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孩子们过来,谢莫如开始问大郎几个的功课,又问四郎五郎今天玩儿了什么,连最小的六郎也抱了来,六郎已经学会坐了,脾气尤其好,天生一幅乐呵模样,眉眼与五皇子生得最像,五皇子因不喜凌霄,以往对六郎颇有些冷淡,被谢莫如劝了几回,方好了些。倒是宫中苏妃,最喜欢这个与儿子相像的孙子。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用晚饭,五皇子看谢莫如都在照顾孩子,自己没吃多少,给谢莫如夹了一筷子小青菜,谢莫如笑,“今天不是很饿,给我盛碗汤吧。”

五皇子就给她盛了碗汤,谢莫如接了汤,道,“一说英国公府,我就想到我母亲。”

五皇子道,“咱们走前,去拜祭一回岳母吧。”

“也好。”

五皇子正吃饭,四皇子过来了,五皇子道,“你们先吃,我有事与四哥说。”

五皇子把北岭先生引荐给四皇子,四皇子自是乐意的,就是担心北岭先生脾气不大好,五皇子道,“就是个老头儿,我已经同先生打过招呼了,四哥你若闲了只管过去,一回生二回熟么。闻道堂有什么事,四哥你多照看些,北岭先生这年岁,也叫人不放心。”

四皇子爽快应下。

因着要祭奠岳母,五皇子还要去宫里跟他爹打听前英国公的事,所以多耽搁两日。穆元帝听五儿子问及前英国公之事,且儿子也给出了合理解释。不过,提及前英国公一系,穆元帝犹是咬牙切齿,道,“若遇着方氏余孽,不必留情。”

五皇子道,“他们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

五皇子又问,“那啥,当时这事儿是不是做的不大俐落。”

穆元帝道,“到底是姑妈的婆家,她总是有几分容情的。何况,还有姑丈那里…”

五皇子八卦,“方驸马人还不错啊?”

穆元帝叹口气,颇是怅然,“要说姑丈那人,再好不过。”

一听他爹这口气,五皇子没好再继续打听。五皇子就说了走前祭一祭他岳母的事,穆元帝的脸色就转为沉默了,穆元帝默然片刻方道,“你媳妇跟你说的吧。”

“昨儿说起方家原是出身闽地,媳妇可不就想起岳母了么。我们这一走,得好几年才能回来,就想走前看看岳母。以后我们不在帝都,父皇你每年去皇陵,别忘了给我岳母烧烧香,放些供香。”五皇子唧唧咕咕的说了一通,穆元帝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还是提着精神道,“尤其是你媳妇,要是遇着方家人,你自己决断,莫让妇人误事。”

五皇子道,“我媳妇又不认识他们,哪里来得情分呢?说不上容情不容情的。”

穆元帝想往深里说,碍于身份,又不好开口,看五儿子这坦白的小眼神儿,穆元帝真是愁死了。五皇子又悄悄问他,“父皇,你是不是想着,让我媳妇装模作样的诱导方家余孽,然后我一举歼灭啊。”

穆元帝险闪着老腰,当政这些年,穆元帝头一回遇到这种坦白过分的,道,“你自己封地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我媳妇不是那样的人。”

“行了,去刑部吧,朕命钦天监择个吉日,你们去祭一祭魏国夫人。”

“我跟媳妇商量好了,明儿就去。心意到了就行。”

穆元帝没再多说,打发五皇子下去了。五皇子觉着,他爹对辅圣公主一家还是挺有情分的,不过,他爹对英国公府也是恨之入骨了。五皇子揣摩着他爹的心意,又去看过他娘,说了明日祭奠他岳母的事,苏妃道,“若敏妹妹地下有灵,也会庇佑你们的。”

祭过魏国夫人与辅圣公主,五皇子一行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以及自己的五千亲卫军,去往闽地就藩。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每写到魏国夫人,就是一伤感。

