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之际,冰河解冻,万物复苏,江霁怀里的蛇蛋也一个个破了壳,幼蛇们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个个都健康活泼得不得了,有的道力强大,刚出生就能吐出一口火焰,生生把绯红的头发给烧掉了。

  绯红:“……”

  绯红:“今天我要烤这十二吃,江霁,你不准阻

  止,否则我跟你翻脸。”

  幼蛇十二知道自己闯祸,连忙缩进了江霁的袖袍里,招招摇摇地认错。

  年轻父亲当时没有说话,却在绯红下水的时候,他悄悄地跟了过去,贴上了她的后背,绯红转头一看,他乌黑的发浮在水面上,睫毛也是湿漉漉的,覆着一层粼粼水珠,山阴夜雪也融化在他的双眼之中。

  绯红的倒钩情不自禁抓住了他。

  江霁感到一种微疼的酥麻注入了血肉里,如同某种毒素,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不过他也不想动,任由蛇妻将他缠绕。

  等绯红神智恢复,这人坠在她的蛇尾之中,一副眼眶泛红、被狠狠玩弄的经典唯美的破碎姿态,他说,“本座若被你玩死了,你记得照顾好他们,毕竟再顽劣,那也是你的种。”

  绯红:“……”

  绯红把年轻父亲抱了起来,说了句,“下不为例,但该罚还是要罚,就从十二开始断奶吧。”

  江霁可以想象十二的哭天抢地。

  不过这是他色诱之后,能争取最好的从轻发落的结果了,便轻轻说了句,“随你。”

  那群大学生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他们与家人抱头痛哭。

  那片大陆是失落的文明,蛮横又血腥,几乎成了他们的噩梦,好在梦醒了,他们也回归了现实。在家人的不解目光中,他们齐齐供养了一条银环蛇,每年还要交流养育心得。

  而他们当中唯一没回来的女生,也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大学生们将原始之地视为噩梦,但江霁却很喜欢这里。

  他喜欢这里充沛湿润的雨季,不仅是万物生长,而在于它每一次的到来,都是她最喜欢江霁的时辰,美艳年轻的蛇妻每日每夜都要缠着他,饿了就嚼碎食物,像给幼鸟哺食一样,喂到他的嘴里,虽然她屡屡刺疼他,却会一遍又一遍地,把他的伤口舔到愈合。

  秋季也不错,果树丰盛,猎物也很多,小家伙们总算不用饿着肚皮。

  当然,江霁最喜欢的还是冬天。

  他对雪有一种莫名的喜爱,它总是洁白而安静地落在他的肩头。

  簌簌。

  又一场新雪落了下来,万物都安睡了。

  江霁从外面散步回来,心情很好,他拍散身上的寒气,又伸手解了殷红的发带,咬在嘴里,重新系正了被风雪吹乱的发。他走近那宽大的石床,蛇妻正睡着呢,幼崽一窝涌进她的蛇尾,被她不耐烦地拍开,它们又锲而不舍地钻进去取暖。

  江霁侧躺了下来,脚踝的合欢铃发出清响。

  蛇妻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还咕哝着,“都怪你,生这么多,累死老娘了……”

  江霁就把她抱在怀里,轻抚着蛇尾,“嗯,都怪我。”

  她被他摸得舒服了,动作也温柔了起来,细舌舔了一下他的颈,“外面那么冷,没事别乱跑……算了,你好像喜欢雪,你等我,等我再睡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看,我,我尾巴圈着你,不会冻着……”

  说话之间,她呼吸粗重,又睡着了。

  很好,江霁知道这个冬天她是绝对醒不了了。

  小蛇们感应到了父亲的存在,又飞快钻到了他的脚底,拱着脚心,似乎要给他取暖。

  江霁被弄得发痒,忍不住笑了。

  “好了,为父不冷,快睡。”

  幼蛇们又听话睡着了。

  江霁枕着蛇妻的胸口,双腿也被她尾巴紧紧圈着,小十一趴在他脚踝的合欢铃上,睡得更沉。

  昆山玉君偏过头,静静听着洞穴外的簌簌落雪声。

  雪霁无事,六合清朗。

  他又爱这人间一片白头到老。

第322章 娇病·飞蛾扑火(1)

  谢柏翘出生在千年之前的末法王朝。

  所谓的末法王朝,不仅是法度崩毁,佛、道、仙、魔等万道,都已经混乱得互相残杀,为了争夺最后的资源,夫妻背道而驰,兄弟反目成仇,王朝朝夕而灭。作为蜃楼国师之子,谢柏翘生来就寄予厚望。

  不过那时,他还不叫谢柏翘。

  “衣衣,别看书了,走,我们放风筝去!”

