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帝连忙为母亲分担,祈求道,“皇祖母,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我,我,我跟萱妹妹也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谢太皇太后道,“你们是有媒还是有聘,就敢说情投意合?萱妹妹是谁?宫里哪个妃嫔,还是你的皇后改姓曹了!”

元宁帝连忙道,“皇祖母,萱妹妹并无觊觎后位之意,她,她做一妃位既可。”

谢太皇太后冷笑,“呵,原来位分都商量好了!自来未曾立后,哪得选妃!就是选妃!向来是清白人家的清白女子,这样□□宫闱的贱人,她也配入宫!你的先生们是如何教导你的!你知不知道,那是臣子之女!你堂堂一国之君,就是如此纵情忘礼,肆意胡为的吗!”

接着又问曹太后,“你曹家的闺女,就这般下贱。”

谢太皇太后这话难听,但世上比谢太皇太后这话难听的多的是。关键是,谢太皇太后发作时的那种气势,直接就把曹太后吓瘫了,元宁帝也是脸色惨白。他觉着,他是皇帝,纳一妃嫔,不算大事,却不想,皇祖母会发这般大的火。

谢太皇太后直接道,“我不想在宫里再看到曹氏女,也不想再看到任何曹家人进宫!这让我觉着,肮脏,恶心!”

元宁帝急声道,“皇祖母,错都在朕!”

“的确在你!你有没有想过,帝王是什么?帝王的权柄,一样是有约束的!你以为,身为帝王就能随便宠幸外臣之女么?那以后除了曹氏这等下贱家族,哪个正经人家的诰命还敢带女孩儿进宫请安!如果是个外臣之女便可侍君,那还要选秀,还要规矩做什么?你父亲,你祖父,你曾祖父,就是太\祖皇帝,他们都不如你,因为,他们都没有你这样的本领!”

元宁帝被斥的,脸白若纸,头都不敢抬一下。

当天,元宁帝被禁足,曹太后被送回寿康宫,待她回寿康宫一看,寿康宫上上下下,没一个她认识的,尽皆换了新人。曹太后终于受不住此等打击,当下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谢太皇太后当天就宣内阁进宫,削了曹家爵位,曹斌连降五品,贬其官职,连带曹夫人,革其诰命,亦不准再入宫闱,至于曹萱,非但永世不得入宫,谢太皇太后直接给她寻了个好去处,静心庵落发为尼!

人都说,天子一怒,血流飘杵。

东穆国的天子们,不常发怒,倒是谢太皇太后一怒,朝中内外皆惊。监察院左都御史钟御史不明其故,他又是御史头子,这不明不白的削了曹家爵位,总得有个说法吧,钟御史胆子很足,去跟内阁要说法。毕竟,削爵不是小事。

殊不知,韦相也正是倒霉的时候,因为,小皇帝不妥当,谢太皇太后都是寻他说话的。元宁帝这事儿,谢太皇太后要削曹家爵位,自然要经内阁,这事儿本就瞒不过韦相。韦相一辈子做学问的人,最讲究规矩礼法,听得元宁帝与曹氏女此事,也是大为皱眉,谢太皇太后还问他,“当初你为先帝师,把先帝教的明明白白。今为一样教导皇帝,怎么连这样男女大防的规矩都没教会他!”

韦相真是哑巴吃黄连,他如何是没教呢,男女大防什么的,还用教么?是人就应该知道的啊!而且,礼记什么的,他全本都给元宁帝讲过的啊!但,就如元宁帝跟曹氏女这事儿,谢太皇太后只能去收拾曹家一样,元宁帝有了不是,谢太皇太后要问罪的,首先就是他这个帝师了。事实摆眼前,皇帝学生不争气,韦相也只得自陈不是。谢太皇太后叹道,“当年先帝为他,费尽心思,用心良苦。先帝为何要给他赐婚柳家,韦相也是明白的。自我嫁与仁宗皇帝,先帝他们这一辈的兄弟,都是年过十七才成的亲。那会儿,也不是我与仁宗皇帝不急着抱孙子。男子十六,精水始固。为他们身子着想,方令他们婚事都是晚一些的。皇帝这里,我一样的用心,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同他人,以后是要担一国重任的,故而,将他大婚礼放到十六岁上。这些道理,我从没瞒过韦相。”

