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极大的鱼腥味四散蔓延,让人难受,离奴却极享受,翕动鼻翼,嗅着美妙的鱼味,“一天少说也要抓十几条吧。这些鱼够吃大半年了。”

  元曜站在鱼海中,捏着鼻子嚎道,“作孽哟,你抓了这么多鱼,杀了这么多鱼,怎么就没被天雷劈中?”

  黑猫抖了抖胡子,道:“渡天劫时,爷一条鱼都没吃,天雷劈爷干什么?”

  元曜愁闷,“这一大堆鱼干堆在大厅里,还怎么做生意?这股腥臭味到处都是,白姬回来一定会很生气。离奴老弟,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黑猫灵巧地跃上柜台,喝了一口元曜的茶,悠闲地坐下,“包袱是书呆子你跌散的,自然由书呆子你来善后。你从厨房中拿一个竹筐出来,一筐一筐地把鱼干搬进去。爷觉得鱼干很香,到处是鱼香味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主人可能不喜欢,你搬完鱼干之后,再拿几个香炉出来,燃几把檀香,四处熏一熏,去一去味道吧。”

  元曜道:“这么多鱼干,小生只有两只手,搬到天黑也搬不完啊!离奴老弟,你也来搭一把手吧。”

  黑猫伸了一个懒腰,盘在了柜台上,盯着元曜,露出利齿,“爷赶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自己干,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元曜无奈,只好屏住呼吸,埋头收拾鱼干。

  “元公子,你来尝尝鸡肉的咸淡……啊,好臭,什么东西这么腥……”小狐狸欢快地奔来大厅,却被鱼腥味呛得连连后退。

  元曜站在鱼干中,对十三郎苦笑,“是离奴老弟带回来的鱼干……”

  离奴本来已经卧下了,一见十三郎,蓦地立起来了,露出了尖牙,“胡十三郎,你怎么会在缥缈阁?!!”

  胡十三郎道:“某这些天一直在缥缈阁打杂。你这臭黑猫回来了也就罢了,还带这么多臭鱼干回来干什么?臭死人了!!”

  离奴炸毛,“不许说爷的鱼干臭!!”

  “臭猫,臭鱼干!臭猫,臭鱼干!某说了又怎样?”胡十三郎毫不示弱。

  离奴蓦地化作九尾猫妖,口中喷出青色火焰,猛地扑向胡十三郎。

  胡十三郎躲避不及,被扑了一个正着。

  元曜发现妖化的离奴身形似乎比以前大了一些,额上还多了三道云纹,九条尾巴在身后招展,威风慑人。

  离奴用利爪掐住胡十三郎的脖子,口中吐出碧火,獠牙森森,“敢再说一遍,爷就吃了你。”

  元曜赶紧劝道:“离奴老弟,你不要较真。十三郎,你少说两句。大家和气为贵,和气为贵!!”

  胡十三郎拼命地挣扎,“臭猫,臭鱼干!!”

  离奴大怒,伸出镰刀般的利爪,狠狠插向胡十三郎的头。

  胡十三郎十分恐惧,却又挣扎不开。

  元曜大惊,顾不得许多,冲上去阻止,“离奴老弟,你快住手!!”

  可是,元曜却被鱼干绊倒了,摔倒在地上。

  眼看胡十三郎就要丧命在离奴爪下,一道栗色的光倏然闪过。离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滚了开去。元曜定睛望去,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妖站在大厅中央,栗色的尾巴迎风招展,身姿矫健,威风凛凛。它口中喷出蓝色火焰,眼神凶恶地盯着离奴,“十三这家伙虽然不成材,但也不能让你吃。猫妖,放开十三,否则,我撕碎你!”

  离奴大怒,口中喷出碧色妖火,“又是一只碍眼的臭狐狸!爷正好饿了,今晚一起蒸了吃。”

  离奴猛扑向栗,一道寒光闪过,鲜血四溅,栗的肩膀被离奴抓出一道伤口。

  趁离奴攻击栗的刹那,十三郎挣脱囹圄,蓦地变大,化为了一只火红色的九尾狐妖。

  火红色的九尾狐妖挥爪扑向离奴,“臭猫妖,休要口出狂言!”

  栗被抓伤,大怒,凶恶地道:“十三,今晚喝猫汤吧。”

  栗色的九尾狐妖也猛扑上去,和离奴厮打。两只狐妖,一只猫妖混战在一起,妖火来,利爪去,血光四溅,阴风阵阵。大厅中的货架倒塌了一半,骨董碎了一地,墙上的字画也都烧毁了,连地上的鱼干也烤熟了几条。

  元曜冒着危险,大声劝止,“离奴老弟,十三郎,栗兄弟,不要再打了。今晚喝鸡汤,吃烤羊腿就好了,小生不想吃蒸狐狸,也不想喝猫汤……”

  战圈之中,一道妖火飞出,将小书生喷出了缥缈阁。

  元曜跌坐在缥缈阁外,浑身酸痛,他怀疑是栗想烧死他,但也许是离奴也说不定。

  元曜不敢再进去,心乱如麻。坐了一会儿,元曜决定去太平府找白姬,让她赶紧来阻止猫和狐狸的厮杀。他站起身来,才发现刚才跌出来时,脚崴了。

  元曜每走一步,脚踝就钻心地疼。他挣扎到巷口,就无法再行走了。

  元曜扶着老槐树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有人道:“哎,这不是元公子吗?”

