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笑道,“都说千金难买心头好,那朝霞宫就不错,虽久未有人住,令内务司着工匠修缮一二就是了。倒是你曹母后那里,别委屈了她。”

穆煊道,“我再问问曹母后的意思。”

谢太皇太后道,“朝霞宫地方还成,就是名字不大好,不然就改永寿宫吧。”

苏太后笑道,“母后亲为我的宫殿赐名儿,也是我的福气。”

穆煊见皇祖母与嫡母都高兴,便笑道,“今儿赶得巧,皇祖母既为苏母后宫殿赐名,何不连曹母后宫一并赐了名。”

谢太皇太后想了想,道,“那便,一为永寿,一为寿康吧。你曹母后身子不好,总是这病那痛的,就盼她身体康健些,咱们也就放心了。”

穆煊一笑,代母亲谢了皇祖母给赐宫名。谢太皇太后又问了穆煊几句功课上的事儿,还有曹太后的病情如何,听说还是心口疼,命紫藤过去赐了些药材,留穆煊一并在慈恩宫用了晚膳。

苏太后不欲新建宫殿,曹太后却是想为自己建一处新宫新殿的,但,苏太后这先帝元配嫡妻都是用旧宫殿修缮做永寿宫,她这份例比苏太后次一等的反是要新建宫殿,但是曹太后于朝事知道的不太多,也知这样影响不好。曹太后得知此事愈发郁郁,只得赌气道,“苏太后都不好新建宫殿,我自然也不配住新宫新殿的了。”但,曹太后虽也挑了一处慈恩宫东面儿的熙和宫,她却是说熙和宫地方窄小,不堪居住,非要打通了熙和宫旁边儿的玉琼宫,一并修来,做为她的宫室。

这事自然瞒不过谢太皇太后,但这样的事,谢太皇太后都真不必亲自出手。

这原是内务司的事,但,既是与两宫太后有关,自然关注的人就多。先是礼部就知道了,礼部葛尚书也是先帝的一位先生,内阁首辅韦相亦是礼部出身,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最讲礼法规矩。这事儿,礼部能知道,御史台消息更是灵通,御史台这就炸了,得知此事先行上书,言说曹太后不遵法度,她虽为陛下生母,但论份例要低于先帝元配苏皇后,而且,慈恩宫占地才多少,熙和宫玉琼宫加起来,占地较慈恩宫还大,曹太后这是将太皇太后与母后曹太后置于何地?要按曹太后的意思,此宫一旦建成,其规模更是远超昭德宫,这是要凌驾于陛下之上么?

这还是好听的,难听的话更是多的是,就有御史说,“当初陛下贤孝,故升曹氏为圣母皇太后,今曹氏不知礼,当降为太妃例。”就要削太后的封号。

还是韦相出来制止,朝廷秩序方得维持。

当天,弹曹太后失礼的奏章就多达上百本。

穆煊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难以收拾的局面。曹太后也不禁有些害怕,内侍隋舟进言,“娘娘怕什么,娘娘是陛下生母,那御史台,不过一群疯狗罢了。狗不听话,打一顿也就有学乖了。”

曹太后道,“此事只怕要惊动慈恩宫。”

隋舟轻轻一笑,“慈恩宫六十的人了,娘娘正当壮年呢。慈恩宫就是不为娘娘考虑,总要为谢家将来考虑吧。如何肯真心为难娘娘呢?”

曹太后此方心思大定。

穆煊完全是一脸惨白的下了朝,他直接就去了慈恩宫,谢太皇太后亦颇为不悦,问他,“皇帝怎任曹氏如何无礼?”

穆煊呐呐,“母后说熙和宫有些小,就说要占玉琼宫一些地方,并不是要两宫合并。”

“的确不是两宫合为一宫。”谢太皇太后命人取出内务府对曹太后宫的规制给穆煊看,道,“不过是给玉琼宫留下一组配殿,她这宫修起来,比我的慈恩宫还要阔气,她倒真是野心不小!”

