他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眼角余光瞥见她逐渐夸张的唇角,他才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宗,龙荒祈红,你又耍我!”

  他气恼不已,却还记着她现在的身份,下意识就掩饰了过去。

  绯红噗哈大笑,手指弹开了他的手腕,弯刀脱手而出。

  锋芒已出鞘。

  商陆一惊,正要回头抓住刀柄,反被对方的手掌蒙住了眼睛。

  噗嗤!

  那背叛者连尖叫声都没发出来,就被绯红斩了首,溅了两人一身血。绯红的脚心踩着刀柄,蛮力悍勇,凶狠破开障碍,直扎地面,鲜血淋漓,“第五部,第七部,第十三部,叛者皆枭首!其属部,分散并入我龙荒,至此龙荒再无十六部!”

  “唯余十三姓,随我天命加身!”

  声浪呼啸,震耳欲聋。

  “唯尊王命!”

  商陆被她蒙着眼,指缝里隐约是一片鲜红,腥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发晕。

  那是势不可挡的锋利。

  而她又在这人声鼎沸之际,对他轻声耳语,“先生,没受惊罢?仅以他项上人头,祝您生辰快乐,岁岁朝朝,欢愉无限。”

  商陆很想回她,谁家的生辰,当场送人家一颗人头?不跟你绝交就不错了!

  而且,你知道我是最讨厌见血的大夫么?

  但医者并没有再说一句扫兴的话,他的衣摆和她一起被赤血濡湿,竟作了那鲜红的嫁服,他的声音晦涩,还惦记着她的穿衣问题,“……回去换衣裳,要着凉了。”

  他宽恕她,看在她那一声“先生”的份上。

  商陆暗想,她可算是懂得尊重大人了,他今年生辰二十六岁,比她足足差了八岁,平日里她口头一个“您”字,没有半点尊敬之色。

  她笑着应下,撤下了她的手。

  天光疯狂涌入,还有快活的笑声。

  “尊先生命!”

  商陆心头微跳。

  男配[商陆]爱意值76.3%。

  叛乱者枭首之后,绯红着手处理起烂摊子。

  谢柏翘骑马跑了,到处寻找不到,谢新桃主动领罪,她满脸羞愧,“我,我不知道我哥竟然是蜃楼的耳目……”她都想不清楚,自己的亲哥,病秧子一个,出门都困难的美貌废物,怎么就成了他国的人了?

  “若我没猜错,他应是蜃楼,唯一一个,成功的转生者。”商陆瞥了一眼绯红,“五百岁的老怪物。”

  毡帐之内,商陆半跪在绯红身边,剜去她肩膀的腐肉,她沐浴之际,有高手闯入,用毒刀伤了她的背,这家伙竟然还谈笑风生,任由毒发了半个时辰!

  谢新桃目瞪口呆。

  “什、什么?我哥他都五百岁了?!”

  医者声如碎玉,“蜃楼有一门解体秘术,叫剔银灯,倘若人体就是一盏银灯,待他即将耗尽,剪去多余的烛心,便又能明亮一阵。但此术悖逆天命,因此每一个银灯者,弱不胜衣,病骨支离,绝不会活过三十五岁!”

  “若他动情——”

  他垂下眼眸,给绯红包扎伤口。

  “不仅会死得更快,更因为贪恋此世,灯芯不够纯粹,丧失下一次转生的机会。”

  所以,你蛊惑他,引诱他,只是让他离悬崖更近了一步!

  绯红笑了一笑,并未回应这个话题。

  她对落入圈套的新猎物更感兴趣。

  于是她包扎伤口后,命人押来了那个貌美女婢,“你便是蜃楼二十八蜃器之一的,房日兔?传说此相可作男作女,嗯,你变个美男出来?”

  房日兔呕血极了。

  你有病吧?审问不审点正经的,让老娘给你大变美男?!

  “我手气不好,抓到了房日兔的,代号。”

  她咬牙切齿,“所以,跟传说没关系。”

  绯红漫不经心,“那心月狐呢?他也是手气不好?”

