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经过的地方,青龟叹了口气。

  “希望师弟不要怪我,他这么消沉下去,还不如到天地清旷处好好走一走。”

  老参:“你就不怕他饿死在外边?”

  老龟最是心软,它赶走对方之后,又陷入了纠结与犹豫当中,“这,这么大只蝉了,不至于吧,洪荒那么乱,佛蝉师弟都能吃出小蝉肚子,没道理万道兴盛,他还能饿死自己啊。”

  老参作为老龟的老伙计了,也不忍心它一把年纪了还为小辈们操劳,何况老龟是真的惨,最好看的接班人都给它当情种去了,老参遂安慰道,“没事的,老龟,首座可不比佛子一根筋儿,成熟稳重着呢,关键时候,他也能放下身段,哄得女菩萨给他软饭吃的。”

  老龟:“!!!”

  老龟受不得刺激,又晕了过去。

  释蝉月没想吃女菩萨的软饭,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出家人,饿死也不能那么干的。如果说他能活得跟师哥那老王八一样命长,那么,前十万年给佛祖,而后十万年……

  释蝉月低头凝视滑到手心的一枚阿修罗子。

  它并未毁在三十三重天,他用自己的法门,把这一枚宛若心形的阿修罗子藏了起来,只是它成了没有任何因果的死物。

  抱歉,施主,贫僧是真的,愿你求有所得,得证天道。

  但贫僧始终还未成佛,怎么能控制自己的蝉心?

  贫僧想,这后十万年,如果可以,带着几分佛心,几分相思,行走诸天万界,拈花,诵经,解世人惑,明自己悟,千万年后,青衫落拓归来,若得见你这此间天道,贫僧手握佛珠,还能风轻云淡地道一句,平生仍是此心执旧。

  善哉。

  “咕叽。”

  释蝉月站在一处酥饼摊子前,面色淡然。

  “咕叽。”

  “咕叽。”

  摊子主人忍不住地说,“大师,你是不是饿了?”

  都看他这饼快半个时辰了!

  偏偏这大师一身高华气度,自持沉静,比王侯贵人还要高雅,摊主又不好意思提醒他,站的位置挡道了。

  “阿弥陀佛。”首座虎口持着佛珠,双眼澄澈如水,“不是风动,亦不是幡动,是……”

  “驾!驾!让开!摄政王出行!都让开!”

  “让开啊,是不是想死啊?!”

  响鞭开道,人群惶然避退。

  释蝉月还没回头,就被好心的摊主拉进了摊子里,他一面低头,一面心有余悸地说,“大师,别站在外面,摄政长公主紧急出行,你敢误了她的事,哪怕是红马寺的得道高僧,也会被她扒一层皮的!”

  “……摄政长公主?”

  “驾!闪开啊混蛋!”

  玉辂鸣鸾,旌旗森森,而这天子规制的大驾上,竟坐着一名年轻女子,这位当朝长公主比天子还要狠戾霸道,披着厚重华贵的狐裘,漆纱笼冠之下,眉细阴郁,唇薄冷血,透着一股天下任我生杀予夺的森寒之色。

  摄政长公主飞眉入鬓,她不经意转了一眼。

  白雪清角之声被撞碎在疾风里。

  那街边的僧人,高大而清峻,在炊烟袅袅中,着了一身万松佛青袍,虎口嵌起那一千八十颗佛珠串,双手合掌,朝着她弯腰施礼。

  释蝉月听到风中轻微的嗤笑。

  “……和尚……不知死活……”

  嘶哑阴沉的女声如同一条出洞的毒蛇,让释蝉月微皱起眉。

  这分明是天道帝绯红,但他却感应不到她的一丝本源,而且对方身体近乎油尽灯枯,只靠着一两分的病骨支撑,这是怎么回事?不等他理清缘由,摄政王早就转了头,大驾玉辂也进了内巷,被人潮淹没。

  快得像是一场急雨,他还没惊觉就淋得湿透。

  摊主抬起头,见和尚直争争地看着前方,他吓了一跳,骇然道,“大师,大师,你刚才不会目视摄政王了吧?完了,这摄政王最讨厌的就是和尚,还曾放话,再有和尚盯着她看,她就挖了那和尚的眼珠!大师!别傻站了,快逃啊!”

  摊主焦急推了首座一把,但不速之客很快就来了。

  “和尚,刚才就是你,不知死活盯着长公主殿下看?”

  摄政王的鹰犬打量一番后,冷笑道,“和尚,算你走运,长了一张还算讨喜的脸,这次长公主殿下就不挖你这琉璃眼了,把你僧袍脱了,长公主殿下命我赏你三鞭!三鞭之后,记得滚远点,别再玷污长公主殿下的眼!”

  首座淡然合掌,“阿弥陀佛,贫僧初来乍到,不知这里的规矩,惹得长公主殿下不喜,实在是心有愧疚,不知大人能否通融一声,让贫僧当面对长公主殿下赔礼谢罪?”

