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失惊做梦也没有想到虫大师竟然用血肉之躯来挡他这一招,他一直防备的是虫大师左手的量天尺,却不料这一刻虫大师竟然用已废的右臂当武器,趁他掌力触身稍一迟滞的时间,量天尺终于出手…

虫大师被鬼失惊掌力震起,斜斜投入瀑布中,半空中一口鲜血喷出,和着水汽,宛若下了一场血红的雨…

一道红线在水潭中迅快远去。

而鬼失惊的右肩亦被量天尺洞穿,痛澈心肺…

一个照面,胜负已决。

两大杀手,两败俱伤。

鬼失惊凝立瀑布前,也不包扎伤口,惘然不语。

这么精心的布局,毕竟还是被虫大师逃了。

他唯一的误算,就是六语为虫大师不计生死的硬挡了他蓄势良久一招绝杀。

他唯一的失策,就是他对敌时算好了一切的天时、地利、武功、经验…

却忘了还有…人性。

那份忘情赴义的气吞山河…

那份舍身取义的豪侠血性…

他确信虫大师身中毒来无恙的“龙井穿”,再加上自己那一掌,至少三个月中绝不能再与人动手,可是直到适才虫大师命悬一线,也没有使出他最可怕的那个武器,那个让将军深忌的…影子。

鬼失惊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虫大师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四、十一席位、二个骷子、一声笑

秋天。

美丽而善感的季节。

最令人寂寞的是秋天的黄昏。

就像是一把剑,没有了光芒,没有了生命,然后在暗哑中等待黑夜的来临。

最令人惆怅的是秋天的落叶。

就像是一个攀登过顶峰的剑客,在无敌于天下后惘然折下的一段剑锋,然后在落寞中等待冬日的死寂。

就在这个晚秋的黄昏,余收言带着他的剑踏着满地的落叶慢慢走入了迁州城。

一阵轻风吹来,剑光一闪,飞舞的黄叶中却赫然有一片血红的树叶被穿在了剑上,余收言摘下那片叶子,喃喃道:“漫天落叶中,这是唯一的一片红了。”想了想,笑了笑,把那片叶子别在他衣领上,神情却活像别了一颗钻石。

“兄台满面风尘,何不坐下共饮一杯?”一间小酒店边坐着的一位白衫人突然发话。

余收言笑道,“我最喜人请客,却又最怕喝酒,这应该如何是好?”

那位白衫人年约二十七八,虽是坐在一间破旧的酒肆边,却浑不在意,一身白衣仍是一尘不染,仿若胜雪。“兄台剑非凡品,剑法更是难得一见,却只刺下一片树叶,实在可惜!”

“可惜?”余收言一哂,“世间万物,生命不论大小高低,均值得我尊重。而再好的剑却也只不过是一块顽铁,纵非凡品,在我眼里却仍及不上生命的高贵。”

白衫人眼中一亮,若有所思,“兄台出语不凡,花溅泪可有缘相识么?”

“花溅泪!”余收言仰天长笑,“好名字,却是凄婉了些。”

花溅泪亦是一笑,“家父自命风流天下,却害得我的名字也沾染了怜香之气。”

余收言问道,“见花兄人品亦是风流人物,却不知来此小城有何贵干?”

“江南三大名妓之临云小姐忽来迁州府,花某只想再睹风采。”

“哦!久闻临云小姐琴动天下,艳播四方,奈何身无寸金,你若想请我,不若请我去品茶观美。”

花溅泪以掌拍桌,“好!我与兄台一见投缘,区区小事自当尽力。只是如今时辰尚早,见你一身客尘,何妨先让小弟做个东道。”

余收言挺胸,朗然道,“我叫余收言,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么?”

“为什么?”

“哈哈,就是怕我言多有失呀!”余收言长笑中远去,“现在可不能让花兄看穿我的底细,不然就怕晚上无人来以金赎我了,我这便先去青楼中大吃一顿…”

花溅泪望着余收言渐去的身影,嘴上轻轻念着这个江湖上陌生的名字,面上泛起了笑意,对着余收言的背影传声喊道,“要见临云小姐你别忘了应该先找到‘宁公主’。”

晚风中,一面飞扬的蓝色旗上正书三个鲜红的大字——宁公主。

余收言差点便笑出声来。

原来“宁公主”并不是人,只不过是迁州府最大的一间花楼的名字,在这个小城中原本并不起眼,如今却因江南名妓临云小姐的来到竟然门庭若市。

虽还是黄昏时分,“宁公主”中已是灯光明亮,笙歌渐起。

他整整衣襟,大步走去。

余收言一身破旧,竟是被以貌取人的龟奴拦在楼外。

看门的龟奴斜睨余收言靴子上的一个大洞,“今日不比往常,临云小姐芳驾初临,你也想一睹芳容?今天席上可都是有来头的人物,你就别来出丑了。”

余收言也不动气,仍是笑嘻嘻地说,“我乃县知府刘大人的贵宾,你敢拦我?”

那龟奴半信半疑,却仍是不让余收言进去。

“哈,这位小兄弟是谁?刘大人你可认得吗?”

余收言抬头看去,发话之人三缕长髯,神情镇定,来人正是微服来此化名鲁秋道的水知寒,堂堂县知府刘魁和包扎着手腕的葛冲、手持剑柄的雷惊天以及真正的鲁秋道便在身边作陪。

“咄,何来冥顽村民,敢冒充我刘魁的贵宾!”

余收言面不改色,仍是一付笑嘻嘻无所谓的样子,先对水知寒一拱手,“这位可是就是鲁大人吗?晚辈余收言这厢有理了。”

水知寒眼望余收言,心中暗地揣咐。要知鲁秋道来此的消息虽然被将军暗暗传播出去,但江湖上所知之人却实在不多,这个貌不惊人满脸不在乎的年轻人却是从何而知。“余小弟不必多礼,你可知冒充刘知府贵客、藐视朝庭命官是何罪名吗?”

“鲁大人文采斐然,倜傥风流,小生不才,效颦大人说什么也要见见芳播天下的临云小姐,一时只好口不择言…”

水知寒面上不动神色,微一颔首,“余小弟既是同道中人,这便先请!”

余收言哈哈笑了一声,“鲁大人如此容人之量,收言心中已有数了。”也不客气,当先迈入楼中。

刘魁等人面面相觑,见水知寒不表态,也不敢作声,一并进入。

大厅中已摆下一圈十一个双人席位,除了余收言另有二人各座一席,看来是迁州府的大商贾,见刘魁到来忙一一起身施礼,刘魁介绍了众人,毫不掩饰水知寒化名鲁秋道的身份,而那真正的鲁秋道则化名左清。

余收言随便坐在一席中,狼吞虎咽,据案大嚼,众人都不禁微微皱眉。

余收言抬头笑道,“呵呵,小弟一路疲乏,不吃点东西一会见了临云小姐出乖露丑不要紧,却怕是连累了各位的雅兴。”

水知寒放声大笑,“余小弟言语有趣,做事不拘,我欣赏你!不过以余小弟如此人物来迁州想必不仅仅为了见一眼江南名妓吧!”眼中隐露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