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欢呼的人中,女子比男子还要热烈些。京中有句话:嫁与公主少年装,纵被弃也不能羞。可见在未婚女子中,乔微比寻常男子还受欢迎。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是风尘外物。很多人觉得这说得就是身着男装的华阳公主,皎若明珠谪仙,令人倾心。

  乔微翻身下马,身姿矫健。自从七岁过后,她便说动了隆明帝给她请了师父,教授武艺,这句身体天生体弱,太高强度的武艺她无法学习,但却也能强身健体,身手矫健。时至今日,京中关于她病弱的传闻销声匿迹。要知道一个好的储君,可不能病歪歪的。

  见到乔微下马,三皇子等人也都围了上来。

  “华阳这是从哪里来?怎么来的这么晚?”三皇子看着乔微坐下的骏马,有些皱眉,那是属国最新进宫的大宛宝马,一共就两匹,隆明帝自己留了一匹,他本想求一匹,结果被隆明帝否了,他以为会被赐给昌国公,却不想到了乔微的座下。

  “说好了要打马球赛。”乔微笑道:“怎么能没有宝马相配?我刚刚去找父皇求的。”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高大骏马,笑道:“品相极好,我给它取了名字叫作疾风,算是今日马球赛中胜者的彩头。”

  乔微自是只道三皇子的怨念,可她也不怕得罪这位皇兄。

  三皇子听后怨念更大,他求之不得的良驹,却只配给乔微当作游戏的彩头,这种来自隆明帝的差别待遇,让三皇子怎能不怨。难不成这天下只有华阳是父皇的女儿,他们都是捡来的不成?

  五皇子的心态倒是不错,他不在乎什么宝马良驹,只是道:“这马球赛到底有些喧闹,我看那烟月湖旁正适合来场诗会,春日里正好有些雅意,不知皇妹意下如何?”对于五皇子来说,昌国公府是他最大的助力,但也是他最大的短板,他在文臣中并不受欢迎,所以想要借此机会来一场文宴,让自己能够收获一些清流文臣家子弟的青睐。

  六皇子也觉得五皇子说得对,跟着道:“瞧着那周边的杏花开得正好,在此地设文会,颇有一番雅意风流,华阳你文采俱佳,相信也喜欢这样的场合。”比起小时候,六皇子现在是真正成长起来了,他早已将对乔微的不满埋在了最深处,和乔微说话中带着亲昵,仿佛两人关系极佳。

  比起三皇子的勇武,五皇子的尊贵之气,六皇子和剧情中一样是位温润儒雅的公子,只不过前有乔微男装扮相珠玉在前,六皇子虽是一母同胞,但到底少了些仙人之美和潇洒气度。

  看着这两人几句话就要自己的庄子行文会,乔微看了五皇子和六皇子,目光意味深长,似乎看穿了两人的心思。正在两人觉得乔微不会同意的时候,乔微却笑道:“早已让人在烟月湖设宴,等到马球赛结束后就过去,两位皇兄倒是和我心意相通。”

  说完后乔微也不理会旁边三人,朝着上首的主座而去。

  看着乔微似乎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三人虽然面上还维持笑意,但手中的拳头却是握紧了。

  另一边没有随三位皇子一起过去的魏宝珠,看向衣衫翩飞的乔微,神色复杂。这些年随着乔微和她年纪越大,这纷争也就越来越多。许多人觉得她过得比公主还尊贵,是京中第一贵女,可到了华阳公主面前,她却犹如萤火比皓月,她是臣,华阳公主是君。

  在七年前,她收到华阳公主赏赐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在华阳公主面前只能低下头颅,即便她的母亲愤怒,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她的父亲不止一次告诉过她不要和华阳公主起冲突,因为华阳公主的笔锋太利,没人知道华阳公主的下一篇文章会是什么,也没有人想成为华阳公主笔下的小人。

  人人都说她的日子过得比公主尊贵,她却觉得可笑,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公主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可随公主一起读书,华阳公主却一人独占临安宫偏殿,隆明帝为她便请天下名师,指教华阳公主一人,连皇子都无此待遇。

  她以宗室出女得享县主之爵,华阳公主却以两郡为封地,以亲王礼制祭祀太庙,而她至今也没有一户食邑。人人都说她在魏家最受宠爱,她也觉得如此,可对比华阳公主,每年祭祖之时,她依旧无法和兄长们一样位列前排,祭祀宗祠。

  还有她身上的衣服,这十二幅湘水裙,奢侈尊贵,惹得多少贵女羡慕,却不及华阳公主一见广袖长袍。都说魏家为了她专门养了一个针线房,可内廷司为了华阳公主一件衣衫就要用去一半人手,要知道内廷司的制衣局养了一百多人,而她的针线房也不过十几人。

  皇后曾觉得太过奢侈,和宫中份利不符,隆明帝却不以为然,只说华阳公主多出的用度从他的私库中出,至此前朝后宫再无人敢有异议。

  每当有人说起她是京中第一贵女时,后面总跟着一句话,那就是贵女终是臣女,如何能与公主比?华阳公主得京中追捧,远非她所及。

  所以这些年每次和华阳公主在一个地方,她都尽量避开,一是为自己保留体面,二是为了少些事端。

  要问她有没有不甘心,当然也有。她的母亲告诉她,要学会隐忍,她知道只有自己比华阳公主地位更高,她才能不被比下去,才能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三位皇子,魏宝珠笑了,华阳公主再厉害,不一样笼络不到兄长的心吗?这样的公主看似尊贵,待隆明帝百年之后,又会是什么下场?谁又说得定呢。

  做人终究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些不是吗?