  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一个穷酸和尚,配什么礼,谢什么罪?该不会是想要自荐枕席,攀我公主府的高枝吧?”鹰犬不耐烦得很,“你还是省省吧,长公主殿下最烦就是你们这些成日阿弥陀佛屁事不干还怂恿圣上的秃驴,没把你们寺庙铲平,已经是长公主大发慈悲了!”

  “别唧唧歪歪的,我还要办差呢,和尚,赶紧脱了,我打完就走!”

  脱?

  大庭广众之下,有损出家人的清誉!

  首座又没有佛子当众脱衣战斗的习惯,遂道,“不瞒大人说,出家人讲究一个水到渠成,这出家人的衣裳不是想脱就脱的……”

  他咳嗽一声,决定端庄矜持点。

  “可否让贫僧见长公主一面,她似乎内有热症,贫僧习得一些药理,或许能解得了长公主的近火。”

  “哈!原来是个招摇撞骗的!又是装和尚,又是装大夫的,为了接近长公主,你真是煞费苦心!”鹰犬抽出了鞭子,不屑道,“假和尚,爷办事也是个讲究的,你脱了呢,就三鞭,不脱,那就是十鞭!我看到时你还敢不敢嘴硬!”

  看来这十鞭是免不了的。

  首座垂首低眉,“那就请大人行刑吧,贫僧冒犯长公主殿下,甘愿领十鞭罚。”

  对方意外看他一眼,冷嗤,“是个硬骨头,看来你功课做的不错,知道长公主殿下喜欢硬的,好,和尚,你就受着吧!”

  “啪!”“啪!”“啪!”

  当街鞭打,皮开肉绽。

  人们不忍再看。

  首座的双掌始终合着,默默受着,不发一言,打完之后,才说了一句,“多谢尊下赐教。”

  对方登时刮目相看,“还真是个得道高僧!得了,今天爷高兴,这瓶金疮药送你了!和尚,奉劝你一句,长公主殿下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与其想入公主府当面首,不如多学点本事,长公主殿下当朝,百业兴盛,何愁你拳脚不展!”

  说着,年轻男子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释蝉月若有所思。

  当朝长公主,又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却有一具行将就木的病躯,世人对她避退不已,鹰犬心腹则是奉若神明,待她忠心耿耿。

  看来天道这一次的劫身,是危机四伏,复杂重重啊。

  首座去了一趟年轻男人口中的红马寺,他靠着自己坑蒙拐骗的丰富经验,很快得了寺庙方丈的青眼,对方殷勤待客,要他好生住下来,一同讲经论道,互证佛法。

  首座佛缘深厚,见解又通俗,在寺庙里本就是如鱼得水,开了一场讲经会之后,无数信男善女为他痴为他狂为他怒捐香油钱,这下首座在红马寺混得更开了,还捞了一个天下第一游僧的名头,引得王侯小姐为见他一面,堵得红马寺水泄不通。

  老人参去瞅了一眼后,回去报信,愤愤不平地说,“我老参就知道,这白蝉混吃混喝的,又去寺庙吃白食了,老龟,这下你放心了!”

  老龟晒着龟壳,长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就不必去监看他了,我佛蝉师弟还是有志气的,起码没有吃女子的软饭,没丢我梵宫的脸。”

  老参:“……”

  之前热衷于弟子倒插门的是谁?

  随着首座的名气越大,天子也被惊动。

  这一日,海棠微雨,萧天子私服来到红马寺,指名道姓要见他一面。

  首座换算了下,萧天子与长公主是一母同胞,也是长公主的胞弟,那不就是他未来的小舅子?首座当即褪了赤血色袈裟,换上了平易近人的海青僧服,去见了天子。还没等他说话,萧天子就关上门,急忙忙扑上来,“求高僧救我!”

  首座语气宽厚,像是在看一头受惊的小蝉,安抚他,“萧施主莫急,慢慢道来。”

  “高僧有所不知……”

  萧天子看了看四周,惊惧道,“我那阿姐,自从九岁断腿之后,早就被恶鬼噬了心肠,占了身躯,还请高僧出手,驱逐我阿姐身上的恶鬼,我萧家自当感激不尽!”

  高僧的脸色淡了,但萧天子并未察觉,自顾自地说,“如今的萧蜚红就是一条毒蛇,她不仅咬死了父皇跟母后,还要把持朝政,玩弄朝臣,就连我,堂堂天子,也不过是她脚边摇尾乞怜的小犬!高僧,救我啊,这恶鬼贪婪,下一个死的人就是——”

  “嘭!”

  房门被人强硬踹开,大批鹰犬利爪涌入,天子当场腿软,吓得瘫坐在椅子旁。

  “哦?恶鬼贪婪,下一个死的,是谁呢?”

  木制轮椅被人推了进来,摄政王面若金纸,眼皮很薄,压着一道阴冷的乌青,“是你吗,我的圣上弟弟?”

