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不疑喝道:“接招!”他不肯偷袭,先喝一声,百忧上人笑道:“来吧,兵器上咱们还未较量过呢?”禅杖挥了一个圆圈,将符不疑的身形罩住,符不疑用了招“横指天南”,剑光如矢,透过了他的包围,刹那之间,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符不疑收剑一看,只见到剑刃上已损了三处缺口,要知百忧上人的内力本来略胜少许,加以他的禅杖沉重,所以符不疑一交手便吃了点小亏。

  百忧上人哈哈笑道:“你服不服,不服再来!”说话之间,后面几骑快马亦已赶到,乃是灭度神君、麻翼赞和菩提上人。

  符不疑心念一动,也哈哈笑道:“我们这边四人,你们来的也是四人,正好决个雌雄,谁都不必以多为胜。”百忧上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划出道儿来吧,是双方一齐上呢,还是单打独斗?今晚既是人数相等,要打就得判个雌雄,你们可不要再像上两次一样,未待完场,就溜走了。”

  符不疑笑道:“上人此言,深合吾心。事不过三,今晚一定决个胜负便是。你们域外三凶,如同一体,我和老谷也是八拜之交的朋友,好,我和老谷愿与你们域外三凶决个雌雄,呀,只可惜你们的天恶道人死了,三凶只能改称两凶啦!”百忧上人怒气勃发,禅杖一摆,叫道:“灭度老弟,咱们今晚与天恶报仇!穷酸,依你所言,你们两个来吧!”

  另一边,菩提上人也向夏侯坚叫阵,他有点忌惮夏侯坚“金针刺穴”的本领,提出要和夏侯坚较量内功。夏侯坚道:“久仰上人是突厥第一高手,老朽体弱气衰,螳臂挡车,自是不堪一击,但上人有命,老朽敢不舍命奉陪?请上人划出道儿来吧。”菩提上人见他答应,满心欢喜,便指着一块圆如镜台的大石道:“夏侯先生不必过谦,我久闻中土的武学精深,内功尤其奥妙,今日正好互相印证印证。就在这块大石上比试如何,谁要是跌了下来,那就算输了。”夏侯坚道了一个“好”字,两人便在石上盘膝而坐,双掌相交,开始比拚。

  还剩下一个麻翼赞,裴叔度一看,麻翼赞手中拿的正是李逸那把宝剑,原来麻翼赞乃是吐谷浑的剑术名家,李逸“死”后,他便请求大汗将这把宝剑赐给他。裴叔度存心要给李逸要回宝剑,一点也不客气,立即说道:“你持有宝剑,想必是精通剑术了,来,来,来!我便向你请教剑术!”麻翼赞正想试试宝剑的威力,听裴叔度说要和他比剑,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两方八大高手成三处搏斗,百忧上人颇为轻敌,禅杖一起。一招“神龙出海”,先向符不疑打来,符不疑哈哈笑道:“老谷,今天有机会一试啦!”陡然间但见两道匹练般的剑光,变成了一道圆弧,将百忧上人绞住,百忧上人大吃一惊,急急变招,手执禅杖中间,旋风疾舞,登时杖影如山,饶是如此,双剑从他头顶削过,百忧上人也觉得头皮一片沁凉,若非他应变得宜,天灵盖早给削去!灭度神君挥动辟云锄参战,虽然稍稍减轻了百忧上人所受的威协,但却仍然不能冲破双剑所构成的剑幕!

  百忧上人初时以为自己的武功要胜过符不疑一筹,灭度神君虽然较弱,但最少也可以和谷神翁打成平手,以二敌二,那是必操胜算,岂知双剑合璧的威力大得出奇,斗了几十招兀是未能扳成平手,不由得暗暗胆寒。

  符谷二人乃是剑术名家,第一次施展这套双剑合璧的神妙招数,初时还觉稍欠纯熟,渐渐便配合得天衣无缝。百忧上人开始还可以占三四成攻势,到了后来,使尽浑身本领,竟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符不疑占了上风,越战越是精神,快意之极,但心中却也暗暗叫声“侥幸”,想道:“要是百忧老秃坚持单打独斗,今天可要糟了。”要知以符不疑和谷神翁的身份,当然不能夹攻百忧上人,所以百忧上人初到之时,他们二人虽然接连吃亏,却还是不愿施展出双剑合璧的剑术,如今对方虽然多了个灭度神君,但双剑合璧,威力大了一倍有多,等于是四个符不疑和他们作战了。

