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今夜只差一点儿,哀家就失去了眼睛。”武后道。

上官婉儿垂首道:“如果天后失去了眼睛,婉儿就把自己的眼睛剜给天后。”

武后笑了,“哀家如果失去了眼睛,你就是哀家的眼睛。”

上官婉儿道:“天后,国师的金符不是长久之计。依婉儿之见,天后的安全最重要,国师不在大明宫,则当以重金悬赏道行高深的玄门奇人入宫驱除恶鬼,将恶鬼灭之,杀之,除之。”

“恶鬼……灭之,杀之,除之……”武后叹了一口气,也许是烛火折射出的光芒太过温柔,她冰冷无情的黑色瞳仁中竟流露出一抹惋伤,“即使化作了恶鬼,她也还是哀家的同胞姐姐啊。”

上官婉儿道:“可是,韩国夫人充满怨戾之气,要置您于死地。依婉儿之见,应当诛之。”

武后抬头望向窗外的血月,道:“即使要诛杀,也需国师动手。有些事情,哀家不想传出大明宫。”

上官婉儿垂首道:“明日一早,婉儿就去缥缈阁,找寻国师。”

夜空中繁星点点,浮云变幻万千。

武后望着夜空,道:“看天象,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适合打马球。”

“?”上官婉儿不明白武后的意思。

武后道:“明天,你去缥缈阁召白龙入宫打马球。”

“天后,依婉儿之见,当务之急,找寻国师比打马球更重要。”

“婉儿,你虽然冰雪聪明,但却太忠直,容易轻信他人。白龙善诡,她的话哪有一句是真的?她如果存心隐瞒,你从她的口中掏不出光臧的真正去向。所以,哀家来问她。”武后神色莫测,冷笑道:“而且,这件事情,比起光臧,哀家更需要她。”

“是。”上官婉儿垂首道。

西市。缥缈阁。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元曜坐在柜台后面数铜板。今天发月钱,不知道是因为白姬戴着弥勒佛面具遮挡了视线,还是因为白姬心中忧焚,心不在焉,她少给了元曜八枚开元通宝。元曜想去找白姬讨要少给的月钱,但是白姬最近心情不好,暴躁易怒,他不太敢去。

事实证明,元曜不去打扰白姬是对的。

离奴跑进里间,道:“主人,这个月你少给了离奴五文钱。”

白姬从堆积如山的古卷后面抬起了头,弥勒佛面具笑脸灿烂,面具下的眼神却寒如刀锋。

一阵风吹来,离奴不寒而栗,猫毛倒竖。

一盏茶时间之后,黑猫被一根粗绳吊在了后院的绯桃树下,它泪流满面,“呜呜,主人,离奴错了,离奴再也不敢要月钱了……”

元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决定沉默是金,就当花八文钱买一条命了。

这半个月以来,光臧和狮火迷失在异界中,没有消息,不知生死。牡丹衣的事情也没有后续。元曜问白姬,白姬只说牡丹衣的‘因果’已经开始,等‘果’成熟,自见分晓。

这一次,阴差阳错的一把火玩得太大了,以至于烧伤了白姬自己。白姬对着破碎的秘色雀纹瓶,心急如焚。她日夜埋首于各种玄门古卷中,找寻解救光臧和狮火的方法。虽然,她戴着笑脸弥勒佛的面具,元曜也看得出她十分烦忧。

元曜也很担心光臧和狮火的安危,但是却也束手无策,只能祈祷他们平安无事。

离奴掉了几天毛之后,渐渐地复原了,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了。它依旧和以往一样活蹦乱跳,也和以往一样有事没事就爱使唤小书生,欺负小书生。当离奴颐指气使、喋喋不休地训斥元曜的时候,元曜真希望它继续中毒,安静地躺着。

元曜正坐在柜台后发呆,一名客人走进了缥缈阁。

元曜抬头望去,那是一名清贵俊雅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松烟色窄袖胡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色云纹,腰上悬着一枚碧绿的玉佩。他的容颜十分俊秀,眉飞入鬓,灵眸绝朗,丹凤眼中带着一股睥睨凡庸的清傲之气。

最近,缥缈阁中一片混乱,也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元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望着这名客人。这男子真是风度翩翩,他长得比丹阳好看,也比张昌宗好看。

来客开口,打断了元曜的遐想,“龙祀人在不在?”

元曜愣了一下,才反应出龙祀人就是白姬,起身笑道:“白姬在里面。这位兄台找白姬有什么事?”

来客没有理会元曜,径自走进了里间。

元曜觉得不妥,急忙跟去阻拦,“兄台不要乱闯,请等小生去通报。”

来客已经走进了里间,转过了屏风,他的脚步声惊动了白姬。

白姬从古卷中抬起头,弥勒佛笑容灿烂。

来客吓了一跳,打量白姬,“你戴着面具干什么?”

来客突然闯入,白姬并不吃惊,也不生气,笑道:“戴弥勒佛面具,可以体味一下弥勒佛开怀大笑,无忧无虑的心情。”

来客讽笑:“我还以为,你这是做了亏心事,无颜见人。”

“上官大人说笑了。”白姬摘了弥勒佛面具,笑眯眯地道。

元曜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白姬的脸了,本来十分担心她,但看见她面具下的容颜并没有憔悴,也不见愁闷,仍旧是容光焕发,笑容狡诈,也就放下了心。

上官婉儿在白姬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光臧国师去哪里了?”

白姬笑道:“国师去异界仙山中为天后采仙草了。”

上官婉儿盯着白姬,“国师已经去了数日,怎么不仅踪迹全无,甚至连音讯也全无?”

白姬不动声色地笑道:“山中方一日,人间已千年。我们在长安城中已经过了数日,国师那里说不定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国师法力高深,又有狮火跟着,上官大人还担心他出事吗?”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我担心的是国师已经横尸缥缈阁了。”

“上官大人又说笑了。”白姬笑道,为了掩饰心虚,她对元曜道:“轩之,去沏一壶茶上来。上官大人不仅是贵客,更是娇客,沏最好的蒙顶茶。”

娇客?!这上官大人看上去明明是男子,白姬怎么称他为娇客?元曜感到奇怪,但还是应道:“好。”

上官婉儿阻止道:“茶就免了。我不是来喝茶的。龙祀人,天后请你入宫。”

白姬抬眸,“入宫干什么?”

“打马球。”

白姬笑了。

上官婉儿挑眉,“你笑什么?”

白姬红唇勾起一抹诡笑,“我还以为,天后请我入宫赏牡丹花。”

上官婉儿神色一凛,“你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

白姬笑道:“长安城中,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上官婉儿起身,“马车在巷口。现在就走吧。”

白姬起身,“好。不过,我要带轩之一起去。”

上官婉儿皱眉,“谁是轩之?”

白姬指着元曜,“他。”

上官婉儿扫了元曜一眼,转身走了,“天后没说不许你带人。随你高兴。”

白姬对元曜笑道:“轩之,今天天气不错,一起去皇宫里打马球吧。”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不会打马球,还是不去了吧。”

白姬笑道:“不会打马球,去皇宫里长一长见识也好呀。轩之难道不想一睹天后的风采吗?”

元曜突然变得有些忸怩,他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比起天后,小生倒是更想见一见上官昭容。听说,上官昭容侍奉在天后身边,不离左右。小生……小生去皇宫,能够见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