穆煊满头冷汗,道,“皇祖母,是我没弄清楚,我以为…”穆煊也说不下去了。

“皇帝,你对生母的孝敬之心,这是好的,但你要明白,什么是能给她的,什么是不能给她的。你如果能提前发现曹氏不妥之处,今日就不会受百官弹劾。你原是一片孝心,但这对曹氏是好事吗?”谢太皇太后缓缓道,“你执意升她为圣母皇太后,你就得教她个分寸。如果你不能教好她,我就得替你教她一教了。”

召内阁入宫。

谢太皇太后先训斥韦相,“先帝对你是何等信重,病中犹将皇帝托付于你,你是如何辅佐皇帝的!皇帝之母失礼,不过小事,你身为百官之首,如何坐视御史生事,令皇帝大失颜面!你是如何做得首辅!”

“皇帝年岁还小,今未亲政,便有失察之事,亦是你这位首辅的失察!你们内阁,就这样当差的吗?都是朝中大员,六部尚书,掌院学士,一个个的满肚子诗书学问,君忧臣辱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们吗?你们如果连君王都护不住,要你们做什么?”把内阁骂的无地自容。

谢太皇太后道,“曹氏无礼,就发谕令问一问曹承恩公如何教女的?亏他先前也是一地大员,既连女儿都管教不好,如何堪配国公之位,着降曹斌为三等承恩侯!去告诉承恩侯,这次,我帮他把女儿教导了,再有下回,我可没有这样好说话的!”

降曹家为承恩侯的事一传到曹太后耳朵里,曹太后当下便昏厥了过去。

原本曹承恩公一路上煊赫无比,偏生路上就接到圣旨降了爵,当下也只能灰头土脸进了帝都城。

倒是苏不语,私下与李九江道,“我的天哪,太皇太后把韦相骂的,真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

李九江唇角一勾,“娘娘这些年好脾气,以至于,这许多人,都忘了娘娘的性子。”

作者有话要说:PS:看到很多人为莫如担心,实在是担心的远了点儿啊~~~~还有,怕曹氏成为第二个胡氏什么的~~~~~有莫如在,这怎么可能哟~~~~~大家晚安~~~~~~

第387章 太皇太后之二

第387章

回朝致仕的谢柏听闻此事,颇有些哭笑不得。谢莫如的手段,永远这般快狠准。直接就连削带打的既斥了内阁,给了内阁个教训,又打压了曹氏。

一举多得。

谢莫如做事,从来是一举多得的。

谢柏七十岁致仕回朝,于慈恩宫见到了谢太皇太后,谢莫如看向白发苍苍的二叔,犹记得当年那个风流俊俏的探花郎,彼时谢柏与苏不语开玩笑,因谢柏字汉乔,苏不语还玩笑的叫他“小乔”,谢柏刚呼苏不语为“大乔”,现在想想都觉好笑。

谢柏年轻时俊俏,今老了,相貌在老头儿里仍是好的,谢莫如道,“二叔当还可撑几年。”

谢柏道,“罢了,我这一辈子,既曾为内阁高官,亦做过一方大员,今已年迈,早些回家含颐弄孙也好。原想着,倘娘娘这里还需人支撑,我再多撑几年也可。娘娘一直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谢莫如道,“江山从来都需要有为官员。”

谢柏望向谢莫如,不禁又垂下眼睛:原来莫如是这样想的吗?江山,这是她的江山。

谢莫如留谢柏在慈恩宫用过午膳,方让谢柏回家去了。

谢柏直隶总督致仕,内阁商议后,调湖广总督转任直隶总督,湖广总督之职,由直隶巡抚担任,空出的直隶巡抚之位,由唐晓接任。

唐晓,曾为先帝四哥韩王伴读,今内务司总管小唐总管的侄孙,当然,这主要是小唐总督辈份大,其本身年纪并不算大,人家刚四十出头儿,在朝中大员里,这委实是一件相当年轻的年纪了。

