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起身,笑道:“十三郎怎么有空来缥缈阁玩?”

  小狐狸也笑道:“今年翠华山的杨梅结了不少,某做了一些杨梅蜜饯。平日多蒙白姬和元公子照顾,特意送来给白姬和元公子尝尝。”

  元曜笑道:“小生先替白姬谢过十三郎了。”

  小狐狸笑道:“元公子不必客气。做得不好吃,还请不要嫌弃。”

  元曜笑道:“十三郎太谦虚了,白姬时常夸你的蜜饯做得好吃呢,还要离奴老弟去翠华山向你请教做法。”

  小狐狸揉脸,哼了一声,道:“某才不会把做蜜饯的秘方教给那只自大的臭黑猫!”

  “说谁臭呢!死狐狸!不好好待在你的荒山里,又跑来缥缈阁兴风作浪!”离奴的声音突然响起。

  黑猫睡足了午觉,来到里间,准备吃点心。谁知道点心还没吃到,先遇上了死对头。

  胡十三郎听见离奴骂它,十分生气,道:“臭黑猫,某来给白姬和元公子送杨梅蜜饯,关你什么事?!”

  黑猫毫不示弱,道:“只要你的狐爪踏进缥缈阁,就关爷的事!”

  黑猫和红狐狸吵作一团,眼看又要打起来,元曜急中生智,急忙从青瓷荷叶盘里拿起两个野果,一个递给离奴,一个塞给胡十三郎:“大热天的,不要打架啦,吃个野果消消火!”

  离奴刚睡醒,有些倦怠,本来也不太想打架,见元曜递来野果,张口就吃了。

  胡十三郎心性善良,如果不是离奴逼迫,一般不会先动手。它见元曜给他野果,礼貌地接了,说了一声“谢谢元公子”,才咬了一口。

  小狐狸一边吃野果,一边道:“这果子真甜润,某从来没有吃过,也从来没有见过。”

  黑猫嘲笑道:“这果子都不认得,没见识的乡巴佬。”

  小狐狸生气道:“那你说这是什么果子?”

  黑猫窘了一下,才开口道:“这种果子缥缈阁一天要吃三五斤,爷从来没有往心里去。书呆子,你告诉它这是什么果子。”

  元曜哪里答得上来,他怕离奴生气挠他,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小生也不知道。”

  离奴生气的骂道:“没用的书呆子。”

  胡十三郎看不下去了,替元曜打抱不平:“你自己都不知道这果子叫什么,骂元公子做什么?不要仗着元公子心肠好,脾气好,你就总欺负他。”

  黑猫嚣张地道:“爷骂书呆子关你屁事!这是缥缈阁,不是翠华山,什么时候轮到狐狸来说三道四了。”

  胡十三郎气得发抖,道:“缥缈阁里有白姬做主,也轮不到你横行霸道!”

  黑猫和红狐狸正吵吵闹闹,白姬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元曜看见白姬,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黑猫和红狐狸打起来了。

  白姬穿着一身雪色石斛纹长裙,披着半透明鲛绡披帛,她绾着朝天髻,簪着一朵犹带露珠的雪栀子。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有什么心事,眼角的泪痣红如滴血。

  看见白姬走进来,离奴和胡十三郎停止了吵闹,但白姬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它们。她走到元曜对面,坐了下来,她一手支在青玉案上,另一只手顺手拿起青瓷荷叶盘里的野果,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元曜关心地道:“白姬,你没事吧?”

  听见元曜的声音,白姬才回过神来,她抬头望了一眼四周,笑道:“呀!我已经回到缥缈阁了么?十三郎怎么有空来缥缈阁玩?”

  胡十三郎把来意说了一遍,白姬感谢了它,并留它吃晚饭。有离奴在,胡十三郎根本吃不下晚饭,它礼貌地婉拒,并告辞了。

  元曜送走了胡十三郎之后,回到了里间。

  白姬还坐在青玉案边发呆,野果已经吃完了。离奴蹲在白姬旁边,闭目养神。

  元曜走到白姬对面坐下,关切地问道:“白姬,你没事吧?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白姬开口道:“在轩之眼里,我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元曜答道:“当然是好人呀。”

  虽然,有时候喜欢做坏事。小书生在心里补充道。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在千妖百鬼眼里,我却是一个坏人!”