  房日兔一愣,神色古怪,“那倒不是,那家伙,从我们存在的时候就在了……”

  心月狐一直柔柔弱弱的,好似没什么杀伤力,房日兔很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排名第一了。她性子冲,最受不了他那慢吞吞的劲儿,脾性一起来,就忍不住骂他,偏偏他只会笑,像矜持的男菩萨,怎么也不会生气似的。

  “等等,你知道他是心月狐?”房日兔表情诡异,“那你还留着他在身边?”

  干什么?

  留着他采阳补阴?

  那老狐狸没把她吸干就不错了!

  绯红笑了笑,没反驳她。

  房日兔难以置信,“不是吧,那可是个老怪物啊,大你几百岁都有可能的!”

  她就差没说你怎么下得了嘴。

  绯红眉梢微挑,“那都好几百岁了,你们怎么不教教他如何伺候人?知道什么叫亡国妖姬么?要让君王夜夜春宵,从此不上早朝。”

  “亏他是男狐狸精,修炼多年,一点技巧都没有,好在身体足够柔顺,也懂得灵活迎合。他之前爬过树么?爬我的腰倒是无师自通……”

  房日兔:“……”

  房日兔:“杀了我吧,求您了,我不想活了。”

第272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15)

  俘虏她痛苦,她后悔,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挑中了龙荒,被两头大小狐狸吊打。

  方方面面的那种。

  “杀你?我可不舍得。”绯红捏起房日兔的一绺辫发,“你应该亲眼看看,我的天子旌旗,插遍你蜃楼的一日!”

  房日兔觉得这人记仇得很。

  她不就是称了一句天子吗,被她记到现在!

  “你想要攻打我蜃楼?”房日兔流露出了与阶下之囚截然不同的意气,“你早日放弃吧,我蜃楼藏于云海,踪迹难定,常人进去了,只会迷路,而军队进去了,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她透露出些许冷笑。

  “是么?”

  绯红摇一下她手中的铃铛,“知道这是什么吗?”

  房日兔警惕不已,“你想干什么?!”

  她发誓,她绝对在心月狐的脚踝上看见了这玩意儿,还是他侍寝之后戴上的!

  难道她对女的也……?

  房日兔的脸色逐渐扭曲,走向崩溃,绯红仅是碰她一下,她就大叫起来,“别碰老娘!老娘不吃你这套!”

  “投降吗?不投降你今晚来我房间!”

  “……”

  房日兔含羞忍辱点了点头。

  “我降,我降!”

  不投降还能怎么办啊?虽说她是一名很有格调的杀手,可以为蜃楼卖命,但是,卖身这件事,绝对不在她很有格调的人生当中!

  “这就乖了。”

  绯红摸了下她的头,“等会给你整一个旋煎羊吃,咱们好好谈一谈事儿。”

  “还有酱牛肉跟水晶脍!”

  “嗯?”

  房日兔舔了舔唇,“你可不要误会,杀手很好养活的,我之所以要这两样,是为了说服毕月乌,他落到你手里吧?这小子骨头很硬,偏是对吃的抗拒不了,我吃上一场,再到他跟前卖弄,保准他对您服服帖帖的!”

  她已经馋了好久了,要不是为了刺杀任务,她一定把那中原厨子当场捉回去当她的小妾!

  房日兔不由得妒忌起了心月狐,纵然不想承认,他这些年混得的确比他们这些风餐露宿得好,出门坐马车,再不济也是被人骑马抱着的,衣食住行样样精细,春吃鲊脯红丝,夏饮冰雪冷元子,便是不小心醉酒之后,一边被人抱着安抚,一边喂着滴酥水晶脍!

  看看,这是间谍过的生活吗!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不时娇喘两声,躺着就把任务做了!

  她嫉妒得面目全非。

  而他们呢,为了交换情报,在外面吃沙子,风尘仆仆,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能洗澡,苍老了好几十岁!

