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万佑礼觉得自己这么做真是蠢到家了,也想过把这些短信全部删掉。可是…

舍不得。

那一队学生开始排队check-in了,万佑礼回过神来,下巴挑高,视线努力越过众多障碍,找寻到那个女孩。

最后一条短信,万佑礼没有发出去,而是存在了心里:“希望你别迷路了,希望你交到好朋友,希望你别再被人欺负.希望你幸福,希望你一个人,也能够坚强…”

罗雨婕也看见那些人开始过安检,俄而,她听见万佑礼说:“走吧。”

闻言,罗雨婕点点头,推着他的轮椅调头,在人来人往中,缓慢的往大厅门口走去。

顾西曼和臣向北排在队伍的最后,臣向北接过她随身的包,顾西曼侧首仰头看看他,“谢谢。”

臣向北的手不自禁地抬起来,并放到了她头顶上,揉一揉她的头发。

顾西曼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低头时,她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怔住,随后,她慢慢的,回过了头去。

这个时候,臣向北手掌下的那颗脑袋突然扭向了身后,臣向北疑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后头。

除了往来人群,什么也没有。

他不觉开口:“怎么了?”

顾西曼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在那一刹那的时间里,仿佛听见有人在对她说话,那种感觉很诡异,细细软软像是在呓语一般的声音,像是有着磁力,吸附上她心中某一根神经线。

顾西曼凝了凝眉,随即便舒展了眉心,摇摇头:“没什么。”

没多久就轮到顾西曼check-in,顾西曼把护照和机票递过去。工作人员检查了以后把证件和机票递还给她,示意她可以进去。就在这时,霍然地,身后传来一声高呼:

“先生!你的手机!”

“喂!你的手机掉了!”

顾西曼闻言,倏然回头。

明明眼前有那么多人,可是她第一眼就看见了——

轮椅停在了人群中,原本推轮椅的女孩此时跑向那个捡了手机的男人那里。顾西曼的视线更加不受阻碍。

轮椅上的人只是侧了侧头,并没有回头,顾西曼只看得到他的侧脸。

顾西曼呼吸一停。

同一时间,她的胳膊被人攥住了,她此刻心下慌乱,局促地偏头看,臣向北紧紧抓着她的小臂,“西曼…”

可是她看着他,却没有听见他说的话。那些被她自动屏蔽掉的某些信息,此刻像是全部回到了她脑中一般,涨的她有些头疼。可顾西曼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她躲回家,躲回母亲的港湾里,想尽办法要忘却的声音,也回到了她的耳边:

“你能告诉她什么?

告诉她,我他妈就这么倒霉,一撞竟撞到了脊椎?

还是告诉她,我为了一个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的女人,很有可能一辈子都瘫痪下去?或者你还要告诉她,我妈差点提枪去要她的命,我就差跪地上求我妈,求她别去找她麻烦?

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谁说不是呢?我蠢到无药可救了…

工作人员开始催促:小姐,麻烦你快点!

顾西曼听不见,她的心中,只剩一个声音:原来,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拨开臣向北的手:“对不起…”

说完,不再有任何留恋,转身跑远。

臣向北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离去。

瞬间一幕,拉成永恒。

他轻轻转身,把护照和机票递了出去。

周围的人迅速的飞掠向后,顾西曼的嘴角终于绽放一个笑容。

春天,阳光温和明媚,机场大厅高耸入天的玻璃幕墙下,一个女孩轻快地奔跑,青春洋溢的身影惊艳了早春的日光。

万万:

春天回来了。

我也,回来了…

 

番外一

 

08年8月,顾西曼从英国回来过暑假。

这一日北京是个热天,顾西曼和同学下了飞机,在过安全通道的时候瞥了眼窗外,阳光射的她直花眼。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了英国那里的沉沉阴天。

飞机还在滑行的时候她就偷偷开了手机,可是一直没有短信进来,也没有来电,直到她推着一车行李出来了,兜里的手机也没有震过。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顾西曼想。

时差还没调过来的顾西曼有些浑浑噩噩,跟着同学往出口走,同学们也都和她差不多,都在东张西望地找人。他们都有父母来接,那她呢?