  元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白姬道:“昨晚是月圆之夜,南山中有一场山精树妖的宴会。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南山山神的生日,本来一切好好的,大家都很开心,可是后来鬼王来了。轩之还记得离奴从月宫带回来的月饼吗?我送月饼给鬼王吃害他拉肚子的事他还耿耿于怀,在宴会上故意找茬,让我很不开心。山妖们酿的美酒太好喝,我多喝了几杯,不知道怎么回事,越看鬼王越不顺眼,就跟他打起来了。我们在南山打了大半夜,树动山摇,飞沙走石,最后我把鬼王打晕丢下了悬崖。因为酒劲上来很困乏,我就在南山中睡着了。今天早上醒来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南山毁了一大半,惨不忍睹。我觉得山神肯定很生气,没脸见它,就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还听见长安城的百姓们说,南山昨夜突然崩塌,恐怕是妖魔作祟,得去祭祀山神,让山神镇妖。我更加惭愧了。”

  元曜冷汗如雨:“南山崩塌没有伤到人吧?”

  白姬道:“山妖树怪一向避忌生人,开妖宴的地方是深山老林,没有住户,山崩不曾伤人。不过,一些树妖和山怪就遭殃了。山神估计很生气。”

  离奴舔着爪子道:“主人不必自责,依离奴看来,一切都是鬼王的错。”

  元曜道:“白姬,这个事情,你得去向山神道歉。”

  “山神正在气头上,现在还是不要去得好,等过几天再说吧。”白姬望着元曜,可怜兮兮地道:“轩之,你看我还能做一个好人么?”

  元曜只好答道:“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姬,你只要知错能改,保持一颗良善的心,还是能做一个好人的。”

  白姬道:“那就过几天再去向山神道歉吧!离奴,你去打探一下鬼王死了没有,如果死了,我们也得去饿鬼道吊唁,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是,主人。”离奴领命去了。

  元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如果鬼王真的死了,这条打死鬼王的龙妖怎么好意思去吊唁?!

  白姬伸了一个懒腰,飘上二楼补觉去了。

  元曜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给白姬说,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过了一个时辰,他看见空空如也的青瓷荷叶盘,才想起无名老翁送来的野果。不过,五个野果都已经吃完了,该怎么向白姬汇报呢?

  吃晚饭的时候,离奴说鬼王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饿鬼道乱成了一锅粥,白姬没往心里去。元曜也向白姬说起野果的事情,白姬心事重重,也没往心里去。她甚至都忘了自己也吃了一个果子。

  元曜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并不是。

  第二天,白姬、元曜、离奴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无端地感到疲倦,十分嗜睡,不时地恶心呕吐,还特别嗜食酸东西。

  一开始,他们也没太在意,以为是炎夏体乏而已,后来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变本加厉,离奴都快把苦胆水吐出来了。

  白姬一边吃着胡十三郎送来的杨梅蜜饯,一边道:“轩之,去把光德坊的张大夫请来缥缈阁,让他给咱们看看,咱们不会得了时疫吧?!”

  元曜一边吃着杨梅蜜饯,一边道:“妖怪也会得时疫?!”

  白姬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元曜起身道:“好吧,小生去走一趟。小生觉得这杨梅蜜饯不够酸,不知道这时节西市有没有酸石榴卖,小生顺路买一点回来。”

  白姬一听酸石榴,口齿生津,道:“没有酸石榴,买一些酸枇杷回来也行。”

  离奴一边呕吐,一边道:“书呆子,爷想吃酸李子。”

  元曜拿了三吊钱去光德坊请张大夫,正好张大夫没有什么事,就跟着元曜来缥缈阁出诊。

  元曜在西市买了三斤酸石榴,三斤酸枇杷,三斤酸李子,他一个人拿不过来,请张大夫帮着拎。一把年纪的张大夫看着这一堆酸果,光是想想,牙根都酸软了。

  夏日炎热,缥缈阁里没有什么生意,白姬斜卧在蜻蜓点荷屏风边小睡,离奴也趴在青玉案上睡觉。

  见张大夫来了,白姬懒洋洋地起身相迎,又吩咐离奴去泡茶。离奴有气无力地去泡茶,元曜在井边洗了一盘酸枇杷,端进了里间。

  跟白姬寒暄完毕,张大夫一边喝茶,一边笑着问道:“不知道是哪一位身体染恙,需要老夫看诊?”

  白姬笑道:“我们三人都有病,烦请张大夫给看看。”

  张大夫愣了一下,环视了一眼白姬、元曜、离奴,笑道:“一个一个地来。请问,谁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