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曼匆匆忙忙折回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办公室门口,撞见提着公事包正准备下班的副办。

“副办,你说的那个家教,是不是下个学期一开学就可以开始?”

世界很小

“喂!喂喂喂!”

一只纤纤玉手在西曼眼前拼命晃。西曼被晃得眼晕,习惯性地皱眉头。

“干嘛?”

“你又发呆。死不死的样子…怎么了这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

西曼受不了佳佳的鼓噪,小声嘟哝一声,捂住耳朵趴在桌子上。

“喂!问你话呢!”

“…”

“怎么了?”

“…”

“难不成是…有了?”

西曼“噌”的一声抬起头来,推她一把:“神经!没有的事儿!”

“你看看你,两眼无神,印堂发黑,注意力不集中,”佳佳两手捧住西曼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看就是有事。跟姐姐我说说,什么事儿?”

“没。”

西曼拨开她的手,愤愤然,却不知道是在气谁。

“双休日出去玩不?”

“…玩什么?”

“逛逛街啊,看看电影,吃点东西什么的。”

“我没钱。”

西曼头埋在双臂间,溢出闷闷的声音。

“天!你都来北京大半年了,你说,除了那什么三坛,你还去过哪些地方?”佳佳抚着额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而且,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来着,你得跟着去参考参考。”

西曼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诶——你,和小卷…怎么了?”

“我看见他跟别的女的来事。其实也没什么,就那么回事。”

“…”西曼眼睛倏地睁老大。

“我没跟你说?我跟那卷毛吹了!”

佳佳说的很轻松。

西曼抬起头看她。她脸上是不容他人撼动的骄傲,可西曼觉得她现在不高兴,微微扬起的眉稍,虽然骄傲,却也是忧郁的弧度。

西曼最终还是答应了佳佳,周末出了门。

哪知道北京的五月也是可以这么热的。

她们两个坐在露天的遮阳伞下。

西曼探出头去,看着头顶的艳阳。

这里热,火炉一样,两个女孩子,额头上都蒸出了细密的汗。西曼挨不住热,佳佳也好不到哪去,一直用手扇着风。

正值两人已接近被蒸熟的临界点时,一杯挂着冰珠的冰淇淋奶昔,被端到西曼面前,另一杯,则放到了佳佳面前。然后,男生坐了下来。

这个男生正好坐到了西曼边上。之前,他们三个人一道走,男生其实并没有和自己说上一句话,西曼也安得做听众,不用费尽心思想话题。

现在,两个人离得近了,西曼才终于得以看清他的长相。

闪着俐落光芒的双眼,嵌在一张轮廓含带一丝稚气的脸上,嘴唇厚实,嘴角扬起,神采飞扬。

冰淇淋冒着凉气,西曼舀一勺子送进嘴里,顿时从头凉到脚。舒服。

佳佳凑过来跟西曼咬耳朵。

“这个男的…怎么样?不错吧!”

西曼全身心地吃着,胡乱点点头。

“咱们学校建工的。人特好,简直…白马王子嘛!”

“白马王子?”西曼思忖着这个词,莫名其妙,又想到臣向北,摇摇头,不准自己大白天胡思乱想。

西曼侧过头看佳佳:“白马什么的王子什么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西曼脸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复:“我也想啊!可你没看见?他可一直盯着你看呢!”

她看见了,她当然看见了。要不她这么低着头做什么?——

西曼冲佳佳咧咧嘴。

西曼觉得,佳佳简直是存心找她麻烦。竟然把她跟这个我连名字都还叫不上来的人扔在一块,自己先溜了。

两人一下午都在什刹海这儿逛。这里店多,吃的用的玩的乐的,样样不缺。而且他似乎认为,凡是女孩子,就一定是馋嘴的猫,一看到小吃就走不动路。所以,每过一家小吃铺,他就会这买点那买点,然后一股脑儿塞给西曼。

从章鱼丸子吃到孜然烤串,西曼可就真的走不动路了。

于是找了家小店,歇歇脚。

男生坐在她旁边,细细看她的脸。

“怎么了?”

他笑嘻嘻的:“你…真不记得我了?”

“…”

“我们还一起打过球呢!”

西曼狐疑地凝眸,在他脸上逡巡一遍,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坐在这家店靠窗的位置,光线撒照进来。他看她满脸迷惑,阳光明媚的侧脸,柔和的弧度。

“詹-意-杨。记得吗?”

他一字一句,微微笑。

他很喜欢笑,嘴角弯起来的时候,眉毛也弯起来。

“你那次臣向北带到球馆,我们玩三人篮球,记不记得?”

“哦,是你?!”

“那天之后就没再见你去打过球了。”

他的话唤回了西曼的记忆。

汗水,夕阳,篮球馆,奔跑,上篮,臣向北…

“不说这个了,”詹意杨似乎看出了西曼不想聊这个话题,适时的打住,“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

“从前,有个包子过马路,被一辆卡车压死了,死之前,它无限可惜地感慨道,啊,我原来是肉馅儿的。”

“…”

“不好笑?”