韦相听着,亦是触动,他虽对谢太皇太后有些防范,但,谢太皇太后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她不是要元帝宁十八十九二十大婚,她把大婚定在元宁帝十六岁的时候,并不是要揽权,完全是为了元宁帝的身子着想。韦想不禁暗道,太皇太后素来重规矩,看来,此番大怒亦是恼皇帝不争气了。其实,这事,并非全怪元宁帝,元宁帝年纪还小,小孩子家,于男女之事上知道的就少,禁不得诱惑与是有的。要韦相说,这事,要怪就怪皇帝他娘曹太后,这哪里是当娘的做出来的事儿。就是那曹家,能教出这样的女孩子,在韦相心里,自然也不是个好的。韦相叹道,“当初陛下登基,要封曹氏为太后,老臣不怕此话传入陛下耳中,老臣原是不情愿的。”

韦相这话,谢太皇太后倒也是信的。不然,当初也不能曹氏刚成太后,韦相就把曹太后她爹给弄回帝都了,还只给了个虚衔的散秩大臣。当然,或者韦相把曹斌弄走,之后让谢远取代曹斌的江浙总督之位,是不是有让两代后族一较高下的意思,就不知道了。但,即便韦相有此意,亦是无妨,很明显,韦相的算计不到家,曹家完全还没开打就给谢太皇太后灭成渣渣。

谢太皇太后听韦相这感慨,也只说了句,“世间没有当初。”当初,当初她要知道曹氏是这种货色,根本不会让她做先帝侧室。

在谢太皇太后这等冷酷人物面前,韦相很没出息的显着儿女情长了。

韦相向上得跟慈恩宫自陈不是,说自己对皇帝教导无方,让皇帝有了过失。向下,还得同钟御史解释曹家因何削爵之事,国事还不能耽搁,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对了,韦相还得去开导自己的学生元宁帝。

韦相不论于公于私,都是对元宁帝极关心的。

元宁帝禁足在自己寝宫宣文殿,韦相一去,元宁帝先问,“韦相,我母后可还好?”

这话问的,韦相唇角直抽抽,向内侍摆摆手,那内侍看元宁帝,元宁帝点头,“你去吧,我同韦相说说话。”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韦相,一幅等着听他娘信儿的焦急模样。

韦相不急不徐,先躬身行礼,被元宁帝扶起,道,“只你我君臣二人,韦相不必多礼,坐吧。”待韦相坐了,继续眼巴巴的看韦相。

韦相给他看的,忍不住叹道,“论年纪,太皇太后这把年纪了,陛下与曹娘娘行此不妥之事,陛下怎么不问太皇太后可有气恼伤身呢?”

元宁帝一时哑口,低声道,“我知皇祖母必是无事的。”

这倒是,在韦相看来,谢太皇太后简直就是个刀枪不入的神人。韦相道,“陛下啊,我们每天去给长辈请安,难道如果知道长辈安好,就可不去问安吗?那问安的意义何在?”

甭看韦相这点儿道行在谢太皇太后这里不大够看,但在元宁帝这里,还是很有优越感的。元宁帝有些窘迫,他有个好处,既知自己不是,很容易承认错误,于是,他站起身来。韦相也跟着站了起来,元宁帝正色道,“韦相,朕如今要在宣文殿修身读书,韦相今日来看朕,还请韦相代朕向皇祖母和苏母后问好,并代朕向两宫请安,说朕,说朕知道错了,朕以后,不这样儿了。”

韦相躬身道,“臣遵旨。”心下很是欣慰。

待君臣二人重新落座,元宁帝又问,“韦相,曹母后还好吧?”

韦相心中那点儿欣慰顿时烟消云散,韦相无奈,“曹娘娘能如何呢?太皇太后并非刻薄之人。今曹家爵位已去,此事,就算过去了。”

听到曹白已被削爵,元宁帝脸色一白,道,“这,如何就削爵了呢?”

“陛下啊,曹家教女无方,祸乱宫闱,原就是大罪。皆因事干陛下名声,才没有过多处置。”韦相苦口婆心的解释。

元宁帝脸色惨白,喃喃道,“朕之母族被削爵,朕又有什么脸面?”