  说话的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姓温狐,单名一个红字,是将军之子,此时他正穿着一身暗紫金线窄袖服,犀角蹀躞带勒出一截劲瘦腰身,那修长笔直的小腿收束进了一对小鹿皮靴里。侍女一边惊慌失措告罪,她拦不住这位小爷,一边又眸含秋水,悄悄打量着紫衣少年。

  便见他束着乌发,丝带绯红垂落到肩头,面若桃花,眼眸清澈,唇边总是含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

  年纪轻轻,就是个祸水。

  “温狐红,我不去。”那手执书卷的少年神色冷淡,“还有,我不叫衣衣,下次你再这么叫,我让我家护卫把你丢进荷花池喂鱼。”

  “朱邪执衣,你这样做,是会失去我这个好朋友的!”

  “再说话,那就去粪池。”

  “……”

  对方难得噎住,朱邪执衣挑起唇,又将注意力转回当前。

  “看什么?”

  侍女识趣地离开,温狐红走了进来,单手撑在桌子上,弯腰看了一眼,“剔银灯?你怎么又看这个?”

  对方语气有点冷,“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不周正的邪法,就算剔除灯芯成功,能转世重修,但每一次都活不过三十岁,而且它的副作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且不说剔除灯芯的撕肺穿心之痛,若是一旦动情,灯芯不净,更会遭受百倍反噬!”

  “你懂什么。”

  朱邪执衣幽幽地说,“如今是末法王朝,仙佛俱哭,神魔皆灭,相信要不了多久,你我都会失去所有道法,沦为普通人,若我能提前修炼此法,就能赶在万法寂灭之前,剔除灯芯,进入下一个阶段,逃脱诸天万法的裁决,保留最后一门道法。”

  “普通人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待我此法修成,我便有无数个三十年,我可以长久筹谋,让蜃楼千秋万代!”

  “可你会疼啊。”

  对方的声音很轻,如同河岸飘拂的柳絮。

  朱邪执衣微微一愣,抬头就看见那一张面如桃花的脸庞,少年不自然偏过头,“男子汉大丈夫的,为了王道霸业,区区小疼,根本不值得一提。温狐红,亏你还是温狐将军的长子呢,怎么可以轻易打退堂鼓?”

  一只雪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盖在了道书的窍门上,“反正你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你修这种邪法的。”

  朱邪执衣拧起长眉,也有些生气,“温狐红,我当你是朋友,才会事事与你分享,就连剔银灯这种国中秘法,我都不避讳你,我做的是对万民有益的事情,你却处处阻拦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一把抢回了道书,面色发冷,“今天我不想跟你说话,出去,回你的温狐将军府!”

  “你当真要修?”

  “要修!”

  “不后悔?”

  “不后悔!”

  温狐红嘴角一扯,“好,这是你说的,你不后悔。”

  说罢,他抬起手,猛地一推朱邪执衣,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玩伴推到了书案上,笔墨噼里啪啦俱洒在脚边,他也被压在了一片娇黄佛手之上。

  他最信任的玩伴当着他的面,像一头血腥的野兽,用膝盖强行碰开了他的双腿,手指勾着蹀躞带的暗扣,镂空的雕花窗透出轻薄的光,将他的面目映得模糊灿亮。

  朱邪执衣骇然异常,只觉脑海阵阵发

  昏。

  嗓子也像是哑坏的蝉,竟说不出一点话来。

  往常他们一起读书,一起郊游,也曾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对方表现得天衣无缝,还爱招蜂引蝶,逗得小姑娘春心乱动,朱邪执衣从来就没想过,对方竟然,竟然——

  他手脚虚软无力,眼睁睁看玩伴拆了自己的躞蹀带,砰的一声,砸在他脚边。

  他喉干舌燥,惊恐看他俯身下来,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阴影。

  “今日我就污了你这灯芯,我看你不清白了,还怎么修!”