第172章 就藩之一

五皇子就藩,送别的人颇多,太子为表兄弟情谊,亲自带着兄弟们相送。

大皇子深觉太子碍眼,明明他是长兄,太子一露面,他就得退居其次,不过大皇子也不是善茬,很会抢戏,太子是打头先说的,而且,太子想么,五皇子要赶路的,无非就是说些路上小心,一路顺风的话,不好多耽搁功夫。大皇子却是心里头暗搓搓的计算着太子与五皇子说话的时间,他估量着,太子说一刻钟,他必要说足两刻钟;太子说一句,他必要说两句。而且,他与五皇子说话还要显得格外亲密,定要拉着五皇子的手才行。五皇子给这两个哥哥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大皇子这么依依不舍了一番,好在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是正常人,不过说些兄弟间的话,五皇子这一就藩,不要说离愁别绪,藩王们都有些惆怅,不知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呢。倒是太子心情很好,想着,五弟是个好的,有五弟带头就藩,老大也要快滚球了吧。

太子这么想着,见六皇子话也说得差不离了,便道,“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后头还有些亲戚,孤们不走,亲戚们怕是不好上前说话。”就要带着兄弟们先走,这也是太子体贴了,的确,皇子们不走,余者如谢家人、李世子、柳家人、崔家人、余家人等,怎好上前一叙离别呢?

太子带着诸皇子离去,其他人就要上前送别亲人。

柳家有管事跑来,气喘吁吁的与平国公府柳世子道,“国公爷不大好了,请世子与大公子立刻回府。”

柳世子顿时有些慌,憨肥的腮上肥肉颤了颤,便有些没主意,他儿子要跟着五皇子去闽地的啊。

还是柳世子的孙子柳小郎问那管事,“你是哪个?谁叫你来传的话?我倒没见过你。”

不待管事表明身份,柳世子与孙子道,“这是虞姨娘的陪房周管事。”

柳小郎年岁不大,却比其祖父伶俐千百倍不止,他道,“祖父,咱们府里真是没人了,竟叫老姨太太的陪房来传话。既是曾祖父身子不好,周管事,你去把二叔祖自户部请回家没?”

那周管事显然有些准备,道,“二老爷已经回府了,就等着大老爷和大爷呢。”

柳世子立刻六神无主,柳小郎脆生生道,“自来忠孝不能两全,不过,咱家人多,这倒是能两全的。父亲这就要随五殿下为国尽忠,尽孝的事,有祖父,有我。祖父,咱们这过去同父亲说一声,既是祖父不大好,咱们这就先回吧。”

柳世子点头,“去吧。”命长随随孙子去了。

柳小郎过去把这事与父亲说了,别人都是骑马,柳扶风因腿脚不好,五皇子府单给他备了车,柳扶风听儿子将事说了,便道,“前番寿安老夫人病重,陛□□恤孝子,特令前户部侍郎胡大人辞官归家侍疾。祖父身子不大妥当,我这里实在离不开,就让昱儿代我尽孝吧。父亲你去御前说一声,也辞了差使,在祖父身边侍疾才好。”

柳世子自己智商不够,以前是听老娘的,如今老娘有了年岁,他就听儿子的。听儿子这话,柳世子道,“诶,一会儿我就进宫面圣。”

周管事一听这话,额间虚汗冒了一层,他能出来干这事,必是虞氏心腹之人。且,朝中大事他是不大懂的,但是,他就琢磨着,世子辞官侍疾倒没啥,世子本也没啥要紧差使,不过,世子这若是一辞官,他家二老爷要不要也辞官侍疾啊!

柳扶风瞥周管事一眼,见儿子眼睛忽闪忽闪的,似是明白些什么,道,“好生念书,听你娘的话,好生孝顺你祖母,孝顺你祖父。”

柳世子毕竟是做父亲做祖的,道,“放心,有我呢。那啥,到闽地,自己照顾自己啊。”

柳扶风点点头,“父亲也保重。”

谢莫如是路上方知柳家这一插曲,她翻着刑部的卷宗道,“这柳家,哼。”哼出个鼻音,到底没再说什么。

五皇子从确定就藩到启程就藩,其间不过五六日的时间,这忽啦啦的一走,到六皇子大婚时,人们才发觉,五皇子这就藩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关键是,就藩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啊,如五皇子这般,老婆孩子都带着的,收拾行礼能五六天就收拾妥当的?明显五皇子这是早有所准备啊!

