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翠凤见周山民就要落败,心道:“这个大伯虽是无礼,我却定要助他。”抽出佩刀,上前夹攻。石翠凤身法轻盈,在哈达莱之上,气力虽然不胜,但有周山民挡住,两人长短互补,两柄单刀夭矫如龙,立刻将哈达莱的凶焰压住,着着反击。

  哈达莱发一声长啸,双钩斜飞,将两口单刀迫开,明是进攻,实是败走,只见他奋力一击,立刻抽身急走,周山民哪里肯舍,与石翠凤急急跟踪追击,片刻之后,三人的声音都去得远了。

  密室之中,云蕾思疑不定,抬头一看,只见张丹枫含笑望着自己,似乎是在说:“你瞧我是奸贼么?”云蕾对周健父子本是十分相信,若非这几日与张丹枫同行,听到周山民那一声“奸贼”,只怕就要拔剑刺他。这时心中好生矛盾,周山民断断不会胡乱诬人,而张丹枫又绝对不似一个“奸贼”,同行几日,她对张丹枫已是由憎厌而变为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崇拜他了,心中想道:“他从蒙古回来,只怕是像我爷爷那样逃出的汉族志士,所以蒙古要捕他回去,而周山民也误会他是个奸细了。”自猜自想,心中释然,忽然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大哥,我相信你!”

  张丹枫脸色舒展,现出无限欣悦之情,低声道:“贤弟,你是我生平第一知己。好好用功吧,今晚我给你说第一个故事。”开了密室,走出外面将墓门重又关上,又搬过两根石条顶住,非有千斤气力,再也难开。

  云蕾专心用功,导气运行,甚觉舒服。过了许久,屋顶石隙,已然无阳光射进,知是黄昏,黑白摩诃在密室之中留有食粮,张丹枫生火煮了一锅稀粥,把肉脯、冻鸡之类煮熟,服侍云蕾食粥,云蕾甚是感激。只见张丹枫温柔一笑,道:“你好些了,但还不宜多说话,你只听我,不要多问,我现在就给你说第一个故事。三个故事说完之后,然后我再详细将我的来历说与你知。”正是:

  身世离奇难以说,花明柳暗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一片血书 深仇谁可解

   十分心事 无语独思量

 

  云蕾抬头一望,只听得张丹枫说道:“从前有两个苦人,本来都是替地主种田的,后因天灾人祸,无以为生,一个做了叫化子,一个做了运私盐的‘盐枭’,叫化子和私盐贩子意气相投,结为了兄弟。那时中国被异族统治,草泽英雄都想起来反抗,这两兄弟都是胸怀大志,好像古时的陈胜、吴广图谋反秦一样,击掌立誓:苟得富贵,互不相忘!另外还有一个和尚,年纪比这两人大得多,曾教过这两兄弟武艺,两兄弟尊称他做师父。历朝历代食盐都是由官家专卖的,贩私盐的人,一被捉到,就要被官家处死。私盐贩子是义兄,叫化子是义弟。叫化子不敢冒险,入了一间寺院做小和尚,后来那间寺院也因灾荒,无人施舍,寺中和尚十死七八,私盐贩子用性命博得一点钱财,都周济了他的义弟。后来那寺院遣散,叫化子做了游方僧人,仍然到处乞食。

  “后来那两兄弟的师父先举义旗,叫化子义弟随他起兵,在一次大战之后,那老和尚不知下落,有人说他战死,有人说他失踪后仍然当了和尚,到底如何,无人知道。

  “那私盐贩子这时贩盐远走江北,自己纠集数百盐丁,也起兵称王。过了好几年,那私盐贩子势力渐大,在苏州称帝,长江几省,都是他的。四处觅那义弟,却觅不见。这时天下群雄纷起,其中有一路以红巾为号,势力最大,那红巾军的领袖前两年死了,由一个少年英雄继任领袖,攻城掠地,势力伸展到长江以南。私盐贩子一打听,这少年领袖原来是做和尚的,再仔细打听,竟然就是自己以前那个叫化子义弟。还有人说,这叫化子随老和尚兴兵,老和尚战败之后,他暗中将老和尚卖给官家,自己却装作好人,统率了老和尚的部属,改投红巾军,所以一入红巾军就做了头目,得到红巾军主帅的看重,一路升迁,因此其后才能替代他的位置。称了皇帝的义兄不相信这个传说,不过派人联络的结果,却证实了这个红巾军的新主帅果然是自己的义弟。