  乔微不在乎这些人的小心思,只走上了看台,望向球场上的激烈竞争,对着身边的画春吩咐道:“将彩头告诉他们,这样才能更精彩不是?”

  画春笑着应是,果然场上的少年郎,在知道彩头是新上贡的骏马后,一个个更加激动,卖力极了,看得周围的人热血沸腾,欢呼呐喊。

  更有女郎们亲自下场和这些男子一教高下,妄图赢得这难得的彩头。这个请求乔微自然允许,她就是要告诉这些女郎们,只要敢拼,未尝不能得偿所愿。

  不过在马球这样的事上,女子到底不如男子身强体壮,最终得胜的依旧是男子,最出彩的一个当属威北侯府的二公子,确实是身手不凡,球仗使得虎虎生风,乔微将疾风赐给这位的时候,雀跃地很。同样也很出彩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乔微不认识对方。

  旁边的林清媛对着乔微解惑道:“这是京都心上人的指挥同知之女钟三姑娘,虽是庶女,却是个爽利人。”

  挺林清媛如此说,乔微心中也有了数,能在她这里大出风头的庶女,除了爽利,想必还有野心。不过她不在乎这个,野心在她这里并不可怕,相反没了野心就没了进取心,那才是最可怕的。

  “钟三姑娘的马球打得不错,日后有时间,可多来本宫的马球会。”乔微笑道:“本来只准备了一样彩头,本宫一时间也不能再拿出疾风那样的良驹,不过这打马球除了宝马,球仗也虚得出色才好。本宫这里有一套球具,是内廷司前些日子新制的,就赐给了你,算是你的彩头。”

  钟三姑娘听到乔微的话,脸上大喜,对着乔微道:“臣女拜谢公主赏赐。”她知道这步棋自己走对了。

  随后,乔微就让人准备摆宴烟月湖旁,文会开始。

  林清媛因为林家的关系和乔微颇为熟捻,也向乔微介绍了自己身边的苏灵韵。林观已于三年前正式进入内阁,林家和苏家在政治立场上相同,同为隆明帝心腹,又都与乔微有所牵扯,这些年关系也越发紧密。

  “你就是苏少卿的嫡女?”乔微看着苏灵韵笑道:“刚回京都可还适应?”苏灵韵是苏家嫡次子苏纪的嫡女,苏纪刚刚外放回京,现任大理寺少卿。

  苏灵韵听到最追捧的华阳公主亲切地和自己说话,心中极为激动,若不是这些年来的教养,她现在恨不得扑上去和偶像说话。

  “都适应,京都人杰地灵,又有祖父母慈爱,一切都好。”苏灵韵在外面长大,颇为奔放,直接对着乔微害羞道:“京中有公主在,只要能看到公主,再困难臣女都能适应。”

  系统都惊呆了,这年头还有人跟自家宿主表白,对方还是一小姑娘。它家宿主貌似比男子还勾小姑娘。

  这话说得直让人发笑,乔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开放又直接的小姑娘,好笑道:“见到你,本宫也觉得欢喜。”

  小姑娘只是单纯的崇拜,乔微有些好奇,“你喜欢本宫什么?”

  “臣女这些年有幸度过郡主的文章,字字珠玑,磅礴大气,朴实峻拔,议论酣,畅父亲说公主行文堪比贾长沙,堪为大盛鸿文。”苏灵韵说到这眼中都放光,“父亲说臣女要是能有公主对时政一半的见解和文笔,就能去考进士了,只可惜臣女苦练至今,尚不能达到公主十之一二。”

  说到后面,苏灵韵有些垂头丧气,小时候她自诩才能俱佳,恨不生为男儿身,能够科举入士,名传天下,那个时候她骄傲自满,直到父亲收到三叔的信,看到华阳公主的文章,她才知道即便在女子中她亦不是第一人。

  看过华阳公主的文章,她极为震撼,直接将华阳公主当作自己的偶像。回到京都,她也知道京都之下卧虎藏龙,比如身旁的林清媛就文采不错,但对她来说还远远不够,她心目中的偶像是如华阳公主一般不惧时局,挥毫泼墨,指点朝政,而不是只会写一些诗词的才女。

  听到这话,乔微对面前这个看着自己眼中亮晶晶的小姑娘有了兴趣,说实话读她文章的女子并不多,大部分的女子喜欢的还是清秀婉约的行文方式,与她风格大不相同。

  “最近做过什么文章?”乔微颇有兴趣地问道。

  “辽战论。”说完这话,苏灵韵有些不好意思道:“比不得公主所作的战和论,算不得什么好文章。”

  找到一个关心时事的小姑娘很不容易,如今北辽虎视眈眈,对于是战是和,朝堂中争论不休,乔微所做战和一文指明当前时局,她没想到居然也会有女子再做策论,看着名字,苏灵韵应当是支持通过武力解决问题,和北辽一战。

  “文无第一,不要妄自菲薄,若是方便拿来给本宫看看。”乔微笑道。

  苏灵韵兴奋极了,连连应是,恨不能现在就把文章背给乔微听。

  等到乔微带着林清媛几人来到烟月湖时,宴席已经备好,三皇子一向不喜掺和进这种文人聚会,反倒是旁边的五皇子六皇子拉着一些文臣子弟说笑,然后嚷着要作诗连诗。

  乔微对此没什么兴趣,也不参与其中。五皇子和六皇子巴不得乔微在一旁沉默,要知道这些年乔微靠着几篇文章在士子中颇受追捧,论得士子之心,他们远远不如。

  饮了一杯面前的果酒,看着五皇子和六皇子在眼前左右逢源,礼贤下士,她觉得甚是有趣,论起收买人心,这两位确实比喜武的三皇子厉害多了,也不配是剧情中男主和最重要的男配。

  不过她可没兴趣拿自己的宴会给这两位兄长当作收拢人心的场所,在五皇子又折服了一人后,乔微笑道:“诸位国子监最近欲举行儒会,诸位可有兴趣参加?”