  “还是你,一个不知死活,欺世盗名,插手朝政的……贼秃奴?”

  嚯。

  骂的真狠。

  首座面不改色,“长公主殿下息怒,贫僧……”

  他正要解释他跟天子不是同一条道的,摄政王抬起手,心腹恭敬奉上一条兽尾鞭。

  首座:“?”

  摄政王手腕一转,猛地抽下。

  “嘭!”

  僧人的手里炸了响雷,却下意识抓住了她的鞭子。

  “嘶——”

  旁人抽了一口凉气。

  竟然有人敢接住摄政王的鞭子!怕是不要命了!

  摄政王眼里凝着一片锋利冷光,“忤逆我萧蜚红的,至今还没有出生,和尚,既然你想死,我送你上西天!”

  却见那得道高僧沉默后,不声不响地松开了鞭子。

  然后,当众宽衣。

  众鹰犬:“???”

  这是他们能看的内容吗?!

  海青大袍被高僧解了一半,挽在臂间,摄政王抬眼看去,那一千零八颗最上品的佛珠镇压着雪白饱满的胸肌,随着呼吸的起伏,青筋宛如龙蛇,根根分明缠着腰腹,那两抹极淡的花色隐隐约约,更像是淡粉色的阿修罗子。

  首座双手合掌,悲天悯人道,“若能平息长公主殿下的怒火,令殿下开颜,贫僧舍了此间身,又有何妨!”

  摄政王不怒反笑,“和尚,你三番四次犯我忌讳,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释蝉月任凭殿下处置。”

  “释蝉月?真是好名字!”

  摄政王抚摸着鞭子,“我的圣上弟弟说的没错,本王是毒蛇,恶鬼,世间一切最恶心之物,最喜欢折磨硬骨头了,和尚,你不怕死是不是?没关系,本王自有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们,送圣上回宫,本王随后便到!”

  “是!”

  萧天子被人快速架走了,房门也随之合拢,吞噬了禅房里最后一缕日光。

  “啪!”

  摄政王一甩鞭子,卷住首座的劲瘦腰身,手腕一个用劲,他被扯到对方的面前,膝盖碰到了摄政王垂在轮椅前的双腿,空荡荡的,仿佛只是两截树枝,没有任何反应。

  她怎么给自己选了这么一个身份?定是受了不少苦。

  “抱歉,贫僧不是有意的。”首座低头,哑声道,“弄疼你了?”

  “不愧是得道高僧,自己都要大难临头了,还担心本王的腿?一个个假仁假义的,装得倒是上瘾!”摄政王的声音嘶哑,到最后泛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但本王就算是废人,照样能玩弄你们于股掌哈哈哈!!!”

  嘭的一声,她鞭子甩动,把桌案上的香炉与供品都打翻了,猩红色的炉灰扬得四处都是,唯有那尊供奉的小佛陀,端端正正坐着。

  她青灰般的面色涌起了一抹诡异的殷红。

  “和尚,你过来!”

  首座正举着一件袈裟,替她挡着那飞来的炉灰,闻言走了过来,打算把她的轮椅拉远一点。

  腰上湿漉漉的。

  首座低头一看,对方正咬着他腰心肚脐里那一颗菩提子。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长公主殿下,您在做什么?”

  “当着佛祖的面,玷污它的得道高僧!”

  啊!佛祖!我出息了!

  哦,不对……出家人当久了,真是一听荤腥的话就浑身发麻。

  “不可!我释蝉月,生是佛祖的人,死是……嗯……慢点死,慢点死。”

  首座面上一副痛斥淫贼、拒不顺从的样子,背地里却悄悄吸气,挺了挺弧度饱满的玉臀。

  销声匿迹的蝉鸣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施主,你慢点玷污。

  贫僧,实在是久候多时了。

  隔天,老龟收到了一份信。

  ——师哥勿念,软饭管饱,嗝。

  已经被蝉鸣声闹了一夜的老龟:“……”

  你一头得道高僧蝉,贱不贱啊你。

第318章 蝉鸣·情僧是我(2)

  摄政王鹰犬走后,红马寺的众僧惊惧不已,围在释蝉月的身边。

  “蝉月大师,您没事吧?”

  有一名年轻僧人探了探首座的鼻息,松了一口气,“活的,还是活的,没事了!”

  “蝉月大师,长公主殿下没对您做什么吧?”

  “嗯……”

  首座有点为难。

  他该怎么跟着一群不吃荤的和尚解释,长公主那种做一半收一半的恶劣性子?她在佛陀面前用唇舌盘弄他,大抵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怒,但最后不知为何,突然撤开了手,她甩了一节空鞭,分明坐在轮椅上,却像是俯瞰着她。

  摄政王嘴角浮现出冰冷的讥笑,“和尚,你心眼多,也很有本事,你想渡我是不是?”