“这么旧的冷笑话你也好意思拿出来现?!”西曼做不屑状。

“小丫头片子,这么横?我可是幽默大师。我再讲一个。呃…猜谜吧!挺好咯!”

她郑重的点点头。

“黄豆捅了包子致命的一刀,打一食品。”

“什么啊?”

“黄豆杀了包子,叫,豆沙包。”

这笑话也不好笑,还挺冷的,可詹意杨就是很这样的感染力,叫人不知不觉就跟着他咧开了嘴。过了许久,西曼才发觉自己正对着他傻笑,忙不迭整理思绪,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才迈了几步,她就再迈不动步子了。

不远处,一对男女。

西曼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小。

北京城那么大,为什么要她在此时此地,遇到这两个人。

擦身而过

臣向北在看西曼,而他身旁的温晴微,也在看西曼,美丽的脸孔似笑非笑。

西曼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却总能在这个女孩子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上,看到类似敌意之类的东西。

四个人,马路两旁。

詹意杨顺着西曼的视线望去,立刻脸一白,笑容僵在脸上。

温晴微的眼睛终于放过西曼,看向詹意杨:“阿杨?”

“真巧…”

詹意杨牵扯嘴角,扬起没有笑意的弧度。

温晴微微笑,朝着西曼扬扬下巴,脸上是好奇。

“这是你的…?”

詹意杨突然握住了西曼的手:“女朋友。”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定格在温晴微挽住臣向北的手,模模糊糊,听到温晴微问自己:“我下周三生日,开Party,你来吗?”

“…”

“别忘了把你这…女朋友也带来哦。”

詹意杨没有回答。

“走吧。”

一直沉默的臣向北终于开口,冰一样的声音。

“我们还要去挑礼物,先走咯!”

温晴微冲詹意杨挥挥手,浅笑妍妍地道别。

对峙结束。

两对人,擦身,而过。

“美女,帮个忙…行吗?”

詹意杨缓缓放开西曼的手。

她有些愣神,看着自己满是汗水的手心。是他的汗,还是自己的汗,她分不清。

“你也听到了,她要我带你去她的生日派对。”

西曼点点头。

“你和她…”

他似笑非笑,“我喜欢…过她…”

西曼恍然,记忆翻出。臣向北和詹意杨似乎有过节。这个过节和温晴微有关?

“好。”

说出口,西曼就后悔了。可是,一回想起温晴微那时候的样子,她心里就堵得慌,她想打破她脸上的那抹骄纵。

却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

但她还是答应了。

*******

晚6点,他们准时到了温晴微说的那家KTV。一进包厢,西曼就想走了。

这里面,于她,是另一个世界。

她原本的世界,朴素,水一样。这里,不一样。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万佑礼。

万佑礼整个寒假都在外面玩,在西曼每天四点多起床帮妈妈打理小吃铺的时候,在西曼为那十只被冻得和胡萝卜一般手指苦恼的时候,在西曼熬夜写代码的时候,收到万佑礼一张又一张的明信片。

寄自伦敦,明信片上的风景,是大名鼎鼎的泰晤士河。寄自巴黎,寄自罗马,寄自匈牙利,寄自西曼一生都可能去不了的地方。

而他现在,就坐在包厢里,搂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是生面孔,西曼之前没见过。上次那个,这次这个,西曼有些厌恶地想,男人大概都喜欢这一型的女孩儿,有着水灵灵的眼睛和精致的五官,娇娇的,柔弱的。

万佑礼在喂女朋友吃东西。

西曼也懒得上前打招呼,跟在詹意杨身后,找了个角落坐下。

“要喝什么?我帮你去拿。”

身旁的詹意杨问西曼。

“啊,随便。”

“可乐?”

“行。”

他离开,去拿饮料,又很快回来,把饮料递给西曼。

西曼接过杯子,头都没抬:“谢谢。”

“不用谢。”

这,不是詹意杨的声音。

西曼抬头,看见臣向北。她坐着。他站着,昏暗的视界,她看见他眼睛里两簇光。

视线交错,在半空中似乎拧了个结,无形的缠绕。

“向北!”

有人叫他。

西曼眼睛里的眸光不期然一抖,臣向北已经先一步调转脑袋,看向众人簇拥中的温晴微。

温晴微冲这边招了招手,志得意满的样子。

西曼觉得臣向北侧过去的肩膀似乎僵了一下,尔后,他没再回身,走过去直接坐回到温晴微身边。

詹意杨拿着可乐回来,自然是看到了西曼手里的杯子。

“臣向北给我拿的。”

她笑着说。

詹意杨不置可否,坐下来,拿着冰镇的可乐罐,贴到西曼手臂上。

一阵沁凉自手臂扩散到全身,西曼冻得肩膀一缩。

“臣向北不是什么好货,小心点。”

他面无表情的说。

“…”

“你这什么眼神?不信?”

“温晴微也不是什么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