  说着,玩伴单手压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挽起他的后脑勺,姿态强硬,张开利齿,叼住小公子的颈子,舌尖灵活挑逗。

  朱邪执衣的胸腔震动,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挤压成了齑粉,将神智撕裂得生疼。

  “放、放开……”

  他像是溺水者,惶恐又崩溃,脚杆子蹬到半空,又被他恶狠狠踩了回去,温狐红是将军之子,惯来舞刀弄枪,他体力自然不如他,朱邪执衣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哪怕他对这个爱笑的玩伴有一种朦胧的好感,但尚未浓烈转化,就被碾碎在他的强势侵犯之下,变了另一种味道。

  “嘭!”

  朱邪执衣抽出了最后一点力气,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对方被打得偏过头去,簌簌落下几缕墨发,然而他却只看见他嘴唇微红,还挂着一缕蛛丝,被日光照得银白璀璨。

  他的耳朵轰然烧了起来,情绪也同时崩溃。

  “……滚,滚啊!!!”

  紫衣少年站在原地,像是一道怪物的影子,“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敢修,我也敢做,有我在,你的灯芯永远都不会干净。”

  他转身离开,殷红发带随之扬起,又消失在门外。

  朱邪执衣靠着书案,脱力般瘫坐了下来,他压着泛白的唇心,有些难堪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衫。

  他怎么敢,怎么敢伸手进来。

  朱邪执衣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忘掉那荒唐的一幕,他只当是被毒蛇爬过。

  自这天起,朱邪执衣就疏远了温狐红,不与他说一句话,见面了也是冷着脸,转身就走。朋友们察觉他们水火不容的气氛,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短短时间,就闹到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份上了?他们往日里可是最形影不离的!

  发生了什么事?

  朱邪执衣简直难以启齿,他被最信任的玩伴推倒在书桌上,他差一点就要,就要被他得手了!

  他当他是什么了?

  可以被他玩弄于手心的小相公吗?

  温狐红简直就是禽兽不如,连兄弟都不放过!

  然而,没过多久,温狐红就跟蜃楼三皇子勾搭上了,俩人又如之前他们那样,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他们一同策马,一同饮酒,美少年们的鲜衣怒马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朱邪执衣抿着唇。

  他感到烦躁,却不知这一丝烦躁从何而来。

  这不是很好吗?温狐红祸害别人去了,也惹不着他。

  三皇子举办了一场雅集,请的还是国中的少年俊杰,温狐红作为当中的翘楚,一身绯衣,腰佩长剑,那横斜疏影的红梅都难以压住他的风头。朱邪执衣自然也来了,他冷眼看着温狐红被众少年簇拥,烈酒饮了一杯又一杯。

  瞎逞能。

  他虽然酒量很好,却也没有千杯不醉。

  朱邪执衣见他被人扶着肩,又扶着腰,眼中寒意更甚,他转头就要离开,却瞥见了对方微微皱眉。

  他不行了,喝得太多了,明早又要头疼了。

  等他意识到这个,他已经端起了温狐红的酒杯,一饮而尽,不留情面,“他喝了十六尊,估计要吐了,我带他去清理一下。”

  众少

  年讪讪一笑。

  朱邪执衣把人扶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庭内是落雪与梅花。

  温狐红蹭着他,“嗯……衣衣,我难受……”

  朱邪执衣试图压下怒火,他才懒得管他呢,然而到底是多年的玩伴情谊,他骂他,“你交的什么酒肉朋友?他们只管喝死你,把你喝成一团烂泥才好。”

  他冲动得有些口不择言,“等你醉得不省人事了,还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温狐红,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别蹭我,你一个男人你恶不恶——”

  他戛然而止。

  他倚着漆红栏杆,单手支着腮,一双桃花眼泛着点红,认真看着他。朱邪执衣不由得想起那天,他甩了他一巴掌,好像还挺狠的,应该……会很疼?