  “昔日有佛祖割肉喂鹰,解救众生,今日你这得道高僧,以身饲我这恶鬼,令我改邪归正,不再祸害世间,世人当为您的高风亮节而传颂万古!可惜,您千挑万挑,挑了一个最不会悔改的!本王只吃不吐,喂肉也枉然!”

  “三日之后,本王当来这红马寺,还请高僧——”

  她恶意低语。

  “披上最好看最红的袈裟,嫁给恶鬼!”

  “既然要饲养我,那便彻底饲养,本王保证,从今之后,你只有七情六欲,再也奉不了你的佛!”

  于是首座轻描淡写扔出一句。

  “长公主殿下说是三日之后,来红马寺嫁娶,要我穿袈裟出嫁。”

  当时说得掷地有声,他的蝉心差点都要跳破了。

  众僧:“……?!”

  摄政王又发疯了?还疯得更彻底了?

  红马寺因为首座这一句话,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当中。

  方丈又惊又怒,“这摄政王身为女子,她一手遮天,挟持了天子还不够,竟要玷污这佛门圣地?早知道她要来,我们今日就该闭门谢客!”

  首座默默补充了一句。

  贫僧都被玩了一半,方丈你说得太晚了。

  方丈老泪纵横,自觉很对不起他,“蝉月大师云游四海,普渡众生,有幸来我红马寺,与我等讲经论道,开悟万物,实乃我等幸事,可谁知这摄政王,只手遮天,离经叛道,竟连和尚都不放过!蝉月大师,唉,罢了,您还是快逃吧!”

  “不可!”

  首座脱口而出。

  意识到众弟子都在看他,首座单手持礼,如莲花般淡然,任由其自开自落,他慈悲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诸位本是好意收留我,贫僧又怎么能因这好意,陷诸位于杀身之祸而不顾呢?若贫僧逃了婚,这红马寺必将成为摄政王第一个血洗之地!”

  “这万般罪孽,桩桩件件,便是贫僧脱了身,此后也不得安宁的!方丈,你不必说了,贫僧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叹息一声,“只是三日之后,贫僧从这红马寺出嫁,怕是要让你们沦为一段时间的笑柄了,望诸位切莫怪罪。”

  方丈又是哭,又是笑,“蝉月大师何等高义!吾等身在红尘世俗,风言风语亦是历练,只是大师这一嫁,也不知摄政王要如何百般折磨你,我们于心又何忍!”

  不不不,贫僧巴不得她折磨我!

  寺内的蝉鸣声更加清脆了,有弟子不由得叹气,“想必这蝉,也知道我们的烦忧,故意鸣得比往年要早!”

  首座老脸一红。

  真是对不住了,他这是天生的,一动情就控制不住。

  好在首座这十万年早就把脸皮练得跟铜墙铁壁似的,不管内心如何汹涌澎湃,面上愈发淡薄似水,“方丈,诸位同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成佛,成仙,亦是强求不得,或许贫僧来这一遭,佛祖也觉得我禅机不够明净,要我走一走这世间,

  悟一悟这花时!”

  众僧只当他是强颜欢笑,安慰自己,一片愁云惨淡之象。

  首座看了看,也没有再劝了。

  时间会交给他们另一个不同的答案。

  他跟真正的出家人大概是不同的,他生于天地,由蝉灵而化圣身。他在出家之前,看到了那一尊佛,它衰败着,却仍在拈花一笑,于枯朽中生出无限生机,与他的蝉灵之道隐隐重合,于是在师哥老龟的指引中,正式踏入了佛之一道。

  但他比优昙自由随性。

  蝉不比花,花要生在众生的土壤里,要被众生爱护,而蝉则是耐心又沉默地蛰伏在黑暗中,只待这天光一来,鸣噪一时。

  它纵情放声,宣告自己的到来。

  这蝉鸣,清不清脆,难不难听,世人喜不喜欢,都不在蝉的想法考虑范围之内。

  它只知道,老子憋了那么久,藏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见一见世面,当要痛痛快快地,叫个响亮才行。

  首座做事向来果决,也不拖泥带水,自从在恭行天罚里得知自己的一生,他为了不破戒,绞尽脑汁地阻止,但都阻挡不了情劫到来。既然如此,它也不是什么矫情的蝉,只要机会送到它面前,脸皮再厚它也会抓住。

  首座倒不觉得对不起佛祖。

  他红尘有情,心中亦有佛,每一场抉择都是内心所愿,每一处归宿都是坦然相待。

  唯一有点愧疚的,大概就是他那爱操心的青龟师哥了,怎么说他也在梵宫吃了十万年的白食,就这么跟人没心没肺跑了,实在是对不住老龟。

  不过首座想了一想,老龟晋升梵帝之时,以苍天为荷花池,整整游了三日,事后这老龟竟然遗憾地说,“佛蝉师弟,当初你没闭关就好了,师哥还想给你盘一盘龙缕,说不定能助你早日得道,也好省却你几万年的苦修。”

  嗯,这老龟还想在他头上拉金条。

  首座顿时又不同情老龟了,还给梵宫发了一封关于深入探讨软饭问题的信。

  此信通俗易懂,含义深刻,他相信师哥收到此信后,一定深受感动。

  他释蝉月当真是世间最好的师弟!