唐家人升了官儿,让人不得不怀疑,当初曹太后扩建宫殿的事儿先是知会的内务司,内务司里,小唐总管是头儿,这事儿是不是小唐总管泄露出去的哟。权贵圈都晓得,小唐总管一向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亲儿子似的。

这就太冤枉小唐总管了,小唐总管当初看到那寿康宫扩建图,就去回禀过曹太后,您这宫可没这么建的。小唐总管师从吏部尚书李九江,已驾鹤仙去的大儒江北岭,那是小唐总管的师公,小唐总管大半身的学问都是这位大儒师公传授的。小唐总管也是好心,不想被曹太妃阴阳怪气的抢白一顿,大意就是,你一内务司总管就是管着干活的,这么多事做甚!

你说把小唐总管气的,曹太后不识好人心,他还不稀罕管了呢。

甭以为大臣就没脾气了,曹太后非要做太后,然后,内阁立刻把曹太后亲爹从总督位坑成了只得虚衔的散秩大臣。甭看大臣在君前恭恭敬敬的模样,除非做君王的真的手段够格,不然想降服他们,当真不易。

当然,谢太皇太后就另当别论了,这位娘娘是从太宗年间夺嫡时走过来了,仁宗皇帝当年能把悼太子拉下马,然后自己做了皇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娶对了妻。内阁里这些人还在微末官位上熬资历的时候,这位娘娘与自己还是庶皇子出身的藩王丈夫,后来的仁宗皇帝,已经在磨刀霍霍的向着东宫之位进攻了,她自太宗朝,到仁宗朝,康宗朝,以至今上继位,她见过的世面,经过的大事,内阁这些人,可能年纪比她长,但,论阅历论手段,只看内阁被训成个孙子样都不敢出声,就知道这位娘娘是何等手段了。

你以为她只是骂人厉害,不,她的厉害,是叫你被骂成孙子都心服口服。

所以,尽管内阁被太皇太后训斥,也只有更恭敬的。有没有不满之心,或者有,但你不是她的对手,你就得俯首,就得恭谨。

便是小皇帝穆煊,见识自己皇祖母发作内阁之后,心里不知为何,虽然自己丢脸,但也觉着,皇祖母发作内阁时的模样实在太有风范太有气势了。

当然,当太皇太后发作到穆煊生母曹太后身上,穆煊就不会这样想了。

慈恩宫因曹太后行事有违礼法,问罪曹太后之父曹斌不说,还将曹家由二等承恩公府降至三等承恩侯府,一下子在爵位上连降四品,曹太后承受不住,就此病了。

据说是病了,谁知道呢?

慈恩宫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去看望曹太后。

曹太后说是心口疼,在自己宫里养病,也不去慈恩宫请安了。

曹太后不来,谢太皇太后也不理会她,就是宫里苏太后等人,也不好去曹太后宫里。苏太后早得了家里的叮嘱,定要跟着谢太皇太后走,戚贤太妃亦是如此,韦太昭容更不必说,谢太皇太后自来待她便好,她出身大家大族,更不可能这时候去向曹氏示好。

何况,本来曹氏这事儿办的就没理。你一太后,建个寿康宫来住咱们不说什么,没办法,你生了皇帝么。可你把寿康宫建得比慈恩宫还气派,你眼里还有太皇太后么?

叫谁,谁都这样想。

唯独不这样想的,大概也就是曹氏了,曹氏哭肿了眼睛,与儿子道,“我也只是把意思跟内务司一说,这帮子小人,就这样害我。害了我,与他们可是大有好处的!”

