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想说什么,白姬已抢先笑道:“轩之非常文雅,他喜欢雅静,给我们最好的雅室。轩之喜欢美人儿,花姨一定要叫最美丽,最温柔的美人儿来陪我们作乐。”

  白姬说话的同时,已从袖中取出了一大锭金子。

  花姨见了,急忙推却,“不,不,哪能收龙公子的钱财。龙公子常来坐一坐,就是‘长相思’莫大的荣幸了。”花姨左右一望,压低了声音,“那个,去年东楼有吊女作祟,龙公子送来的符咒很管用。青楼之地,一向不太干净。最近,雅室好像又有黄大仙作祟,前几日闹得韦公子上吊了。还好,没死。不过,听说他回府之后,被黄大仙附体了。烟花之地,最忌言鬼,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没客人敢上门了。韦公子出事之后,‘长相思’的客人也少了许多,真是让人发愁。”

  白姬笑道,“花姨莫愁了,我那里还有几道更厉害的咒符,可以驱邪辟鬼,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一道来。”

  花姨乐了,笑得眉不见眼,“太好了!龙公子的咒符最管用了!不像那些什么高僧、仙道,只知道坑银子。画一道符不驱鬼也就罢了,反倒还一拨一拨地招鬼,真是让人不得不把他们乱棍打出去!”

  说话间,花姨已经带着白姬、元曜来到了一间雅室中。花姨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自去了。白姬、元曜脱了外衣,坐下。不一会儿,丫鬟们送来水果,点心,美酒。

  元曜道:“白姬,你常来平康坊做神棍,招摇撞骗?”

  白姬吃了一颗葡萄,“轩之是指咒符吗?我的咒符很有效,在平康坊的各大青楼都很受欢迎,哪里招摇撞骗了?”

  元曜黑着脸道:“你一道咒符卖多少银子?”

  白姬喝了一口美酒,“看情况而定,有时候友情价白送,通常几十两银子一道符,最贵卖到过八百两银子。”

  元曜嘴角抽搐,“你也不怕折了寿?!”

  白姬笑眯眯地道,“天龙的寿命很长,折一点儿没关系。”

  不一会儿,夜来、阿纤、雅君等美人儿联袂而来,香风阵阵。她们见礼之后,就围着白姬说笑,看样子很熟络,仿佛是旧交。白姬在众女子的簇拥中如鱼得水,谈笑自如,仿佛一个风流俊俏的王孙公子。元曜在众女子的包围中,心情有些紧张,局促不安,说一句话,就脸红半天。

  阿纤调琴,夜来起舞,雅君吟诗,胡姬压酒,白姬哈哈大笑,左拥右抱,说不尽地愉快。元曜一点儿也不愉快,因为众女子为了靠近俊美风雅,谈吐幽默的“龙公子”,而把木讷而局促的他挤到了墙角。白姬被众美人儿簇拥着,十分快乐,叫了两声“轩之”,而没看到他时,也就把他给忘了。

  元曜孤独地坐在墙角,一个眉目可爱,笑容娇俏的小丫鬟见元曜被冷落,拉了他去庭院投壶(1)玩,陪他说笑解闷。元曜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问了小丫鬟的名字,小丫鬟说自己叫“碧儿”。元曜和碧儿玩得很开心。

  约莫傍晚时分,白姬来庭院找元曜,“轩之,我们得走了。”

  元曜侧耳一听,远处隐隐传来下街鼓的声音,疑惑地道:“已经宵禁了,现在走的话,能去哪里?”

  白姬道:“去找玳瑁。”

  元曜奇道,“找玳瑁姑娘干什么?”

  白姬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元曜与碧儿依依惜别,相约下次再一起玩投壶。

  白姬望了一眼碧儿,笑了。

  碧儿望了一眼白姬,也笑了。

  元曜跟随白姬离开。

  白姬突然低声问道,“轩之喜欢壁虎么?”

  元曜想了想,道:“有点儿害怕。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白姬一展折扇,笑了,“没什么。随口问问。”

  站在庭院中目送白姬、元曜离开的碧儿,青裙中缓缓露出一条壁虎的尾巴。

  白姬、元曜离开长相思,走在平康坊的街道上。天色渐渐黑了,华灯初上。白姬抬头,翕动鼻翼,不知道在嗅什么。她朝一个幽深的巷子走去,元曜跟了过去。

  幽深的巷子中,一男一女紧紧相拥在一起,难解难分。借着昏朦的光线望去,女子穿着一身玳瑁色长裙,脚穿红鞋。

  女子听见白姬、元曜的脚步声,蓦地抬起头来。她黛眉一弯,明眸流光,瞳孔细得如一条直线。正是离奴的妹妹——玳瑁。

  玳瑁的唇角鲜血淋漓,衬托得嘴角的黑痣格外诡艳。

  玳瑁看见白姬、元曜,松开了与她相拥的男人。男人“砰”地倒在地上,已经是一具尸体。他的肚皮被撕裂,脏腑和鲜血流了一地。

  元曜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涌,俯身呕吐。

  白姬一展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哎呀,饿鬼道的吃相,还是这么不雅观。”