  另一边夏侯坚与菩提上人在石上试内功,两人盘膝而坐,双掌相交,过了一会,夏侯坚但觉浑身发热,对方的手掌,竟似炽热的火炭一般,掌力也越来强劲了。菩提上人则觉得对方的掌力柔和之极,但不论他怎样运劲强攻,却似按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全不受力,也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反应。这样一柔一刚,彼此相持,过了一盏茶的时刻,夏侯坚的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菩提上人也流了一身冷汗。原来菩提上人所练的内功甚为怪异,能以本身的真气,发为高热,令对方受到煎熬之苦。若然禁受不起,被他把体内的水份“挤”干,那么纵算是第一流的武功,也要变成废人。

  夏侯坚以几十年精纯的内功,用纯柔来对付纯刚,恰好是功力悉敌,两难取胜。但夏侯坚悬挂老友的安危,他深知百忧上人乃是当世的第一高手,符不疑和谷神翁虽然练成了最精妙的剑法,却不知能不能克制住他?他心有顾虑,又不能分神去看,而且虽然说双方人数相等,究竟是在敌人的包围之中,时间久了,难保没有其他变化,高手比斗,哪容得心绪稍有不宁?夏侯坚渐觉奇热难当,不由心头一凛。

  就在这时,忽听得灭度神君一声厉叫,百忧上人怒吼如雷,听那声音,似乎是灭度神君已受了伤,百忧上人大约也吃了点亏,所以才忍不住怒骂。

  夏侯坚猜得不错,符谷二人双剑合璧,这时已与百忧、灭度斗了三百来招,优昙老尼所创的这套剑法虽然只有三十六式,但两人合用,各使一招不同的招数,配合起来,变化便是无穷无尽,奇诡无伦!灭度神君本领稍差,首先中了谷神翁的一剑,幸在没有伤着骨头,还可以支持得住。

  菩提上人也是一位武学大师,当然听得出灭度神君是受了伤,最糟的是他又不能移开眼睛察看,不知灭度神君受伤的深浅如何,这样一来,心神当然大受影响,与他相反,夏侯坚则是精神一振,不止扳成平手,而且反客为主,占了上风。

  夏侯坚与菩提上人尚在相持不下,另一对裴叔度与麻翼赞则到了生死立判的时刻。

  麻翼赞是吐谷浑的剑学大师,他的剑术集合西域各派之长,凶悍之极,他见裴叔度不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最初颇为轻敌,一出手便展开了伤残的剑法,着着进攻。哪知裴叔度年纪虽然不大,但他在优昙老尼门下最久,已尽得优昙老尼剑学的真传,论他现在的本领,除了功力稍欠,火候未到之外,剑术上的造诣已不在符不疑、谷神翁之下。麻翼赞的攻势有如狂风暴雨,裴叔度见招拆招,毫不畏惧。

  斗了一阵,麻翼赞强攻不已,他持着有一把宝剑,毫无顾忌,横挑直刺、平斫斜削,随意施为,想仗着宝剑之力,先把对方的兵器削断,裴叔度在剑光笼罩之下,施展开佛门无相剑法,剑招轻飘飘的,一发即收,乍沾即退,如有如无,若虚若实,俨如彩蝶穿花,蜻蜓点水。麻翼赞的剑势虽然劲道十足,无奈对方的长剑竟似一片轻飘飘的树叶一般,顺着的剑风飘来晁去,任他的剑势如何强劲,却总是无法使力削断对方的兵刃。