她发回来的邮件万佑礼没回过几封,她问他过得怎么样,他千篇一律地回:还好。不用担心。如果问他复健的事,他就索性不回。

顾西曼发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就是告诉他自己回来的班机号,他就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她原来是怎么对他的,他现在像是要以牙还牙一般。顾西曼对他的漠不关心恨得牙痒痒,可又拿他没辙。

她几个月前在这个机场见到他,都准备一切不管不顾了,他倒是够绝的,几乎是把她轰上了飞机。

不过临走前,他明明答应会保持联络…原来他口中的“保持联络”就是每次等她问起了,他才勉勉强强回个5K不到的邮件?她在英国这几个月乖得很,从没联络过臣向北,更别说其他男孩子——可这事儿要怎么跟他说?他那样不理不睬的模样,想想都觉得讨厌!

顾西曼正咬牙切齿,忽然前边的同学停下了。同学回头看她,眼神颇有意味,顾西曼顺着她的示意抬起头向前望去,下一秒怔住。

不远处,自以为笑的阳光灿烂的那位,自以为身材挺拔、高人一等的那位,自以为斜倚柱子、pose酷帅的那位。

顾西曼觉得他这样有些怪,哪里怪?他…站着?

顾西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推着车子小跑着到了万佑礼面前。

两个人也没有对话,更没有拥抱,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向停车场走去。万佑礼走路奇慢,脚步还颤颤巍巍的,顾西曼跟在他后头,几乎是在挪。

他走路有点吃力,但总归是能走了。顾西曼笑起来,笑容没来得及隐去,万佑礼回过头来,正捉住她的笑靥。

“很好笑?”

她忙不迭摇头,垂下眼做忏悔状。

*****************************************************************************

小样!万佑礼使劲抿紧唇,就是不给她好脸色,终于轮到他把她唬的一愣一愣,万佑礼不是一般得意。

顾西曼看自己鞋尖,也看他的鞋尖,他穿长裤,她看不见他的腿,咬着牙齿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大赦般发话:“怎么了?”

“你的腿…”

“天天做理疗,效果还不错。”

谢天谢地,近半年来他第一次跟她说话超过六个字!

到了停车场,远远就看到司机站在车边焦急地直走,司机见到万佑礼,赶紧冲上来要搀扶他。

“哎!大哥!别介!我自己走。”

司机师傅也是个火爆脾气,“你再给我逞强试试?你才能走路几天?支步器都不用了?”似乎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师傅语重心长补上一句,“怕拄拐仗在女朋友面前丢人?要面子也不是这么个要法的…”

万佑礼心里“咯噔”一声,回头糗态尽显,回头看顾西曼,伪装的样子全没了,脸通红。

坐在回程的车上,司机师傅找到对象吐苦水,一口京片子,钢镚一样蹦出字来砸在顾西曼耳膜上。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我从没见过比这小子还能成逞能的人了。天天跑医院,跑得那叫一个勤。”

“你是没见过做理疗的场面,病人一个个疼的嗷嗷叫,这小子倒是硬气,愣是一声不吭。首长都说,要是他读书能有这么大耐性,能叫人少操多少心!”

万佑礼偏头不理会,假装没听见,顾西曼听的也尴尬,拿手肘推推万佑礼。

怎样才能让师傅闭嘴?

万佑礼朝她耸肩,无能为力。

待到师傅见他们都没有要搭理的意思,终于识趣的噤声,扭开广播放音乐。

万佑礼可以说话了,“你什么时候回成都?我听说你老家的房子塌了,阿姨好像要在成都定居。”

顾西曼回了一句,声音小,他没听清,“嗯?”