  “我是不会道歉的。”朱邪执衣冷淡说,“谁让你那么不规矩,伸进来摸我的核儿,这一切都是你活该。”

  他嘴唇微动,似乎说着什么。

  朱邪执衣怕他要吐,就凑过去听他的要求。

  “真好看。”

  “这白狐裘最衬你。”

  落雪的时节,朱邪执衣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他才想起,这身狐裘也是温狐红给他亲手猎的。

  当时他才十二岁!

  朱邪执衣青着一张脸。

  他十二岁就看上他了?还跟他同寝而眠?禽兽!小畜生!

  随后,他又听见他轻声道,“别去……别去那里……翘哥……”

  翘哥?

  翘哥又是谁?!

  “谁是翘哥?”

  朱邪执衣抓起对方的领子,逼问道,“你又招惹哪个美少年了?温狐红,你可以啊,你觊觎你兄弟还不够,你又觊觎了三皇子,现在还来一个翘哥,你就是天底下最浪荡的纨绔——”

  他醉醺醺吻了过来。

  朱邪执衣大惊,慌忙甩开他,白玉似的脸皮如同涨破的春水,“你,你不知羞耻!”

  他得不到吻,失落地低头。

  “翘哥不会拒绝我的……”

  他扶着柱子,摇摇晃晃站起来,越过他,似一缕阴沉的冷风。

  朱邪执衣心口微疼,他一定是鬼神上身了,否则怎么会抓住对方的手,“你要去哪?”

  “翘哥不见了,我要找他。”

  绯衣少年回过头,睫毛湿漉漉的,沾了点细碎的雪沫,像是一头雪天流浪的犬儿,“你知道他在哪吗?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找不到他了,到处都找不着,翘哥会冷,我要快点找到他。”

  他怎么了?怎么会觉得他可怜,想要亲一亲他,把他抱在怀里?

  朱邪执衣脱口而出,“你找他,那我呢?你那天摸我算什么?”

  “……嗯?”

  他歪了下头,目光茫然,缓缓地,他凑了过来,辨认他的面目,忽然游过一缕明光,他重重亲了他,“找到了,我的翘哥。”

  朱邪执衣都被冻住了,手脚全废。

  还没等他推开人,对方就气势汹汹把他推到雪地里。

  “温狐红,你放开,放开……”

  朱邪执衣不敢剧烈挣扎,怕引来别人,到时候就有嘴都说不清了。却不知他这一示弱,助长了豺狼虎豹的嚣张气焰。玩伴抽开了殷红发带,绑住了他的手腕,等他挣脱开禁锢,衣衫也松开了,对方埋首其中,咬破桃核,让他又惊又怒。

  眼看就要贞洁不保,朱邪执衣万念俱灰,像尸体一样直挺挺躺着。

  他真是引狼入室!

  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手指也微微发颤,他把他搂了起来,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

  “我骗了你。”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喜欢……你不在……会很伤心的……”

  朱邪执衣被他抱得喘不过气,耳朵、颈后渐渐红了。

  他想,除了没有后代,其实也没什么。

  他五岁时,父亲第一次带他去将军府,那锦衣男童坐在栏杆上,单腿跨着,吊儿郎当玩着梅花袖箭。只听见咻的一声,凉风擦过他的耳际,一枚袖箭钉在他身后的树上,男童笑得露出一颗虎牙,“给哥哥的见面礼。”

  又恶劣又聪明的男孩子。

  他本不喜欢这么多心眼儿的。

  但就是这个男童,后来成了他最好的玩伴,他带他逃课,教他怎么做袖箭跟风筝,也替他挡剑,将风雨都挡在背后,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是因为他而留下的。

  朱邪执衣被褪了半幅的衣裳,雪肩都裸露在外,头发乱如柳丝,凌乱垂在胸膛与腰间,他眼一闭,心一横,“我,我可以答应跟你在一起,但是,我要当射箭者,你不能靠着你的武力强来,知道吗?”