  “这时义兄义弟的势力已在长江接触,义兄派使者过江,致书义弟,说:你我二人谁做皇帝都是一样,请你过江相见,先叙兄弟之情,后定联盟之计,共同对抗异族。不料那义弟却将书信撕毁,不允过江,还割了使者的耳朵,遣他回来报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你我都是当世英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义兄接书大怒,两兄弟竟然自相残杀,混战几年,互有胜败,最后一次在长江决战,义弟大胜,将义兄捉住,要义兄俯首称臣,义兄不肯,哈哈大笑道:‘小叫化,你下得手便杀了我吧。’义弟一声不发,立刻叫人用乱棍把义兄打死,沉尸长江!灭了义兄之后,立刻自称皇帝。而且不过几年,还把异族逐出中国,削平群雄,统一天下,真个成了一代开国的君皇。小兄弟,你说这皇帝坏不坏?”

  云蕾说道:“这义弟不顾手足之情,当然很坏。不过他能驱除异族,还我河山,却也算得是个英雄豪杰。”张丹枫面色微变,淡淡说道:“贤弟,你也如此说吗?那小叫化做了皇帝之后,大杀功臣,对义兄的后人更是不肯放过,侦骑四出,必要杀尽方休,所以那义兄的后人和一些忠臣后代,都远远逃走,流散四方。呀,你吃完粥啦,好得很,这故事也恰巧完了。”

  云蕾忽然抬头说道:“大哥,你说的这个故事我猜到了,你说的是我朝开国之事,那叫化子义弟就是明太祖朱元璋,那私盐贩子义兄就是自称大周皇帝的张士诚!不过我可未听说他们二人结拜过兄弟。史书上都不是这样写的。书上还说张士诚本来是个无赖小人,太祖杀他,是为民讨贼。”张丹枫冷笑说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千古皆然。不要说他们结拜之事史书上不敢写,那朱元璋是小叫化,游方僧的出身,官修的史书上也不是连提都不敢提么。其实做叫化子,做穷和尚,也不见有什么辱没先人之处。哼,哼!”明太祖朱元璋做过乞丐,又在皇觉寺做过和尚之事,天下无人不知,到他称帝之后,却引为忌讳。有一个府学上贺表,用“睿智生知”四字被杀,罪名就是因“生”字与“僧”字同音,朱元璋疑心那府学是借来骂他做过和尚。又有一个教谕上贺表用“取法象魏”一语,朱元璋说是“取法”与“剃发”同音,也是骂他曾做过和尚,也把那拍马屁拍到马脚上的教谕杀了。此等“笑话”暗中流传,官场的人谁都知道。云蕾也听爷爷说过,听张丹枫说了这个故事,又想起自己爷爷的惨遭杀害,心中想道:“反正做皇帝的都不是好人,不管朱元璋和张士诚都是一样。但大哥说这故事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他那样恨开国的太祖皇帝?”张丹枫不许她多说话,又替她轻轻推拿,云蕾做了半天功夫,元气尚未恢复,也就不费神细想,过了片刻,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只见张丹枫坐在身边,衣不解带,双眼微肿,似是昨晚曾经哭过,云蕾心甚感激,又甚可怜,心道:“待他倾诉身世之后,我定要好好给他安慰。”

  张丹枫见她醒来,含笑问道:“好一点吗?”云蕾道:“好许多了。大哥你昨晚没好睡啊!”张丹枫笑道:“我数日不睡或一睡数日都是常事,你不必管我,伸出你的脚来。”云蕾伸出左脚,张丹枫说道:“不,是右脚。”脱了她的鞋子,手指按着她的右足的大趾趾尖端,沿大趾内侧,过大趾本节后的半圆骨,轻轻推拿,这是足部太阳经脉的循行部位,上行足内踝前方,再上腿肚,沿胫骨内侧后方,直抵腹内,入属脾脏。云蕾足趾被他轻轻推拿,有一种微微痕痒的感觉,连连噫气,过了一阵,只觉遍体轻松,心境空明。张丹枫道:“行了,明日我替你打通三阴经脉,你的伤就全然好了,你今日好好用功吧。”离开云蕾跌坐地上,又从怀中取出那幅画来。

  只见他拿着烛台,凝神细看画面,看了许久许久,似乎是要在画中寻觅什么。云蕾做了半日功课,他也看了半日,忽听得外面又有脚步之声,张丹枫叹了口气,这才把画卷起,问道:“为什么有人偏偏爱入这个鬼域?”摇首示意,叫云蕾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墓门外似乎不止一人,在这里合力挖土,过了一阵,只听得“轰”的一声,石门已被推开,虽说泥士已被挖松,门外之人,气力确是不小。

  门外共是五人,手持火把鱼贯走入,云蕾一看,只见那四个珠宝商人,两个在前,两个在后,黑石庄的庄主,轰天雷石英则夹在中间。云蕾好不惊慌,心道:“这四个珠宝商人,定知密室所在,若石英叫我回去,这该怎办?”

