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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严均成带她行驶进百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她看着标志,不太确定,又问了他,得到了准确答案后,跟他商量,“换个百货商场吧,这个不太适合。”

  “怎么?”

  “这里卖的东西,不适合思韵这个年纪的中学生。”

  严均成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拉扯,他没继续追问原因,点了下头,重新开车驶出停车场,“去哪里?”

  郑晚搜索地图。

  选了离这边比较近的商场。

  虽然是严均成买礼物,但他显然对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

  停好车后,他牢牢地牵着她往电梯方向走去,一路步伐沉稳,他不管做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好像都有非常明确的目标。

  工作日的下班时间,商场人流量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直到电梯提醒超载,外面的人才一脸不甘地退出,没再继续往里挤。

  严均成眉头紧皱。

  他本就不好招惹,如今露出这样的神情,周围的……

  人也尽量缩着。

  郑晚被他护着,她一抬头,额头就会碰到他的下巴。

  他顺势低头,两人皆是一怔。

  哪怕对彼此现在的关系已经心知肚明,哪怕又一次拥抱亲吻过,可重逢以来,他们都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对视过。

  他一低头,便跟她呼吸缠绕。这样方寸之间,她躲不开,他却也没有步步紧逼,只是目光沉静地锁定她。

  兴许是电梯里挤满了人,那一点点氧气也被瓜分。

  她的呼吸是平缓的,心跳却加剧。

  电梯上升速度很快,到达一楼时,身旁的人一个挨着一个陆续而出。

  “走。”

  他收回视线,带着她走出电梯。

  商场热闹,四处都是人。

  空气中也飘散着芬芳气息。

  郑晚自然地挽上他的臂弯,与他商量:“我想了一下,不然就去给思韵买一双运动鞋吧?现在的中学生好像都爱穿运动鞋。”

  “你说了算。”

  这个商场一层到四层都是商铺,五层跟六层则是餐厅和影院。

  他们要去楼的运动品牌店。

  直行电梯口很多人等候着,速度比较慢,他们便乘坐扶手电梯上楼。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现在喜欢什么。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秘密,不过她乖,不管给她买什么衣服鞋子,她都不挑。”

  “嗯。时间还早,买了后我们再逛逛。”

  “好。”

  还没逛多久,迎面而来一群人。

  一开始郑晚还没有注意,她正抬头看向这一层的店铺。

  直到——

  “严总好。”

  “严总……”

  她才循着声源看去,是几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

  这一看,恍惚几秒,竟然看到了前不久才同她见面吃饭的陈端。

  陈端消瘦了许多,正神色疲倦地跟着同事朋友闲逛。杨茂看他近日精神不佳,非要拉他出来吃饭聚餐,几个男人吃完饭也不愿意看电影,其中一个同事想买运动服健身,也就一同来了楼。

  还是另一个同事眼尖。

  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等严均成朝着这边走来,他也心跳……

  如雷:“那是不是严总?!”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落入他们视线中的是这样一幕——严均成正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女人,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嘴角勾起笑意。

  他们这样的普通员工——不,即便是他们的上层领导,几乎也没有什么机会跟严均成走得太近。

  如果离得稍微远一点,当然可以装作没看到四下散开。

  还没来得及考虑再考虑,他们就上前一步主动问了好。

  一行人中,唯有陈端跟杨茂如同被人点了穴愣在原地。

  陈端还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杨茂的脸色煞白。

  他本来都已经快放下这件事如往常投入到了工作生活中,骤然亲眼见到这一幕,不可思议有,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后怕。

  究竟怕什么,他也不知道。

  严均成目光平淡地扫过他们,颔首。

  算是回应了他们。

  郑晚的视线只在陈端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她继续挽着严均成的臂弯,平静地从他们几个人身边走过。

  他们甚至还能听到那传闻中不苟言笑的严总正低声询问她:“渴不渴,我去给你买点喝的?”