  说着,他指尖蜷缩,喉结微动,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朱邪执衣勾下对方的颈,浅浅吻了玩伴脸颊一下。

  第二天,温狐红从宿醉醒来,床边还坐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

  朱邪执衣淡淡道,“你醉酒的时候,对我又亲又摸的,你该知道你要负起什么责任吧?”

  但这家伙眨了眨眼,竟然说,“那怎么办?我都答应三皇子,要做他的人了。”

  三皇子的人?

  朱邪执衣捏着药碗的边缘,指头掐得苍白。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长时间的辗转难安,风云也动摇,他却拍拍屁股,去勾搭其他人了。

  “去退了。”朱邪执衣垂下眼,雾气氤氲,仿佛笼罩着一层鲛绡,唇心也被遮得淡了,“否则我会教他后悔。”

  是他不好,多年好友,他却忘了告诉他一个真相。

  朱邪家的,全是疯子,要么不招惹,要么——

  永远以身饲养他。

  暴雨如注,朱邪执提起剑,亲手割下了三皇子的头颅。

  十八岁,朱邪执衣改朝换代,称了新君。

  他不会像他父亲一样窝囊,眼睁睁看着母亲被蜃楼王抢走,却为了大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仍对蜃楼王俯首称臣。三皇子抢走他的玩伴,他就让三皇子家破人亡,永远都得不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怎么又犯病了?”

  国师父亲又无奈又痛惜。

  噢,他记起来了,他是有病的,一旦情绪不稳定,就会大开杀戒,据说这是家族遗传。后来温狐红来到他的身边,他发病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也以为自己是正常人了,渐渐遗忘了这件事。

  “那有什么关系?”

  朱邪执衣听见自己说,“我现在是蜃楼王,一国之主,我犯病,自然会有人哄我。”

  于是朱邪执衣就提着三皇子的头颅,去了将军府。

  人们跪在他的脚下,而他只注意到那一抹红衣。

  “哥哥给你,你十八岁的,生辰礼物。”

  他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后把人拖上了他的马车。

  温狐将军脸色大变,“王上,犬子……”

  “什么犬子?”

  朱邪执衣回头,“不要叫了,难听死了,现在他是我的了,我要他跟我睡。”

  温狐将军被他气得昏迷过去。

  朱邪执衣想了想,还是让人把温狐将军带下去,毕竟是他的父亲,他要给他一点尊重。

  朱邪执衣把捆绑的温狐红带回了他的房间,王宫刚经历了一场血洗,腥气太重,不适合养着他。房门关上,他就给他解绑,因为用的是死结,他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慢地割断,最后

  留着双手的麻绳没有松开。

  他怕他逃走。

  “好了。”他问,“现在你还想做谁的人?我可以把他的脑袋送给你。”

  温狐红看着他,说了一句,“我好像出了一点小错。”

  错?

  当初是谁招惹他的?现在他就成了一个错吗?

  朱邪执衣的双眼隐隐翻涌着戾气,他膝骨一撞,将人撞到在书案上,上面的东西早就被他收了起来,比较尖锐的桌角也用柔软的丝绸包裹。要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一间房文雅十分,同样没有任何利器。

  什么都是软的,轻的,不伤人的。

  他预防着他暴起,也预防着他会因为受不了承欢而自绝。

  只为了今天。

  他对什么都算得很准,包括这蓄谋已久的第一次。

  朱邪执衣把人转过去,让他趴在书案上,他俯了下来,身上的血衣与绯衣交叠,深的浅的,湿的冷的,他要这两具年轻的躯壳彻底融为一体。蝴蝶落入了雨水里,翅膀湿得很彻底。中途朱邪执衣脸色一变,又将温狐红翻了过来,“你、你怎么会是……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很混乱。

  但他紧紧扣住她的手,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他只要温狐红,他不管他是男还是女是佛是魔。

  可是,他的手穿了过去。

  朱邪执衣脸色陡然苍白。

  “时间到了。”她叹息一声,“果然不该这么早让你破戒,可谁让我拒绝不了你呢?”

  什么意思?