大家这么想着,就不知是谁说的,“五皇子不早说他梦到过闽地出事么,说不得五皇子梦后就有准备呢。”

这话倒是有理,不然,除了预先有所准备,其他并无可解释五皇子府这不可思议的就藩速度了。于是,大家便纷纷讨论起五皇子的梦来。

觉着,若五皇子先时真梦到过闽地出事,那五皇子委实是个神人哪。

五皇子带着帝都人的想像去了闽地,一路晓行夜宿,就是闷头赶路,就是沿路有官员过来请安,五皇子不过见一见他们,和颜悦色的说上几句话,推说身上劳累,并不饮宴。就是谢莫如也少不得见见沿路的官太太们,其间,还见着了谢尚书的弟弟谢二老爷,谢二老爷一直外放做官,如今在豫州做巡抚,谢二老爷带着老婆孙子一并过来的,儿子们也皆在外做官了。

因是娘家人,谢莫如命谢芝谢云谢远出来与谢二老爷一家相见,其中,谢云是谢二老爷的亲孙子,谢芝是侄孙,谢远就是族侄孙了。谢二老爷见着他们都很高兴,勉励了一番,无非是“跟着娘娘殿下好生当差学习”的话,又各有见面礼,并不分薄厚亲疏。

说来谢家这样的人家,在帝都也算是显赫人家了,长房族长入阁为相,虽不是首辅,也是一部尚书。长房儿孙,有尚公主,有做王妃的。二房说来比长房差一些,但谢二老爷能熬到三品巡抚,官职亦是不低。谢二老爷眉眼生得有谢尚书有几分相似,言语是极亲热和气的,说起自己外放多年,鲜少回帝都,当初谢柏尚主、谢莫如大婚都未参加,一转眼儿孙们也都大了,他也老了啥的。

谢莫如就问起二房儿孙来,除了谢枫是在翰林院的,谢二老爷还有两子,长子为泉州知府,三子为兰陵同知。如今是长孙跟在身边,正准备明秋考举人。谢莫如与谢二老爷叙些闲话,就让谢二老爷去同五皇子说话了,留下谢二太太与二房的孙女谢宁单独闲话。

其实,双方见的次数有限,共同话题并不多,也就是说些帝都事,谢莫如对谢枫一家是极熟的,与谢二太太说说谢枫在翰林的差使,说一说谢静的婆家,还让谢云过去谢二老爷的巡抚府住了一夜。

五皇子此时方体会到他皇爹给他们择的岳家,并不是说他的岳家就较其他兄弟的岳家显赫,只是对官宦之家多了一层认知罢了。

如谢家,并不独是指显赫的谢家长房,而是整个谢氏家族。谢家,有谢尚书这样居高位的官员,也有谢二老爷这般外任的中级官员,其他子弟虽官职不高,到了岁数也是要入官场的。

什么叫有底蕴的人家,这才是。

五皇子接人待物的本事在帝都就历练出来了,谢二老爷当真觉着,五皇子人不错,说话什么的都和气,问他的也都是些民生事,看得出是个做事的人。感观都是双方的,五皇子问一问豫州的粮米价,见谢二老爷都答得出来,也知谢二老爷起码不是个昏馈人。

这就是很好了,岳家平平稳稳的,不必太过显赫,不惹事就好。

当然,能有几个明白人,是再好不过的。

尤其听到谢二老爷的长子谢槿正在泉州为知府,不由笑道,“泉州正在本王封地,倒可一见。”

谢家当初是看着永定侯在闽地练兵,把谢槿活动到了泉州,不想后来五皇子封在闽地,也是意外之喜了。只是前番海匪犯境,好不惊险。谢二老爷笑,“微臣那儿子,大本领没有,就是实诚。殿下要看他得用,还得多指点他。”

五皇子问了些谢二老爷长子三子的事,与谢二老爷说了很久的话,还留谢二老爷一家用了餐便饭。

谢云与谢二老爷谢二太太一行回了巡抚府,谢云是亲孙子,谢二老爷回府到书房问他话,在谢二老爷看来,谢云年岁还小,怎么就到了五皇子的就藩团中呢?