  这话引得在场众人没了和五皇子六皇子谈话的心情,纷纷问道:“敢问公主,儒会可是盛会,是否有大儒参加?公主可会前往国子监?”虽然华阳公主是女子,但这些年所作文章积累下的盛名,足以让乔微有资格参加文会。

  “本宫自会参加,不仅是本宫,父皇恩典,只要身世清白,皆可进入国子监观此盛会。”乔微笑道:“此次国子监便邀名儒,山东的方莫钧方大家,湖广的柳文涛柳大家都会前来,到时候诸位都可下场阐述自己的见解。”

  有了儒会之事,众人都兴奋得厉害,更没有人有心情搭理五皇子和六皇子了。

第97章 骄纵肆意,权掌天下

  儒会历来是王朝的盛会,并不如后世中的一些小说和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只用一个上午或是一两天就能讨论完一个问题。真实的文会,从举办到结束,一般都要十几天甚至一个月的时间。

  毕竟几个时辰连向君王具体阐述自己的思想都做不到。文会是盛会,也被各个大儒或是各学派的大家所看重,所以从开始举办到最后论学,来来回回要经过半年的时间,当然这其中最多的时间是花在这些大家进京的路上,毕竟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

  可乔微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国子监最近就会举行儒会,这时间让在场的人更为惊讶,特别是乔微接连报出一两个已经确定来参加的大儒的名字,可见这场儒会早就已经筹办,而他们却都不知道。

  和这些学子一样敏感的还有五皇子和六皇子,五皇子看了眼上首的乔微,这样的盛事他们居然是从乔微口中听说,之前无论是朝中还是隆明帝那里都没有透出半点意思,想到这五皇子的眼中满是忌惮和寒光。

  同样意识到不对的六皇子,除了忌惮外,还有埋怨,这样的大事,他这个嫡亲妹妹居然瞒着他,这让他多少有些愤怒。其实这几年,随着乔微在文臣中的崛起,六皇子越来越为自己当初年少时的不懂事感到后悔。

  林家和他疏远,即便他后来努力弥补,但似乎比起他来,林家更亲近他这个妹妹。林家三年前入阁,他去年入朝,他本以为林家会帮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结果却截然相反。林家对他不闻不问,几乎是漠视。

  这一年多,他靠着自己结交了一些官员,但比起身后有平宁侯府和昌国公府支持的五皇子,就如同蚍蜉比狮虎,差之太远。

  所以他考虑了很久,决定从这个受尽父皇喜爱的嫡亲妹妹身上下手,只不过他这个妹妹油盐不进,极为难对付。可看如今的情况,他觉得必须去修复关系了。

  三皇子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不懂文会,但也知道这样的盛事由一个公主公之于众不合常理,问道:“皇妹是怎么知道这样的盛事?我们都还没收到消息呢,别是七皇妹逗我们吧。”

  乔微听后一笑,“前些日子刚在临安宫中听到父皇和郑祭酒说此事,估计明后两日就会在朝堂中宣布,是不是本宫哄诸位,到时候就可知。”

  这番话,让场中的学子贵女们思虑万千,对比到现在还全然不知情的三位皇子,华阳公主却能提前知道,可见华阳公主在隆明帝那里的受宠,似乎连朝政和机密都不瞒着华阳公主。

  虽然华阳公主无法入朝,可就冲着这位能随时进出临安宫,知道朝中机密,就足够他们争相巴结了。若能打动这位公主,日后隆明帝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能早得到一点消息,也能有大用啊。

  说着,原本的对三位皇子还颇为热情的士子们,突然更明白了自己应该巴结的方向,连忙对着乔微道:“公主最得圣宠,能够随意进出临安宫,得到的消息自不是咱们可比,公主说儒会马上开始,那就一定是真的!”

  旁边赋和着这人的声音开始逐渐响起,将乔微捧得似乎她是隆明帝的唯一近臣,争相讨好,当然乔微也收到了更多人想要投效的意思。

  这个结果让乔微很满意,不管这些人中是不是有人真心投靠她,但是她搭的地盘怎么能成为别人收拢人心之地呢?作为一个上位者,需要的不仅仅是才能还有威望,她若是今日任由这三人在她宴会上随意拉拢人心,明日里她的威严就没了。

  她要让京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华阳公主的地方,只能由她作主,其他人都只能是陪衬。

  “三日后,方莫钧方大家就会来到京都,本宫奉父皇旨意在京门处迎候,到时候仰慕方大家的学子们都可前来,也算是为方大家接风洗尘。”乔微说道。

  这话引起在场不少学子的好感,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是大儒的仰慕者,能告诉他们时间,给他们一个迎接的机会,他们求之不得。

  “多谢公主告知,学生到时一定前往迎接方大家。”一位青衣学子对着乔微感激道,随后这种感激声此起彼伏。

  看着这场景,乔微颇为满意,笑道:“今日到底是为了宴请大家,刚才说好了要行令,咱们接着继续。我看联诗将不必了,这么多年从未有哪首联诗能够名流千古,还是飞花令吧,这个雅致,姑娘们也喜欢。”

  这个提议自然没人拒绝,看着下面的人都玩得不错,乔微没过多久就退场了,左右她已经给了那三位皇兄一个下马威,再多就有些过了。

  随着乔微一起离开的还有林清媛,旁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林清媛身为华阳公主表姐,私下里说说话也很正常。

  思春园中乔微的书房,屏退了身边的宫人,乔微只留下林清媛一人。

  “祖父让我转告殿下,根据李将军打探的消息,北齐似乎有意向前压进,大军已经集结,若是按照行军速度,估计用不到一个月便会压到我大盛边境。”林清媛说道。

  李将军就是靠着打马球获得乔微赏识的李家瀚,人人都说李家瀚是走了捷径,靠着她上位,得了隆明帝的喜欢,才一步登天去边关成了将军。可他们却不知,乔微每举荐一人都会仔细考察,又怎么会推举无能之人呢?