  朱邪执衣从她逐渐虚幻的身影感应到了一种奇异的道法,是不属于末法王朝的道法。

  可怕的念头淹没了他。

  “心肝,我要走了。”她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得到了蜃楼,也得到了权力,会有更多的人陪你玩,让你爱的。不过下次别病得这么厉害,会吓跑心爱的姑娘。”

  “……不,不行,你不能走!”

  他疯狂结着手印,然而道法衰微,哪怕他是万法第一人,也根本调动不了足够的道力。

  她的双脚消失了。

  他吓得大哭,像无措的孩童,“温狐!!!”

  朱邪执衣扑上去,他抱她,摸她,却不敢亲她,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病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做了,我不强迫你了好不好,你想要什么都行,我给你找,很多很好看的男人,我满足你所有的,温狐,温狐,别离开我!温狐,我最喜欢你的啊!”

  他失控崩溃地哀求。

  求求你,别走,别离开我!

  但她还是走了,他指缝里只有流淌的金粉。

  朱邪执衣瘫软在地,他猛地撕开包裹桌角的丝绸,狠狠撞去,额头开了一注血,流得满面。

  绝望之际,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剔银灯。

  唯有剔银灯,他才能活得长久,活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但他的剔银灯的道书不知所踪了,他猜也许是被温狐红弄掉的,她为什么那么不想他修炼?

  这其中一定有缘由。

  温狐红却不知道,他早就将剔银灯背下了,他知道所有的运转诀窍。

  此时的朱邪执衣隐隐猜到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也许温狐红是将来的。

  距离他很远的将来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像是,向他预警着什么。

  她是来救过去的他吗?

  将来的他会死吗?还死得很惨?

  朱邪执衣抬起手掌,抹开雪面的血迹,污得好似不祥的邪秽。

  一缕血线滑下眉间,他喃喃道,“等我。”

  我一

  定会去到将来。

  我一定会去见你。

  无论以何种面目,无论以何种命运。

第323章 娇病·飞蛾扑火(2)

  线香燃尽,正神归位。

  天子七窍流血,缓缓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殿内众人幽幽转醒,他们的耳目口鼻不同程度受到损害,淌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在他们身后候着的白衣医者察觉异常,立即施行施救。

  “圣人!”

  御医搭上了天子的脉,忧心不已地说,“您已经十三日没有进食了!”

  圣人召集天下诸国的能人异士,为了一个计划,秘密筹备了五年,就在十三天前,圣人封了皇城,携众仙道到却死宫,燃起了一缕名为千秋岁的神香,随后圣人与众仙道都陷入了昏迷,到此时此刻才终于醒来!

  医者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想必也是多番风险。

  “饿死了,饿死了,要死了……”

  殿内众人都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们抖着手,去抓桌案上的吃食,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囫囵吞了下去,医者连忙制止,亲自掰开碎块喂到嘴边。

  众人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诸位辛苦。”天子拿起一块手帕,擦拭着眼睛淌下的鲜血,“诸位如此助我,我宗政绯红感念于心,我许你们的一诺,只要我王朝不朽,法度犹在,你们可以随时来拿!”

  “多谢圣人!”

  他们拱着手,面有惭色,“只是,只是我等,还是未能挽救朱邪……谢公子的性命。”

  千年之前,万法衰微,诸国陷入混乱征战,民不聊生,到千年之后,宗政绯红称帝,万法气运再度复苏,生出了一两片道法的嫩芽,他们正因为如此,才能找到一种千秋岁的线香,可以引领他们的灵身去到千年以前的蜃楼。

  当然,以他们的微末之法,合起众力,也只能勉为其难凝聚一具灵身,也就是天子所能操控的温狐红灵身。

  众人想起天子与朱邪公子的痴缠,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他们这群人可算是全程围观。

  “不。”

  天子唇边挑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的确是说,我犯了一点小错。”

  她看向殿内中央的一具棺木。

  “但,无伤大雅。”