  房日兔少说也要把自己的待遇提升一个等级,不然这命卖的可太不值了!

  绯红大笑,“放心,管够!”

  系统很惆怅。

  虐文女主通过提升职业待遇,收服了两名职业杀手,事业线又向前扩张了一大步。

  这让它虐文系统没有用武之地啊!

  “大人,那个,那个兽奴,多日不肯进食,快不行了!”

  有人匆匆禀报。

  系统:很好,只有男主在认真扮演虐文女主的身份。

  绯红这才想起来,被她冷落已久的男主。

  此时距离十六部的叛乱已经过去了六天,而这六天当中,男主心气儿高,除了被人强迫喂水,竟然是粒米未沾!

  十月,草原渐生料峭寒意,由于叛乱者众多,牢房都不怎么够用,于是魏殊恩这样特殊的犯人,被转移到了羊圈里。他的全身被烧得通红,凭借着意志力,双腿微微分开支着,单手搭在膝盖上,半身倚在最角落的颈枷旁——那是整个羊圈最干净的地方。

  这人天生帝王命格,哪怕是落魄了,也自有一种矜持庄重的气度,而不是像个牲畜一样,四仰八叉毫无顾忌地躺在羊圈里。

  忽略那些鞭痕跟血污,他的衣衫甚至算得上整洁。

  绯红弯下腰来,去碰触他的脸。

  他眼皮覆着一丝灰陶的暗,夹杂着青白,没有血色,撂了一下,没有撂开,仿佛无力倦怠,又仿佛厌恶看到仇人。

  随之而来的,就是爱意反弹。

  男主[魏殊恩]当前对您仇恨值为:100%。

  男主[魏殊恩]当前对您爱意值为:0%。

  绯红禁不住笑了。

  男人都爱你柔心弱骨,玉软香温,一旦你表现出威胁,甚至可以置他于死地,他便会绝情回收所有对你的在意。但她就喜欢做一把锋芒尽出的弯刀,割破那白纸的洁白,那枝条的柔嫩,要他揉着一身的伤痕,满眼通红,声嘶力竭骂她禽兽不如。

  到那时,她只需要给予一点温柔,他就会受宠若惊地接下,洗白她对他的一切罪恶。

  “好啦。”

  龙荒女王用最温柔醉人的语调,“事情结束了,你可以出来了。”

  他终于撩开了眼皮,是兽性的冷漠。

  绯红被猝不及防扑倒,他像疯狗一样,咬她的手腕,咬她的喉管,身体滚烫炙热,显然是神志不清,报复欲迸发出最歹毒的恶念。旁人震惊不已,正要扯开,被绯红摆手,“没事,让他发泄出来就好了。”

  魏殊恩尝到舌尖一丝甜腥。

  他陡然清醒。

  面前不是昏暗腥臭的羊圈,是沾染了龙脑香的蜜红皮肤。

  他眼底凝聚戾气,浓烈且深重。

  “你醒了?”她似乎很熟悉他的身体情况,连他一丝的停顿都能捕捉到,“那我们回去?你该吃点东西了。”

  魏殊恩饿得没有力气了,先前的爆发是他仅存的力量,他喉咙嘶哑,似沙石划过。

  “……滚。”

  “真要我滚?”绯红玩味,“那你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魏殊恩头痛欲裂,又听见这一句火上浇油的话,杀她的心都有了,只可惜他手脚绵软,根本动弹不得,他秀丽的丹凤眼倦怠不已,又射出一分锋芒,他沉沉哑笑,“说得不错,是要讨点应得的。”

  他背脊往后一靠,凌乱的发丝披挂在颈枷上,艳靡又糜乱的姿态,“我若记得不差,大人许了我一句承诺。”

  ——替他顶罪,出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怎么,还作数吗?”

  绯红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

  魏殊恩怀着最恶毒的恨意,“我也不挑地方了,就这,跟我一夜花烛。”

  他要在她心间扎上最疼的刺,让她面对自己高洁如莲的情郎时,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在羊圈里,最脏的地方,跟一个低贱的男奴翻云覆雨!