  李家瀚是她的人,即便是去了边关也是她的人。至于林家,在她助林观入了内阁后,林家也早已为她所用。

  “兵部收到消息了吗?”乔微问道。

  “大概现在也收了到,速度快的话现在已经摆在陛下的案桌上了。”因着乔微和林观不方便私下里见面,所以很多时候消息都是通过林清媛传递,也因着这个林清媛开始接触朝政,这心境眼界都不同了。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朝中早有准备,冬日里大雪连绵,北齐受了灾,牛羊死了不少,朝中也做好了他们进攻的准备。”乔微皱了皱眉,“还有没有别的事?”

  “殿下料事如神。”林清媛点头,接着道:“李将军在边关抓到了北齐的暗探,审问中得知北齐已经启动对陛下的刺杀。”

  “什么时候的事?”乔微听后目光锐利,“此事有回禀朝堂?还有什么人知道?北齐的计划是什么?预备什么时候行刺?”

  “这些都不知。”林清媛摇了摇头,“李将军抓到的暗探并不知道其中机密,所以没敢直接上报。此事关系重大,祖父的意思是请公主决断。”

  “此事关系重大,先按兵不动。”乔微说到这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我们可需要好好筹谋。”

  知道此事,乔微没了什么继续在思春园中游玩的心思,只想要回宫去见隆明帝。可就在这个时候,宫人却慌忙跑过来和乔微回禀道:“公主,前头不好了,平宁侯府的大姑娘和安恪县主闹了起来,争执间平宁侯府大姑娘掉进了湖里。”

  乔微记忆力一向很好,她若是记得没错,这位平宁侯府的大姑娘应当是剧情中的恶毒女配,痴恋五皇子,不愤魏宝珠一个外人可以得到自己嫡亲姑母皇后的宠爱,所以和魏宝珠颇为不对付。

  旁边的林清媛也道:“这两位向来有争执,这处理不好恐怕平宁侯府和昌国公府都会落下埋怨。”

  “本宫还没有找她们算账,她们坏了本宫的宴会,又要怎么说?”乔微冷哼一声,说实话她实在是没心情处理这些小姑娘的争闹,至于平宁侯府和昌国公府,本就是政敌,埋怨又算得了什么?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起得争执吗?”乔微问道。

  “并不清楚,不过当时五皇子也在场,五皇子应当清楚。”宫人回道。

  “平宁侯府大姑娘今年已经十七,至今未嫁也未定亲,据说都是因为其痴迷五皇子。”林清媛补充道,只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情,五皇子等的却是安恪县主。

  这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为了五皇子争风吃醋呢?

  “既然五皇子在,本宫就不回去了,左右都是五皇子嫡亲的表妹,这事让五皇子自行处置就是。”乔微冷笑,有什么埋怨冲着五皇子去不好吗?

  “表姐帮本宫送一下客人,本宫回宫了。”乔微说道,比起见隆明帝,这些都不是事,她懒得搭理。

  她不关心五皇子怎么处置自己的风流情债,她到了临安宫,进去后看到的就是隆明帝一脸凝重,闭眼沉思的样子。

  乔微上前给隆明帝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道:“父皇在为何事烦心?”

  隆明帝看见女儿来了,脸色缓和了一些,这些年经常和乔微说国事,倒也不避讳,指了指御案上的奏本,说道:“看看吧,北齐又要动兵了。”

  乔微拿起看完后,对着隆明帝说道:“儿臣以为,这一战正是良机,父皇若占得此战先机,说不定能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第98章 骄纵肆意,权掌天下

  “如何一箭双雕?”隆明帝一时间没有明白乔微的意思,仔细思索一番不由问道:“你是想要借此机会对付昌国公府?”

  随后隆明帝眼中深邃,说道:“多加筹谋,也未尝不能借北齐之手对付昌国公。”可是隆明帝到底还是有些底线,“昌国公要对付,可是大盛不能战败,朕的国土不能失。”

  乔微听后笑了,隆明帝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其实不仅是合格,隆明帝有底线。这些年被昌国公压制地那么厉害,隆明帝还能够隐忍不发,等待时机反击绝杀,但同时还坚守帝王底线,不愿意用国土和将士作赌注,不管做人如何,做帝王确实难得的了。

  “我从未想到要让父皇的国土受损,让边疆的百姓和将士受到侵略。”乔微说道:“儿臣不仅是父皇的女儿,更是大盛的公主,自是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这话听着极对自己心意,隆明帝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女儿坐下,笑道:“你的主意一样出人意料,这次又有什么说法,说出来朕听听,若是说得好,想要什么奖赏朕都给。”

  乔微听后也不提奖赏的事,只道:“能为父皇分忧是我的本分,父皇这些年如此疼爱我,我岂能不为父皇忧心?”