谢云自己也不清楚,他原本正在家里念书准备考秀才的,就被父母安排到跟着堂姐就藩了。谢二老爷想一想谢芝正经长房长孙,也跟着来了,想着该是谢莫如对娘家各房子弟的安排。只是,谢二老爷又有些不明白了,道,“如何没有你三曾叔祖家的堂叔?”

谢云虽不知谢莫如因何相中他,不过,对于为何谢莫如未从三房选人,谢云是清楚的,谢云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只是,祖父也是长辈,而且,祖父有问,他只得道,“王妃和三老太太那啥…”

谢二老爷常年外放,还真不知道谢莫如与三老太太之间的恩怨,看向孙子,谢云硬着头皮委婉道,“王妃和三老太太似乎脾性不大相和。”

谢二老爷就都明白了。

谢二老爷想,王妃的脾气,果然名不虚传。甭看谢二老爷不清楚谢莫如与三老太太的嫌隙,主要是这是谢氏家族内阁的事,等闲没人往外说。不过,谢二老爷是听到过谢莫如的名声的,主要是承恩公府太过显赫,慈恩宫就更不必说了。

谢二老爷再三叮嘱孙子,“到了闽地,有你大伯,要听王妃的安排。”

谢云听这话听了一千八百遍了,他爹他娘不知嘱咐过多少回,如今听祖父说,依旧恭声应了。谢二老爷道,“去跟你祖母说说话,晚上同你大哥一处歇。”心里还是很满意次子在帝都同谢莫如把关系搞好的。

晚上谢二太太与丈夫还说呢,“都说王妃脾气不大和气,我看挺好,这样的雍容气派,礼数周全,要不能做王妃呢。”给了谢宁丰厚的见面礼,话也说的亲热,而且自言谈中就知道谢莫如对自己在帝都的二儿子一家是极亲近的,谢二太太待谢莫如,自然印象极好。

谢二老爷“嗯”了一声,心说,你没惹着她,自然是和气的。她发作起来,连慈恩宫都吃不消的。老妻在耳畔唧唧咕咕的说着谢莫如的好话,谢二老爷有些心不在焉,要搁别的人,他定要帮着三房说和一二的,只是谢莫如出了名的大脾气,谢二老爷斟酌一二,还是没提此事。主要是,谢二老爷是极信服大哥谢尚书的,谢尚书是谢莫如的亲祖父,而且,大哥一向照顾三叔府上,若有劝和余地,不可能不劝的。

谢二老爷根本不晓得他极信服的大哥在谢莫如跟前吃瘪已非一次两次。

总之,暂时间二房对谢莫如的认知就是:

谢二太太:王妃是个好人。

谢二老爷:王妃是个不能惹的人。

其实谢二太太此感观,说得上是沿途各官眷的感观了。有些消息不灵通的,不晓得谢莫如的名声,自然觉着谢莫如平易近人。不过,官场上最不缺消息灵通人士,这些人见了谢莫如的,亦都觉着,传言误人哪。

作者有话要说:PS:下午跟妈妈打电话,先更一章,晚上还有一章~

第173章 就藩之二

这一路,甭管熟或不熟的,反正沿途官员与其眷属都见了一面,五皇子还顺道请了几位北岭先生荐给他的先生,原本五皇子想令长史官去请,结果回府见这几人所居地段分布,都在自己的行程路线上,五皇子干脆自己去请,顺道礼贤下士了好几遭。

五皇子还说,“也省事了。”

“这个江北岭…”谢莫如笑笑,话间颇有未尽之意,最终只说一句,“看来他对殿下的确感观不错。”江北岭要不是故意的,谢莫如就算白活这些年。江大儒干的这事儿可真是尽得高人风范,你要人,我给你人,至于其他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皇子亲去延请,与派长史官延请,效果当然是不同的。但是,他不会提醒你,他要你自己悟,悟到了,也就悟了。悟不到,也无妨,你不要人么,人家给了。

