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满天

  暴风雨后的大地不但潮湿,而且寒意更浓。

  藏花和任飘伶并没有跑多远,他们只跑到无心庵外的树林间就停了下来。

  心无师太追逐打破屋顶的人,势必追得很远,无心庵内的人也势必趁乱而走,这时也唯只有无心庵外的树林内

  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花停下来,喘了口气,喘完气后才开口:“那老尼姑实在厉害,她的真力竟已练到收发自如的地步。”

  藏花说:“她竟能在屋瓦掉下来时,将真力收至最低限度,等屋瓦破碎后,又立即恢复饱和点。”

  她又喘了口气,才接着又说:“如果不是屋顶上的那个人又打出了暗器击灭灯光,我们两个恐怕没那么容易逃出。”

  “无心庵上上下下,几十个尼姑,连一个好对付的都没有。”

  任飘伶苦笑:“何况心无师太正是那几十个尼姑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夜风吹来,吹落下留在树叶上的雨珠。

  “刚才那老尼姑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不知道你听懂了没有?”

  藏花说。

  “尼姑说的话,十句里总有七八句是奇怪的。”

  任飘伶笑着说。”

  “但那句话特别不一样。”

  “哪一句?”

  “其实也不能算是一句话。”

  藏花说:“那只是两个字而已。”

  “无泪。”

  听到这两个字,任飘伶的表情就有点不同了。

  “那老尼姑说心无师太本应该下地狱的,因为她已入了‘无泪’。”

  藏花说:“这句话你听见了没有?”

  任飘伶点点头。

  “无泪是什么意思?”

  藏花说:“无泪是不是说心无师太已没有眼泪了?”

  任飘伶没有马上说出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他只是将目光射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无泪就是一群人。”

  “一群人?”

  “一群朋友。”

  任飘伶说:“他们的兴趣相同,所以结合在一起,用‘无泪’这两个字做他们的代号。”

  “他们的兴趣是什么?”

  “下地狱。”

  下地狱?”

  藏花说:“下地狱救人?”

  “是的。”

  “江湖中的事,我也听说过很多,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无泪’这两个字?”

  “因为那本来就是个很秘密的组织。”

  “他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那么秘密?”

  任飘伶凝视着她:“做了好事后,还不愿别人知道,才是真正的做好事。”

  “通常能做坏人的人,都是不太好对付的。”

  “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冒很大的险。”

  任飘伶淡淡的说“一不小心就会像心无师太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手上。”

  “但他们还是要去做。”藏花说:“明知有危险也照做不误。”

  “无论多困难、多危险,他们全都不在乎。”任飘伶说:“连死都不在乎。”

  藏花也将目光移向锭方,远方有繁星在闪烁,她看了一会儿后,居然叹了口气,但眼睛却已亮如夜星。

  这些人不认识他们实在是一件遗憾事。“藏花说:“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只怕很少”。

  “因为他们既不求名,也不求利。”任飘伶仿佛很了解他们:“别人甚至连他们是些什么人都知道,怎么去认得他们?”

  藏花将目光转向任飘伶:“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一个心无师太。”任飘伶说:“若非她已死了,心无师太也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这群人里面既然有尼姑,也就有可能有和尚、道士、甚至各种奇奇怪怪各行烽各业的人。”

  “不错。”任飘伶点了点头:“听说‘无泪’之中,份子之复杂,天下开林江湖没有任何一家一派一门能经得上的。”

  “这些人是如何组织起来的呢?”

  “兴趣。”任飘伶说:“因为一种兴趣、一种信仰。”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这正是我最大的毛病。”任飘伶苦笑。

  “他们选你做替死鬼,想必也是为了你有名。”藏花说:“既然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人认得你,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人怕出名猪怕肥。”任飘伶又苦笑:“这句话真他妈的对极了。”

  “现在非但心无师太要找你,无泪的人也一定要找你。”藏花说。

  “无泪的人比心无师太还要可怕。”

  “你刚刚一走,他们便认定你是凶手了。”藏花凝视着他。

  藏花看了他有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说:“我现在才知道我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做错了。”

  “刚才我不该叫你跑的。”藏花说。

  “的确不该。”任飘伶笑笑:“也许我并不是因为你叫我跑才跑的。”

  “不是为了我?”藏花一怔:“是为了谁?”

  “刚才救我的那个人。”

  “你知道他是谁?”

  任飘伶又将目光落在远方,远方有一朵云在流动。

  “除了他之外,天下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拉我走。”任飘伶的声音仿佛也来自远方。

  “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真正佩服的,只有他一个人。”任飘伶说。

  藏花的眼睛睁得真大,她那双大眼睛里露出一种仿佛很惊讶的光芒:“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佩服的人。”

  “像他那样的人,你想不佩服他都不行。”任飘伶笑着说。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叫你不能不佩服的人。”

  “他究竟是谁?”

  任飘伶又露出了他那独特的懒洋洋的笑容,但这次的笑容中居然有了一种有了一种很神秘的意味在。

  第九章树木的悲哀

  一

  “他究竟是谁?”

  看见任飘伶这种笑容,藏花就很生气,她是个急性子的人,什么事藏不住,也很恨别人故意吊她胃口。

  偏偏任飘伶不但在吊她胃口,而且居然拍拍屁股,转身要走了。

  “喂,你干什么?”藏花说:“你要到哪里去?”

  “回去呀!”

  “回去?”藏花一怔:“回哪里去?”

  “住的地方。”任飘伶笑着说:“当然是回住的地方。”

  “就这样回去?”

  “要不然是要用轿子抬?”

  “你难道忘了我们今天到无心庵的事?”

  藏花说:“现在距离天亮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要找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现在,现在心无师太虽然不在庵内,但庵内的那些小尼姑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任飘伶笑了一笑,他只笑笑,然后就转身又要走了,藏花当然不可让他走的,当然是一下子就挡在他的面前,然后用一种很生气的表情对着他,口气当然也是很生气的音调。

  “做人要有信用,做事要有责任。”藏花说:“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开始做的事,又怎能只做到一半就不做了呢?”

  “我什么时候没有信用过?我什么时候只做到一半就不了呢?”

  “现在,你现在就没有信用,你现在做事就只做到一半。”藏花说:“别忘了是你答应南君王在天亮之前将花语人救回,别忘了是你说花语人在无心庵。”

  “是我答应的,是我说的。”

  “那么你现在还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