  “此次北齐进攻,父皇和朝中早有预料,只不过我大盛向来是礼仪之邦,主和不主战,从不主动向外侵略,所以我大盛如今只按兵不动,等待对方动作,可是这在我看来未免失了先机。”乔微说道:“既然对方要打仗,为何不由我们先动?占了先机,也更容易获胜。”

  隆明帝未尝不想先动刀,只不过这开战的理由总是要有,北齐是游牧民族可以没有礼节,但大盛自诩礼仪之邦,总是要些脸面的,“师出必须有名,我们缺个名头啊。”

  “谁说我们没有名头?”乔微嘴角微勾,仿佛说着最轻松不过的话,“没有名头我们就给它找个名头,您觉得呢?”

  “找个名头?”隆明帝皱眉,说实话他有时候不是很能跟得上自己女儿的思路,比如现在,“什么名头?你要知道这个名头必需要朝中阁臣六部尚书都同意,还要让我大盛子民和百万将士能够同心同德,万众一心,更要让他们有血性,有血气,这个理由不是那么好找的。”

  “您觉得北齐暗探潜伏京城,且刺杀圣上,这个理由会不会让我大盛君臣一心,决战北齐?”乔微笑着道。

  “北齐暗探刺杀朕?”隆明帝看向乔微的目光带着些审视,“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没有。”乔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清明,仿佛确实并不知情,要知道有昌国公一党在前,隆明帝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她绝不可能暴露自己朝臣的联系。

  “我只是推测。”乔微接着道:“您试想,北齐选择这个时候进攻我大盛,定然要做准备,正所谓兵贵神速,据我所知,北齐多以骑兵为主,若是真的想要快速进攻,出其不意,绝不会是现在的行军速度?他们一定是在等,等一个良机,等这个时机到了,他们才会攻打我大盛。”

  当时看到这个塘报的时候,乔微就觉得奇怪,北齐的骑兵行进速度一向很快,从北齐到两国边境绝不可能走上一个月,所以她才会对有后面对林清媛的疑问。

  “是什么良机?”隆明帝不止一次对女儿细致若微,洞若观火的能力赞叹过,这也是他愿意在朝政上多和这个女儿聊聊的原因。其实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和女儿聊天,而是身边多了个谋士,他正在和自己的谋士商谈政事。

  “您觉得什么良机能够让北齐倾巢而出,并且等这么长时间。”乔微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说句不敬的话,儿臣觉得这个良机应当是应在您身上,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依照大盛现在的情况,大盛绝对会出现动乱。”

  说到这乔微就不再说了,只道:“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先让您恕我大不敬和妄议朝臣之罪了。”有些话对于隆明帝这样的聪明人来说只要点到为止就好。

  隆明帝岂能不知道女儿话中的意思,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昌国公府肯定会扶持五皇子上位,三皇子的母家手握部分兵权定然也会不愤,到时两家刀兵相向,还有大皇子,他本人虽然懦弱母家也无助力,但长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宗室总是会推举他上位。

  到时候他这三个皇子,各自为政,国家动荡,大盛国政内忧,哪里还有什么兵力去对付外患?最终的结局就是边关失守,北齐攻进大盛,至于最后大盛会不会灭国就要看天意了。

  “不错,若是他们真的在等待时机,一定会从朕的身上做文章。”隆明帝点头,“北齐在大盛一直有暗探,朕最近会命人彻查。”

  “父皇心里有数就好。”乔微看着隆明帝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再说什么。

  倒是隆明帝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觉得如果你是这些暗探,应该会选择什么时候下手?”

  “儒会。”乔微答道:“我大盛宫墙守卫森严,他们北齐的暗探要是真有那个本事,早就进了皇宫刺杀,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所以应当会落在儒会上。”

  说到儒会,乔微不得不说道:“儒会之事虽说父皇只和国子监商议过,但也并不算机密,这前去各地请各大家的人手以及参加儒会要准备的各样东西,就不可能被保密。”

  “只是到底是何人透露这个消息,父皇最好还是查一查,毕竟北齐只道的太早太及时。”乔微说道。

  隆明帝本来就对此有疑心,听了乔微这么说自然更记在心中。

  “朕会让人传出消息,儒会最后一天朕会到场。”隆明帝心中已然有了计划,至于昌国公那里,不用乔微说,他自己筹谋了那么久,甚至这场儒会就是为此专门设立。

  如今这些事情都凑巧赶在了一起,可巧也有巧的好处不是吗?

  “你三日后去接方莫钧,可想要要怎么说服他了吗?”隆明帝说起儒会之事,儒会他筹谋良久,为的是一说君臣之道,二说储君立嗣,三说这党派之争,当然还有其他许多问题,但前两者最为重要,昌国公府最近行事屡屡越界,朝堂中储君立嗣争斗不休,他现在想想就觉得头痛,所以想要借儒会从立法上说明这些问题。

  “我自问这么些年别的许是不行,但口舌之才还是有些。”乔微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谦虚,满是自信,“父皇等着我凯旋,为我庆功就是。”

  隆明帝很喜欢女儿这骄矜的样子,他的女儿就应当盛世骄阳。

  “那朕在这临安宫中摆下庆功酒,等着你。”隆明帝大笑道。

  这边,乔微哄得隆明帝开怀,可是同为夫妻的皇后却是高兴不起来,甚至颇为头痛。

  “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添乱?”皇后想到自己嫡亲的侄女平宁侯府大姑娘就有些生气,“她想要这五皇子妃的位置,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秦宫令如何不知皇后的心思,赶紧劝道:“大姑娘想来也是爱慕咱们五皇子至深,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未嫁,只是这性子到底有些……直爽,又爱吃些醋,难免和安恪县主有些摩擦。”

