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要去找公子…”封冰止住了语声。

“我去找点吃的,你安心养伤,伤好了我陪你去找魏公子。”楚天涯转过身去,不想让封冰见到自己眼中的黯然:这个时候,她还是念念不忘魏公子吗?

“你烤的兔子好吃,你煎的草药好苦。”

“那下次你再尝尝我烤的草药和煎的兔子。”

“哈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有意思的人。”

“你本来就不知道,我们只不过见了几天。”

“不,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有一个小师弟,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和你想像的不一样吗?”

“至少我不知道你会烧这么好吃的野味,也不知道你还懂医术。”

“小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深山中一呆就是几个月,饿了只好自己找东西吃,病了就看师父的医书到山中采药,渐渐就会了。”

她体会出了他的寂寞,没有同情,只是想轻轻握握他的手,可惜她却浑身乏力,无法做到。

“我知道天湖老人对你并不是很好。”其实封冰知道自己根本不应该这样说,因为她知道原因与自己有关,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不觉得。如果不是师父,我早就死了。”楚天涯淡淡地说道。然后小心地问她,“这是你离开师父的原因吗?”

封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天湖老人的叮嘱与魏公子的模样交缠着浮现在脑海中。

几日来。楚天涯细心照料着封冰。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这么一个人,在她的印象中他应该是孤独冷傲的,难以接近的。可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他很容易用快乐感染她,也很容易因为她的某句话而快乐的像个孩子。

没有见到他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熟悉他的;初初见面的时候觉得她与他又是陌生的,可是短短几天她又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许多日子…

他竟然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百丈悬崖上采下给她治伤的草药却告诉她那是在药店买的,可她发现了草药上新鲜的泥土;他竟然可以耗损真元来回几个时辰去埋了疾风驹帮她找回了那独一无二的暗器,可告诉她离这里并不远的时候却忘了擦去汗水;他竟然可以用他暗哑并不动听的声音扭捏地给她唱一首他小时候听到的山间小调,他忘了的词就自己编,却不知道她早就听过原来的歌是如何唱的;他竟然可以在她休息的时候守在小屋外一任清晨的露珠把自己淋得透湿,只因为尊重她却说是自己习惯了在野外练功;他竟然可以笨拙地用鱼骨针为她补好撕破的衣服,却不让她看看他的手指上被扎了几个口子;他竟然可以说自己最喜欢吃烤焦的兔子肉,只因为…

她不希望这一切是这样,她宁可自己和他从来不认识,她一再告诉自己不可以被他感动,可是她又无法不感动,虽然她看得出他并没有刻意地去做每一件事,一切都是在自自然然的情况下发生着的。她恨不得自己的伤早点好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却又清楚的知道离去的时候自己会有一点点不情愿的惆怅…

事实上有许多人比他对自己更好,可是她却从来没有仔细在意过。

她在意只是因为她知道,最后她一定会伤害他。

当封冰终于可以走动时,又正是一个明朗的月夜。当楚天涯陪她走出屋外时,封冰不禁讶然出声。“真美呀,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楚天涯的“家”是在一个近水背阴的小山谷中,房子边上有许多不知道名的野花,还长着一种味美可食的野生蕉,颇有桃源之风。

“我也是偶尔发现的,也许等我完成了师父的心愿,击败了魏公子,我会在这里养老天年。”他突然后悔自己怎么又想到了魏公子,然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这之前,他每天练剑时都是把魏公子当做自己最大的假想敌,而现在,为何提到魏公子也会有那么一丝的不愿?因为怕引起她的一丝敏感与一丝敌意吗?

“你有把握击败他吗?”

“有的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却恰好相反,生命就需要目标,如果唾手可得,岂不无趣。虽然魏公子名满天下,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唯有攀上看似绝不可能的高峰,才能有成大事者的顾盼,更何况我从小练剑的目标就是击败公子。”

“那你以前当我是敌人吗?”封冰笑吟吟地问。

楚天涯想了想,“是的,尽管师父说不可与你交手,但我以前的确当你是敌人。”

封冰抬头看着楚天涯,“以后呢?”