五皇子也不好装糊涂,笑,“你说我要是真派长史官去请,北岭先生会不会说,唉哟,这人太笨了,竟未能领会我老先生的意思。”夫妻俩私下玩笑,五皇子就直接说了。

谢莫如笑,“他反正已经尽了心力,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悟,他也没法子,估计怪也得怪自己眼神不好。”

五皇子畅快大笑,不独是妻子这话有趣,江北岭的意态也令五皇子格外心喜。

因老穆家人丁不旺,算起来,这是东穆王朝第一次有皇子就藩,靖江王那个,靖江王也是藩王,但由于血统问题,靖江王没做过皇子,他生来就是皇弟。相较之下,五皇子绝对是根正苗红的正经皇子一枚啊!五皇子这去闽地,沿途官员过来拜见也是官场应有礼数,毕竟,五皇子是正常就藩,并非被流放发落,这是皇帝的亲儿子,沿途官员要是爱搭不理,穆元帝才会恼火。所以,五皇子在保持皇室风度的情形下,还是很矜持的控制了接待沿途官员的排场。

一则是五皇子这人素来低调,他不爱那些热闹排场。二则,他也想过了,他是赶去闽地救火的,不好因接见沿途官员而耽搁太多功夫的。三则,与没途官员交往太过,也招忌讳。

基于这三点,五皇子想当低调。

不过,实惠一点儿没少得。主要是他有个好媳妇,譬如,过来拜见的官员呈上名帖,谢莫如一瞧,若有帝都显赫大族的族人亲戚啥的,必会提醒五皇子一句,五皇子就知道怎么拉关系了。若是寒门出身,五皇子就会嘉许其志向,赞扬其能力。再有谢莫如不认识的,也会提前命人出去打听,好让五皇子做足准备。

这一点,谢莫如比张长史还强。

这也不能怪张长史,他寒门小户出身,能做到藩王长史也是有些本事的人了。谢莫如却是在就藩一事上做足了功夫,还有相随他们夫妻就藩的各路人士,家里都有哪些亲戚哪些族人,谢莫如都命人细细打听了。所以,但有这几家的亲戚,也会令相随的诸人出来与族人亲戚相见。

人与人之间是怎么熟悉起来的,无非是见得多了说得多了,也便熟悉了。这些人既愿见一见亲戚族人,也愿意为五皇子加分,对亲戚族人熟悉的,难免多与亲戚族人说一回五皇子的好处,再回头同五皇子说一回我这亲戚族人是怎么回事,啥时候外放过来的,为官如何,还有的会再说一回家庭情况。便是不熟的,他乡遇亲人,也觉着亲热,如此便熟了。

就这么一个月的时间,五皇子一点儿事儿没落下,却也用最快速度到达闽地。

不过,一出皖地,经江南西道,过信州,将要到闽地时,又有一段小插曲。靖江王府有长史官率轻骑驰来,给五皇子谢莫如请安。五皇子心下皱眉,面儿上却是不显,问,“有劳靖江王惦记着,靖江王可好?”

那长史信冯,生得细眉细目细白面皮,颌下三缕长须,一身绯红官袍,斯斯文文的中年相貌,冯长史道,“我家王爷安好,王爷听说殿下与王妃就藩,日思夜想,恨不能亲见。只是王爷上了年岁,不能亲至,遂着小臣过来给殿下、王妃请安。王爷说,辅圣公主之后,唯王妃一脉了。虽听我家世子说起过王妃风华,王爷心下甚慰,只不能亲见,甚为憾事。殿下与王妃车马劳顿,王爷命小臣备了些仪程奉上,望殿下与娘娘不要外道才好。”

五皇子道,“有劳靖江王了。”命人将东西收了。

谢莫如望那冯长史一眼,淡淡道,“怕是陛下知晓靖江王对我的思念之情,方将殿下分封闽地,以后就是邻居了,多有来往方好。我从未见过外祖母,于帝都倒是见过宁荣大长公主,只是听说宁荣大长公主不与外祖母相像,我颇以为憾。今与靖江王相近,何时靖江王有暇,只管过来闽州,也可骨肉相见,共叙哀思。”