穆煊叹道,“母亲好生养病才是,这般气恼,这病,更是养不好的。”

“此事不给我查清楚,我以后就要带着违礼的名头儿过活,这叫我活着还有什么脸?就是皇帝,你的生母被人直戳着鼻子说无礼逾制,皇帝你又有什么脸!还有你外祖父,他冤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穆煊宣了内务司总管唐锦来问,唐锦明明白白一说,当时他如何瞧着不妥,如何去向曹太后说的,曹太后如何答得他,小唐总管道,“臣虽说无甚才学,好在少时得师祖北岭先生教诲,这将熙和宫扩建至玉琼宫事,是曹娘娘亲自吩咐的。臣倒好意劝来着,曹娘娘可得听呢,还说叫臣只管当差就是,臣能怎么着呢?”

小唐总管还颇是依老卖老的来了句,“先帝着臣掌内务司这些年,宫里殿里修缮的事儿,臣经手不少,再没见过曹娘娘这样儿的。恕臣直言,她要当初听臣一句劝,何至于此。她这样儿,真不好,带累陛下的名声呢。”他还把先帝抬出来了。

穆煊道,“再有这样的事,你先与朕说。”

小唐总管连忙应了,道,“经那一回,臣也是想以后有事同陛下说的,陛下是个明白人。”又捧小皇帝一句,当然,小唐总管言外之意就是曹太后不大明白了。

人家小唐总管没办错,穆煊也只得让人家下去了。

曹太后仍是不依不饶,直说,“好个刁钻的滑头,我哪里有那样说过,我分明说的是,按制绝不准超过永寿宫的。隋舟便可为我做证。”

穆煊光顾着他娘这些官司了。

小唐总管气得,他可不是软柿子,他官位虽然不是很高,但他年轻时就跟着仁宗皇帝的,就是先帝,也对他亲近的很。何况,小唐总管出身世族,他爹曾官至内阁首辅,他家里嫡亲的三哥为两江总督,小唐总管自己也是要出身有出身,要关系有关系的人,而且,他当差多年,太皇太后待他都如自家子侄一般,今儿个姓曹的竟要诬蔑于他,小唐总管当下发一毒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叫我全家死光!”

穆煊傻眼了。

曹太后不敢发这样的毒誓,她只好继续心口疼去了。

曹太后在宫里作天作地,她娘家却是要诚惶诚恐来宫里请罪的,三等承恩侯曹斌上了请罪折子,曹夫人亲自来慈恩宫,自陈教女无方。

谢太皇太后道,“是挺教女无方的,要是别人,有了这不是,我说几句,改了,也就好了。都不及你们闺女,竟还怨望上我了。自从降了你们曹家的爵,她是既不来我这里请安,也不来服侍我这个婆婆,我明白,她生了皇帝,有功啊!”

一句话说的曹夫人冷汗满身,谢太皇太后道,“昔日太宗皇帝之母有了不是,我说一说,胡氏太皇贵太妃也肯纳谏的。你们闺女,比太宗之母更有体面。”

再令,曹家教女无方,降曹斌为三等承恩伯。

曹夫人当下就瘫承恩宫了。

她原还想着,进宫来劝一劝闺女来着,谢太皇太后这等声色,岂还容她过去见曹太后。命人将曹夫人送出宫去,无旨不得入宫。

当然,降爵旨意,要由内阁来拟,内阁是要问一问缘故的,谢太皇太后直接将太医院给曹太后开的太平方拿给内阁。然后来了句,“先帝在的时候,犹要来我这里晨昏定醒,今先帝一去,就拿这等太平方来糊弄我。想来,我这个太皇太后不配她来请安,还是说,她比先帝还大呢!我知道,这定不是皇帝生母之故,这定是曹家没把闺女教好!女之教,父之过,就让承恩伯好生反省反省吧!”

不过数日,曹家接连降爵,原本车水马龙的曹府,一时间门庭冷落。

曹斌在帝都还没坐热,就由侯爵降为了伯爵。

曹斌气的,在家直怪老妻,“你如何不好生劝住娘娘,太皇太后那里,岂是轻易能得罪的!”