  麻翼赞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哪还有丝毫轻敌?斗了一百多招,裴叔度乘着他锐气已消,功势顿挫之际,突然一声长啸,发剑还攻,当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剑招快得出奇,麻翼赞虽然有把宝剑,但对方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他根本就碰不着对方的兵刃,这时他但求能够仗着宝剑自保,于愿已足,哪望还敢强攻?激战中,麻翼赞但见四面八方都是裴叔度的影子,竟似有几十把剑同时向自己攻来,不由得越战越慌,裴叔度见时机已到,举剑疾刺,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麻翼赞的手腕被裴叔度的剑尖点中,裴叔度的长剑也给麻翼赞的长剑削断,麻翼赞腕脉被挑断,宝剑把持不住,裴叔度扔剑夺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转瞬之间,麻翼赞所得的李逸那把宝剑已到了他的手中。

  麻翼赞失了宝剑,又惊又怒,裴叔度喝道:“饶你性命,还不走吗?”麻翼赞还想发掌死拚,但觉手臂软绵绵的,举不起来,麻翼赞想到自己右手的腕脉被挑,成了废人,已是终生不能使剑了!禁不住一声悲号,用左手拾起地上的一截断剑,忽然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原来他一生以剑术自负,想到自己从此不能使剑,一口气咽不过来,便甘愿自尽了。

  裴叔度见他如此,心中也自为他叹息,想道:“麻翼赞倒不失为一条汉子,早知如此,我实该手下留情。”当下将麻翼赞身上那把剑鞘也取了过来,还剑归鞘,再去观战。

  这时符谷二人与百忧、灭度已斗了将近五百来招,百忧上人自负绝世武功,料不到在符谷二人双剑合璧之下,竟是一筹莫展,好几度强攻猛打,都冲不破对方双剑交织的剑幕,本来就已有点胆怯,这时见麻翼赞一死,更为心寒,伏魔杖法的威力也为之大减。激战中符不疑忽地一声大喝,长剑一起,银虹疾吐,似是攻向百忧上人,实是暗袭灭度神君,百忧上人回杖自保,灭度神君如何挡得住这等神妙的剑招,就在这瞬息之间,符谷二人,双剑疾发,交叉一剪,登时把灭度神君斩为三段!

  百忧上人好像受伤的野兽似的,蓦然大吼一声,一杖扫出,他急怒攻心,拼死决战,这一杖实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但见劲风起处,砂石纷飞,真有排山倒海之势,风雷夹击之威!剑光杖影之中,只见符谷二人凌空飞起,半空中倏的划过两道银虹,身法之快,招数之奇,连裴叔度这样深通这套剑法的人,也自目眩神摇,未曾看得清楚。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只见两道银虹交叉掠过,金铁交鸣之声兀自震耳欲聋,但这三大高手却已各自分开,各在一方站定,裴叔度眼光瞥去,但见地上有两截断剑,而百忧上人的袈裟则已成了血袍。原来刚才在这一招之内,百忧上人身上已是受了七处剑伤,而谷神翁的长剑也给他震断了。裴叔度见百忧上人在双剑合璧之下,受伤之后,居然还能够震断谷神翁的长剑,不禁大惊。他不知道百忧上人伤得深浅如何,生怕他狂怒反扑,急忙再拔出李逸那把宝剑,放在掌心,双指一弹,将那柄剑对着谷神翁平射飞出,同时叫道:“谷老前辈,请你换剑!”谷神翁接了宝剑,神色黠然,他与符不疑联成犄角之势,各自挺剑兀立,目不转瞬的盯着百忧上人,百忧上人横杖当胸,亦似殊无反扑之意,气氛静寂得令人感到特别可怖!

  忽听得百忧上人厉声道:“罢了,罢了!我平生无敌天下,不应为别人所杀!”“呼”的一声,突然把禅杖掷出!符不疑叫道:“我们用的是优昙老尼所留下的剑法,你是败给优昙老尼,不是败给我们!”话犹未了,百忧上人已是一掌向自己的脑门拍下,硬生生的震裂了自己天灵盖!就在这时,忽听得“轰”然巨响,原来他的那根禅杖,插入了山壁!只露出少少一截,杖尾兀自颤动不休!符合二人见他如此下场,也不禁暗暗叹息。