  三日后,圣僧自佛门出嫁,嫁的还是当朝阴鸷残废的长公主,耸人听闻,轰动一时。

  红马寺外被挤得熙熙攘攘,到处是人山人海,观者要来亲眼见证这一例千古奇闻。

  “方丈,久居多日,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在禅房内,释蝉月一身血色袈裟,暗织密金,庄严又华美,如同一尊高大清隽的佛陀,只是这佛陀今日便要出走这寂静的白色圣地,投身他的人间。

  首座怀里捧着一丛鲜红如火的菡萏,“这个你收下,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在上面刻上名字,取名字主人的一滴血,他便能逢凶化吉,再得一线生机。”

  这王朝是俗世的王朝,并没有什么修炼者,首座自然也不会动用任何法力,不过他佛缘深厚,一举一动都牵系着万物的命运,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老方丈日后会有一名出色的小弟子,他将来会高坐莲台,成为最年轻的大德,然而却因一错,情劫焚身,至此万劫不复。

  首座温和笑道,“将来,那会是个澄澈通透的乖孩子,可以的话,就成全他的心意罢。”

  方丈愣了半天,等佛陀合掌,步出禅房,他手心里的菡萏瞬间开了,里面牵着一枚莲纹手镯。

  很奇异的,它竟然是女式的。

  方丈惊愕不已,他正要说话,只见万物生发,蝉鸣不绝,那披着赤血色衣的僧人抬起手,抚摸起一头雪白剔透的蝉。

  “好了,别送了,这是喜事,贫僧高兴,你亦当高兴。”

  而在此时,摄政王带了牌匾,如约而至。

  僧

  人们惊骇后退,“这,这不是嫁娶吗,怎么是白衣?”

  “丧衣送嫁,千古一例。”

  摄政王丧衣加身,脸色愈发惨白,她露出森森白齿,“诸位高僧放心,本王活着一日,定教圣僧活着一日,本王若是死了,这阴曹地府,夫妻同心,圣僧也得同游不是?对了,你这红马寺,屡次与天子纠缠,本王早就看不顺眼了,看在我圣僧夫君千依百顺的份上,我就不摘你们了。”

  “去,把这牌匾挂上,记住了,从此天下只有白马!”

  方丈嚅动着唇,面色灰白。

  连最好的神医都说,摄政王油尽灯枯,活不过她的二十二岁!

  也就是说,两年之内,摄政王必亡!

  越是濒临死亡之期,摄政王行事就越发乖戾狠恶,胆敢忤逆她的,都做了鹰犬的刀下亡魂。

  方丈闭了闭眼,不忍再看,摄政王如日中天,炙手可热,她发起疯来,天子都退避三舍,他们这群和尚,除了以命殉道,又能做得了什么?哪怕是这样,摄政王也说,他们敢挟持民意,她不但要寺内和尚陪葬,更让天下万民来围观行刑现场,看看万佛死后,谁还敢信佛。

  这就相当于直接断了他们的传承!

  红马寺投鼠忌器,只得顺从摄政王,挂上了白马寺的牌匾。

  众僧敢怒不敢言。

  倒是那披着赤血色袈裟的圣僧驸马,他双手合掌,声音温厚低沉,“白马驮经,此心古旧,唯愿诸位,早日成佛。”

  众僧面色好转,也一一施着佛礼。

  “蝉月大师,您多保重!”

  “保重?怎么,当我公主府是龙潭虎穴?”摄政王瞥了释蝉月一眼,冷笑一声,“难得夫君恋旧情,来人,去把那宝殿里的佛,给本王搬回公主府,好让它们见证一下,它们最重清规戒律的佛门弟子,是怎么嫁为人夫,怎么承欢本王身下的!”

  众僧怒目而视,一个僧人再也忍不住了,怒斥她离经叛道,“摄政王,你适可而止,你迫害天子与世人还不够,还要侮辱我们的佛门高僧,你生前坏事做尽,就不怕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摄政王眼中浮起重重戾气,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捏着轮椅手柄,正要发难。

  还未等她开口,唇边就吻上了佛珠,圆润又古朴的,泛着一种淡淡的檀香。她的圣僧夫君摊开了双臂,一手绕到她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双膝,将她这一具没有多少皮肉的身躯轻缓抱起,手法轻柔,似搂了一片绸缎。

  这红衣圣僧温厚一笑,“吉时已到,还请殿下带贫僧回家。”

  释蝉月顶着丝溜溜的光头,披着最鲜艳夺目的袈裟,他坦然接受了众生的围观,环抱着他的摄政王,从白马寺一路抱回了公主府。心腹们都对他大为改观,这和尚抱着人,走了那么多的路,竟然脸不红胸不喘的。

  “噢!和尚进阎罗府了!”