  玳瑁袅袅娜娜地走向白姬和元曜,伸出粉红的舌头,舔去嘴角的血迹,“饿鬼道自然不似缥缈阁风雅,玳瑁也不像白姬,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

  元曜冷汗。他觉得玳瑁好像对白姬有很深的敌意。

  白姬也不生气,笑道:“玳瑁,你还是这么口齿伶俐,如刀伤人。”

  “哼!”玳瑁冷冷地道,“你专程过来,不是为了看我不雅观地进食吧?”

  白姬笑道,“玳瑁真是冰雪聪明,我来找你,是为了借一件饿鬼道的东西。”

  玳瑁皱眉,“什么东西缥缈阁没有,却要跑来向饿鬼道借?”

  白姬红唇微挑,“引魂灯。”

  玳瑁奇道:“你要引魂灯干什么?”

  “我要去阎浮屠。”

  玳瑁吓了一跳,“去阎浮屠?!你、你不想活了么?”

  “不,我想活着,所以才来借引魂灯。”

  “引魂灯是鬼王的宝物,你找我可没有用。”

  “饿鬼道中,只有你和夜叉才能随时谒见鬼王。请你去向鬼王传达,白姬想借引魂灯一用。如果白姬能够从阎浮屠归来,不仅引魂灯完璧归还,还有厚礼相谢。如果白姬不幸,不能从阎浮屠回来,那么缥缈阁中的一切东西,任凭鬼王自取,以赔偿引魂灯。”

  玳瑁笑了,“条件倒是很诱人。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替你传话?”

  白姬望着玳瑁,“因为,离奴也会去阎浮屠。”

  玳瑁一惊,有些生气,“真是一个让人操心的笨蛋哥哥!”

  玳瑁生气地离开了。

  白姬站在原地,看着玳瑁脚踏血印,渐行渐远。

  血泊中,尸体狰狞。白姬挥袖,一阵夜风吹过,卷落了不远处的一树木棉花。金红色的花朵纷落如雨,埋葬了尸首。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走吧,回缥缈阁。”

  元曜道:“玳瑁姑娘会去向鬼王传信吗?她好像没有答应。”

  白姬笃定地道:“她会的。我们回缥缈阁等消息。”

  月光下,白姬、元曜走回长相思,在马厩中牵出来时骑的骏马,准备回缥缈阁。

  元曜抚摸骏马的棕毛,叹道:“大晚上的,骑马走在街上,心中总不踏实,如果这马会飞就好了。”

  白姬伸手,拍了拍马头,道:“马儿,马儿,轩之要想要你们飞,你们长出翅膀好不好?”

  骏马打了一个响鼻,没有变化。

  元曜道:“它们怎么没有长出翅膀?”

  白姬道:“它们说,长出翅膀很辛苦,轩之必须拿两吊钱出来,给它们买草料。”

  元曜生气地道:“它们明明是画上的马,怎么会吃草料?是白姬你想诓小生的两吊钱吧?”

  白姬以折扇掩面,“听离奴说,轩之偷偷地攒了几吊钱。”

  “那是小生每个月省吃俭用,才从月钱里辛苦攒下的,你别想诓走!”

  “马儿,马儿,轩之很小气,不肯给你们买草料。”白姬伸手拍了拍马背,两道白光闪过,马背上呼啦啦生出两只雪白的翅膀。

  “呼啦啦——”元曜的马背上也生出了两只巨大的翅膀。

  白姬翻身上马,笑眯眯地对元曜道:“它们说,轩之告诉它们你为什么要攒钱,它们这次就不收草料费了。”

  元曜也翻身上马,有些脸红,“一定要说吗?”

  两匹天马足踏夜风,载着白姬、元曜飞上天空。月光下,天马行空,足不履尘,长安城尽在眼底。

  白姬道,“当然要说。”

  元曜小声地道:“这几吊钱,小生想攒着将来娶妻的时候用。”

  “噗。”白姬笑了,“轩之想得真长远。不过,几吊钱怕是不够娶妻呀。”

  元曜生气地道,“所以,你就不要再打小生这几吊钱的主意了!小生会慢慢再攒一些。”

  白姬问道:“轩之想娶怎样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