她低着头,后颈线条优美,她说:“我留在北京,陪…陪你吧…”

****************************************************************************

万佑礼一愣,慢慢扭过头去看窗外,动作异常机械,几乎听得见颈椎“喀喀喀”的转动声。好半晌,回她一个字:“哦。”

陪?万佑礼禁不住地想…好吧,怎么陪?待顾西曼被载到一个陌生的公寓楼下,并跟随万佑礼上楼,来到陌生的房门口,她在想一个问题。

这问题有些难于启齿,顾西曼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他开门进屋。万佑礼爬楼,没乘电梯,得靠支步器帮忙。

爬楼算是很好的运动,他已习惯坚持。可他还没有习惯把一个女孩子带回他的公寓。

没错,他的公寓。

“进来。”

顾西曼还准备在门外磨叽半会儿,他发令,她遵从,乖乖进屋。

公寓坐南朝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顾西曼看得很清楚,公寓里确实只有一间卧室。

“那个…我以为我是,住在你家。”

“这就是我家。”

“…我说的是…”

万佑礼假装恍然大悟,好半天才解释:“我怕你住在那个家里会被我妈暗杀。”

顾西曼觉得自己明白了,但又好像更糊涂了,终于问了个关键性问题:“那,你呢?你住哪?”

万佑礼没说话,慢慢往客厅里挪。

顾西曼各个屋子都逛了,发现这里,果真是万佑礼的“家”。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印记。比如客厅的墙上,那张被勾了无数个记号的日程表。

周一:上午,磁共振;下午2-4点,针炙…还有热度活血通脉,理疗,肌肉按摩治疗,神经营养药物治疗…满满当当。顾西曼只看到星期三的,万佑礼就已经走过来,扯下那张纸,揉一揉丢进纸篓。

她回头看万佑礼,只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

“对不起。”

“嗯?”

“总之,对…”

顾西曼的背脊与墙面做了个亲密接触,万佑礼的嘴唇与她的嘴唇做了个亲密接触。她的道歉被他吞了个一干二净。

万佑礼发誓自己只是单纯地要浅尝一下!可就是在这样的毫无准备之下,她香香软软的唇瓣悄悄轻启。

这绝对是在引诱犯罪。万佑礼控制不住地探进了舌尖,她的予取予求与羞涩的回应是导火索,引燃他。

他觉得怀里这姑娘有些不一样,他轻轻的吸吮她的舌尖,她慢慢回应,动作宜缓慢而轻柔。

她的唇比记忆中的还要蜜还要甜,纠缠中,唇齿厮磨。

分开的瞬间顾西曼酡红着脸失神,她抱着他的腰大口喘气,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一样。津液在两人的舌间牵出一条银丝。

万佑礼的额头抵着她的,细长的睫毛刷过她的眼皮,他喘着气埋怨:“腿都软了。”

 

番外二

 

顾西曼一听,急了,赶紧扯着他往沙发那儿去:“那你坐!”

“不行!”万佑礼哪肯?“得再亲亲…”说时迟那时快,拉住她,固定不让她动,腿也不软了,动作灵活得很,转眼间搂着她的腰又俯下身来,小狗一样舔舔她唇瓣,“就当锻炼了。”

“什么啊…唔…”声音又被他吞了去。

由着他吧,顾西曼想,双手缠上了他颈脖,在纠缠的吻里迷失方向,玄关处开门的声音两人都没听到。顾西曼迷蒙的闭上眼,又睁开,想看看他沉溺的样子,刚一掀开眼帘,顾西曼看到客厅里突然多出的那个人,脑中切切实实“嗡”了一声。

万佑礼含着她的舌吮得正起劲,忽然怀里的姑娘不配合了,拼命推他。万佑礼一伤患人士,拗不过小姑娘的力气,腿一趔趄,被她生生推开。

他脸色沉了沉,顾西曼满脸通红,示意他看身后。万佑礼拧着眉头直瞪她,其他一概不管,顾西曼彻底颓了:“阿姨。”

万佑礼闻言愕然回头。万母正拎着食疗盅站在那儿,眼神在两人间逡巡,一言不发。好半天才开尊口,“我给你煲了汤,送过来你趁热喝。”语气异常僵硬。

万佑礼赶紧挥挥手,差使起顾西曼来“给我去厨房拿个碗盛汤。”激切的舌头都要打结,“快去。”