  小孩子口无遮拦,在一旁起哄,慌得父母捂住了他的嘴,趁着人多混乱,把他给带走了,生怕自己招来摄政王鹰犬的记恨。

  “听见了没?”

  摄政王阴森森地说,“和尚,你进了我的阎罗府,再想逃,那也是插翅难飞了!”

  首座笑了笑,就对着最近的心腹道,“我们的婚房在哪里?贫僧第一次来,还不认得路。”

  那年轻心腹面色诡异。

  是的,他就是那个当街抽鞭子的,谁能想到,这才几个月不到,街边的和尚就大摇大摆进了公主府,还是以正儿八经的驸马之名——反正圣上也管不着长公主殿下的嫁娶之事。至于朝臣,更是唯命是从,哪怕公主娶了个和尚,又敢说些什么?

  “咳,府里唯一挂红绸的那间,就是您与殿下的喜房。”

  满府飘白,心腹说

  着都有点不好意思。

  摄政王一向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说喜事要按白事办,那就得这样办,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还在厅前悬着呢!随后心腹便见这位新上任的圣僧驸马,面不改色经过了棺材,径直往喜房走去。

  而他们的摄政王并没有轻易放过他,“公主府没有一拜天地,也没有满堂宾客,委屈高僧了。”

  “不委屈。”

  圣僧驸马说,“殿下便是我的天地,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宾客,这样你我都在,就很好。”

  心腹默默地想,难怪人家是个得道高僧呢,这心胸,这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要是换个寻常的男人,估计这会儿都要被拖出去五马分尸了吧?

  喜房也是潦草的,冷得死寂,连喜娘跟侍女都被打发出去。

  释蝉月弯下腰,将人缓缓放到喜床上,他起身给倒了两杯茶。

  “走了一路,你也累了,喝点茶水。”

  摄政王直勾勾盯着他,“你抱我,累了,你喝。”

  茶水有诈。

  首座一瞬间掠过这个念头,却没有推辞,他一口饮尽,不出片刻,眼尾就开了一树艳烈桃花。

  极烈的,催情药。

  摄政王好整以暇,她单手支腮,这让首座想起了她坐镇诸天的姿态,哪怕记忆封锁,变成了另一个人,她潜意识里的习惯并未更改,当然,恶劣霸道的脾性同样没变,她语气略带嘲弄,“如何,这可是本王亲自为您准备的,合欢禅魔,不发作个几天几夜,是停歇不了的。”

  对方面色仍旧宽厚,“这如何使得?劳累殿下,贫僧过意不去。”

  他最近运道是否太好了些?

  总是心想事成,让他怪有点不好意思的。

  “这么说,圣僧还真想要跟我这个恶鬼合床啊?”摄政王蓦地大笑,面色近乎扭曲,“圣僧敢吗?我可是个不祥的玩意儿,我九岁断腿,十二岁克死我母后,十六岁又气死了我父皇,现在我二十岁,我的弟弟就恨不得那把刀割我脖子上,送我见阎王了!”

  “可是,贫僧听说的是——”

  他手指拆着她的发冠,声色温柔。

  “您与萧天子是双胎,只是当时皇后惧怕贵妃势力,就把弟弟掉包出宫,过富贵太平的日子。”雪莲般的手掌落到她的腰封,他轻柔拆开,“而姐姐呢,则做了弟弟的挡箭牌,替他束起长发,裹起胸脯,从此,明枪暗箭,都落在你的肩头。”

  她发育的比一般女孩要早,八岁就缠胸,因为害怕识破,夜晚也不敢松开,久而久之,这胸口就落下了畸形。

  她也如少女般渴望被爱,然而第一次招的面首,本以为是温柔情郎,却在见到她的畸形之后,吓得慌不择路地逃跑,从此之后摄政王就封闭了心扉,不再坦露任何情意。

  高僧一吻,带着无尽的爱怜与浅浅的情欲,率先落在她这一处嶙峋荒原。

  他眷恋地说,“贫僧想在此处栽花,春日栽桃,夏日种莲,求殿下应允。这人间绝没有比殿下更好的风光了。”

  摄政王呼吸一滞。

  “……滚!滚!谁准你碰的!”