  只听走在前面的珠宝商人道:“他们二人定然还在此地,石老庄主,你替我们作主。”原来黑白摩诃,一怒走回西藏,却遣这四个买手,到南方去结束生意,他们输了古墓中所有的宝藏,已无本钱再做这种黑道偏门的珠宝生意了。这四个珠宝商人心有不甘,恰巧在路上碰到追赶女儿的石英,便央求石英替他们出头,他们犹自以为张丹枫那晚是到石英家中盗取宝物,石英的本领虽然不能超过黑白摩诃,但山西、陕西的绿林好汉全都听他号令,只要激怒了石英,传下绿林令箭,那么张丹枫本事再大,也插翼难飞。

  岂知石英正想见张丹枫一面,更何况云蕾的下落,也须见了张丹枫才能得知,便假意答允,叫四个珠宝商人领他到此。

  那四个珠宝商人绕着大厅行了一周,大声叫道:“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好小子,滚出来!”石英急忙止住,向空中作了一揖,道:“张公子,请出来,老夫渴念一见,有老夫在此,替你们解了两家的冤仇吧!”四个珠宝商人见他如此恭敬,大为错愕,为首的悄悄在石英耳边说道:“石老庄主,不必担心,若他们二人都无伤损,双剑合璧,那我们五人自然不是他们对手,只是令婿已被白摩诃所伤,他一人不是我们对手。哎,石老英雄,令婿的伤,我们包能治好,只要那白马小子将珠宝交回。”这四个珠宝商人先前怕石英见怪,不敢将云蕾受伤的事说知,此际见石英那副神气,又以为他是害怕敌手太强,不敢与张丹枫放对,所以逼得将真相说出。

  石英听说云蕾受伤,心中大急,叫道:“张公子,请出来吧,小婿日前无知冒犯,请你不要见怪。”密室中张丹枫仍不作声,四个商人道:“好,你不出来,咱们就进去把你揪出来!”在地上取了石条,抵着密室外墙凹处,用力转动,张丹枫不待门开,吩咐云蕾两句,倏地取开了“自来石”,把门一开,飞身跳出,随手又把密室之门掩上。

  那四个珠宝商人正在用力旋转石条,骤然失了重心,齐都跌倒,站起来时,只见张丹枫轻摇描金扇子,身上披的,就是那晚和黑摩诃打斗时穿的那件绣有双龙在海上腾波争斗的紧身马褂。四个珠宝商人慌忙跳到四边站定,采取了合围之势,只待他和石英一个动手,就立刻将他围在核心。

  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张丹枫神态潇洒自如,扇子一晃,微微笑道:“石庄主,数十年恩情,我替先人拜谢了。”石英看得真切,忽然哭出声来,扑地跪倒,在地上磕了四个响头,说道:“少,少——”张丹枫摇了摇手,似是示意叫他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待他磕了四个响头,立刻将他扶起,躬身还了一礼,态度虽然恭敬,但不跪下还礼,显然是上司对下属的礼仪。

  轰天雷石英这一番举动,密室内外,都是吃惊非小。室内的云蕾,一惊之后,却是芳心大慰,心道:“大哥果然不是坏人,看石老英雄对他如此尊敬!只是大哥也未免太无礼了,年纪轻轻,岂应受石老英雄跪拜?”

  那四个珠宝商人却是越来越惊,想不到所倚的靠山竟与敌人一路,一个张丹枫已够他们好受,更何况还有石英帮他。

  只见张丹枫微微一笑,说道:“石庄主在此,你们问问他,我是不是贪财盗宝之人?”四个珠宝商慌忙打躬作揖,连声说道:“不敢,不敢!”张丹枫又是哈哈一笑,道:“你们等着,黑白摩诃那点点家当,俺还不曾放在心上。”轻轻拉开密室石门,仅容身子通过,走了进去,密室甚大,云蕾坐在墙角,外面人瞧不见她。

  珠宝商人与石英都不敢伸颈张望,只见张丹枫手持扫帚,将堆在墙角边的一大堆古玩珠宝,犹如扫垃圾一般地都扫了出来,昂头大笑道:“世人偏爱宝,我意独怜才。来,来,你们点点,看可有缺少什么?”