韦相一听这话,很是有几分不悦,正色道,“陛下听老臣一言,曹家,只是外戚之家。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只要国家太平,百姓安宁,陛下为臣民所称赞,为后世所敬仰,一代明君,这才是陛下的脸面。如何能将一国之君的脸面置于一介外戚之家。当年□□皇帝母族照样被族诛,那还是世祖皇后活着时候的事了,难道太\祖皇帝没脸面了?”

元宁帝到底也知道一些他们老穆家的事,再者,他本就是个软性子,听得韦相如此严肃的说到皇室旧事,元宁帝道,“当年程氏欲谋逆,故而被族诛。”

“今曹氏难道不是行事不妥,不知羞耻,引诱陛下,做下有违礼法之事来!”韦相一把年纪,平生最见不得这等妖媚女子。尤其事干元宁帝,韦相宁可元宁帝大婚后正正经经的选秀,也不能叫这等狐媚之人进宫。

元宁帝听此话却是不禁滚下泪来,哽咽道,“韦相有所不知,此事,都是怪朕。是朕…”

韦相冷笑,“我问陛下一句,当时那曹家女子可曾殊死反抗?”

元宁帝一噎,他,他,他又不是那等不知怜香惜玉之人,如何能强迫曹家表妹。看元宁帝这神色,韦相心中有数,欲发瞧不上曹家,冷声道,“倘知羞知耻之人,既无名份,如何肯同男子亲近,便是陛下有所不妥,她死活不愿,陛下难道还强迫于她了。分明是她有意勾引陛下!老臣说一句,倘真有侍君之心,日后选秀,凭曹家门楣,正经进宫难道不好?就是不愿选秀进宫,正正经经的禀过太皇太后,陛下不过是看中一臣女,且她愿意,太皇太后如何能不遂了陛下心愿。一道旨意,封个妃嫔,过了明路,进了宫,难道不是一样的服侍陛下?如何非要不知羞耻的引诱陛下做出这等有损声誉之事?此事倘为外人所知,当如何评说陛下啊!”

元宁帝想了想,仍是摇头,哽咽道,“韦相,你不知,情之所至,命之所钟,一时忘情,便违了礼法。”

韦相说来也是一代帝师,但,教导元宁帝他爹时可没有这样费劲啊!先帝可是个处处都明白的人哪!当初先帝,那也是太宗皇帝指的婚事,虽苏太后无子,但先帝对苏太后何等敬重,后宫也是太太平平的。怎么到元宁帝这儿就这般费劲哪。

韦相叹道,“老臣也自年轻时走过,却是不明白陛下说的,情之所至是个什么样。可当年唐相,一辈子只有唐夫人一人。陛下的祖父仁宗皇帝,为了太皇太后,登基从未选秀,老臣不知他们是不是情之所至,但他们都是名媒正娶,传诵天下的。老臣从未听闻过,情之所至,便忘情忘礼的。”

元宁帝道,“朕知韦相待朕真心,朕就是…哎…朕就是难过。”

韦相问,“陛下打算如何呢?”

元宁帝摇摇头,“朕也不晓得,朕不想负萱妹,也不想让皇祖母气恼。”

韦相问,“陛下心里,可还有国事?还有朝政?还有江山?”

元宁帝一时语塞,这才想起来问,“韦相,朝中可有大事?”

韦相叹道,“西蛮王过逝,和顺大长公主请求回朝给太皇太后请安。”

元宁帝问,“皇祖母允了吗?”

“此事,臣还未奏请太皇太后知道。”韦相殷切的看向元宁帝,道,“陛下明年大婚,大婚后就可亲政了。待陛下亲政,这些事,臣就只向陛下回禀了。先帝临终前,如何跟陛下说的,陛下还记得吗?”

想到父亲,元宁帝眼中闪现泪意,道,“我对不住父皇。”

“陛下啊,臣问你一事,请陛下如实告知臣。”

“韦相请讲。”

“臣想知道,在陛下心里,是江山重,还是曹氏女重?”