曹夫人给太皇太后吓得倒是小病了一场,如今正喝着汤药呢,曹夫人满嘴苦涩,泣道,“我岂是没劝过,娘娘在家里就身子不大好,想是太皇太后误会了的。”

“她就是天大的不好,在太皇太后刚刚训诫过,岂有不过去请罪,而是在宫里装病的!这不是怨望是什么!”曹斌气的险些晕过去,倘当时过去请罪,太皇太后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至于不给皇帝生母个面子。可他这蠢闺女,仗着儿子做了皇帝,就这般拿大无礼。太皇太后何许人也,曹斌还是晋中巡抚时,太皇太后彼时已是与仁宗皇帝干掉了悼太子,夺嫡成功,将帝位握在掌中。这样的地位尊贵实力强横的太皇太后,你捧着她哄着她还只嫌不够心虔呢,你现下去捋她的虎须,这简直是嫌命长啊!

曹夫人满眼的泪水,泣道,“那天我进宫,是想劝一劝娘娘的,可谁晓得,慈恩宫就发作了呢。”

“现成的把柄递给人家,不发作你发作谁!”曹斌明白,慈恩宫不会直接把巴掌抽在曹太后脸上,但这屡次给曹家降爵,问罪曹家教女无方,与抽在曹太后脸上又有何差别!

曹斌在屋里踱步数遭,道,“明日备一份重礼,我去看一看老公爷。”

“哪个老公爷?”

“谢公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亲爹。”

两次给曹家降爵,穆煊倒是肯为生母说话,亲去慈恩宫说,“母后是真的身体不舒坦。”

谢太皇太后直接宣了周院使过来与穆煊说医理,穆煊也不是个笨人,听着也听明白了,就是这方子,吃不吃都成。穆煊顿时羞红了脸,窘迫至格。

谢太皇太后道,“当初,她训斥夏青城,我不过是念着先帝刚去,尚在热孝,宫里也是人来人往的,你又是刚登基,不好训斥你的生母!亏得先帝生前如何宠爱于她,结果呢,她连给先帝哭灵都要托辞不去!她心里可还有先帝!”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处处为皇帝名声考虑,她倒仗着皇帝越发不知礼数!还有,送先帝灵柩至帝都,多少人都要送先帝一程,我这做太后的都要去,她就能跌伤了脚。倘是对先帝还有半分的情义,别说是跌伤了脚,就是跌断了腿,坐轿子也要去的!”谢太皇太后道,“皇帝,你升她为太后,你要管好了她。”

穆煊给皇祖母说的哑口无言,满面羞愧。

曹太后这回也不敢再心口疼了,亲自过来请罪,谢太皇太后却是没心思见她,只让她回去养病。曹太后跪在慈恩宫外苦求,谢太皇太后与苏太后、太妃、太嫔、太皇太妃、太皇太嫔们说起来,“当年秦驸马于太宗皇帝孝期间不谨,被御史弹劾,寿宜长公主大怒之下动了胎气,秦驸马于昭德宫请罪,长跪昭德不起。仁宗皇帝与我说起此事,我就说仁宗皇帝仁厚太过,昭德宫是什么地方,朝中大臣处理国政之处,岂容他一请罪之人如此作态。我平生,最看不惯就是这种,好不好的长跪不起?当年秦驸马是跟仁宗皇帝卖惨,可叫我说,倘有一二敬重之心,如何能在太宗皇帝孝期失礼。今儿这个,倒叫我遇到个一模一样的,我与仁宗皇帝结发夫妻,在这上头,倒是有些缘分。好不好儿的,总是遇着苦肉计。”直接命人令曹太后回去,如果曹太后不肯回去,就叫曹斌来劝她回去。

曹太后终于尝到的谢太皇太后的手段,她想长跪不起,以为谢太皇太后看在她皇帝生母的面子上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不想,谢太皇太后更绝,直接说她苦肉计,还说她不起,就叫她爹曹斌来。