  “她性子不好,安恪也是被昌国公府宠得不让人。”皇后揉了揉眉头,“本宫看五皇子确实不喜她,还是绝了她的心思,赶紧嫁人,别给本宫添麻烦。”

  “奴婢一会儿就让人去平宁侯府传话。”秦宫令上前给皇后按了按头,轻声道:“其实和昌国公府的婚事还是要早些定下才好,免得似大姑娘这样的小姑娘闹腾,也得让那些觊觎安恪县主的人歇了心思。”

  “你说得本宫又何尝不知道。”皇后叹了口气,“老三老六天天围着安恪转,也幸亏老五是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又和安恪最好,安恪也心仪他,只是昌国公府的意思是再留一留安恪,不愿那么早成亲。”

  “那也应该早日把名分定下来,不成亲总能定亲不是?”秦宫令说道。

  “你说得对。”皇后点头,“本宫回头再和清河说说,总是要先定下来才好。”

  “只是大姑娘那边?”秦宫令道:“五皇子到底罚的重了些,说是大姑娘蓄意挑事,众目睽睽之下,罚了大姑娘禁足一个月,抄写经文五十遍。”

  “如此一来,大姑娘以后的名声怕是不好,于婚事上有碍。”秦宫令说道:“其实大姑娘一人倒也无所谓,只是不能让平宁侯府和您还有五皇子离了心啊。”她知道皇后不在乎一个侄女,但对平宁府的支持很是看重。

  “不错。”皇后叹了口气,“那就下一道懿旨,褒扬平宁侯府姑娘温柔贤淑,平宁侯夫人教女有方,特赐翡翠头面,以示嘉奖。”她不能打了五皇子的脸去褒扬平宁府的大姑娘,但又要保全平宁府的其他姑娘和平宁侯府的脸面,只能有用这个办法,至于那个大侄女,她之说坏了她的事,她没降罪就是好的,如何会去维护?

  三日后,乔微带着人早早地京城门口等候。

第99章 骄纵肆意,权掌天下

  京都门前停着全副的公主仪仗,颇为惹人注目。

  乔微也没有坐在车中,而是站在仪仗前,身着祭祀太庙时所穿的皇子冠服,亲自等候方莫钧,颇为恭敬。

  京城门前,除了这全副的公主仪仗外,还有不少的学子,似乎都在翘首以盼,等到来人。

  “公主对方大家可真是尊敬。”有学子看着乔微从清晨一直站在城门前等候,颇为感叹,“这向学之心让我等钦佩啊。”身为学子,若论起对当朝皇族的认知,在他们心中以文章之名传遍天下,又对先儒敬重非常的乔微自然是比其他皇子更让他们喜欢。

  “公主若是没有这治学之心,又如何能写出名传天下的文章呢?”另一位学子显然对乔微更有好感,“我听到传闻,据说公主尊师重道,在宫中对苏翰林就执弟子礼,不仅博学广记,聪慧明达,这对待学问和先师也是极为尊敬,堪为我等学子表率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比起其他皇子,在一众士子心中华阳公主更让他们有好感。都说文人相轻,可是文人也是最为尊师重道的,他们认为达者为师,不管华阳公主年纪是不是还小,只要真才实学,就足够让他们敬佩。

  更何况比起其他皇子只是嘴上说说的礼贤下士,乔微是真正做到了。从清早就在京都门前等候,这般礼节,几个皇子可没有一个能做到。可见这些人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却不会付诸行动。

  其实这些学子真的是冤枉三皇子等人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来,只是今天照例要去上朝会,三人自是不可能前来。

  对于这种能拉拢人心的事情,他们怎会愿意错过?

  只是可惜了,终是没人能来。

  正在这时只见京城门外行来一辆古朴的马车,只有一二青年人随行,颇为简朴。

  乔微赶紧上前行礼道:“华阳见过方大家,久慕方大家风采,今日特来相迎。”

  方莫钧走下车,被眼前的阵势弄得一愣,他想过今日到京都会有人前来迎接,却不想会这么盛大,还有皇族牵扯其中。

  看着面前一身皇子冠服的乔微,方莫钧有些怔愣,他久居山东,专心治学,对朝中皇子并不熟悉,问道:“草民见过殿下,敢问殿下是?”

  比起方莫钧,他旁边服侍的弟子却早早地听闻华阳公主的名头,算算年纪和其身后的仪仗,赶紧对自己老师解释道:“老师,这位是华阳公主。”

  方莫钧听后神色有些凝滞,随后对着乔微行了大礼,“草民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乔微岂能完全受了方莫钧的大礼,上前赶紧扶起方莫钧,笑道:“于先生面前,本宫只是一个想要求学的学生,先生以对寻常学子一般对本宫就好。”

  这话说得礼贤下士,可方莫钧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机锋?若是真的想当个寻常学子,又岂会在他面前,处处以本宫自称?

  本能地方莫钧感受到了皇权的威亚,这让他有些惊疑,也不知这次进京是对是错?

  “国子监为先生准备了住处,一应房舍都打扫好了,敬待先生前往。”乔微说完后又指了指身后狂热的学子,笑道:“这些学子和本宫一样,都久慕先生风采,今日特来相迎,先生当知本宫和诸位学子的诚心。”

  方莫钧心中警觉,先是对着外面的学子行了礼,安抚了众人,随后才对着乔微小声道:“草民今日到京的消息,可是公主通知的他们?”

