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挺腰,竟往前面迈了一步。

  万天萍面色一变,目光中满含怒气。

  伊风目光前视,知道自己的猜测若不对,那么万天萍一动于,自己便讨不了好去。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将心中的紧张,极力控制着不流露出来。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都在心中转着念头,也各自猜透着对方心中的打算。

  万天萍突地干涩地笑了一声,说道:“我劝你还是将它拿出来,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口气果然缓和下来,先前话中的威胁意味,此刻减去不少。

  伊风暗中又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所料已离事实不远,心中又极快地转了几转,冷笑道:“告诉你,姓万的!天星秘笈之事,你再也休提!你若想走出此谷,哼!那还得看我高不高兴呢?”

  语锋一转,竟完全扭转了局势,由被威胁的地位,而变成在威胁人家了!

  万天萍一惊,他果如伊风所料,虽然幸得死里逃生,但功力未复,一惊之下,故意不屑地狂笑几声,厉声道:“我万天萍闯荡江湖教十年,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过这种狂话!”

  他口中在说着话,眼光却在严密地注视着伊风的反应,正是色厉而内荏。两人互斗心智之下.他已败了第一阵。

  伊风声随念动,突地也伸出手来,语气异常之冷漠地说道:“拿来!”

  万天萍一愕,却听伊风接着说道:“你若不将那‘璇光仪’拿出来,今日再也休想生离此谷了!”

  语声中的狂傲,更远在万天萍向他索取天星秘笈之上!

  这一来主客易势,万天萍脸色惨白,后退一步,暗中却在调息真气。

  伊风双目凝视,却也不敢贸然向他动手。

  山风更厉,夜色渐浓。

  伊风若在此时一走,万天萍断然不会拦他,也拦不住他。可是当局者迷,伊风却未转到这念头上来。

  他虽没有要得到“璇光仪”的野心,然而他却想借此来折辱万天萍一番。出一出心中的闷气。

  何况那自尽被救的书生,仍倒卧在石室之中,生死未卜,他也不愿就此一走。

  再加上他心中疑团重重,恨不得万天萍将他为什么能死去重生的原因,说出来才对心思。

  是以在他心中,根本没有想到乘此机会溜走的打算。

  万天萍立不语,伊风不知道该如何打开这僵局。

  突地,万天萍双目一翻,强烈的目光在伊风身上一转,伊风心中一凛,忖道:“这厮的目光突然强锐了起来,莫非就在这一刻里,他已恢复了功力?这是不可能的!”

  他却不知道,世事之奇,焉是他能想像的。这万天萍不但功力已复,恐怕此刻他的功力,还在他未曾受伤的时候之上哩!

  原来万天萍身受重伤后,已是不治,被伊风将他和妙手许白的尸体,搬到石床上,两人身体纠缠,妙手许白体内流出之血,却无巧不巧地,流入那尚存一息的铁面孤行客嘴里。

  须知妙手许白体内之血液,已满含“毒龙丹”之灵效,却无“毒龙丹”那种至阳至刚的药力,正是已变成绝顶灵丹,那就是说:任何人若服了妙手许白之血,便无殊于服了天下的各种灵药。

  万天萍晕迷中,只觉有一股热力,由喉间缓缓注入丹田,竟苏醒了过来。稍一思考,以他的学识和历练,他立刻就判断出自家之所以能够起死回生的原因,于是他就将妙手许白体内的血液,吮吸一尽。

  顿时,他又回复了生存的活力。于是他从许白身上搜出了璇光仪的一半,离开了秘窟,将古室中的珍宝,尽可能捆了一包。因为妙手许白一死,他已无再在这深山中留下的必要。

  此刻他的确是因祸得福,只是“天星秘笈”得而复失,是惟一美中不足之处。他颇为后悔,不知道那年轻人的来历下落;因为他知道在他和妙手许白相争的时唳,那年轻人一定渔翁得利了。