如果再将娘家牵涉进去,曹太后就真要脸面全无了。

曹太后只好每天晨昏定醒的过去慈恩宫请罪,谢太皇太后仍是不肯见她。而且,她这每日一早一晚的往慈恩宫跑,谢太皇太后更是说,“先时还心口疼呢,今药也不吃了,身子也好了,可见这心口疼,疼的是她娘家的爵位啊。”

曹太后发现自己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谢太皇太后这里根本就不够看啊!谢太皇太后几句话就能让她沦为宫中笑柄。

可现下还能如何?

曹太后再不敢病的,真病假病,她都不敢病。她知道,自己一旦再称病,不论真假,曹家必要再降爵的。曹太后那满心苦楚,如饮黄连,偏生她儿子也知道她先前装病的事儿,尤其是先帝哭灵那事儿,穆煊极是不高兴的。

曹太后眼瞅着就要与儿子离心,如何还有别个心思,纵太皇太后不肯见她,她也要每天不落的去。起码,叫太皇太后知道她请罪的虔心才好。

而且,娘家已设法捎信儿给她,叫她勿必真心实意的请罪,再不可生出不敬心思来。

曹太后每天过去早晚请罪,然后,她到底也不算太笨,还晓得去请苏太后为她在太皇太后面前缓颊一二,曹太后拭泪道,“先时,都是我的不是。我也不知怎地,就仿佛猪油蒙了心的,鬼使神差的做过那许多错事。姐姐一向比我明白,咱们这些年的姐妹,就看在我年岁小的面子上吧。我也不为了别个,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倘因着我这糊涂人气出病来,岂不又添我一层罪过。”

苏太后叹道,“这如今入了冬,一早一晚的也冷,你这身子娇弱,怕也受不住。要是母后心情好,我为妹妹提五提倒无妨,只是母后的性子,我这里,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曹太后已是感激不尽,道,“总是我的过错,要太皇太后把气消了才好,姐姐肯为我求情,我已是感激不尽。其他的,就看我的命罢了。”

曹太后感激不尽的去了,苏太后要起身送她,曹太后都客客气气地,“姐姐原就比我尊贵,姐姐这般,就是折煞我了,我再不敢来了的。”

苏太后只好命宫中掌事嬷嬷亲送曹太后,待曹太后去后,苏太后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这曹氏也是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她虽是皇帝生母,但今皇帝未曾亲政,国事在太皇太后手里,她就敢要太皇太后的强。苏太后出身书香大族,她的曾祖父是做过太宗首辅的,又因太宗临终前赐下先帝与苏太后这桩亲事。那时,苏太后还小,因有这桩赐婚,苏家知道以后闺女是要给谢莫如做儿媳妇的,故而,在教导苏太后方面,很是与她说了些婆婆谢莫如的事。苏家告诉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对谢莫如恭顺。

如今,依旧如此。

苏太后由皇子妃恭顺成了太子妃、皇后、太后,她没有儿子,在宫里总觉着,虽她为嫡母,但以后怕要是较曹太后退一步的。

不想,曹氏不过刚升太后,就叫谢太皇太后收拾的脸面全无。

苏太后此方知道家族告诫的真谛所在。

太皇太后的显赫啊,不仅在于太皇太后的身份,这位娘娘的强大,在于她凌驾于身份之上的手段与智慧。

曹太后亲求了苏太后,苏太后也只有趁太皇太后心情好时,提了一二。谢太皇太后看苏太后一眼,道,“她求到你头上了。”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可见此事谢太皇太后是知道的。

谢太皇太后知道或者不知道,苏太后都不敢相瞒,道,“是。昨儿曹太后过去,跟我哭诉许久,说是已知罪了,只是怕母后怒气难消,伤了身子。”

谢太皇太后一哂,“以往先帝在时,倒觉着面儿上还过得去。先帝一去,身为皇帝生母,就开始作威作福起来。你呀,真是个好性子。”

苏太后道,“儿媳这性子,也是难改了。”

并不是有无儿子的问题,谢太皇太后一样没儿子,但康宗皇帝侍她至孝,今穆煊是谢太皇太后的孙辈,一样恭恭敬敬的。说来,都是手段上的事。

苏太后倒是也想像谢太皇太后这般说一不二,说实在是,如谢太皇太后这般,谁不想呢?关键是,想的人太多,但能做的能有几个?