元宁帝到底还没完全昏头,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江山重,这是祖宗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基业。”

“那就请陛下暂且放开曹氏女,待陛下将江山治理好了,再论私情。”韦相道,“我与陛下实说,太皇太后已令曹氏女出家。”见元宁帝又一幅担忧模样,韦相继续道,“陛下如今禁足宣文殿,恕臣直言,您再急,有什么用呢?您连宣文殿都出不了,难不成为一女子绝食上吊?陛下要是做出这等事,可要贻笑万年的。陛下想想,到底该怎么做吧。臣等日夜操心国事,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因一小小女子忤逆太皇太后,弃国事于不顾。就不知先帝于地下如何想了。”说完后,韦相起身道,“老臣言尽于此,老臣告退了。”

韦相离开宣文殿,心下又是一叹。还得去慈恩宫替元宁帝说好话,谢太皇太后根本没问元宁帝如何,韦相自己说的,道,“陛下令臣代他身太皇太后与苏太后请安,还说知道错了,请两宫勿因他的不是气恼了身子。”

谢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韦相一眼,那一眼,似是看穿了韦相的肚肠,好在,韦相脸皮厚,仍是一幅忠心恳切的模样。谢太皇太后道,“辛苦韦相了。”

韦相连忙道,“本就是臣分内之责,臣没教好陛下,臣有过啊。”

谢太皇太后不愿听他絮叨这些没用的,便打发韦相下去了。

说来韦相委实忠贞老臣,当年他是教导先帝经学的先生,后来又帮先帝教导皇子们,先帝与他,可谓明君贤臣,君臣相得。临终前,先帝又将元宁帝托付给了他,韦相觉着,怎么着也得对得起先帝才行。

韦相这自宫里出来,傍晚落衙后又找了柳扶风说话,柳扶风甭看不是首辅,但,他这道行一点儿不比韦相低。柳扶风可是做过三军统帅的人,一肚子兵法,其后任兵部尚书,也是做得有板有眼。韦相一开口,柳扶风就是一幅既痛心又无奈的神色,韦相一看,连忙委婉的安慰柳扶风起来,柳扶风叹道,“此事,我也只闻一些风声。我倒不是为了私心,只是倘宫中有此狐媚之人,以后怕是要多事的。就是陛下,怕也要受此妖孽祸害啊。”

“宫里的事,有太皇太后呢,她老人家最讲礼法规矩的人。”说着,韦相感慨道,“幸而有她老人家哪。”

柳扶风看韦相一幅老的要掉渣的模样,说起“太皇太后”却一口一个老人家了,不由心下好笑,嘴里还是附和韦相几句,柳扶风道,“是得有这么个明白人才行呢。”

“是啊。”韦相深深的意识到,倘宫里不是有谢太皇太后这么个明白人,倘叫那曹太后得了意,可真就要反了天了。

劝了一回柳扶风,韦相这才放心回了家。

其实,曹家削爵之事的影响对朝廷有一些,但并不大,毕竟,曹斌自回帝都就没再任过实职。相对的,元宁帝被禁足一事,则令朝中议论纷纷。

因为,元宁帝这一禁足,首先,早朝便不能去了。

谢太皇太后直接令早朝暂时取消,诸臣哪能不议论。

不论朝臣如何议论,谢太皇太后完全不为所动,尤其那一起子一起子进宫请安的,看谢太皇太后的脸色,大家硬是没敢提为元宁帝说话的事。连带着前来打听风声的永福大长公主,这回也长了眼色,啥都没说,回家同丈夫商量对策去了。

连久不露面的文康大长公主听闻此事也只得一叹,文康大长公主这心自然是偏着她们老穆家的人的,但元宁帝与曹家办的这事儿,文康大长公主气恼道,“真个妖姬祸水,太皇太后也忒好性子,还叫她出家!赐她一壶鸩酒,就算恩典了!”

文康大长公主与谢莫如当真是不对盘,但,事情也怪,许多事的看法上,这俩人还出奇的一致。就似这曹氏女的事,文康大长公主虽偏心元宁帝,却也是极厌曹氏女的。还说永福大长公主,“如何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永福大长公主,永福大长公主她,她,她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啊!