  众人不解其意,天子则是微微一笑,让人送他们回去休息,很快却死宫内只剩下天子与棺木。

  棺木里躺着一个病公子,脖间缠着白纱,依旧是秀丽绝伦的苍白面容,那些鲜红的伤口都被绯红处理过了,用朱笔勾勒描绘,像是开了一簇潋滟的细花。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沿着鼻梁,落到唇上,在他耳边低语,“哥哥,快五年了,为了等你,我五年都没开荤了,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

  “玩哥哥的尸体了。”

  一头褐红色的桃花鹿跑进了桃林,钻得满头是花,它捉弄似的,反复咬着那淡紫色的桃核。

  “嗯……别……”

  苍白的唇心溢出细碎的喘息。

  “别玩那里。”

  冷玉一般的尸体重新变得柔软温热,谢柏翘从漫长的黑暗醒来,睫毛就先沾湿了羞耻的泪水。殿内的千岁香还弥漫着一缕檀香,冲散了腐朽的尸气。他还未睁眼,那头小鹿就撞他唇上了,谢柏翘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颈,承受它的捣弄,他刚恢复,牙齿跟舌尖都是僵的。

  “别亲,别亲,有,有尸臭……”

  谢柏翘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对方就更兴奋了,因为棺木狭窄,施展不开,她把他捞了起来,百无禁忌铺在那燃着千秋岁的供桌香案上。天子的双手探入了衣衫,她又在他耳边低语,“哪有尸臭,我用龙心木镇着呢,而且我还天天给翘哥擦身……”

  此时的他倒真像是一件祭品,被她供在香案上,只是这信徒大逆不道,假模假样供了一会儿后,就要将他拽入人间红尘里。

  谢柏翘的黑发散开,如鸦羽一般泛着暗青色,从供桌垂到脚踝,被她踩了一缕,还坏心眼扯了一下。谢柏翘低低惊呼,又被绯红吻住,毫无血色的嘴唇被对方吃得红肿,那股艳烈的桃花色从唇间吹到脖颈,他渐渐有了活人的气息。

  谢柏翘最受不了她撩开头发,一手勾着白纱,趴下来舔他的脖子,他隐隐约约记得,他是自刎了,那里应该有一段非常狰狞的伤口,不过他能感觉到,筋脉是长好了,还比之前更敏感了。

  他刚逆转回来,死而复生,还担心她接受不了,结果她毫无负担玩了起来!

  “红儿,你听我说——”

  谢柏翘被浇灌得浑身鲜红,如同一株盛到极致的桃树,她拉着他,吞噬了他。

  “给哥哥的奖励。”天子似哄着小孩一样,吻着他发汗的鬓角,“哥哥真聪明,自己回来找我了。”

  哥哥的神色又痛苦又欢愉,再度涌出泪水,晕染在她的肩头。

  他紧紧抱着她,绽开一笑,“哥哥回来了。”

  谢柏翘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棺材旁边干了个昏天暗地。

  事后,天子抱着他坐在棺木旁,仅用一两件衣衫松松盖着,她梳理着他湿透的额发。

  “那千秋岁也是你安排的?”

  谢柏翘的身体还带着点余韵,手脚软得发颤,他呼出一口气,嗓子还是半坏的,“嗯……你走之后……”他的记忆有些混乱,试图将那些涟漪平复下来,“也就是,千年之前在蜃楼,你消失之后,我就去找了千秋岁,本来还有一种却死香,它功效更好,根本不用绕圈子,可惜它被用完了。”

  “哥哥怎么知道,千年之后,新桃一定会去蜃楼,又一定会找到千秋岁呢?”

  谢柏翘咳嗽一声,“新桃那个小蛮牛,她有很敏锐的直觉,她肯定把谢家那个祖传药丸给融了,里面有纸条,她知道怎么办的。”

  天子意味不明,“就算她能找到,要是我不想救你,你又怎么办?”

