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虎禅拔出了刀鞘,但没有抽出刀。

  刀鞘发出一种淡淡的檀香味。

  沈虎禅站在闪闪兵刃光中,像一座山般沉静,既没有寻找掩护,也没有找任何事物作为后盾。

  围着的高手用一种出奇缓慢的节奏,在旋转着,野人杀戮前样般的围着猎物吆喝着。

  每个包围的人都跃跃欲试,只要一举杀沈虎禅,升官发财,在所不难,——利禄永远是令人眼睛发红刀口见血的主因。

  同一刹那间,一矛一盾一槊,同时刺向沈虎禅,分前、后、左刺到!

  沈虎禅蓦然向右退了一步,在险不容哪间蹲身,刀鞘扫出!

  三种狂曝之声,连续响声,使矛、盾、槊的三名高手,右腿胫骨全被打断,倒地不起。

  沈虎禅缓缓站起,他本来一直背光而立,这一下身影移立,才见出他的容貌,只见他两条黑眉,挺拔如刀,两撇髭须,挺秀如刀,嘴唇也抿得像刀一样,眼光更锐利如刀,使他看来似有四把黑秀的刀在清俊的脸上。

  他手上的刀,仍未脱鞘,三个攻击手,已倒了下去。

  围攻者本待攻击一旦发动,一拥而上,但三个出击者一出手即刻遭殃,士气顿时大为受挫。

  门大纶忽然大叫道:“雷大先生喻元:谁杀了沈虎禅,可得黄金百两,而且在‘青帝门’中任高位!”

  此语一出,本来较低萎的士气,立即比先前还要高涨十倍!

  两柄单刀夹着一支丈地槌如同雷轰电击,分上、中、下三路向沈虎禅攻到。

  沈虎禅忽然就在这同武器中闯了进去。

  “啪、啪、啪”三声,刀鞘击中三条肩骨,肩骨拍碎武器落下,沈虎掸退回原地,抱刀鞘而立,犹似未动过一般,两道眉毛、两道髭毛,更黑得发亮像除了一层黑漆。

  三名攻击者哀呼退下。

  沈虎禅沉声道,“不关你们的享,不要来送死!”

  围攻者胆丧气浮,也不知进好还是退好,门大约喝道,“不许退!”

  徐赤水也喊道:“杀了他,‘侠义堂’里可升统领!”

  郝不喜也叫道:“给雪山派扬威!”

  沈虎禅冷笑:“要扬名立万,你们怎不自己过来!”

  话未说完,一个拿鼠棍的汉子,一棍击到!

  鼠尾棍长一丈三尺六半寸,那汉子是雪山派掌门雪山老妖郝不喜的师弟,一棍戳去,已准备好后路,不中即退,而且两名门徒,已操刀护着他的退势。

  但就在他往前戳的同时,左脚一麻,啪的一响,只见刀鞘已扫中了他。

  他心头恐惧,多于创痛,怪叫得半声,一口血箭喷出,再无力气,连棍也撇了手,要两个弟子扶他才能退走。

  这一来,七个攻击者,出手的不到半招全挂了彩。

  没有人敢再攻击。

  就算有更大的诱惑,还是性命重要。

  沈虎禅的“攻者立伤”之气势,已慑伏了他们,他们亡魂皆冒的退了下来。

  场中又只剩下沈虎禅一个。

  一个人在冷清的月光下。

  两条眉毛两撇胡子,向着灯光发着亮。

  他没有杀任何一个人,甚至连刀也没有出鞘,但他却吓退了一大群豺狼一般的狙击者。

  他傲然立着。

  他那种“谁攻击我,谁就受伤”的态度,对敌数十人如一人,在围战里迅速作决断,分出距离先后,大大挫了敌手的锐气。

  他还是重复那句话。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要走了。”

  门大纶只说了一句话,徐赤水、丁五姑、郝不喜一齐分四个方向把沈虎禅包围了起来。

  “今晚我们要是给我闯得出去,日后江湖上还挂得颜面?”

  沈虎禅叹道:“你们既逼我动手不可,就怨不得我。”

  丁五姑扬声向温柔叫道:“温女侠,你不是来锄奸的吧?怎么不过来动手?”

  温柔怔了一怔,道,“我在想……”

  郝不喜怒叱:“现在是动手的时候,不是动脑……”

  温柔却道:“可是,如果沈虎禅没有犯下滔天罪行,我们又为问要向他动武呢?”

  丁五姑冷笑道:“这贼子三言两语,你就信了吗?”

  温柔道:“自然不尽信。但是光怀疑不是定人之罪呀。”

  丁五姑道:“可是今晚我们若让这赋子逃出去,颜面何存?”

  温柔道:“我们是为除暴安良而来,不是为了颜面而战的,”

  郝不喜脸涨得通红,雪峰也似的白眉一耸,“好哇!不识廉耻的贱妇,跟贼人是狐群狗党……”

  温柔气得柳眉一竖,寒了脸骂道:“你——原来你们就是这佯辨别忠奸的!”温柔嗔怒之际,粉脸如酥添上几分英姿,美目清扬,秀丽入骨,那大汉唐宝牛看似痴了,“哈嗽!哈嗽!”又连天打了两个喷嚏。

  沈虎禅道,“阿牛,你的恶习未改——!”他的话未说完,在他身前、后、左、右的四大高手,一齐对他发动了攻势!

  也许门大纶、郝不喜、丁五姑、徐赤水四人中任何一个心里都有些忌惮沈虎禅,不敢对他正面攻击,但四个人合在一起,好胆量决不止于四个豪壮的总和,每个出手的人都有着这样的自恃:四人合力出手,对手只有一人,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仁,万一回扑,死伤的也决不会是留有退路的自己。

  这四人中,以门大纶马首是瞻,武功也最高,出手也最谨慎。

  只见他双掌红筋陡现,“奔雷手”已裂石分金地叉了出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留下五分力量以图自保招架。

  可是他错了。

  四人出手的一刹那,一柄厉青色的刀光飞起,破除一切障碍,一刀,破空飞起一道血泉,一只手臂。

  刀刃又回到木鞘中。

  依旧有谈谈的檀香气味。

  丁五姑的“五岳轻云练”,已击中了沈虎禅的右踝,还没有发力拉扯:郝不喜的“剑甲”,六支齐发,甲尖已戳破了沈虎禅的衣襟:徐赤水的点穴撅,离沈虎禅百会穴也不过三寸!

  但谁都没有继续动作下去。

  他们的动作像骤然结成了冰。

  寒意来自他们的心中。

  他们一招才递出,主帅已挂了彩,一只手臂,带着屈曲的骨骼,暴洒的血光,飞离了身躯,跄踉后退,脸白如金纸,出刀的人刀已回鞘,毫不在乎的站着,目蕴神光,但连望也不望他们一眼。

  他们心中发毛的是:“如果这一招我们坚持要递下去……”

  沈虎禅这时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