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想到自己居然打不过一只猫,威风扫地,就觉得心中憋闷。它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也~”

  十三郎想到尚未向白姬和元曜辞行,就被迫逃了出来,觉得很失礼。它想回缥缈阁去正式辞别,但又怕和离奴再打起来。如果不辞别,就这么回家,又很失礼。它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只好叹了一口气,揉脸,“真是愁煞某也~”

  (《无忧树》 完)

  第五折:《来世草》

  第一章 夜客

   微醺的夏夜,碧草凄凄,铃虫微鸣。

   缥缈阁,廊檐下。

   白姬、元曜、离奴正在赏月,玛瑙盘中堆着一串串紫红的葡萄,水晶盘中摆着精致的糕点,夜光杯中盛着醇香的美酒。

   今夜无事,月色极美,白姬使唤元曜从仓库中拿出了她珍藏的两种好酒,一名滤渌(1),一名翠涛(1)。据白姬说,这两种酒是贞观年间魏徵酿造的,乃是珍酿。元曜打开酒罐时,发现放置至今,酒液也没有腐坏。

   元曜尝了一口滤渌,入口烧喉,非常霸烈。他酒量不好,只喝了三口,就不敢再喝了。

   白姬却一杯接一杯地喝,“最近这一个月,一个‘因果’也没有,实在太伤心了,让我醉死好了。”

   元曜一边吃葡萄,一边道:“没有‘因果’,你也不必跟酒过不去。对了,今天下午,丹阳给小生带了一些江州的糕点,小生放在柜台上,等擦完地板回来,怎么就不见了呢?”

   韦彦去江州公干,前天才回长安,今天他来缥缈阁淘宝,顺便给小书生带了一些江州产的糕点。小书生随手放在柜台上,等忙完回来,准备享用时,居然不见了。

   元曜对正在吃点心的黑猫看了一眼,他怀疑是它偷吃了,或者扔掉了。因为,离奴一直觉得柜台上只能放它的香鱼干,不能放元曜的东西。

   黑猫瞪了元曜一眼,“别看爷,爷可不爱吃三石酥和桂花酥糖。”

   白姬仰头喝酒,道,“三石酥不好吃,桂花酥糖还不错,又香又酥,满口余香。可惜,已经全都吃完了,不然轩之也可以尝尝。”

   元曜生气,“果然是你们偷吃了!古语云,不问而取,是为盗也。你们的作为,有违圣人的教诲,乃是偷盗。”

   白姬瞥了一眼元曜,笑道,“哪有偷盗?我和离奴这是助人为乐,轩之在忙着干活,我们就帮轩之吃点心。助人,果然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呢。”

   元曜生气地道,“吃点心这种事情,小生能够应付得来,不需要你们帮助!”

  “哎呀,轩之,你生气了吗?”

   元曜很生气,不理白姬。

   白姬又叫了两声“轩之”,元曜还是不理她,她只好继续喝酒赏月了。

   过了一会儿,白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站起身,赤足踏碧草,水袖翻飞,且歌且舞。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2)……”

   白姬歌声婉转,舞姿翩跹,回眸一笑,惊鸿一瞬。

   元曜一时间看呆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问在一边吃点心的黑猫,“离奴老弟,白姬这是怎么了?”

   离奴抬头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喝醉了。这滤渌、翠涛酒果然厉害,主人很少喝醉呢。”

   元曜不由得笑了,“原来,白姬喝醉了,就会唱歌跳舞。她的歌声真好听,舞姿也真好看……”

   离奴道:“跳着跳着,就该飞去乱降雨了。上次主人喝醉了,飞去乱降雨,倾盆大雨下了两天两夜,电闪雷鸣不断,把金光门都冲毁了。”

   元曜冷汗,“天雨岂能乱降……”

  注释:(1)滤渌,翠涛:魏徵酿造的两种酒名。魏徵有造酒的手艺,他所造的酒以滤渌、翠涛两种最为珍奇,将上述酒置于罐中贮藏,十年不会腐坏。唐太宗非常欣赏魏徵的酒,题了一首诗赐给魏徵:“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2)此诗歌为《西洲曲》,南朝乐府民歌名,最早录于徐陵所编《玉台新咏》。全诗如下: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阑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元曜冷汗,“天雨岂能乱降……”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白姬一个回旋,就欲乘风而去。

  元曜吓得一弹而起,奔过去扯住白姬,“采莲就好了,千万不要去降雨,会害死人的。离奴老弟,你还不去拿醒酒石来,再去煮一碗酸汤解酒……”

  黑猫懒洋洋地道:“主人难得醉一次,她想做什么,就由她去做吧。只要主人高兴就好了。”

  元曜生气地道,“这可不能由着她高兴,会害死很多人的!”