  哪知就在此时,伊风竟然又回到这山坳里来,万天萍一见大喜,但他此刻生力虽复,然而四肢却软软的,那正是因为“毒龙丹”的效力已在他体内行开,若他此刻能立刻以本身的功力与之相合,那么他的功力便可增长数倍。

  只是他却将这千载难逢的奇缘浪费了,“毒龙丹”本可发挥十成的药力,在他体内只发挥了两成,然而就只这两成,已足够使他的功力增长,将他的生命从死亡之中夺了回来。

  他四肢软而无力,自然没有立刻现身,伊风入了石窟后,那书生眼迷于珍宝,竟从窗口中爬了进去,万天萍一看他的身法,就知道他完全不会武功,于是就以一粒三冰石子,隔窗击去。

  他的手法是何等力道!虽然只是一粒石子,然而已使得那书生右臂折断,当时晕迷了过去。

  后来伊风自石窟中跑出来,万天萍突然现身,果然将伊风吓得面无人色。

  但语锋一变之下,万天萍却落了下风,是以他只希望自己的功力能够赶紧恢复。

  略一调息之下,毒龙丹已见功效,万天萍真气运行一周后,自己已觉出了自己的力量,双目一翻,便要将伊风伤在掌下。

  他冷笑一声,猛一错步,身形如行云流水,倏然掠上前来,双掌微一交错,在中间画了个圆圈,却又电也似的上下交击而出。

  他这一招掌影缤纷,正是先要乱了对方的眼神,再猛力一击。

  伊风大惊之下,赶紧一塌腰,身形右旋,左掌嗖然击出。

  须知他此时的功力,虽已无殊于一流高手,然而动手的招式,却仍然不见得奇妙。

  他这一招“凤凰单展翅”,虽然神完气足,劲力、部位也恰到好处,在武林中已可算得上是绝妙高招。

  然而在铁面孤行客这种人的眼中,却是普通已极。

  万天萍再次冷笑一声,身形一扭,双掌原式击出,只是改拍为抓,十指箕张,用的正是他名震武林的大力鹰爪神功。

  他这一招省去了变招的时间,自然快迅已极。伊风的左掌刚刚递出,就已觉得人家的双手,已经分向自己的喉头和腹下抓来。

  伊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出道江湖,动手的次数已不下数百次,然而像这样快的招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的。

  他来不及转到别的念头,长腰一扭,蹬蹬蹬连退三步,但万天萍如形附影,也跟了上来,双掌各画了个半弧,掌尖微曲,击向伊风的前胸,招式虽变,但腕肘未弯,根本不像普通武林中人在撤招之间,还得费去一些功夫。

  伊风知道,只要自家让人家的指尖搭上一点,那么人家内家“小天星”的掌力,便得接踵而来。他知道,这万天萍人虽瘦小,功力却是最以那种至刚至强的内家掌力见长,哪敢和人家硬碰硬地对掌,脚步一错,又向后面避了开去。

  他心存怯敌之意,越发地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其实他若能静心下来,以他“督”“任”两脉已通后的内家真力,来和万天萍一拼,虽然不能取胜,但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万天萍冷笑连连,口中讥讽道:“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敢向我老人家说那种狂话?”

  双掌却运掌如风,带着呼呼风声和漫天掌影,上下左右地向伊风劈去。

  伊风虽然勉力支持,但技不如人,只有一步步地后退。

  十余招一过,伊风更见不支。万天萍掌式却倏然一变,由猛攻而变为游斗,他竟想将这曾经折辱过自己的年轻人先凌辱一番,再置之死地。

  是以他出招的手法,就不似方才的威猛沉重;出手的部位,也不再击向伊风的要害。口中却冷讽热骂地将伊风骂个不亦乐乎。

  伊风这一下心里的难受,可更在先前之上!

