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时光,昆明正处在大风暴的前夕,清廷的人,西南各省督抚的人,平南王、靖南王的使者,李来亨的部属,各方的人都在昆明勾心斗角地活动。吴三桂苦思无计,最后听了一个谋士之言,厚着面皮,遣使者带信到川滇边区,致函李来亨,要求弃嫌修好。李来亨和手下大将,密议三日,众论纷纭,有的说吴三桂是逼死“先帝”(指李自成)的大仇人,如何能够合作;有的说他既决心抗清,就大可联合一致。最后李思永一言而决,提出八个大字:“以我为主,先外后内。”上句意思是若和吴三桂联合行动,必须自己这边握着主动的大权;下句意思是,为了先对付满请,不妨把吴三桂的旧仇暂抛开一边。计策一定,李思永不惜亲身冒险,单枪匹马,前往昆明。

  书接前文。话说吴三桂见了李思永,满面堆欢,连连解释,李思永冷冷说道:“王爷不用多言,我们若是记着前仇,今日也不会到此。”

  吴三桂拍手作态,连声赞道:“是呀!所以我们都佩服李公子的度量!今日之事,该先驱逐胡虏出关。”凌未风听了,忽然唱起一段戏曲道白:“这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意思十分明显,讥笑旧日引清兵入关的是吴三桂,现在要驱逐清兵出关又是吴三桂。

  保柱双目喷火,按捺不住,大声喝道:“你这厮说什么?”凌未风嘻嘻笑道:“无聊得紧,唱唱曲儿。”吴三桂怕事情弄僵,干笑几声说道:“这位壮士真好闲情,不过咱们还是先谈谈正事。”接着他就说出一大堆督抚朝名字,并道:“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精忠也将在南方响应,我看除非义旗不举,一举大事必成。喏,这位就是平南王的使者。”说着指了一指金崖,金崖受宠若惊,躬腰说道:“我们都唯平西王的马首是瞻。”吴三桂瞪了他一眼道:“以后别再称我平西王了,我现在的官衔是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说罢又换过笑脸对李思永道:“贤昆仲一向以讨虏为己任,这回该没第二句啰!”

  李思永淡淡说道:“‘义旗’说得倒容易,只是这檄文可很难下笔呀!”凌未风突然又插口说道:“敢问这‘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是谁封的?若有人问起永明王的下场,大将军又该如何对答?”永明王是明朝的宗室,也是南明抗清的最后一支,永明王是吴三桂亲自追到缅甸,捉来绞杀的。凌未风这一当面嘲骂,吴三桂尚未作声,保柱已倏地拔出剑来,隔座刺去,李思永站起袖子一拂,拦在两人中间。吴三桂大叫“住手!”保柱涨红了面,硬将刺出的剑撤回,仍是怒目而视。

  李思永双手据桌,缓缓道:“大将军暂请息怒,凌大侠所言虽然冒犯虎威,却也不无道理!”吴三桂凝坐不动,阴阴沉沉地说道:“什么道理?愿见教于高明!”

  李思永道:“大将军既愿坦诚相见,必不以直言为罪,以大将军的身份,今日若仍以反清复明为号召,恐大有未便。名不正则言不顺,明朝断送在将军身上,天下共知,今日将军自称‘兴明灭虏’恐百姓难以信服!”

  吴三桂尴尬之极,满肚怒火,却又不便发作出来,眉头一皱,强忍问道:“然则公子又有何高见?”李思永坦然说道:“与其用‘反清复明’,不如用‘驱虏兴汉’,而且以大将军名义昭告四方,不如由家兄出面。”保柱怒道:“原来说来说去,却是你们想自己作主。叫我们替你们打江山!”李思永愤然道:“我只知择于天下有利者而为,只求能驱除胡虏,并不计较其他,也不避嫌退让!”

  吴三桂拂袖而起,干笑几声说道:“李公子确是直爽男儿,但此事一时难决,容改日再议如何?保柱,你替我送客!”给保柱打了一个眼色,便即带领两旁文武离开。

  保柱心领神会,端茶送客,此时大堂上除李思永、刘郁芳、凌未风三人外,便只有保柱一人。保柱端起茶杯,却只是作出送客姿态,并不陪他们外出,也没叫人带路。李思永只道是彼此言话冲撞,所以他们故意冷淡,心中暗笑吴三桂量浅;凌未风老于江湖,却是满腹狐疑。他走了十余步,回头一看,只见保柱一脸狞笑,凌未风大叫:“李公子留神!”保柱已在墙壁上一按,蓦然间“轰隆”一声,大堂中央的地面,突然下陷,凌未风施展绝顶轻功,身子一弓,箭一般朝保柱冲去,保柱双袖一扬,打出一套金杯,凌未风半空中身子蜷曲,一个倒翻,避过金杯,像大鹰扑下,朝保柱便抓。他来得疾如闪电,保柱刚自一怔,已给他冲到面前。保柱急得双拳如风打出。凌未风不闪不躲,一把将他抱住,两人一同跌下地牢。