  他心头尖锐的茎刺破土而出,鲜血淋漓,只想拖人一起坠入深渊。

  “在这里?你确定?”

  魏殊恩讽刺道,“怎么,嫌我又脏又腥?也是,您贵为女王,就该在锦绣堆里,跟您的公子寻欢作乐,我不过是一个替罪的兽奴,死了也是多了一滩血水,还脏了您的眼呢。您既然做不到,还是快快离开,装什么仁慈守信的女王——”

  软舌游了过来,她舔了一下他眼尾的泪痣。

  魏殊恩筋骨当即酥麻。

  “没有公子了。”她语气低沉,“他是蜃楼的兵器,他是叛徒,背叛了我!”

  魏殊恩冷笑,“如何,被心上人插上一刀的滋味?”

  正如那日,他被她当成无关紧要的玩意儿,替她的情郎哥哥顶罪!

  魏殊恩觉得,自己的人生中应当是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哪怕是被朔漠训练成兽奴,与猛兽搏斗,游走在生死之间,也没有比她把自己推出去顶罪更令他恼火!从北漠到龙荒,与故人重逢,哪怕他们只见了一面,她却给他留下了最浓烈的印象。

  她的血跟龙荒的天一样,红得艳烈。

  魏殊恩以为,她对他是不同的。

  但她转头把他丢了出去,亲自鞭打他,拷问他,让他在众人面前皮开肉绽。

  当权者就是这样,没有一点真心可言,他自始自终,只是她随手取用的物品,怜惜的时候,可以放血救他,而需要他替罪的时候,同样会毫不犹豫。魏殊恩还记着她那一命之恩,他忍了下来。

  现在,是她欠他了。

  “被心上人背叛,是很疼的。”

  她近乎呢喃着说出这一句。

  魏殊恩刻薄冷漠,“那怎么还没疼死你?”

  她倏忽笑了起来,“是呀,怎么还没疼死我。”她俯身过来,嘴唇贴着耳廓,“大概是我知道,他逃了,还有一个小兽奴没有逃。”

  “叮——”

  魏殊恩蛮力扯着自己的脚铐,“您觉得,我这样能逃?给我插一对翅儿都不见得能飞起来。”

  “那样最好,逃不了,就只能永世待在我身边了。”

  她咬住他的唇珠,一点点哺过舌尖残余的烈酒。魏殊恩被囚困多日,眼前都是重影,那种等死的滋味儿能将人逼疯。

  魏殊恩清晰意识到,他再也不是那个银鞍白马的镖局少主了,他现在要身份没身份,要人马没人马,周围危机四伏,虎视眈眈,唯有依附她,他才能走出这个荒漠困局。

  魏殊恩潜意识厌恶男下位,但在对方绝对强势面前,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被迫岔开膝盖,以便她更好的索取。

  她吻得更深,如同锁喉。

  魏殊恩本就没有力气,被她这一用力,直接昏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场景早就变化,他被裹在柔软的毡毯里,好似没穿什么,因为脖颈是凉的,头发也是湿的,他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出了女人的面孔。

  “你醒了?可还有甚么不适?”

  他正躺在龙荒女王的膝上,她拿了一把小扇,捏起他的发丝,轻轻送风。

  “噗嗤!”

  魏殊恩臂肘一痛,就见一根银针被抽了出来,那面容清疎的男人语气淡漠,“看,诈尸了,都说他命格硬,死不了。”

  魏殊恩微眯着眼。

  他心思何其敏感,一眼便看穿这位冷峻神医对绯红的爱慕。

  之前是他高傲自负,总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可以逆天改命,不再屈居人下。但经历了羊圈这一回,他是彻底明白了,他还是不够不择手段,美色何尝不是捷径一种?若他当初没那么矜持,做了女王的情郎,现在不说与那病秧子平起平坐,可也足够碾压一个拈酸吃醋的大夫了。

  魏殊恩装作刚醒的模样,迷迷糊糊,伸手去抱绯红的腰。

  “奴好疼……”

  系统虎躯一震。

  商陆脸色发青。

  绯红低笑,很给他面子,“哪儿疼?”