  只是他功力不及,此刻就是再想逃走,恐怕也不能够了——

  啪的一声,伊风肩头竟中了一掌,虽然隐隐作痛,但却未伤及筋骨。

  伊风知道对方的用意。双掌“泼风八打”,掌风呼呼,但却伤不到对方的毫发。

  他身形渐退,转身之间,忽然看到那“武曲星君”藏宝的秘窟,那封门的巨石,原是由中间旋开,此刻那块巨石便横亘在秘窟洞口的中间,两边露出里面黑黝深邃的洞窟。

  伊风心中一动,脚下错步间,便渐渐向那洞窟里移去。

  万天萍掌影交错,双掌像是两只蝴蝶似的,在伊风身侧四舞。他名垂武林,招式上果有独得之秘,不是一般武林掌法。

  他左掌一圈,倏地反掌挥出,口中却冷漠而讥嘲地笑道:“小孩子!你将‘天星秘笈’拿出,再乖乖向我老人家叩三个头,我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不但放了你,还收你做徒弟,也未可知……”

  伊风暴喝一声,双掌尽了十成力向前猛击。万天萍语声一顿,身形微微后挫。哪知伊风这一招,却是以进为退,掌到中途,就猛地后撤,身形后抑,“金鲤倒穿波”,向后面蹿了过去。

  他已计算好那秘窟的位置,身形在空中猛旋,脚尖一点地,刷地向秘窟中蹿了进去。

  万天萍微惊之下,身形立刻暴起,也直掠入洞。哪知身后风声飒然,他禁不住回头一看,原来那封洞的巨石也随着他的来势而旋了过来。

  就在他回头一愕之间,啪的一声,那块巨石又嵌回洞口山壁之上。万天萍大惊四顾,洞中黑暗得连一丝微光都没有,紧屏住呼吸,双掌当胸,生怕伊风会在黑暗中向自家暗算。

  他却不知道,伊风早有算计,一入洞后,就扳着那块巨石在洞内的一端向外一旋。他自己却在那块巨石将合未合之际,掠出洞去。

  他不但时间、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心思过人,才能将人家关进洞窟,而自己却掠出外面。

  铁面孤行客大意之下,竟被伊风封于这黝黑、阴森而深邃的洞窟之内。

  伊风一计得逞,惊魂初定,山风吹到他身上,虽然寒冷,他却觉得非常可爱。

  他略略喘了两口气,让激战之后的心情,平复、松弛下来。

  于是他轻掠至石屋旁,翻身入窗,朦胧之光下,他看到那书生仍俯卧在地上。他暗叹一声,忖道:“他若是死了,那我救他反成了害他了!”

  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仍是活着的,只是晕却了而已、

  他将剩下的珠宝,卷做一包;至于其他珠宝的去向,他已再无这心情去追究了。

  然后他将受伤晕迷的穷书生,搭在肩上,出了石室,掠下山去。

  这穷书生伤愈之后,便带了伊风给他的珠宝,回到尘世,而尘世也多了个挥金如土的阔少。

  只是他自始至终,也弄不清那使他由赤贫变为豪富的侠十,到底是怎么个人呢?

  至于伊风,他凭着自身的智慧,战胜了强于自身的对手,得到了足以傲视武林的秘笈,也得了世间仅有的解药,心情自然是愉快的。

  他身心松弛之下,觉得有难以形容的疲倦。纵然他是铁打的身躯,但经过这么多的不眠不休,再加上心情的紧张和一番激战,此刻他当然再也支持不住。一到景东,他就歇下了。

  他睡得自是极沉。因为这些天来,睡觉对他而言,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

  他梦到他的妻子又回到他的身旁。醒来的时候,却更为怅惘!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一片朦胧,原来此刻又是深夜了。

  他不想起来,只是静静卧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对人世间的许多事,突然起了另外一种想法。

  他妻子美丽的面庞,在他脑海中翻涌着,一会儿那么深,一会儿又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