  夏侯坚与菩提上人比拼内功,这时也将到了胜负立决的时候,菩提上人本来就已处在下风,听得百忧上人临死之前的那一声厉叫,心灵大受震撼,但觉对方的内力,绵绵不断的攻来,不禁心头冰冷,瞑目待死。要知比拼内功,比用兵器搏斗还更凶险得多,用兵器还可以趋避,比拼内功,那则是强存弱亡,绝无侥幸之理。

  菩提上人正在瞑目待死,忽觉身上的压力一轻,睁眼看时,但见夏侯坚已经收掌起立,淡淡说道:“不必再比了吧!”菩提上人这才知道对方是有意饶了自己的性命,心里好生惭愧,低低说了一声:“多谢居士。”便即跳下石台,飘身自去。

  激战之后,旷野一片静寂。月光已过天心,是将近四更的时分了。

  夏侯坚撮唇长啸,过了片刻,只见一辆马车从山谷里出来,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孙璧的哥哥长孙泰,他的座位旁边还有一个猎户模样的人,长孙泰一下车便道:“夏侯前辈,请你看一看这位大哥,他吓坏了!”

  原来长孙泰与白元化那一晚在草原上夜战程达苏,白元化被点了穴道,跟着长孙泰也被他所擒,后来得夏侯坚暗助,将他们救走。他们在李逸之前,先到了突厥的王廷,便匿居在这天格尔山一家猎户的家中,大前天才和夏侯坚他们取得联络。

  这一晚夏侯坚与他们事先约定,叫长孙泰雇了一辆马车,三更时分来接。白元化则留在家中照顾李逸的孩子,马车上的那人便是给长孙泰带路的那个猎户,他们到来的时候,正值百忧上人与符谷二人恶战方酣之际,他们便将马车在长林茂草里隐蔽起来,那个猎户平日敢于追捕虎豹,但却被这场惊天动地的恶战吓坏了。

  夏侯坚上前一看,笑道:“无妨。”当下用雪水调了一些药粉给他服下,过了好一会,那人神智方始清醒,兀自颤声说道:“好不怕人,好不怕人!”

  在这时间,符不疑和裴叔度已把两具棺材搬上马车,立即驱车疾走。

  一路上长孙泰也像裴叔度一样,心中忐忑不安,只怕他妹子不能救活,要知人死复活,究竟是非常稀奇的事情,他虽然深信夏侯坚的医术通神,心中总是难免恐惧。

  将近黎明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那家猎户人家,白元化和李逸的孩子早已在门前相候,白元化道:“这孩子昨晚一晚不肯睡觉,说是要等他妈妈回来。”李希敏叫道:“我妈妈呢?还有我的爹爹和姑姑呢?为什么不见他?”夏侯坚怕他见了棺材害怕,便笑道:“你妈妈爹爹和姑姑正睡得很好,你不要打搅他们,你妈一定对你说过,好孩子晚上应该睡觉,不要吵醒大人。你现在快去睡觉吧,睡醒了妈就会在你身边了。”李希敏说道:“好,我听公公的话,他们是不是又和大汗的武士打架了,晤,他们一定累得很了,你不必着忙唤醒他们。”这孩子满怀喜悦,白元化将他抱回卧室,他倒在床上不久就熟睡了。

  这家人家早已腾出一大间空房,房中有一个大炕,炕底烧着煤球,暖洋洋的一室如春,房中还烧着令人精神宁静的檀香,这都是白元化预先布置好的。原来夏侯坚的灵药虽然能够在假死之后的七天之内将人复活,但他们“死”了这几天,生机已是完全停顿,在初醒时,抵抗的能力要比常人还弱得多,所以不能在冰天雪地的旷野之中开棺救治。

  夏侯坚从谷神翁手中接过李逸那把宝剑,笑道:“这把宝剑正好合用。”将宝剑轻轻一划,棺盖立刻裂开,里面丝毫不受震动,当然要胜过用铁斧劈开了。

  打开了第一具棺材,裴叔度舒了口气,那里面躺着的是武玄霜。只见她面色如生,丝毫未变,当真就像在熟睡中一般。

  夏侯坚将武玄霜抱起,放到炕上,接着又去打开第二具棺材,长孙泰也舒了口气,这具棺材里面有两个人,正是李逸和他的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