  四个珠宝商人喜出望外,把古玩珠宝一一拾起放入背囊,张丹枫喝道:“滚吧,告与黑白摩诃知道,叫他们好好做生意,可不许恃强买卖。”四个珠宝商人连道:“是,是!”又讨好道:“令友伤势如何?我们能治。”张丹枫道:“只你们能治么?我早已将他治好了,不必多话,快滚!”四个珠宝商人又连道:“是,是!”一路鞠躬,走出门外。

  张丹枫大笑道:“把这些阿堵物扫除干净,心中好不痛快也!不义之财,亦不怕用,不过要用得其当,石老英雄,你说可是?”石英躬身道:“少主教训的是。”张丹枫道:“好啦,你见着了我,也可以走啦。”石英道:“求少主将小婿放回。”张丹枫道:“你女儿的好姻缘包在云蕾和我身上,你不必担心,一定给你个好女婿便是,我不想你多在此地耽留,你快走吧!”说到“走”字,犹如下命令一般。

  石英又躬身道:“那么小人走了,少主,你还有何吩咐?”云蕾听得甚为惊异,心道:“石英好坏也是晋、陕二省的武林盟主,武功不在张丹枫之下,何故对他恭敬若是,害怕如斯?他口口声声称呼少主,难道他曾是大哥家中的下人么?”只听得张丹枫说道:“没什么啦!”石英道:“少主若有所需,小人传下绿林箭,两省黑道上的朋友,好坏也要给我点面子。”张丹枫哈哈一笑,说道:“世事每多出人意外,只恐有事之时,谁也帮不了我!”石英面色一变,甚是尴尬,说道:“小人虽是无能,少主吩咐下来,我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张丹枫挥了挥手,颓然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走吧!”石英施了一礼,反身走出。

  云蕾心中动荡不安,待张丹枫走进密室,劈头问道:“大哥,石英问你有何吩咐之时,你何不乘机求他一事?”张丹枫道:“何事?”云蕾讷讷说道:“昨日与石翠凤同来的那个少年,不是说起什么绿林箭吗?”张丹枫大笑道:“你是说雁门关外的那位周少寨主么?他们父子也还算得是个人物。会合石英传下绿林令箭,不利于我,此事亦早已在我意中。我生来不惯求人,而且借势力压服下来,我面上亦无光彩。再说实话,我若是怕他们传什么绿林箭,适才我一出去,就可以结果你的义兄,我偏要让他们试一试。嗯,石翠凤配给周山民倒是很好,怪不得你洞房之夜,老是提你这位义兄。”说得十分自负,却又是十分旷达。云蕾想道:“原来他早已知道了周山民的身份,周山民骂他之时,也亏他忍得住。”心中暗暗担忧,却又不知道他与周健之间,有过什么误会。张丹枫向她瞧了一眼,微笑道:“你气色更好了,还是专心用功。待晚饭之时,我再给你说第二个故事。”

  云蕾内功甚有根底,到了晚饭之时,病势已去了七八,可以进干饭了。张丹枫一边服侍她食饭,一边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国中有一个大忠臣,姓甚名谁,不必提啦,反正任何朝代,都有这样的忠臣,也许姓张,也许姓李,也许姓王,也许姓云……

  “另外有一个国家与这个国家相邻,两个国家时常打仗,有时,是那一个国家侵入了这一个国家,有时又是这一个国家侵入了那一个国家,但不论哪一个国家得胜,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故事发生的时候,是大忠臣那个国家得势,要那个相邻的国家年年进贡,岁岁来朝。那一个国家不服,便礼贤下士,招揽人才,渐渐国势也强盛起来了。大忠臣那个国家一看不对,就派遣大忠臣做使臣,出使那个国家,一面施行笼络的手段,一面暗中打听虚实。不料这大忠臣一去就去了二十年。喂,小兄弟,你怎么啦?你道他怎么一去就去了二十年?原来是……喂,蕾弟,蕾弟!”张丹枫一路说,一路见云蕾的面色渐渐不对,说到“二十年”之时,只见云蕾面色惨白,摇摇欲倒。

  张丹枫惊异之极,急忙伸手扶她,只听得云蕾接着他的故事道:“你道他怎么一去就去了二十年?原来是给人扣留了在冰天雪地里牧马!大哥,不要说啦,这个故事我不要听!”