谢太皇太后的耐心足的很,当年,她都能忍到把穆元帝熬死,如今元宁帝不诚心认错,那是别想从宣文殿迈出一步。

元宁帝在宣文殿是吃穿不愁的,每天也有韦相过去讲功课,但出不了门,也闷的很。韦相虽每每为元宁帝在谢太皇太皇面前说好话,但显然,谢太皇太后不接受这些经韦相修饰出来的“好话”。元宁帝开窍是在一月后,元宁帝突然令身边内侍去慈恩宫请安,说他不能亲至,只能谴贴身内侍代他去给太皇太后磕个头。然后,还令内侍去永寿宫请安。

苏太后是个心软的,想着,元宁帝如今不是让韦相“代话”,而是谴贴身内侍亲至,想已是知道错了的。苏太后亲自去看了一回元宁帝,回头便为元宁帝在谢太皇太后面前缓颊一二,苏太后道,“人这一辈子,谁还能不犯错。皇帝年纪小,这宫里也没那等狐媚子,可不一下子就把皇帝迷惑住了。今皇帝已经知错了,看他也消瘦不少,想是真的明白了。母后,便饶他这一遭吧。”

谢太皇太后面儿上不辩喜怒,道,“这倒也还罢了。”命人放元宁帝出来。

元宁帝是亲自到慈恩宫痛哭流涕请罪,非但自己请罪,连带他娘曹太后那份儿他也一并请了。谢太皇太后召他上前,亲抚他的面颊,温声问,“皇帝,皇帝,你真明白了吗?”

元宁帝垂下眼睛,“皇祖母,我真明白了。”

谢太皇太后轻勾唇角,“我盼你明白。”

是啊,她也是盼着元宁帝能真正明白,而不是听内侍之言,“陛下出也出不去,要奴才说,先出了这门儿,才好图其他。曹姑娘只是出家,又不是许了人家。明年陛下亲政,以后的事儿还不都陛下说了算么。奴才听说,唐时玄宗皇帝,把自己儿媳妇都弄宫里做贵妃。还有一位皇帝,娶了自己爹的小老婆做皇后。陛下这个,算不得什么事儿。只是陛下眼下做不得主罢了,陛下暂且忍忍,待掌了大权,什么还不是陛下说了算呢?就是曹大人家的爵位,也不过陛下一句话的事儿,说升就升的。陛下眼下这么犟呢,才是叫别人得意呢。奴才听说,二殿下每天一顿不落的去慈恩宫请安呢,把太皇太后哄得,成天乐呵乐呵的。这时间久了,陛下可怎么办呢。”

谢太皇太后温暖的掌心抚摸着元宁帝还有些稚嫩的脸颊,她的声音是温和的,可她的眼睛却平静如同深渊,无喜亦无悲,无怒亦无哀。她道,“皇帝,我盼你明白。”

元宁帝却是情不自禁的想到,那天,就是这样的一只如此温暖的手,冷酷的将他的母亲掌掴至地上,他不由轻轻一颤,并没有与谢太皇太后对视,而是,再次垂下了眼睫。

作者有话要说:PS:暴1500~~~~~~~~~大家晚安~~~~

第391章 太皇太后之六

元宁帝再一次在早朝出现,让朝中众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内阁。

说来,韦相其实有些个自己的小心思,他既知后宫不能没了谢太皇太后,心下却也对谢太皇太后颇多防范。倒不是谢太皇太后哪里不好,就如韦相对柳扶风感慨的那句,“亏得有太皇太后啊。”

这是韦相的真心话,但…

哎,有些心事,韦相是断不会诉诸于口的。

就像,他始终忌惮谢太皇太后母系血统一般,谢太皇太后如今之尊荣权柄,与当年太\祖过世后,朝中大权由世祖皇后独掌,又是多么的相似呢。

韦相对谢太皇太后,那是既钦佩,又防范。

尤其,先时谢太皇太后因故将元宁帝禁足,虽然韦相对元宁帝办的那事儿亦颇有微辞,但,元宁帝毕竟年轻,韦相相信,年轻的君王终会成长为一代明君。如今,元宁帝总算得到了慈恩宫的谅解,韦相都不禁松了口气。

韦相还给元宁帝出了个主意,今太皇太后千秋将近,韦相建议元宁帝为谢太皇太后大办千秋宴,让天下都看到祖孙其乐融融。

元宁帝笑,“这主意好。”

他还想借着给太皇太后办千秋节礼的当口,看能不能替生母求个情,他从宣文殿出来,生母曹太后还被关在寿康宫念经呢。

不过,这回元宁帝学聪明了,而且,他开始有了一点儿耐心。

他眼下并不提曹太后之事,就是老老实实的早中晚按三顿饭的时间过去慈恩宫请安,见到弟妹们,亦多有关怀。尤其二弟穆熠,元宁帝还夸穆熠懂事,孝顺,课业好来着。把穆熠夸的很是不安,私下想着,以往大哥倒是个和气人,如今虽是赞我,我怎么反倒觉着凉嗖嗖的。

