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把六安茶端上来时,只见佘夫人坐在白姬旁边,苦恼地道:“不管您信,还是不信,最近吃掉非人的双头怪蛇真的不是妾身。可是,大家都怀疑是妾身的化身,连鬼王也听信了谣言,决意驱逐妾身。妾身在长安城已经住了八百年了,不想迁徙。

  白姬笑道:“我自然相信佘夫人,但要大家相信你,必须要有证据。”

  佘夫人苦恼,“那双头蛇怪来无影,去无踪,妾身去它经常出没的地方追寻它的踪迹,都找不到它。白姬,您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关于这双头蛇,可否指点妾身一二?”

  白姬笑道:“长安城中妖来鬼往,我也不可能每一个都知道。”

  佘夫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地上,打开。一朵大如手掌的紫色灵芝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灵芝上隐隐透出光华。

  白姬的眼睛一亮。

  佘夫人道:“仓促而来,没有时间准备像样的礼物。这是长在蛇石上的灵芝,它的年纪和妾身一样长,集三千年日月之精华。人类吃了它,可使白发变回青丝,老人变回壮年。非人吃了它,可以少受千年的修行之苦。这是妾身的一点儿小心意,请白姬不要嫌弃。”

  白姬笑了,“佘夫人客气了。轩之,收下吧。”

  “呃,好。”元曜颤抖着拿了小木盒,佘夫人身上的腥膻味让他背脊发寒。

  白姬笑道:“双头蛇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在西域之地,黑色双头蛇也被称为‘佛蛇’,因为它喜欢食‘恶’。它食恶并非因为向善,而只是因为恶念使人肉更腥膻美味。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佘夫人点头,“明白了。妾身会去抓一些十恶不赦之人,用他们的肉做饵,引它出来。”

  “嘻嘻。”白姬诡笑。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妾身想拜托白姬。”

  “什么事情?”

  “妾身有不少敌人,它们一直想将妾身赶出长安。无论妾身能否找到双头蛇,证明清白,请您不要站在它们那一边,赶走妾身。鬼王已经被它们蛊惑了,如果您也想赶走妾身,那长安就再也没有妾身的容身之处了。”

  白姬笑道:“佘夫人请放心。如论如何,我不希望你离开。”

  “多谢白姬。”佘夫人伏地,感激地道。

  “不必客气。”白姬伸手扶起佘夫人,笑道。

  佘夫人告辞离去了。

  白姬停止了调制骨香,她抬头望着被妖气笼罩的弦月,微微蹙眉,“连非人都开始吃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果’。”

  元曜苦着脸道:“白姬,佘夫人说的双头蛇是不是就是袭击夜行官员的妖怪?”

  白姬点头,“是。”

  “这妖怪是不是从缥缈阁跑出去的?”

  “轩之变聪明了!”白姬惊叹。

  “去!”元曜生气地道,他想了想,道:“既然‘因’在缥缈阁,你有责任阻止它害人和非人。”

  “轩之错了。一个人用刀杀了人,杀人的罪责并不在刀铺老板的身上。‘因’不在缥缈阁,我也没有责任去约束‘果’。‘因’在客人身上,‘果’也在客人身上。我只是负责收集成熟的‘果’而已。”

  元曜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阴霾,“可是,你要是不卖给客人‘因’,就不会发生那些给人带来灾难的事情。他们没有恶因,也就不会得到恶果。”

  “缥缈阁是因为世人的欲望而存在的。客人有欲望,我就卖给他能够实现欲望的‘因’,仅此而已。‘因’本身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一个未知的‘因’结出的是灾难的果,还是福泽的果,全凭客人的意念。”

  “可是……”元曜还要争论,但一时词穷。

  白姬笑道:“时候不早了,轩之先去休息吧。”

  “好。你也早些休息。”元曜应了一声,就去睡了。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七天。这七天里,缥缈阁里没有大事,长安城中却更加人心惶惶,非人们也躁动不安。一些人无缘无故地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些人夜行时横尸街头,无一幸存。朝廷发出通告,说这都是江洋大盗干所为,大家不要惊慌,朝廷一定会将其逮捕。坊间却议论纷纷,认为是妖鬼作祟。

  夜行官员仍在被袭击,很多官员干脆称病在家,不敢出门。在被夜袭的官员中,有一人居然幸运地存活下来,他就是韦德玄。

  子夜时分,韦德玄在学士院忙完公务,和同僚王世进一起回家。两人分别乘坐马车,带领仆从、侍卫出了景风门,往崇仁坊而去。

  刚走了没一会儿,就出事了。

  韦德玄提心吊胆地坐在车内,听着外面传来侍卫、仆从的连番惨叫,伴随着“咯嗒——咯嗒——”的咀嚼骨头的声音。他战战兢兢地掀开车帘,看见了一条巨大的双头蛇正在追咬仆人,侍卫,将他们都吞下了肚子。

  王世进吓得从马车里爬出,拔腿就跑。

  双头蛇一个俯冲,张开巨口,将王世进拦腰咬住,嚼成了两段。

  韦德玄吓得几乎晕过去,他想逃跑,但两条老腿实在迈不动,只能暗道今夜命休矣。

  韦德玄坐在马车上,闭目等死。谁知,双头蛇远远地望了韦德玄一眼,竟“嘶——嘶——”地退走了。

  于是,韦德玄成了第一个从妖怪的袭击中幸存的人,也是第一个看见妖怪的人。

  武后招韦德玄进宫,询问事情的经过。

  韦德玄如实禀报,不敢有丝毫隐瞒。

  武后坐在龙座上,俯视韦德玄,“双头蛇?什么模样?是妖么?”

  韦德玄伏地道:“它一身漆黑,双目炯炯,弓起身有两层楼高。依下官所见,绝对是妖。”

  “它为什么不袭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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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犬子悄悄地在马车里放了避邪的佛塔,才保住了下官的命。这也是下官后来才知道的。”

  武后颇感兴趣,“什么佛塔竟有如此神力?此等宝物,哀家得见识一下。”

  韦德玄传人把佛塔拿进来。

  一名太监用托盘把佛塔呈上,黑塔之中烟雾缭绕,非常妖异。

  上官婉儿阻止太监上前,“等等,就停在那儿,不许接近天后。”

  上官婉儿小声地对武后道:“天后,此物不祥,不宜近看。”

  武后点点头,她笑着对韦德玄道:“韦爱卿,这佛塔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犬子从朋友那里借的。”

  “什么朋友?”

  “下官也不清楚。好像是西市的一家胡人开的杂货铺,叫虚缈阁还是虚无阁什么的。”

  “缥缈阁?”武后挑眉。

  “对!缥缈阁!天后也知道缥缈阁?”

  “……”武后沉默了。

  “天后圣明!”韦德玄赶紧伏地道。

  过了一会儿,武后才开口道:“高丽新进献了不少上好的人参,韦爱卿昨夜受惊一场,赐高丽参六支压惊。”

  韦德玄伏地谢恩:“多谢天后。”

  武后拂袖,“韦爱卿,先退下吧。这佛塔,暂时留在哀家这里。”

  韦德玄不敢不从,只能空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