  高大俊美的兽奴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目露挑衅。

  “这里疼,您给肉肉。”

第273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16)

  “您轻点,奴疼……”

  而在帐外等着汇报的谢新桃,就跟绯红的新手下房日兔,很巧撞到一起。

  里面传来浪言浪语。

  俩人面面相觑。

  这情况她们是不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她们就蹲在边角,等着完事。

  谢新桃惆怅不已,“我哥现在连贵妃都做不成了。”

  房日兔从衣服里摸出一根热乎乎的红笤,热情递给她的新朋友,笼络自己在陌生地盘的新人脉,“想开点,妹妹,人生总是起起落落的。就像我,哪里知道自己会被一顿旋煎羊收买呢?对了,那中原厨子真有妻子了吗?”

  谢新桃鼻子一酸,咬着黄亮软糯的笤肉,倒是如实回答她,“有了,程大哥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呢,等咱们回去他就要娶她的,你可别搞事了啊!”

  “瞧你这话说的,我像是那种馋人厨子身子的人嘛!”房日兔满脸可惜,“我只是馋他祖宗十八代传承下来的手艺,什么清清白白,只传内人,破规矩!”

  谢新桃:“?”

  这话听起来像骂人的。

  “程大哥的祖上的确是御厨出身。”谢新桃含糊了程厨子的含章人身份,虽然这杀手投到他们的阵营了,但谢新桃自从她哥叛逃之后,对每一个人都怀有警惕之心,说话也是藏一半露一半的,她还微妙炫耀,“他可是只伺候我哥的厨子,手艺被养得没法挑,你得了他一顿饭,绝对美到上天!”

  “那倒是!”房日兔砸了砸嘴,留恋着那滋味,“你哥混得真的太好了,我也想不通他为啥要逃,最多不就是被关着戴着脚链子挨欠一顿么,至于跑得那么快嘛!”

  还把她的爱马给魅惑走了!

  想想这个房日兔就无法原谅那个黑心肝的。

  谢新桃深沉道,“应该不止一顿吧。”

  房日兔深以为然,跟着点头,“那得哭个几天几夜的。”

  众守卫:“……”

  你们俩个大姑娘,在人帐外讨论这个,合适?

  谢新桃啃完了红笤,又哀叹道,“本来争取一下,我都能当小国舅的,现在不成了。”

  房日兔深表同情,又摸出几颗毛栗给她,“想开点,我们还可以站队,现在就看谁更早生下皇太子了,老娘赌十颗毛栗,赌那大夫赢,你跟不跟?”

  谢新桃想了想,也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块肉脯,“那我赌这个,绝对是那兽奴赢,他更黑心,更能干!”

  众守卫:“???”

  “哗啦——”

  那帘子被人掀开了,露出了神医清寒如霜的眉目。

  “进来。”

  谢新桃立刻将毛栗跟肉脯都揣兜里了,房日兔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吃点亏也就算了,她摸了摸鼻子,冲着神医露出讨好的笑,“大夫,我可是赌您……”

  “进去。”

  商陆重复了一句,“没长耳朵?”

  俩人:“……”

  长是长了,但你也用不着这么凶吧?

  得罪谁也不要开罪大夫,尤其是一不小心就要命的草原荒漠里,有个大夫就等于保证了你大部分的安全,谢新桃就跟房日兔自知理亏,低着头溜进去了。

  “怎么了?”

  绯红半坐着,靠着一边的架子,而她的怀里,不偏不倚,正坐着一尊雪白雕像。

  谢新桃飞快抬头瞅了一眼,无形之中觉得这男人更危险了。

  先前他作为兽奴,烈日下与猛虎犀利搏斗,一身皮肉被扒得鲜血淋漓,白骨尽显,她也没感觉有多大的危机——从武力方面上,谢新桃是很自信自己的实力,否则她也不能以最快的速度镇压第四部的叛乱。

  草原,是弱肉强食,勇武为王!