穆熠琢磨着元宁帝夸他那几句,课业好什么的,穆熠不是个没眼力的,他课业再好,也不敢超过元宁帝的。就是有时皇祖母问他们功课,元宁帝说不知道的,穆熠就更不知道了。懂事孝顺?他也没做啥啊?就是按以往那般,一天三顿去皇祖母那里请安,偶尔留下吃个饭,看皇祖母不大痛快就哄皇祖母高兴…

这个,穆熠立刻警醒了,这个,大哥不会是看我总去慈恩宫,多心了吧?

孩子的成长很大一部分在于所接受的教育,但有时,更多的也在于天性。

穆熠分析出这种可怕的结论,一时也坐不住了,连忙去找他娘戚贤太妃商议。戚贤太妃与曹太后,那是多少年的老对头,只是如今人曹太后母凭子贵得了意,戚贤太妃没有皇帝儿子,只是个太妃罢了。戚贤太妃听儿子一说,便道,“皇帝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痛快,咱们既知道,难道不去劝一劝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开开心。你也想想,太皇太后也是六十多的人了,现下还为着江山社稷操劳。老人家这样的辛苦,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老穆家的江山?你皇祖母又是这样的疼你,你一出生,你皇祖母就说你以后定是个贤明的人,还为你取了名字。咱们做不了别的,就得做些力所能及的,咱们坦坦荡荡,也不惧人言。”

穆熠一想,这也是,总不能为着元宁帝不大喜悦,他就连皇祖母也不亲近了吧?

这也忒没道理了。

穆熠听他娘一说,心里的主意也就定了,悄同他娘道,“陛下也是,要依我说,柳姑娘比那曹姑娘强百倍…”就是穆熠这未经人事的都觉着,那随便没名没分就跟了男人的,这能是好闺秀么。

戚贤妃嗔儿子一眼,“这不是你该说的。你只要记得这个教训就行,但凡宠妾灭妻,都非正途。你父皇,当年与你苏母后成亲一年无子,方纳得侧室。你皇祖父,当年是三年无子,方纳的侧室。夫妻之间,倘一心一意过日子,那是再好不过。你待她好,她自然会待你好的。”

穆熠知道母亲是怕他学了陛下,穆熠连忙道,“母妃放心吧,我又不会…”想到元宁帝办的事儿,穆熠就有些不好启齿。毕竟,他现在亲事还没呢。就是将来有了亲事,他也不会像元宁帝那样儿。怪不好的,叫岳家怎么想呢。

戚贤太妃欣慰的拍拍儿子还有些单薄的肩膀,问他给太皇太后准备寿礼的事。穆熠道,“我们想一道写一幅千寿图给皇祖母贺寿。”穆熠几人都是未成年,就是送寿礼,也无需太贵重。

戚贤太妃笑,“嗬,还商量好了。”

“以前都是各送各的,所以我说,倒不若合一起,也热闹。”穆熠道,“皇祖母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其实,过寿辰,高高兴兴的,比送什么金珠玉宝的都好。”

戚贤太妃笑,“你们自去琢磨去吧。”很高兴儿子能与其他兄弟们搞好关系。

戚贤太妃自己也有针线要做,除了她宫里预备的东西,她平日里闲了,也时常给太皇太后做针线,或是衣裳,或是靯袜。太皇太后千秋时,她就会再添上些自己绣的小插屏什么的。戚贤太妃看曹太后的下场就什么都明白了,为何家里一直让她孝顺太皇太后,就是曹太后,登上太后宝位又如何?做出这样的事,太皇太后可是半分没看她是皇帝生母的面子,戚贤太妃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皇家当家做主的还是太皇太后。

戚贤太妃打发走了儿子,一时,心腹宫人过来回禀,“听说,今儿个陛下去了永寿宫。”

戚贤太妃摆摆手,令心腹宫人退下了。

元宁帝去永寿宫的用意,戚贤太妃不问可知,定是求苏太后为曹太后求情的。

这回,元宁帝可是把苏太后给为难了。

苏太后看元宁帝这么殷切的看着自己,也是无奈了,苏太后叹道,“皇帝啊,当初,削曹家之爵,让你曹母后修身养性,都是为了保全你。眼下千秋节将至,倘现下提此事,太皇太后大不悦,那这千秋节也就不用过了。”

元宁帝道,“那皇祖母千秋之后,苏母后能不能代曹母后求情一二。”

苏太后苦笑,“我说话,未必有用。这事,归根到底得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消气才行。”

元宁帝就是不知道如何让太皇太后原谅他母后呢?