  她就像是一条突然吐出蛇信的蟒蛇,阴毒狠戾,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别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摄政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条兽尾鞭,狠狠抽打过去,高僧不躲也不闪,任由皮开肉绽,鲜血浸透袈裟,他顶着那显眼的巴掌印,专注给她更衣。

  吻如连绵春山,又在不知不觉间扶开冻土,化了春河。

  她抽得累了,呼吸微喘,这和尚竟还说,“您手酸了?贫僧给您揉揉。”

  他又是用唇舌侍奉她,学

  得比红马寺那日还要快。

  很快到了那双腿。

  摄政王冷笑不已,任由他揭开白衣之下的狰狞。

  那几乎不能算是一双人类的腿了,瘦骨嶙峋,枯萎得像是一截失去水分的断木,大片的烧伤瘢痕跟刀痕交织在一起,肉疤堆积的怪形怪状,令人触目惊心。她故意用手抬起腿,凑到他眼前,恶心他,“怎么样啊我的夫君,是不是食不下咽,现在就想吐了啊?”

  对方手掌宽大,轻柔地摩挲她双腿缺陷,“回禀殿下,贫僧并不想吐,反而还很欢喜。”

  这慈悲圣僧跪在她的腿边,那衣袖分明还滴着血花,他还朝着罪魁祸首仰头一笑。

  “贫僧只是想,该用几分力度,才能把殿下伺候得舒适,好永永远远,都离不开贫僧的温柔乡。”

  在蝉的眼中,他爱的是她的骨,她的疯癫,她的硬撼诸天的霸道狠戾,皮相的善恶美丑反而是不值一提。又或许因为她是帝绯红,她的古怪、狰狞、邪异,都成了独一无二的浩劫,佛蝉应劫而来,心中开出一片莲海,早就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将她的伤疤抚吻千遍。

  也许是他的目光,热刺刺得过于直白,摄政王暴虐抓起他的脑袋要往床头撞。

  嗯,没有头发。

  因为圆头过于光滑,摄政王抓得脱了手。

  摄政王:“……”

  首座:“……”

  喜房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释蝉月轻咳一声,“莫慌,贫僧刚皈依殿下,这头发还需一些时日生长,到时候殿下想怎么抓头发都行。”

  摄政王的脸色阴晴不定,她忽然伸腿,踹他一脚心窝子,暴怒道。

  “滚回去!滚回你的佛门!”

  说翻脸就翻脸,当真是毫不留情。

  “阿弥陀佛。”释蝉月单手持礼,另一只手掌则是包裹住对方畸形细瘦的脚踝,他声音温善,“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出家人讲究从一而终,出嫁便要从妻。”

  “贫僧既为殿下披了赤血色衣出嫁,此后便是殿下唯一的情僧了。”

  首座是修佛的,降妖除魔不在话下,这指腹之间,自然覆着一层万年苦修的薄茧,摩挲时有微妙的砂砾感,他似擦拭他的降魔杵一样,轻柔又不失力度地爱抚她,还在摄政王耳边低语,“殿下,蝉动情之际,最是吵闹,您多担待夫君第一次破戒。”

  热烈缠绵的蝉声开在了乌黑的鬓边,那曾经不惧神魔的佛珠圆润而厚重,凛然不可侵犯,此刻却像是犯了九千错,在焚劫的撞击中,一颗颗痛吻着他的不可说,将那细弱苍白的肩骨撞出浅淡的红痕。

  “和尚——”

  “你好大胆,竟敢吃本王的东西。”她指骨泛白,似鹰爪般生生抓破他的腰,“本王若是活不过二十二,你头一个殉葬!”

  释蝉月从后头抱住她,似抱初生的小蝉一般宠溺。

  释蝉月吻了吻摄政王的汗颈,“殿下有所不知,贫僧前世是一只蝉,优点不多,唯有两点人尽皆知,爱叫,也持久,给您在皇陵里鸣个万万年,来解解闷儿,贫僧自认是绰绰有余的。还有,您既然娶了贫僧,那从今日起,您要学着怎么叫夫君了。”

  “当然,贫僧第一次为人夫,亦会学着做一只贤惠的雄蝉。”

  看贤惠的贫僧不卷死那朵破花!

第319章 蝉鸣·情僧是我(3)

  长公主娶亲,朝会足足闭门三日。

  第三日,心腹壮起胆子,在纱幔之外喊了一声。

  “殿下,您该上朝了!天子和百官都在等您!”

  摄政王容色冷寂,被佛珠跟雪白大胸硬压着脸,一双眼睛泛着血丝,“和尚,你听见没,本王要上朝了,你最好适可而止。”也就仗着自己是个修佛的,佛光整整照了她三日,蝉鸣也给她嘹亮响了三天!

  佛珠的主人叹息道,“殿下真不讲道理,这合欢禅魔是殿下准备的,也是殿下要贫僧饮的,贫僧不曾忤逆,怎么还要适可而止?”

  摄政王嗤笑,“本王也没想到,堂堂高僧,口味奇特,竟然喜欢畸形的腿——”

  古朴佛珠灵活滑动,高僧俯首下来,很是自然亲昵吮了下她耳后的软肉,鬓发也扑进了湿湿的热气,他说,“殿下怎么老是妄自菲薄?贫僧所见,所感,都是生平最好的绝色,只怕殿下嫌我孟浪,否则三千日,贫僧也不想醒来。”

  心腹:“……”

  我犯了什么错,一大清早的,就要听公主跟圣僧驸马的闺房情趣。

  而且,圣僧,你不觉得你被强娶、强入洞房之后,该有点反抗的态度吗?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做抵抗甚至还很高兴地迎合上去?!