顾西曼恍然回神,嘴上忙不迭答应,奔过来接过万母手中保温盅,眼神都没敢乱瞟就一溜烟跑开了,很快没了踪影。

客厅里只剩母子俩了,气氛还是不见好——冰点以下。

万佑礼这回装腿软装的越发像样,骗得老妈赶紧搀他坐下。

他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老妈说这事儿,不待他开口,万母已启齿:“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没了她是不能活了还是怎么了?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妈,您可就这么一个未来儿媳,您把她弄跑了,那就是等于让您儿子打一辈子光棍。”

好啊!跟自己妈妈耍起了嘴皮子?!万母内心万千丘壑一齐起伏,“你哪制得住她?”

“她,她现在特别听话。您刚儿不也看见了?我要她去拿碗她就去拿碗。我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末了万佑礼还非常真挚地补了句,“真的!”

万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儿子糊弄了快大半年了。当着她的面,万佑礼是连一封邮件都懒得回给这姑娘的,原来背地里“金屋藏娇”这事儿都做出来了?

可是她能说什么?这房子是他拿自个儿钱买的,没要家里一分钱,她也没权利缴了他的房子不是?

万母四处望望,见厨房门边不时探出个脑袋来。这小姑娘从来做不到光明磊落。万母心中叹气,见餐桌上干干净净,不禁问:“保姆今天还没来给你做饭?”

万佑礼腹诽着总不能把他支走保姆的事儿告诉她,只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可老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不吃晚饭怎么成?打电话叫保姆过来,拿了工资不办事怎么成?”说着勾起听筒就要拨号码。

万佑礼忙不迭倾身过去按下插簧,左思右想,只得说:“我这是准备让顾西曼做晚饭呢。您放心吧,她手艺不错。”

顾西曼在厨房拿碗,一拿就是半个小时,万母前脚刚走,她立马端了碗出来。她看看万佑礼,嘘叹一口气,走过去,把万递给他。

“你妈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一勾他儿子魂的狐狸精?”

万佑礼悠闲自在斜倚扶手,上下打量一下她,非常郑重地说:“你离成为狐狸精的潜质,差了不止一点点。”

她是真的心存疑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问的,他却跟她耍花腔,顾西曼怒,又不能对着他大小声,端起碗“咕噜咕噜”几口就把炖汤喝得精光。

万佑礼凑过去楼她,“生气啦?”

*****************************************************************************

沙发高度正好,万佑礼的脑袋正贴着她的小腹,夏天本就穿的少,隔着薄薄T恤,顾西曼的皮肤感受他温热的呼吸。

顾西曼站在那儿,低头,伸手,拨一拨他的头发:“你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刚才跟你妈说,你现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哦,”万佑礼贴着她的小腹点点头,“那你有没有听见前边那句?”

“哪句?”

万佑礼捉住她拨着他头发的手,仰起头看定她的眼珠子:“就那句…她可就你这么一个未来儿媳,她把你弄跑了,那就是等于让她儿子打一辈子光棍。”

顾西曼听他这么说,手心不自觉开始冒汗,最后只是娇娇柔柔嗔一句,“讨厌。”

万佑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臂一展,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把钥匙,递到她面前。

她看着这把钥匙神游太虚,他扣着钥匙环,在她眼前晃啊晃,逼的她回神。

“干嘛?”

万佑礼很仔细地在心里选择措辞,却发现什么深情的话都说不出口,储存在头脑中的甜言蜜语顿时遗忘的干净,想了半天终于找到四个字:“套牢你呗!”

说完了万佑礼自己还偏头想一下,套牢貌似是要用戒指的吧?是该买对尾戒了…

“我饿了,做饭去。”

顾西曼还在纠结着该不该收下这钥匙,他突然一句蹦出来,西曼指指自己鼻子:“我?”

他垂下眉做可怜状,双手一摊:“我腿脚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