也只一个谢太皇太后罢了。

谢太皇太后与苏太后道,“今我在,你如此倒罢了。倘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要如何?”

苏太后也是心下一酸,却不好在婆婆面前露出悲意,笑道,“母后千寿,媳妇好大树底下好乘凉。”

谢太皇太后不过一笑。

谢芝之妻吴氏进宫请安,也私下说了曹斌给家里送重礼之事,谢太皇太后又晾了曹太后几日,方在一日早上苏太后带着太妃太嫔们过来请安时,见了曹太后,其时,康宗朝的苏太后韦太昭容等人,仁宗朝的几位太妃太嫔,还有太宗时的妃嫔们,都在。谢太皇太后同曹太后道,“这些天,想来你想明白了。便是没明白,为着你娘家的爵位,你也得装个明白。你那些巧言巧语不必对我说,你到底是真心明白,还是装的明白,也不要紧。我在一日,这后宫的规矩还是我说了算的。你真心明白,是你的福气。你要是装的,也得装到我闭眼。皇帝生母,的确尊贵,太宗生母胡氏、仁宗生母孝静皇后、康宗生母凌氏,还有你,我都见过。你想想,跟谁学吧。”

曹太后涕泣请罪,“媳妇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罪过,以后定省身克己,孝敬太皇太后。”

“起来吧。”

曹太后终于进了慈恩宫,穆煊也松了口气,只是她娘家无谕仍是不能进宫。曹太后虽思念母亲,却不敢再提的。

曹太后倒还有一重手段,别人的母亲初一十五来宫里请安时,曹太后就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她在先帝时就爱装个梨花带语什么的,但那里也没拿到谢太皇太后跟前。谢太皇太后以往倒没见识过曹太后这个模样,一见之下顿时不喜,问她,“可是谁委实着你了?”

曹太后连忙摇头,“并没有。”

“那就不要露出这般怯嗒嗒的模样,妃嫔们这般,别人看了不过一笑,毕竟非正宫、你是皇帝生母,现在也是正宫,如何这般小家子气!”见谢太皇太后又批评她的性子,曹太后生怕谢太皇太后再给她爹安上个教女无方的罪名,连忙不板正了面孔。

谢太皇太后让她下去了。

整个年前,及至新年,谢太皇太后都未令曹夫人进宫。

穆煊倒有心为母亲求个情,但,自从谢太皇太后把他娘办的那些事都与他说了,他在太皇太后面前,就有些张不开这个嘴。

曹太后说来也颇能下得苦功,她有一手煲汤的好手艺,以前常给先帝煲汤,如今先帝过逝了,她常给儿子煲汤,现在为了巴结谢太皇太后,她就开始给谢太皇太后煲汤。谢太皇太后说不用她煲,她都笑眯眯地说,“这是儿媳的心意,母后若是哪天开心了,尝上一口,就是儿媳的孝心虔了。”这人在谢太皇太后高压下,学个明白不好说,但识时务倒是学会了的。

她也不苦着脸卖惨了,每天过去慈恩宫都是高高兴兴的,谢太皇太后并非刻薄人,能过得去,她也不会刻意去挑曹太后的刺。

及至出孝之时,曹太后私下又去跟谢太皇太后请了一回罪,说自己先时种种不是,求太皇太后一定要让她去先帝陵前行个礼,也算她赎罪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