第28章

  擦身而过。

  郑晚抬眸,看了严均成一眼,微笑道:“还不渴。还是先去买鞋子吧。”

  她似乎没有看到失魂落魄的陈端,也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

  在她这个年纪,其实很难对什么人感到愧疚。

  这类的情绪太过奢侈,而经年为了生活奔波所遇到的种种,早就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心变得更硬。

  她从来就不是心软的人。

  当年她爱过的人挽留她、抱着她不肯让她走,她也打碎了他的傲骨。

  她对陈端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想,严均成也不允许她有。提到过一次是她的极限,也是他的极限,他不会愿意再从她口中听到别的男人的事。

  他并不是一个脾气多好的人。

  那时还在念书,尽管他们已经在恋爱了,可她还是会在桌肚里发现匿名的情书以及爱心铁盒的巧克力。

  他每次都是漠然地将书信揉成团扔进混着汤汁的垃圾桶里,也会抬脚将巧克力碾碎。

  他几乎不允许她身边有除了他以外的异性靠近。

  在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会为了她在暗巷里跟人动手,拳拳见血。

  只为了听别人求饶说一句再也不会缠着她,他才松开。

  郑晚抿了抿唇。

  她在想,重逢以来,她没有提过,他也不提的禁区,哪天会不经意地踩过呢。

  连陈端,连从前只是偷偷看她几眼的男学生,他都介意得要命。

  那……

  那个她深爱过、她嫁过的、她为之孕育生命的人呢。

  她侧过头,看到的是他紧绷的下颚。

  她抱紧了他的手臂,似乎是要取暖,紧紧地依偎着,低声一句:“今天好多人。”

  严均成缓声道:“下次就不来了。总会有清静的商场。”

  “太清静,也就不适合逛。”她仰头,冲他笑,“辛苦你,还要百忙之中抽出空挑选礼物。”

  正说着,两人被站在门口的店员领着进了店面。

  严均成侯在一边,跟他威严形象不符的是他手中的女士手提包。

  郑晚不为难他,在店员的指引下来到女士区,走过去……

  走过来,认真挑选送给女儿的运动鞋。店里的灯光倾泻在她身上,她周身都散发着朦胧的光,她眉眼细致认真地检查鞋子的底部,连最细节的穿针走线都不放过。

  这个时候,她是一个母亲。

  她关心的是,这双鞋子女儿喜不喜欢,适不适合。

  她还柔声问店员:“我鞋码比我女儿大一码,能不能拿一双,我想试试穿在脚上的感觉。”

  店员欣然答应。

  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脚步轻快地去了一边,很快地拿着鞋盒过来。

  “你女儿多大了呢?”

  “十五了。”

  “看不出来!你看起来真年轻!”

  郑晚莞尔。

  她换上了这双运动鞋,走动几步,蹙眉,认真感受穿这双鞋子走路的感觉。

  她不希望女儿穿磨脚的鞋子,这样不舒服。

  严均成沉静地望着她。

  她又步伐轻盈地来他面前,笑了笑,“怎么样?”

  他低头,看向她脚上的鞋子,嗯了声,“还可以。”

  “我再走走。”

  她又煞有介事地走来走去,时轻时重,似乎是想试试不同力度的感受。

  其实,郑晚并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她对吃穿并不讲究,也不爱跟人争,脸皮又薄,不好意思跟人讨价还价、店员太热情她即便没有看中也总会挑一件东西买下。

  她这三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为自己据理力争过什么。

  唯独在女儿的事情上尤其较真挑剔。

  女儿出湿疹,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在网上查资料,会查药膏的成分是否适合婴幼儿。

  女儿来初潮,就连卫生巾的品牌她都要挑了又挑,不想让她的孩子有任何的不适。

  “好了。”她换下自己的鞋子,仰头看他,“就这双?”