他看着她紧紧抿着嘴唇严肃的样子,在月色下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出手无痕,绝情封冰。江湖上谁人不知封女侠的大名,难道会怕我这个敌人吗?”

“呵呵,楚大侠一招间杀了商晴风,怎么还能有人敢小看你。”

“可是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早已丧身在月狐的九狐鞭下。我楚天涯怎么敢恩将仇报…”

“你也救了我,不然我先死在那颗蓝星下了。”

“可是你流了那么多血,而我却毫发无伤…”

封冰不语,只是深深地望着楚天涯的眼睛。

楚天涯很想笑笑,但看着封冰肃默的样子,竟然笑不出来。他的心开始不争气的狂跳,一时竟不敢抬眼望她。

良久。她突然靠近他,飞快地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用细微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似叹息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你记住,你欠我一道伤口…”

楚天涯愕然抬头,却见封冰已在五尺外,仰首望向天际的月。刚才那似真似幻的一吻到底发生过吗?

此刻的封冰英气勃发,眼神若远若近的游移不定;重伤初愈的面孔苍白,寒傲似冰,恍若是被月光精心雕塑过的化石;她长长的黑发在夜风中飘扬着,一如那夜自己抱着她狂奔下的长发之舞;她的唇却像是淡淡地涂上了一抹胭红,温润若玉,难道——刚才接触到自己脸庞的就是这抹艳红吗?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场盼望不醒却知道终会不得不醒来的甜梦中。

楚天涯一时不由窒住了。只是呆呆的想着她的话。

——欠她一道伤口?!

然后他就知道。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忘不掉这一刻的她!

六、做人可以中庸 做事就要极端

楚天涯独自漫步在山谷中,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谷口。

人已沓然,心已惘然。月挂东天,剑网情丝。

做一名剑客,如果爱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剑招,而他就是剑。

有了剑招的剑才能够破敌。没有剑招的剑就只是一块铁。

他的剑最重要的只有那一招“无涯”。而封冰,是不是就是他永远到不了的“无涯”?

让楚天涯从遐想中惊醒的是一个人的脚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脚步声,没有节奏,没有韵律,仿似闲庭信步,却步步踏在他思绪的每一个空点和间隔上。就仿佛是一首歌的节拍,却偏偏在每阕将完未完之际响起,反而打乱了歌的流畅,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墙移花影,蕉阴当窗。看不出楚兄弟到是一风雅之士,找得到这么幽远的地方,难怪‘心止如冰’的封小姐亦流连不肯归去了。”

楚天涯讶然抬头,那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眉目冷峻,眼神肃杀。尽管来人面色带笑,却不知为什么,总是给予他一种潜在的敌意。

楚天涯的第一个感觉就以为来者是魏公子,然而那绝不同他见到的魏公子的画像。他轻轻一笑,手不由握紧了剑柄,“先生安知让封小姐流连不去的只是此间的风花雪月?”

“太平官道上蓝月四人尽亡,但见楚兄弟毫发无伤,委实让我难以相信,莫非是封小姐受伤了吗?”来人侃侃而谈,浑若不见楚天涯的剑。

“星星漫天充其量不过是将军杀人的走狗,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们受伤?”来人一语中的,而且知道他的身份。楚天涯虽是言辞平淡,心头却是暗惊。

“星星漫天一击必杀,出手难有不中,且月狐九狐鞭鞭头带血,现场又少了一枚蓝星,楚兄弟这么说分明是欺我的智力了。”

“你是何人?”那文士看起来雅儒,却句句锋芒毕露,不仅清楚知道楚天涯与封冰的行藏,对当时的战况亦宛若亲见,楚天涯心中不由暗自戒备。

“你既然一心要与公子为敌,自然应该听说过‘算无遗策’君某的名字。”

楚天涯倒吸一口冷气,“君东临!”

来人大笑,“这名字太过霸道,充其量我只是公子手上的一面盾牌而已。”

无双的针,落花的雨,公子的盾,将军的毒。这四句话所指的正是江湖上公认最不好惹的四个人。这四个人的武功或许并不是很高,但都是智计无双化身百变、花样层出不穷,杀人于无形之中的人物。

而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如一个怀才不遇的饱学之士竟然就是魏公子手下的智囊:“算无遗策”君东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