接着,谢莫如吩咐一声,“把我给靖江王的回礼让冯长史带回去。”

冯长史再三道谢,谢莫如打发他,“你身为藩王属官,不好轻离藩地,这就回吧。”

冯长史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五皇子这里放下绛红的大棉车帘,轻声一句,“这老东西。”不是来挑拨他媳妇的吧。五皇子想到他媳妇早早预备下回礼,问,“早料到了?”

谢莫如靠着车背,手里握着本书,道,“料是没料到,但也防着他这一手呢。”

五皇子松口气,谢莫如笑,“怎么,还怕我被收买啊?”

五皇子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道,“咱们是夫妻,谁还能收买你,我是担心你心情不好。”

谢莫如唇角微勾,“这有什么心情不好的,看到被辅圣公主驱逐出帝都的靖江王,殿下该高兴才是。”

五皇子给妻子逗笑,“你说的是。”是啊,说到底,现在坐了江山是他皇爹,而不是靖江王。

两人说着话,刚入闽境,就有总督巡抚带着大小官员与永定侯带着武将们在闽地驿相迎,闽地总督姓唐,单名一个甘字,唐甘唐总督发须花白,身量修直挺峭,形容微瘦,细长眉眼,双目深邃,一袭紫袍站与永定侯持平而站,颇具风仪。永定侯年岁较唐总督要年轻一些,五皇子在帝都是见过永定侯的,以往端凝儒雅的侯爵,鬓间亦生了几缕霜色,五皇子不由心下暗叹,好在永定侯面容坚毅,精神尚好。二人带着同五皇子见礼,头一遭相见,礼数自是不能差的。五皇子颇有威仪,待一群人忽啦啦的行礼后方道,“诸位不必多礼。本王就藩,有劳诸位相迎,唐总督、永定侯与本王同乘如何?”

二人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还得先客气一回,“微臣岂敢与殿下同驾。”

五皇子再行相邀,二人就客气恭敬的跟着五皇子上车了。原本五皇子是与妻子一个车驾的,俩人比较方便说话,讨论事情,入闽地前,谢莫如就去了自己车上。五皇子邀二人同乘,一则以示亲近,二则也是给二人颗定心丸吃,其实俩人都是高官显爵消息灵通之人,哪能不知道五皇子在御前替他们求情,力保他们的事呢。

五皇子也没什么废话,直接就问了闽地现在的局势。唐总督道,“闽境安稳。”永定侯道,“老臣无能,余下海军已悉数退归岸上,沿岸封锁,未再有海寇来犯。”

五皇子点点头,问,“闽地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唐总督与永定侯都以为五皇子问兵马是想要出战,均心下有些发悬,想着刚刚大败,海军葬送,这可不是打仗的好时机。暂且将五皇子的心意放在一畔,永定侯主管训练海军,听此问不由羞惭,“海军还剩两千七百余人。”

五皇子不动声色,这个他早在永定侯的战报中知道的,他倒不是有意让永定侯难堪,但也没太顾忌永定侯的颜面,毕竟败了就是败了。唐总督道,“各守城兵马,加上闽地驻军,有五万人左右。”

唐总督又添了一句,道,“如今防守调度,多得侯爷相助。”他文官出身,并非亲贵系官员,但这时候能替永定侯说话,想来二人如今关系是不差的。

永定侯躬身跪地请罪道,“臣奉命练兵,不想一败涂地,留得此身,只想继续报效朝廷,将功赎罪。臣本武将,能有益于百姓,是臣的本分。”

五皇子道,“海军之事,本王已知,自来打仗,哪里有常胜将军呢。海匪时常骚扰闽境,本王亦深知,当初朝廷命侯爷练海军,用意就在于此。我不说宽慰侯爷的话了,想来那些话侯爷听得也多了,我只说一句,若觉侯爷无用,当初在父皇面前,我就不会力保侯爷。”五皇子还不大适应自己藩王的身份,说着说着就是我了。