  “确实如此。”乔微面色含笑,颔首道:“如今京都学子都如本宫一般对先生祈盼已久,先生且看学子们的狂热,打算如何脱身?”说完后乔微指了指旁边欢呼热烈的学子,似乎一个个都想要上来与方莫钧见礼,更有人拿着自己的文章和诗集似乎现在就要和方莫钧请教。

  方莫钧看着周围的学子,皱眉问道,“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请先生随本宫登车,成全了这段君臣相欢的佳话。”乔微指了指自己的马车,那是她祭祀祖庙时所用的亲王辇车,四匹骏马拉着宫车,威风凛凛。

  方莫钧知道自己今日是必须随乔微登车,不然他根本脱不开身,他算是理解了这位公主的用心,冷哼一声,无奈地上了这王驾。

  他不成想今日才入京,就被人皇家算计了,特别是这算计他的还只是一个公主。皇家,这是要让他明白,即便身为大儒,在君权面前也无可奈何。

  看着这位大儒面色铁青地上了王架,乔微勾了勾嘴角,确实如方莫钧所想,她就是再给这位大儒一个下马威,她要让对方明白,君权的至高无上,这样之后的谈话才好继续。

  用仪仗开道,乔微顺利地带着方莫钧进了国子监准备的住处,安顿好后,周围没了人,方莫钧直接开口问道:“公主今日这位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乔微看着面前的方莫钧,虽是老者,但却精神奕奕,据说其年轻的时候三元及第,极富盛名,只不过后来厌倦了官场,开始专心治学,在山东老家著书批注,几篇文章和书籍批注传世,成为入学大家。

  据说方莫钧性子耿直,言谈间也是如此,并且不畏皇权,如今对她直言相问,可见传言不假。

  “恭迎先生啊。”乔微微微一笑,给对面的方莫钧倒了一杯茶,笑道:“我皇族素来仰慕德高望重的大儒,父皇更是礼贤下士,先生之名传遍天下,父皇身居宫中不便前来,本宫特地来为先生接风洗尘,以表我皇家对先生的敬重。”

  方莫钧看着在自己的住处,却给他倒茶反客为主的乔微,自知此事不简单,“公主今日的举动,敢问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他知道今日之事不简单,或者说这京都不简单,他只听闻这京都很乱,却不想才第一天就见识到了。

  “是本宫的意思,当然父皇也知道。”乔微笑道:“先生愿意来京城参加此次的儒会,是大盛所愿,是万千学子所愿,更是父皇和本宫所愿。”

  “先生可知这次儒会要论何事?”乔微问道。

  “左右不过是治国之道和礼法尊卑。”方莫钧说道,历届文会所探讨的不过都是这些,就是偏也偏不到哪里去。

  “不错。”乔微点头,“治国之道,本宫不叮嘱方先生什么,这些都是各抒己见,当然除了方先生,这次还有不少法学大家和道学前来,儒道法之争,父皇愿意聆听,各位先生都可以各抒己见,毕竟都是为了大盛和万千百姓,没有谁对谁错,先生有何高见不必顾及,阐述己见就好。”

  方莫钧听后沉默思索,沉声道:“所以公主的意思是要草民在这礼法尊卑做文章了?”

  他虽远在山东,对京中的局势并不清楚,却也知道隆明帝和昌国公府的明争暗斗,他本不想卷入这漩涡中来,却不想这才进京都就被乔微找上。

  “哪里是做什么文章,不过是让方先生直言不讳,给京都之人讲一讲君臣之道,说一说党锢之祸,说一说何为君子之德,臣子本分。”乔微声音徐徐,从容不迫,“儒家所言君君臣臣,纲常伦理,这些谁又能比身为儒学大家的方先生更懂得不是?”

  “如今朝中一些人常以君子自居,自觉功勋卓著,很是忘了一些臣子本分。”乔微说完后,对着方莫钧一笑,“方先生身为儒学大家,应当是比其他人更明白君臣之道,这也是方先生身为儒学大家的本分不是吗?”

  方莫钧被乔微这些话弄得一噎,君臣之道是儒者一直倡导的,他身为儒学大家,若是不遵循君臣之道,岂不是不配此名?

  “君臣之道,恩义为报,这个道理公主可懂?”方莫钧身为当世大儒,岂能没有应对之言。

  听到这话,乔微也不慌张,方莫钧此话出自《孟子》,就是那章著名的君臣手足论。

  “父皇视臣子如手足,高官厚禄,封爵礼遇,对待功臣,从不吝赏赐。”乔微直言道:“方先生可在京都打探一下,父皇是何等善待有功之臣,而有些臣子却自恃战功累累,居功自傲,不将皇权放在眼中,这些人又以君子自诩,自结党羽,先生想想,这是儒家倡导的君臣之道?儒家先圣可有教导过这样的君臣之道?”

  看着方莫钧沉默,乔微接着道:“先生若是不信,可在这京中打探一下,父皇对功臣的态度,还有这朝堂之上的局面。”

  “本宫不求先生别的,只希望先生能够在这儒会之时,明确君臣之道,让朝臣明白该如何敬重君王。”乔微看着方莫钧说道:“这也是先生身为儒者的本分。”

  “先生好好想想本宫今日之话。”乔微说完后起身,在最后道:“进京一次,先生在儒会上所思所言,都应当慎之又慎,切莫为了当初在官场上的一些不愉快,坏了先生的名声和儒家的道义。”

  “公主这是在威胁在下?”方莫钧说实话今日是有些怒气的,被一个小辈压着怎么会不愤?