  元曜抬头,四周没有半个人影,不由得疑惑。

  那人又道:“是俺。俺在地上。”

  元曜低头一看,一只蜗牛正在缓缓爬行,经过槐树下。

  “原来是蜗牛兄。”元曜恍然道。

  “元公子怎么垂头丧气?”蜗牛问道。

  元曜道:“唉,缥缈阁发生了一些事情,小生必须去永兴坊的太平府,叫白姬赶快回来。可是,小生脚崴了,无法行走。”

  “原来就这点儿事儿呀,俺去替你传信吧。反正,俺受了委托正要去给永兴坊的严先生传信,刚好顺路。”蜗牛仗义地道。

  “这……这不敢有劳蜗牛兄。”元曜赶紧道。蜗牛实在是太慢了,等它走到太平府,白姬恐怕已经回来了。

  “元公子莫不是嫌弃俺走得慢?俺一直在为传信四处奔走,不曾停步片刻,更不曾偷懒片刻,你怎么能嫌弃俺?”

  元曜赶紧赔笑,“小生不是那个意思。如果蜗牛兄愿意传信,那就有劳了。请去太平府告诉白姬,‘离奴老弟平安回来了,但是它和十三郎和栗兄弟一言不合,起了争执,打起来了。小生劝说不住,被它们赶了出来,未免闹出人命,请快点儿回来劝止。’”

  “明白了,俺这就去。”蜗牛接下了元曜的委托,缓缓向东爬去。

  元曜坐在槐树下,看着蜗牛渐行渐远,愁容满面。以蜗牛的速度,不知猴年马月,它才能走到太平府。

  元曜坐了许久,终是不放心缥缈阁,又一瘸一拐地摸回去了。

  缥缈阁四门大开,安静如死。

  元曜提心吊胆地走进去,大厅中一片狼藉,鱼干遍地,货架全部倒塌了,玉器、瓷器碎了一地,墙上的字画也都烧糊了。

  一只黑猫坐在柜台上舔爪子,它的头上、身上都是抓伤,鲜血淋漓。但是,它的眼神十分骄傲自豪,像是一个刚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元曜心中一寒,“离奴老弟,十三郎和栗兄弟呢?”

  不会已经被离奴蒸在蒸笼里了吧?!!

  黑猫抖了抖胡子,道,“打不赢爷,逃了。那两只可恶的臭狐狸,下次如果再敢趁爷不在,跑来缥缈阁兴风作浪,把缥缈阁弄得乌烟瘴气,爷就剥了它们的皮!!”

  “离奴老弟,人家十三郎是来帮着干活的。大家都是朋友,你又何必和它们针锋相对?俗话说,与人为善,自己也得善果;与人为恶,自己亦难善终。你看看你,弄得自己也一身是伤。”听见狐狸兄弟没事,元曜松了一口气,去柜台后面翻药箱,替离奴涂上金疮药。

  离奴道:“爷就是看不惯九条尾巴的狐狸,尤其是那个红毛的胡十三郎,太讨厌了!喵——书呆子,你轻一点儿,疼死爷了!!”

  元曜望了一眼四周,道:“欸,这些摔碎的骨董,烧毁的字画怎么办?白姬回来,一定会很生气。”

  “这些东西,大概一千年吧。”黑猫含糊地道。

  “什么一千年?”元曜不解。

  离奴也不解释,等元曜替它涂好金疮药,就撵小书生去搬鱼干进厨房。

  元曜生气地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搬?小生脚崴了,疼着呢。”

  离奴大骂小书生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不干活,小书生生气地反驳了几句,拿了一本书,一瘸一歪地去后院了。

  离奴见元曜的脚真的崴了,也就不再逼迫他干活了,但还在絮絮叨叨地碎碎念。

  元曜坐在草地上,扯了一把草,揉碎,塞进了耳朵里,安静地看书。

  最后,离奴怕被白姬骂,还是自己化作人形,一筐一筐,一趟一趟地把鱼干抬进厨房去了。他还在四处摆了香炉,燃了一些香料,驱散腥味。

  傍晚时分,白姬回来了,她见了缥缈阁中的光景,也没有责骂离奴,只是笑眯眯地在离奴的卖身契上又加了一千年。离奴不敢反对。元曜觉得,只要十三郎多来缥缈阁几次,离奴铁定永世不得翻身。

  离奴把十三郎炖的鸡汤倒掉了,做了红烧鱼干和蜂蜜烤羊腿给白姬和元曜吃。元曜觉得鸡汤很可惜,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也许是很久没吃离奴做的鱼了,他觉得味道居然也很好。

  晚上,月上柳梢头。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赏月,离奴说了它在山中渡劫的生活,鸡零狗碎,杂七杂八。白姬和元曜听得很有兴趣,但是都表示他不该抓那么多的鱼,还带回缥缈阁来。时节已经近初夏了,一时间也吃不完许多,怕是会放坏。

  白姬想起了大厅中一片狼藉的样子,心疼毁掉的骨董和字画。她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元曜望着裹了纱布的脚踝,担心以后几天会受罪。他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离奴想着堆了大半个厨房的鱼干,担心吃不完坏掉。它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与此同时,长安月下,一只蜗牛还在努力地爬向永兴坊的太平府,要去给白姬送信。蜗牛望着漫无尽头的大路,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长安城外,翠华山中,两只受伤的小狐狸坐在草丛中休息,望着月亮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