永定侯沉声道,“臣必性命以报陛下与殿下大恩。”

五皇子伸手虚扶一把,唐总督见状忙扶起就定侯,待二人坐定,五皇子对唐总督亦道,“唐大人也是如此,只管安心当差,辅助本王将闽地治理好。先时的事,既已过去,就过去吧。想要弥补,后头把差使当好,还百姓一个安宁闽地就是将功补过了。”

二人感受到五皇子的善意,皆沉声应了。

五皇子这来得匆忙,估计闽地没空给他建王府,又问起自己的住所,唐总督道,“臣已将总督府腾出,殿下暂且将就。闻知殿下要来就藩,殿下府邸已在营建中。”

五皇子道,“按制建就好,切不可奢靡。”

接下来,五皇子就说了些帝都琐事,譬如筑书楼大典,这是五皇子主持的,也是一件盛事,大家说些闲话,中间还在延平州住了一夜,第三日方到闽安州总督府。

总督府收拾的相当不错,初到闽地,五皇子带来的人不少,大家也累了,五皇子与唐总督、永定侯说了几句话,便令长史官相送,明日再过来一道议事。

谢莫如这里也要安排各院落,好在总督府不小,而她家的女眷也不太多,所以,侧妃们仍是每人一个院子,除了昕姐儿与六郎在正院的东西跨院安置,大郎几个仍是随自己母亲居住。难做安排的是男人们,女人无非是内院的事儿,谢莫如压得住场子,随手指派了住处,没人敢说个“不”字。男人们这里,因是身份不同,还有带着官职的,就要格外慎重。

谢莫如在车上就想好了,先留出两套最好的院子,这是不能动的,留给未来的藩王相傅的,接着就是张长史、薛长史,长史分左右,张长史是跟着五皇子的老人了,薛长史是五皇子从礼部挖来的。按资历,张长史为左长史,薛长史为右长史。长史之后是藩王中尉官,这位中尉官就是五皇子的五千亲卫将军,姓陈,是穆元帝安排的。另外,李九江做了郎中令,柳扶风为治书,另外还有典仪、郎中、太医等人,这些都是藩王府编制内的属官。

所以,甭看五皇子这里算是个冷灶,而且是来闽地收拾烂摊子的,不过,藩王该有的也都有了。而且,烧冷灶还有个好处,如李九江、柳扶风等,直接就有了官职,竟争力小,当然,两人本身的才学也是很不错的。

这是大大小小的属官安排,另外如谢芝谢云谢远,这是亲戚,就不好同属官们混住一起。再有崔家子弟,这是过来帮永定侯的,干脆给他们一套大院同住。另外,江北岭荐的几位大儒先生,也不能怠慢。

这一套安排下来,一个总督府都有些住不开,幸而唐总督虑在前头,连总督府旁边的几家宅子也清空了,这般才堪堪安排妥当。

好在谢莫如只管分派,各人安置自有章呈,她与五皇子梳洗后换了衣衫,谢莫如道,“闽地果然地气暖些,这会儿帝都的树叶子都要掉光了,闽地的树还是绿的。”

五皇子只觉着不大舒适,道,“阴冷阴冷的,又潮又湿。”

谢莫如拉过他右腕摸了摸,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五皇子的手腕一直没大好,刮风下雨的都会有影响。

五皇子道,“有些酸,倒也不碍事。”这几年他把左手练的,比右手都灵活。

谢莫如命紫藤取出虎骨泡的药酒,给五皇子揉了一回,还道,“怎么不早说。”

五皇子不是个娇气人,且一路事忙,哪里有个空闲的时候,他也没大在意,道,“没什么大碍。”

“不舒坦就应该说的,有大碍就晚了。”谢莫如嗔一句,一直揉到五皇子腕间发烫,方罢了手,道,“闽地潮湿,孩子们也得小心着些,咱们先用饭,用过饭叫来太医问一问,远道而来,我就担心孩子们水土不服。”

五皇子道,“刚来闽地,不好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