  “不是威胁。”乔微言道:“只是好言相劝,也是在为先生着想。最后给先生一个忠告,这世上的大儒不止先生一人,若是先生不愿,本宫亦能找到其他儒者在文会上辩言。”

  “若是先生愿意,本宫承诺,先生日后的名声会更胜,也会更尊崇,先生的子侄后辈、弟子门生亦能被器重。”乔微说完后,就不再言其他,直接离开。

  恩威并用,软硬兼施,历来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乔微更是用得极为娴熟。

第100章 骄纵肆意,权掌天下

  等到乔微离开,方莫钧身边的弟子走进来看着自己老师脸色颇为阴沉,赶紧出声问道:“老师,可是出了什么事?是华阳公主……”

  看着面前这个比华阳公主要大上不少的弟子,方莫钧沉声问道:“你对华阳公主了解多少?”之前他这个弟子和他介绍华阳公主的身份,最起码比他要更加了解这位能代表隆明帝的公主。

  身为弟子,程素蕴自然不敢欺瞒自己的老师,“华阳公主的才名传遍天下,亦是当世神童,其七岁时所做的《制朋党论》一文,老师也读过,您当时还说此文文笔虽有些稚嫩,但行文流畅,论据清晰,堪为佳作,之后华阳公主每年都有文章传世,比如去年的《治安论》和今年的《君臣论》,都是惊世之作,在学子中流传甚广,很多人都说若非华阳公主是女子又是皇族,合该是状元之才。”

  方莫钧这些年专心给经书作注,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外面的文章了,他没读过《治安论》和《君臣论》,可当初的《制朋党论》他还是读过的,只是他不知道那是华阳公主七岁时之作,如今看来,倒是他真的没有关注政事,小瞧了这位公主。

  “华阳公主很受陛下喜爱?”方莫钧想到乔微今日所穿的衣服和所用的马车规格,皱眉问道。

  “确实如此。”程素蕴知道自己老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修书作注上,对政治政局都不了解,但他不一样,他身为赶考的学子,自是要熟悉京中格局,所以来之前他特地托了家中长辈,打探了京中朝堂情况,即便他不在其中,也得感叹一句风云诡谲,波涛暗涌。

  这些他本打算在路上和老师说明白,但老师并不听,觉得无所谓。如今可好,第一日就在这位华阳公主身上栽了跟头。

  身为弟子,程素蕴怎能不知自己老师?看着老师眼中阴沉,含有怒气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位名传天下的华阳公主恐怕让自己老师吃了暗亏。

  “如今朝中皇子并没有受封爵位,除了出嫁的公主赐了封号,如今皇子皇女中有封地的也就只有华阳公主一人。”

  程素蕴给自己老师提醒道:“如今连每年的太庙祭祀也都是华阳公主代陛下前往,据说陛下为公主依照亲王礼制所做冠服车架,除了祭祀外,公主从不在外穿着。所以今日公主所穿亲王礼服,用亲王辇轿前来迎接老师,算是除了陛下亲迎外最高的礼遇了。”

  方莫钧听后一下子就明白了乔微险恶用心,用前去祭祀太庙的礼服和车架迎接他,恐怕今日过后京中流传的就是华阳公主礼贤下士,尊崇大儒的好名声了。

  他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就走进了华阳公主的圈套中!那些与华阳公主一起迎接他的学生,将会争相为华阳公主传播名声。

  皇族!呵呵!时隔几十年再和皇家打交道他依旧是被算计的那个!他连一个还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都斗不过!

  方莫钧有被算计的羞恼,更有对自己此行命运的担忧。

  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弟子,方莫钧问道:“你觉得华阳公主如何?”

  被这话问得一愣,程素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没和华阳公主打过交道,今天更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老师问话又不得不答,“公主才能卓绝,深受皇宠却从不跋扈,为人颇具君子之风,并且据说华阳公主本人很是赏识贤能,不拘一格降人才,慧眼识人,如今朝堂上不少的青年俊杰都是华阳公主举荐。”

  除了在边关声名鹊起的那位李将军,朝中还有一些青年才俊都被华阳公主举荐到隆明帝身边,他的一些朋友都说,若是科举后不受重用,只要却有本事在身,走一走华阳公主的路,或许能另有一番天地。

  “怎么华阳公主有卖官?”方莫钧的第一反应不是乔微为朝廷简拔人才,而是卖官卖爵,结党营私,毕竟历朝历代受宠的公主靠着圣宠都干过类似的事情,可这种目无法纪,无视朝堂纲常的事情最为方莫钧所不齿。

  “这倒是没有。”程素蕴看着方莫钧想岔了,赶紧摇头解释道:“公主举荐从不收取银钱,也没有要对方效忠之意,乃是真真正正地为大盛选拔人才。”

  “能得到公主举荐的机会并不容易,据说难度不亚于科举,不仅要对策问策,考量学问还要问答朝中政治,更要了解朝堂律法,最好要有专长。比如若是想要去刑部,就要熟背大盛律法,若要去户部则要精通经济之法,甚至要了解国情例如米粮之价这些庶务……”总之,华阳公主挑人更偏向务实。

  不要小看这些,这些不比科举容易。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方莫钧的预料,让他有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的感觉,一时间有些羞愧。

  可紧接着他更有一种恐惧蔓延在心头,想到这位公主刚刚说得话,还历历在耳,他究竟该如何抉择。

  一个是身为儒者本就应当尊崇的皇权,一个是结党满朝堂的权臣昌国公,为了他的子侄门生,他究竟该选择哪一方?方莫钧不知道的是他日后要得罪的不只是昌国公府还有最具夺嫡可能的所有皇子。

  方莫钧本就不是个攻于朝堂算计的人,若是有这份能耐,也不至于放弃仕途回家著书,他头通地厉害。

  “我是不是不该来京都?”方莫钧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就不该踏入这是非之地。

  看着自己老师满心踌躇,很是疲惫和惆怅,程素蕴也知道他们已经卷进了漩涡之中,一时间也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