  “嗯……”

  等买下这双鞋子,郑晚也没了逛的兴致,这商场人太多了,她也不愿意再跟陈端他们打照面。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这里人太多。”

  “行。”

  回到停车场,坐上车,郑晚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好在严均成有自己的主意,将车驶出停车场后汇入主车道,郑晚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八点。

  她累了一天,控制不住睡意。

  在他的沉沉声中,闭上眼睛休息,再醒来时,发现他竟然开车来了半山腰。

  四周无人,只有漫天的星空,站在这个位置,也能俯瞰到不远处老城区的夜景,犹如一条银线。

  可现在东城已经进入了冬季,在山上气温更低。

  她有些冷,又被严均成裹着回了车上。

  他没有在驾驶座,她也没在副驾驶座,他嫌弃隔着中控台,没办法靠她太近。

  两人在后座,他帮她脱了鞋子。

  刚才她在试鞋子的时候,他有看到她脚后跟的痕迹。

  他的手掌宽大也温热,他弯腰,托着她的脚,本来车内光线就昏暗,她只能看到他的头发。

  气温太低,她的脚有些冰凉。

  这也不奇怪,每到寒冷的季节,她几乎要到第二天清晨脚才会睡暖和。

  “这里——怎么回事。”

  他的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脚后跟,带起一阵酥麻。

  她感觉有些痒,瑟缩一下,他却不容许她退开,竟然用力攥住了她的脚背。

  “怎么弄的。”他语气如此的平静。

  “很多人都有。”她强忍着,“有些好看的单鞋、高跟鞋都磨脚,时间长了,脚后跟就有了痕迹。”

  他不再询问。

  稍稍使力,却很有技巧,揉了揉,好似是要将那经年累月的磨痕都揉开。

  一如他想将她这些年来所有的经历全都抹开。

  郑晚知道拗不过他,也渐渐习惯。车内一片沉默,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他们似乎触碰到了话题禁区的边缘。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青涩的学生,穿的也都是运动鞋帆布鞋,在她穿高跟鞋的那些年里,她身边是别人。

  突然。

  她低头,还没反应过来。他略粗粝的指腹已经攀附上来。

  四季在更迭。

  花园里的花却不受气温影响,吐蕊绽放。

  郑晚伸手,怕了也慌了,忙想去捉他的手,却只能抓住他短短的头发。

  她也记起,他也有过极少年气的时候。

  为了吓她,他会在骑单车……

  时,突然放手,或者从高高的坡上冲下去,她没办法,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可是,他没有一次让她摔跤。

  ……

  郑思韵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十点钟。

  她知道妈妈还没睡,也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热牛奶。

  见妈妈站在阳台上,她边喝牛奶边走过去,歪着头,奇怪地问,“怎么这个时候洗衣服?”

  郑晚正在晾晒她的裙子。

  她没回头,仿佛在认真地拉扯裙子洗过之后的褶皱,声音低弱地回:“顺手就洗了,反正也没事。”

  郑思韵不知道妈妈的窘迫。

  这个事情太小太轻微,她很快地就忘记。

  阳台的窗是开着的,挂在一旁的裙子被风吹起,如蝴蝶翩飞。

  -

  隔天,三中没有晚自习。

  郑晚也就跟严均成约了时间见面。她忙,没时间去学校接女儿再赴宴。

  严均成不愿意她操心,跟她商量后,派了司机去接郑思韵,这样她也好放心。

  郑晚答应,将车牌号发给了女儿。

  下午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都在商量着要去哪里玩,他们初三虽然比不上高三那般课业繁重,可下学期就中考,学校对他们也抓得严格,只有星期五跟星期六不用上晚自习,即便只有晚上几个小时,也足够他们松口气。

  郑思韵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陌生又有点紧张。

  她上辈子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在想,要怎么样表现呢?

  如果只有几岁,还能理所当然的卖萌,可现在她都十几岁了。

  等等?

  她该怎么称呼妈妈的男友?

  哦应该是叔叔。

  她猜对方应该会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她猜应该是一双运动鞋。

  那双鞋子还是她妈妈挑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摆正位置,她不是作为妈妈的女儿被那位叔叔选择喜欢或者不喜欢,她管他喜不喜欢她这个——对,人们口中的拖油瓶!