苏太后也不打算点拨元宁帝,她乐得曹太后直接倒灶方好,如何还会为曹太后求情。元宁帝无精打采的自永寿宫告辞。

元宁帝没什么好法子,曹太后却是个会自救的,曹太后是白天熬了晚上熬,熬的双眼都抠了,眼尾生出细纹来,给太皇太后绣了套百子千孙拜寿的绣袍,当然,衣裳上也不是真正就有百子千孙,但也完全是热热闹闹的一群儿孙给老寿星拜楼的绣图。这原就是曹太后为谢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准备的,不过,原本是打算计宫里巧手的宫人来绣,如今她犯了大错,且宫人被换了个干净。曹太后昏头做出的那些事且不提,毕竟,自从元宁帝登基,她便是个会发梦的。今被谢太皇太后重罚禁足,她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得自己何时能法子讨好了,于是,对谢太皇太后的寿礼的准备,那是极其精心的。

非但做了这么一套绣袍,曹太后还抄了厚厚的一叠平安经,给谢太皇太后祈求平安,写完一卷,便将一卷供于佛前,以示心虔。

元宁帝是要为谢太皇太后大办千秋盛宴的,谢太皇太后还是照老样子,就三天。

这三天,元宁帝的表现可圈可点,很有些一国之君的风范。谢太皇太后的心情瞧着,比先时也好转许多。只是,寿康宫的宫人代曹太后呈上寿礼时,谢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很冷淡的挥挥手,紫藤一个眼色,就有小宫人接了,转眼就不知道放什么地方去了。

谢太皇太后在后宫与公主、郡主、外戚、诰命们在一处说话,笑道,“我也这把年纪,本不欲过这寿辰的,皇帝有孝心,咱们也便借皇帝这孝心乐一上乐。”

大家立刻说,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最有福气不过,您这千秋寿宴不过,咱们今年可往哪儿吃酒去呢。

看谢太皇太后心情好,大家说话也俏皮起来。谢太皇太后继续笑道,“非但皇帝孝顺,我这儿媳妇也是极孝顺的。”说着指了指苏太后,道,“我身上这件衣裳,就是她做的。”谢太皇太后今儿穿的是一件黑底紫色云纹的凤袍,极是华贵庄严,只是诸人倒没料到是苏太后亲手做的。

苏太后笑道,“能服侍母后,是儿媳的福分。”

然后,大家纷纷说苏太后如何贤良,只是,众所周知,宫里俩太后,谢太皇太后指着苏太后说贤良,那另一位曹太后,可就不言而喻了。

能在慈恩宫有个座儿的,连永福大长公主的智商现在也及格了,大家一听就明白,看来,曹家的事,可没这么容易翻篇。就见谢太皇太后又指了指桌间一个小插屏,道,“这是贤太妃送给我的。”

戚贤太妃勉强还能在这正殿有个座儿,起身一礼,“臣妾手拙,也就娘娘不嫌,臣妾就献丑了。”

谢太皇太后道,“你是先帝的妃嫔,又不是绣娘,倘是绣娘绣的,要多少没有。你有这份儿心,才是难得。”接着,又尽数韦太昭仪、薛太婕妤、柔太美人、骆太美人、赵太美人、吴太美人、李太美人进上的寿礼,戚贤太妃韦太昭仪还好,这俩人平日里每天都要过来慈恩宫侍奉谢太皇太后的,在谢太皇太后跟前儿也勉强能说得上话,但薛太婕妤还有这一堆的太字辈的美人们,就颇有些受宠若惊了,无他,她们也是每日过来请安,只是,慈恩宫不一定能轮得到她们服侍,她们准备寿礼也尽心,却未想到谢太皇太后都一一记得呢,在偏殿听得谢太皇太后夸赞她们,心下顿时难掩激动,纷纷说侍奉太皇太后是她们的本分云云。

如公主郡主诰命们也都满口说太妃太嫔们有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