  谢柏翘又想起她说的那句——

  “所以你死了,我也不会伤心。”

  一向运筹帷幄的病公子流露出几分脆弱的神态,他强撑着,又牵起几分笑容。

  “那翘哥,就化作蝴蝶飞走了。”

  自始自终,他都在赌。

  他赌他天赋异禀,改进之后的剔银灯能逆转生死,让他重返人间。

  他赌谢新桃真心实意当他是哥哥,会为他而千里奔走夺得千秋岁。

  他赌宗政绯红吃软不吃硬,会召集所有仙道,为他逆天改命。

  他赌天道……怜他一片痴情。

  天子眸光晦涩,她捏起他的腰骨,又是深吻到底。

  病公子的手指细长,不慌不忙,插入她的乌发,娇娇弱弱地呼起气来。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不是吗?

  他在千军万马前那一刀,用最艳烈难忘的姿态死在天子面前,鲜血凝成了她心头最红的一颗朱砂痣,从今以后,不管她身边有谁,她都忘不掉为她而死的朱邪执衣。

  是的,他有病,也很卑劣。

  他算计天下与众生,只为来成全他这场豪赌。

  从宗政绯红给自己戴上长命锁那时起,谢柏翘就决定,他要永远锁住她。

  哪怕是死,也要不择手段地锁住她。

  病公子垂下眼睛,眼皮晕开瑰丽的色泽,他手指陷入对方的颈窝,柔弱得仿佛能随时昏过去,“不要……对哥哥太用力了好吗?”

  谢新桃第二天就来禁宫看她哥了。

  这被圣人金屋藏娇的家伙,睡的是沉香木龙床,抱着的是错金银小袖炉,披着一尘不染的雪白狐裘,那毛绒绒的华美领子看着就值她一个月的俸禄!

  她哥被养得跟一朵富贵花似的,就算是下不了床,每一根头发丝儿也是精致的,耳后挑出一两缕,束入松绿金环,偶尔折出一抹浅绿色湖光,衬得双瞳都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标准的宠后装束啊。

  谢新桃:“啧啧。”

  谢新桃:“啧啧。”

  她第三声还没发出来,谢柏翘半坐在榻上,撩开眼皮,“你除了这话就没别的吗?”

  “有!”谢新桃响亮地说,“哥,你什么时候爬龙床?我觉得你穿正红的机会很大,我是不是能当开国最年轻的小国舅了?”

  她畅想未来,激动得小脸通红。

  她哥幽幽地说,“好主意,所以你的圣人什么时候回寝宫?她不回来我怎么爬?”

  “……”

  这是个问题。

  谢新桃咳嗽了声,“这个呀,圣人去给你找能治腿的大夫了!”

  当初她哥在箭楼之下也太惨了,哪怕她只听了房日兔的描述,也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后来有人更惨,谢新桃竟诡异习惯了。

  “对了,哥,那个剔银灯,你这么聪明,要不改进一下?”谢新桃也是扫荡蜃楼之后,才发现他们竟然隐藏了一个末法王朝。

  原来咱的祖宗还真的是修仙的!

  谢柏翘轻轻地说,“剔银灯,被我毁了,再也没有传承了。”他这一次这么侥幸回来,就是在自刎的时候,不是剔亮,而是果断剪除了旧灯芯,新长出来的灯芯,跟他的身体彻底融为一体,化为血肉的一部分,在五年之间治愈了他的伤口。

  也就是说,他没有下一次转生的机会。

  他只要此世。

  谢新桃愣了一下。

  哥哥又笑了,“你这头小蛮牛,你也只有跟在圣人的身边,你才能如此滋润,等换了下一世,你又知道那是什么模样?还不如珍惜这一世,把该吃的都吃了,该享的都享了,痛痛快快活一场,不比殚精竭虑、提心吊胆地转世要好?”

  谢新桃心说谁不想与天同寿呢?

  不过她哥是聪明人,她哥说得准没错!

  谢新桃满脸严肃,“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把圣人喊回来,你记得好好爬床,不要懈怠!”

  谢柏翘:“?”

  天子又请来了无数名医给谢柏翘治病,其余的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唯有他一双腿,哪怕忍着疼重新接了骨,依然是站不稳。

  谢新桃很愤怒,背过身去,偷偷骂了一句当初下狠手的。

  病公子也是一副美人垂泪的模样,惹人怜惜,“真的……治不好了吗?圣人,我是个废人了吗?”

  帝王自然又把他搂在怀里,好生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