  应该是她作为妈妈的女儿、妈妈的亲属,去考察那位叔叔够不够格当妈妈的男友才对。

  郑思韵找到了久违的振奋感。

  她背着书包昂头走出学校,四处张望。

  最后看到了妈妈说的那辆车,车牌号也对。

  妈妈说,是那位叔叔的司机来接她。

  嗯……从那款腕表就能看出,妈妈的新男友、旧初恋现在混得很好。

  不过这也不能代表什么,无论他多有钱有势,只要他对妈妈不好,她也不会认同他。

  郑思韵走过去。

  严均成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

  他笑了一下,也不需要再比对照片,他就认出了这位是郑小姐的女儿。

  他推开车门下车,等候在一旁,为这位未来的严家大小姐开门。

  郑思韵走近了,才看清楚司机的脸。她怔忡,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见过这个人,在上辈子。

  只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比上辈子要年轻一些。

  那时候,季方礼跟她摊牌,她不能接受,过去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恨不能为了她与整个季家与他的父亲对抗的人,转头却一脸歉意地告诉她,他不爱她,他只把她当妹妹。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连什么时候下雨都不知道。

  直到一辆车停在街边。

  司机下车,递给了她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她不解又茫然地看着他。

  他微微侧头,“是我们老板送你的伞。”

  这把伞很大很结实,足可以遮挡住一切暴风雨。

  车窗缓缓关上,她来不及去窥探打量,只透过那一条缝,隐约看到坐在车内里的人似乎是位老者。

  黑发中夹杂着数半银丝。

  “思韵小姐?”司机见郑思韵在出神发呆,他上前一步,试探着喊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称呼。

  郑小姐这样的称呼不适合用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女生身上。

  郑思韵这才回过神来,她站在风中,目光顿了顿,突然仰头,面朝天空。

  伞。那把伞。

  原来不是偶然,不是偶遇。

  那位究竟是谁?!

第29章

  见面的餐厅定在郑晚工作的美容院附近。

  不算多么高档,但胜在温馨。

  这是一家偏向亲子类的餐厅,口味都会照顾小朋友。在司机去接郑思韵的时候,严均成跟郑晚已经到了包厢。

  点菜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郑晚身上。

  她攥着铅笔,眉头轻蹙,目光从菜单上流连。严均成坐在她旁边的座位,在她身旁,似乎时间也过得这样的缓慢。

  “一二三四……”

  郑晚自言自语地数着,“五个菜一个汤,差不多够了吧?”

  “你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菜?”她将那薄薄的一张菜单纸往他手边一推。

  严均成目光一扫,“都可以。”

  郑晚拉长音调,“你对吃的好像都不挑,什么都可以。那,你要喝酒吗?”

  “不了。”

  严均成并非滴酒不沾,哪怕他厌烦应酬,可有些场合他也得去,去了也得喝酒。

  平日里,他都尽量不碰酒精。

  他年近四十,这些年的历练,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碰了点酒就失控的毛头小子。

  “等下我开车。”他言简意赅地说。

  郑晚反而惊讶:“你开车?”

  “等下我送你们回去。”他说。

  “好。”她没什么异议,“那喝果汁吧。”

  笔尖在水蜜桃汁后面的正方形空格停留一秒。

  她莫名不自在。

  严均成对水蜜桃过敏。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天,他们班上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饭,正值水蜜桃季节,有人买来了桃汁,他也没注意,喝了几口身上就起了红疹子。

  于是,他们也就没有参与之后的活动。

  他不肯去医院,只好去药店买了治过敏的药膏。

  六月份的东城已经提前进入盛夏,走在路上没一会儿,身上就会有黏糊糊的汗。

  他们去了酒店。

  进了房间后,她不自在,他却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般,自然地脱了短袖,露出精瘦的上身,趴在床上,语气淡定地让她帮他涂抹药膏。

  现在想想。

  那时候大概是故意的。即便一开始

  不知道那是桃汁,刚入口时也该有所反应,可他依然面不改色地喝了半杯。

  她以为这二十年来,他都不曾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其实不然。

  有些反应刻在骨子里。

  偶尔见到与之相关的事物,那如同被人凿开的痛感还停留在记忆中。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有着极强的自制力,那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失控。

  她笔尖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