  地牢里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凌未风一待脚踏实地,立刻嚷道:“刘大姐,你们都在这里吗?”角落里有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是凌大哥吗!我们都在这里。”凌未风放开保柱,循声找去。哪知保柱一脱身,劈面又是一拳,凌未风奋力格开,喝道:“你想找死?”保柱气呼呼的一言不发,霎忽之间,打出七八拳。

  凌未风刚才受了保柱几拳颇感疼痛,知道此人功力,不能小视,如何能让他再度打中,黑暗中展开八卦游身掌法,绕着保柱,乘隙进击,那保柱也煞是了得,听风辨形,拳势丝毫不缓,每一拳都是打向凌未风的要害,就像周身长着眼睛一样。

  凌未风知道他打的是少林罗汉拳,讲究的是势劲力足,招数迅捷,不能硬接。他叱咤一声,双掌翻翻滚滚,专从“空门”进扑,把一双肉掌,当成三般兵器使用,右掌劈按擒拿,如同一枝五行剑,左掌掌劈指戳,如同单刀配上点穴撅。保柱在黑暗中,只觉掌风呼呼,凌厉之极,而敌人每一招数,又都是向自己穴道打来,不禁大骇,心想,这凌未风果然名不虚传,在黑暗之中,认穴还是如此清楚!

  李思永、刘郁芳在暗黝里听噼噼啪啪的拳掌声,打得十分热闹,也不知凌未风和什么人打,只是听得两方的拳声掌声,竟似功力悉敌。

  李思永道:“刘姑娘,你带有火熠子吗?”火熠子是江湖人随身携带的物件之一。刘郁芳给他提醒,应了一声,将随身火熠子亮起,走近一看,凌未风见了火光,瞧见刘郁芳缓缓向自己走近,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掌按指戳之中,猛的飞起一腿,把保柱踢倒地上。保柱懒驴打滚,一翻身,亮出折铁刀便斫,凌未风掌势一引,又再起一腿,正踢中保柱手腕,折铁刀凌空飞起,凌未风赶上一步,啪的一掌打在保柱背上,把保柱再度打翻,右脚照腰眼一踩,喝道:“你这厮还想打?”保柱给他踩着“涌泉穴”,只觉百骸欲散,痛彻心脾,嘶哑叫道:“你把我杀了吧!我死了,你们也不能活。”凌未风听了眉头一皱,把脚抽开,一脚把他踢过角落,喝道:“谁耐烦杀你!”凌未风正待和刘郁芳相见,忽听得周围有潺潺的流水之声。

  凌未风苦笑道:“这是水牢!”保柱躲在角落哈哈大笑。李思永心头火起,将他一把提起,伸出窗外在水中一浸,保柱一向生长在云贵高原,从未下过水,给这么一浸,登时杀猪似的惊叫起来。李思永浸了几浸,再将他提起,笑道:“看你还嚷?”这时外面水声忽然停止,有人大叫道:“请李公子答话!”

  凌未风从刘郁芳手上火熠子所发出的火光中,看出这座水牢只是木板砌成,造得并不坚固,窗户虽然用粗大的铁枝相间,也容易拗断,只是屋子外全是水,又是深藏地下,就是毁了这座屋子,也插翅难逃。他挨近窗户,攀着铁枝大声喝道:“什么人?”外面的人倒很能分辨口音,又是大声喝道:“不要你这厮插嘴,叫李公子出来。”

  李思永缓缓走到窗前,朗声说道:“你们王爷想的好计谋,只可惜你们就弄得死我们几个人,也弄不死我们十万兄弟!”外面的人声调一变,温语劝道:“王爷岂敢怠慢公子,只是公子也太执拗了,王爷的意思,想公子修函令兄,请他出兵湖北,我们两家仍结盟好!公子如肯答允,立刻便可出来!”李思永知道他们想以自己作人质,让自己这一支军队,替他先打硬仗,好让他从中取利。冷冷一笑,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你们若有诚意抗清,那就得马上改番号,易服饰,奉大顺正朔,至于吴三桂这厮,纵不自杀以谢国人,也当交出兵权,从此退休!”外面的声音寂然不响,水声又哗啦啦的响了起来,快要浸到窗口了,李思永恰然自若,不住冷笑,忽然间水声又告停止,水牢牢顶忽然揭一个大洞,有人把一篮食物吊下来,传声说道:“请李公子进餐。”