  在绯红跟谢柏翘的亲手管教下,谢新桃的脑子七绕八绕的,长了点经验,虽说玲珑心肝是没有的,但谁危险,她一眼就能辨别。

  先前谢新桃最不能惹的名单是她哥跟明上,现在则是多了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兽奴。

  而房日兔被这一幕煞到。

  太艳了太艳了!

  哪怕没有中了冲龙玉的剧毒,房日兔也险些鼻血直流。

  看看那姿势,那是正经抱人的姿势吗?

  她的新主子放荡不羁,窄袖衫,蹀躞带,威严华美的男装领口却是敞开了大片,锁骨清晰可见,腰腹还是一片濡湿,她浑不在意支着腿。

  而在她的腿上,兽奴就更不加掩饰了,他的头发绸缎般披在肩头,湿漉漉蜿蜒着水迹,双肩宽大且薄,他略微曲下身体,堇青石般的毡毯好似裹着一尊白釉观音,脖颈淡紫色的血管起伏得格外明显。

  在旁人面前,他收敛起了那副骚态,眼神甚至透着一股见血的狠戾。

  大有他们多看一眼就剜人眼珠的血腥。

  而房日兔直勾勾盯着绯红没入毡毯里的手。

  娘的!还在移动着呢!

  绯红没有顾忌,神医走了,手掌覆在毯子里玩耍,魏殊恩冷酷侧过脸,而颈肩青筋更为明显。

  龙荒女王似调笑一般,“看完了没?要不要给你们找几个?”

  谢新桃把头摇成拨浪鼓。

  男色,如狼如虎,只会蒙蔽她封侯拜相的正经路子!

  房日兔吞咽了口水,她倒是想啊,可是,可是她没有这女人的手段,连她家的刺客哥哥都没搞定呢!

  “大人,海市来使者了!”

  平地起惊雷。

  “哦?”

  绯红指尖挟起一丛野果,“来了。”

  房日兔心里骤惊,这龙荒十三部果然是卧虎藏龙,她刚得的消息,对方更早知道了!

  她看这谢新桃左晃晃,右晃晃,成日舞刀弄枪的,还丢了一个哥,不应该整日伤心欲绝的吗,为什么还有心思做情报?她也不敢小看这龙荒的情报网,抢先一步说道,“谢大人说的不错,海市来使者了,而且他们使者当中,还混入了蜃楼的奸细!”

  房日兔的阵营身份转换得熟练且自然。

  谢新桃看了眼房日兔,虎视眈眈,这家伙看着没心没肺的,还整日惦记她哥的厨子,没想到出手就是绝杀!

  她果然也想封第一等侯!

  于是这俩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情报尽数抖落,给绯红凑出了一个清晰明了的棋局。

  她漫不经心想着破局之道,手下也没个轻重的,环指上的蓝绿甸子刮得对方皮肉一阵生疼。

  魏殊恩的眼尾逼得湿红了,那颗朱砂也沾了一层雾水。他牙齿咬着舌根,将那些声浪与喘息都碾死在唇齿里,死活也不肯发出声音,在绯红面前卖弄是一回事,在她手下出卖色相又是另一回事,他已经够贱了,不能再跌份。

  房日兔又道,“不过,海市突然来了使者,是不是想埋伏我们?”

  龙荒女王笑了起来,“我的长公主应是没那么废物的,给她那么长时间还搞不定海市王,那真是辱我宗政皇族的脸。”

  房日兔:“?!”

  那长公主不是去她蜃楼了吗?等等——

  “那是个替身?你们真正的目标是海市?”所以之前给他们放出的风声都是假的?

  亏得他们蜃楼信以为真,加大了边境的盘查力度,也不知道有没有露马脚,被他们抓到!

  绯红斜她一眼,“怎么,玩不起啊?”

  房日兔立即低头,眼观鼻,格外狗腿,“您英明神武,我拥护您的一切决定!”