  心腹正想着,那圣僧驸马下了公主的床榻,似乎沉吟了片刻,撕开了一片淡红荔枝色的床纱,围在腰边走出来。

  “阿弥陀佛。”

  这圣僧驸马很是狂放,敞着饱满雪白的大胸,一千零八十颗的硕大圆润的佛珠从颈边垂下来,安稳盘在胸前,那佛头穗的流苏被他拨正,却黏在一侧的深腰线,他也并不在意,冲着他单手作礼。

  心腹掠过一个微妙的念头。

  ——好一个大胸和尚,长公主殿下艳福不浅。

  “这位有过两面之缘的施主……”

  “驸马叫我齐寿就好!”

  心腹连忙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念头。

  “齐施主,贫僧嫁作人夫,倒是不好再穿袈裟了,不知府上可有备用的僧衣?寻常衣裳也行。”

  心腹让侍女奉上一套崭新的僧衣。

  “多谢。”

  释蝉月穿好了自己的僧衣,又将佛珠端正摆在胸前。

  侍女们鱼贯而入,给摄政王更衣,一旁的驸马看得很认真,还同摄政王商量,“殿下,贫僧已经记下,明日便由贫僧来穿。”

  摄政王嗤笑一声,“好啊,你想服侍本王,那就好好跟着她们学!”

  于是这位新任驸马,分明是仪态庄重的佛陀模样,却将女子的衣裳、首饰、烟支、发髻等款式玩出花儿来,侍女们都要甘拜下风,时不时就要问驸马取一取经。没过多久,摄政王的洗发、沐浴、按摩、煎药等琐事,都一一落在圣僧驸马的手上。

  侍女们都羡慕不已,觉得驸马又温柔又贤惠,哪怕光着一颗脑袋,还是个还俗的和尚。

  唯有心腹齐寿同情摄政王。

  这秀色巨胸的和尚,天天想着法子勾引他家殿下,公主府歇得最早,起得也是最迟的,摄政王脖颈里的吻痕儿,日日换新,就没一日消下去的。这摄政王白日里要应对朝廷里的魑魅魍魉,晚上也没得消停,心腹都害怕她病情加重,提前去阎王殿喝茶。

  谁曾料想,摄政王的气色竟一日比一日好了。

  人们都觉得是个怪事。

  难道高僧的冲喜效果比常人要更好些?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愈发畏惧起摄政王,若她春秋鼎盛,谁还敢与她较量这王权江山!而且在真正的天子被扶正之前,摄政王一直都是以嫡太子的标准来培养,骑射、文识、心性等方面样样不差,先帝更是欣喜不已,在长公主九岁时就想立她为真正的太子,为她举行宗庙大祭。

  然而薄纸终究是包不住火,长公主假扮胞弟一事被人揭穿,先帝龙颜大怒,将她软禁在宫外。

  同年,行宫走水,长公主受困其中,险些被活活烧死。

  也许是命硬,长公主从那坍塌的房屋爬了出来,用她的一双手,拖着被房梁砸伤、烧伤的残腿,浑身是血地活了下来。

  至此,天子真龙归位,长公主也因为腿疾隐居深宫。

  大家都以为这狸猫太子的事情告了一段落,殊不知长公主的复仇正是从这一年开始。

  “太傅!这怎么办!”

  萧天子面色惨白,在宫中烦躁踱步,“萧蜚红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逮住一个和尚冲喜,竟然真的给她冲好了,你看她今日上朝是什么样子,竟然一点儿都不咳了,那和尚才入了公主府多少个月,萧蜚红就跟吃了十全大补药似的!”

  “咳,陛下,慎言。”太傅咳嗽一声,“听说那是一名云游高僧,走遍天下,手里有几个气血药方子也不为过。”

  “可寡人只想让萧蜚红去死!”

  萧天子咬牙切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恨意,“如今寡人二十岁,长子都三岁多了,可寡人的朝政还把持在这恶毒女人手里,萧蜚红她究竟想要干什么?这是萧家的天下,亦是我的王朝,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万民供奉她,就该乖乖去和亲生子,她来搅和寡人的王道干什么!”

  虽然摄政王的眼线遍布宫中,但萧天子登基了四年,也算是收拢了一批势力,起码近身的都是忠心可靠的,太傅任由天子发泄。

  不发泄不行啊,他怕太子憋屈太久,给自己憋出内伤了。

  摄政王十六岁逼宫,逼得先帝不得不立下摄政诏书,没过几日,先帝就因为郁结在心,驾鹤西去了。从此以后,文武百官,包括登极的天子,都处在这位暴戾恣睢的长公主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