  白姬望着元曜,醉眼朦胧,笑了,“离奴,你拉着我干什么?”

  元曜道:“不是离奴老弟,是小生。”

  白姬醉醺醺地道:“欸,离奴,你什么时候变‘小生’了?”

  元曜无力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解释,拉着白姬走向回廊,“你先过来坐一会儿。”

  元曜打算先把白姬稳住,再去找醒酒石。

  白姬道,“可是,我还想跳舞……”

  “待会儿再跳。”元曜扶着白姬坐下。

  白姬脸泛红晕,醉眼迷蒙,她望了一眼正在吃点心的黑猫,笑道:“轩之,在吃点心呀。”

  黑猫胡子抖了抖,想要反驳,但终是没有做声。

  白姬靠近离奴,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拎起来,和它大眼瞪小眼,“轩之,你还在生气么?”

  黑猫在半空中挣扎,“主人,我不是书呆子!你放下我。”

  白姬还是拎着黑猫,笑了,“轩之,你不生气了?”

  黑猫侧头,对元曜道:“书呆子,赶快去拿醒酒石来。”

  元曜急忙去拿醒酒石。

  大厅中,元曜点燃烛火,他端着烛台在柜台后找醒酒石。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烛火忽的熄灭了。

  “笃笃——笃笃笃——”大门外有人敲门。

  元曜心中一惊,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缥缈阁中十分寂静,烛火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而幽森。

  “笃笃——笃笃笃——”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元曜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去开门了。

  “吱呀——”一声,元曜打开了缥缈阁的大门。

  大门外,月光中,一只棕褐色的黄鼠狼蹲坐着,正伸出右前爪敲门。黄鼠狼颈长,头小,体型细长,四肢很短,它的棕毛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尾巴蓬松。

  元曜松了一口气,“请问,有什么事吗?”

  黄鼠狼缩回了爪子,礼貌地道:“奴家来找白姬,实现一个愿望。”

  黄鼠狼的声音是娇滴滴的女声,婉转如黄莺。

  原来,是来买‘愿望’的客人。元曜道,“请进。白姬在后院,小生带你去。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黄鼠狼走进缥缈阁,侧身一拜,道,“奴家姓黄,小字盈盈。公子怎么称呼?”

  “原来是盈盈姑娘。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元曜一边回答,一边关上了大门。他再回过身来时,黄鼠狼不见了,一个身穿棕褐色衣裳的少女站在烛火中。

  少女很瘦,纤腰不盈一握。她梳着乐游髻,长着一张瓜子脸,弯月眉,樱桃口。她的脸色很苍白,眉宇间有黑气,神色十分虚倦,不是大病初愈,就是沉疴已久。

  元曜走向后院,“盈盈姑娘请随小生来,白姬在后院。”

  “有劳元公子带路。咳咳咳——”黄盈盈跟在元曜身后,走向后院。一阵穿堂风吹过,她以手绢捂唇,咳嗽了起来,脸色惨白。

  “盈盈姑娘,你没事吧?”元曜回头,关切地道。他吃惊地发现,黄盈盈拿开嘴唇的手绢上,赫然有咳出的血迹。

  元曜大吃一惊。年少咯血,怕不是长命之兆。

  黄盈盈见元曜吃惊,勉强笑了笑,开口道:“奴家得了这痨病,已经许多年了。眼看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

  元曜有些悲伤,有些同情,这么年轻,又这么美丽的一个少女,却偏偏被疾病缠身,真是造化弄人。

  黄盈盈似乎看穿了元曜的心思,道:“咳咳,元公子,奴家不算年轻了,奴家已经活了两百年了。其实,奴家的真容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但是奴家一向爱美,讨厌变作老婆子,故而化作美貌少女。咳咳咳,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元公子不必为老身,不,奴家感到遗憾。”

  元曜冷汗。不过,不管怎样,这只黄鼠狼看起来都有些可怜。不知道,它来缥缈阁是为了什么愿望。

  元曜和黄盈盈来到后院,白姬还在发酒疯,抱着黑猫跳舞,把它扔来扔去,“哈哈,轩之,我们一起跳舞……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