  绯红不轻不重敲了她一句,“我喜欢油嘴滑舌,但前提是,你得有能耐,可别像那乌律,两面三刀,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儿。”

  房日兔的头埋得更深。

  她怎么敢?蜃楼王虽然也是狠人,可没她这种连根拔起的狠劲,把人头当成生辰礼物,她要是敢背叛绯红,绝对连骨头渣子都没有!

  “那好,收拾一下,我们要用最热情的礼节,来款待海市的使者,毕竟将来都是一家人了。”

  绯红笑意颇深。

  俩女低头离开,转眼间帐内又剩下绯红跟魏殊恩。

  她掀开毯子,看了一眼,勾了点膏药,给他的腿侧涂抹上,还怜惜般说,“我换个玉戒指,省得老刮破你。”

  她戴的这些,都是狰狞又嶙峋的驱环,棱角很锋利,还暗藏玄机,有时候会被绯红当成杀人的利器。而她的随口一问,也并非是真的要脱了不用。到了她这个位置,只有别人看她的眼色。

  她在看魏殊恩的反应,像逗着一头故作粘人的狸奴。

  “……不用,您想怎么戴就怎么戴,奴,奴就喜欢这种粗犷的戒面。”

  魏殊恩手指抓着毛毯,又缓缓收紧。

  那该死的兽种在折磨着他。

  他只得平复自己的滔天恨意。

  魏殊恩失忆了,骨子里仍旧嗜猫如命,他把绯红看成一头毛色纯黑、凌厉威猛的啸铁,事实上他在对方眼里,何尝不是一头高傲自负的衔蝶奴?全身雪白如玉,唯有嘴角衔着漂亮的花纹,他骨子里尽是矜贵庄重,但又不得不屈服困境,做她脚下嗲嗲爱叫的小猫儿。

  绯红可真爱死了他此刻含羞欲死的情态,明明脑子里过的全是让她横尸的念头,身体却泛着嫣红的引诱。

  又过了半个月,那海市的使者团磨磨蹭蹭的,总算抵达了龙荒第三部。

  为首的是一名女性使臣,她身姿窈窕,披着轻薄细巧的黑色龙绡,给绯红行了一个平礼。

  “海市,海叵罗,参见女王。”

  房日兔跟在绯红身边,心道,完了完了,这海市来的女的,怎这般猖狂,嘴上叫着女王,行的却是平辈礼!要知道她跟新主子没多久,也略知她脾性一二,某些不敬的地方,要么就当场发作,要么就是轻描淡写事后拿捏。

  后者下场更惨。

  绯红和煦无比,“海使者远道而来,实在令我快慰,快,赐座。”

  使者颔首,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傲气。

  房日兔更显同情。

  你知道你面前这个人刚刚血洗了十六部吗?不过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海市使臣以自身雄厚国力为倚仗,嚣张几分也没人说什么。因此海叵罗姿态很稳,坐到了绯红下手的第一个位置,她的目光略带兴味烧过龙荒女王身边的男侍。

  海市男子多是相貌周正的,但女王的私藏更加不同寻常。

  那男奴约莫是二十出头,一袭窄袖袍服,黑曜般深邃庄重,耳骨绞着一枚松绿金筒,而浓艳纯正的青金石披挂在肩上,分明是骨相风流,玉面丹唇,却是透着一股悍劲儿,艳丽与疏冷奇异融合,令人见之难忘。

  房日兔又一次扮作女婢,给远道而来的贵客奉上香茗,途中她跟海叵罗旁边的年轻男子打了个照面。

  年轻男子眼神交汇,微微点头。

  房日兔没有异色,又回到绯红的身后。

  “我这番前来,是奉我王之命,来跟龙荒王道谢。”海叵罗端起茶杯,“我王新得一个龙荒女子,甚为宠爱,听说龙荒女子出嫁要捧故土在胸前,因此特意派我前来取土……”

  充当陪客的谢新桃神色微微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