  张丹枫的面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双眉深锁,似是久已疑虑的事情忽然得到了证实,他似突然从一个恶梦中惊醒过来,深沉地看了云蕾一眼,说道:“小兄弟,原来这故事你早知道啦!那么我明晚再说第三个故事,你就什么都明白啦。小兄弟,你定一定神,现在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你还有三阴脉络须要打通,不可动念劳神,功亏一篑,小兄弟,我助你用功。”双掌抵住云蕾的掌心,只觉她的掌心火热,目光如醉,张丹枫道:“小兄弟,你心里烦闷,那就暂时不要做吐纳功夫。”移开手掌,在室中走来走去,不住在绕着圈子,须知云蕾的运气疗伤,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若然无法使她心情平静,那么病势又要严重起来。

  云蕾见他绕室彷惶,心知他正为自己忧虑,想问他的许多疑问,都压下来不问了,举手轻掠云鬓,微微笑道:“大哥,你早些睡吧,我耐心等你明天给我说故事。”心情显已平静许多。

  张丹枫微微一笑,在玉几上捡起一把胡琴,校好弦索,边弹边唱道: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是宋代大词人柳永咏叹杭州风貌的名词,弹奏起来,如见荷艳桂香,妆点湖山清丽;如听莺声燕语,唱出春日风光。一派欢乐情调,似春风吹拂,扫去了心上的阴霾,云蕾渐渐忘记忧愁。只见张丹枫放下胡琴,走近前来,抚着她的头发,轻轻说道:“睡吧,睡吧!”云蕾如受催眠,果然不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因睡眠得好,精神甚见饱满,张丹枫笑道:“小兄弟,你今日再静坐一日,那就完全好了,功力不但不会减退,而且还要胜于从前。”每隔一个时辰,助她行功一次,过了正午,已接连把她的“太阴”“少阴”“厥阴”三阴经脉打通了。云蕾面色渐转红润,张丹枫喜道:“小兄弟,你的进境真快,再过两个时辰,就完全好了。”

  云蕾静坐用功,张丹枫又独自坐在一旁看画,过了半过时辰,忽听得门外又有人声,张丹枫皱眉说道:“怎么又有人来骚扰!”话声未了,只听得那匹照夜狮子马一声长嘶,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石门飞开,尘沙滚滚之中,一匹白马驮着一个黑衣骑士飞奔入来,声势极是骇人!

  墓门外的泥土昨日虽是已被挖松,但以一人之力,即能破门而入,这人的武功,亦已实是足以骇人。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匹照夜狮子马何等神骏,除了主人之外,谁都不肯听从,竟又居然给那人制服。密室之中,张、云二人全部变了面色。只见那白马一声长啸,奔过通道,跃上大厅,黑衣骑士跳下马来,大声叫道:“丹枫,丹枫!”镜中现影,这黑衣骑士竟然不是别人,而是瓦剌国的第一员勇将——澹台灭明。云蕾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声尖叫,使欲跃起,忽觉腰胁一麻,动弹不得,原来已被张丹枫点了穴道。只听得张丹枫在耳边说道:“小兄弟,不可妄动,好好用功。我去去就来,你等着我替你说第三个故事。”

  外面澹台灭明又叫道:“丹枫,你和谁在里面?”点起牛油巨烛,云蕾虽然口不能言,眼睛却还能清清楚楚地瞧见,那匹白马正挨在澹台灭明的身边,似是和他甚是厮熟。

  张丹枫开了室门,一跃而出,“嘘”了一声,只听澹台灭明说道:“丹枫,相爷——”张丹枫又“嘘”了一声,澹台灭明改口说道:“你爹叫你回去!”张丹枫道:“澹台将军,烦你回复他老人家,我既离蒙古,此生永是中国之人,不回去了!”澹台灭明道:“你不为你爹着想,也要为你自己着想。你单骑入关,中原豪杰,谁能知你之心,谁能谅你?”张丹枫沉声说道:“我纵是碎尸万段,也终是葬身故土,胜于埋骨异域,遗臭他邦。烦你上复他老人家,叫他好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