  刘郁芳对食物看了一眼,不敢动手。凌未风一把接了过来,大吃大喝,笑道:“他们此刻还不敢下毒!”说罢看了保柱一眼,将一份食物抛过去,保柱心念一动,竭力喊道:“上面不要再吊食物下来,我饿得起!”李思永飞起一脚,把他再踢一个筋斗,他还是恶毒地笑着。保柱料定,在这种形势之下,他们互相要挟,吴三桂不敢杀他们,他们也不敢杀自己,乐得大家挨饿,到饿得慌了,不怕他们不就范。而且他算定,如果大家都饿得晕软无力,外面的武士,就敢闯进水牢,那时自己当然可以逃出他们的掌握。

  经保柱这样一嚷,上面果然停止供食了。一连过了四天,大家都已饿得发慌,凌未风忽然生起病来,全身痉挛,抖个不住,刘郁芳也虚弱无力,慢慢挪近他的身边,执着他的手,凄然地望着他!虽然是在黑暗的水牢,凌未风也能从她晶莹的眸子中,感到一份凄冷。他感到心灵的颤栗,与心灵的痛苦比较起来,他身体的痉挛真不算得什么一回事了,虽然身体的痛苦也在折磨着他。

  刘郁芳挪近身子,执着他的手问道:“未风,我们都恐怕不能活着走出去了!答应我,你能够告诉我实话吗?”凌未风将手挣脱出来,又习惯地绞扭着手指,喟然叹道:“如果确知我就要死的话,在临死前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刘郁芳屏息呼吸,一见他绞扭着手指,突然又把他的双手握着,用一种突然爆发的、又好像自言自语的声调说道:“你生平曾干过一二宗真正残酷的事情吗?如果你干过,你就知道这要比死还难受!我杀死的那个童年朋友,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遗憾终生。但如果他像你那样,没有死去,只是跑到远远的地方去,而他又一生恨着我,那么我就不止是遗憾而将是每一个白天和每一个黑夜,都处在恶梦中,在梦中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就像这个水牢一样 ……”

  凌未风痛苦地回答道:“你说得已经够残酷了!我但愿你那位朋友还是死去的好,活着回来,恐怕真是更残酷的。啊,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童年是怎样的,是吗?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但有时也还会回忆起小孩子时候是怎样的,是吗?”

  刘郁芳用一种期待的眼光望着他,低声道:“你说吧!”凌未风再度将手挣脱出来,又绞扭着手指说道:“我的母亲很爱我,但有时她也很严厉。有一次有个大孩子欺侮我,我把他打了一顿。我的母亲责备我,我觉得很委屈,我突然偷偷地离开了家,躺在附近的山顶,在那里想:母亲一定以为我死了,这时候她一定在哭泣了。这样的想着想着,孩子的心好像是既感到快意,又感到凄凉……啊!郁芳,你在笑还是在哭了?你感到这个孩子想法很可笑吗?”

  刘郁芳哽咽道:“你为什么要折磨你所爱的人呢?”凌未风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那时大约是觉得母亲这样爱我,就不该不问青红皂白责备我,孩子气的想法常常是这样的,是吗?”刘郁芳呼吸迫促,第三次将他的双手握着,说道:“可你现在不是孩子了!”凌未风忍受着痛苦,故意笑出声道:“我不是说我们的事。当然我不是你那个朋友。不过我想他也许有过这样孩子气的想法,而且如果他像我那样,很小的时候,就跑到寒冷的异乡,啊!我忘记告诉你,我常常突然发生痉挛症,就是小时候在寒冷的异乡造成的。我想你的朋友如果像我那样,假如他是活着的话,他想起来也许会发狂的!”

  刘郁芳突然紧握他的双手,以充满绝望的声音说道:“真的一点也不能原谅吗?”凌未风忽然低低地说道:“我想是可以原谅的……”话未说先,忽然水牢上面吊下一个人来。

  李思永虽然饿了几天,却也还能走动,这时见上面吊下一个人来,忙迎上去问道:“什么人?那人披着一件斗篷,遮过头面,一言不发,缓缓走来。李思永等他走近身边,猛的伸出右手,一把捻着来人脉门,拇指食指紧扣在“关元穴”上。李思永虽然久饿之后,气力不佳,但点穴功夫到底还在,“关元穴”又是三十六道大穴之一,要是常人被这样一扣,马上就得软瘫下来。可是来人只轻轻“咦”一声,李思永只觉捏着的是一堆棉花,软绵绵的无从使力,心中人骤,这正是内家最上乘的闭穴功夫,便是李思永也只一知半解。心想:如何吴三桂府中,竟有如此人物?

  来人“咦”了一声之后,忽然凑近李思永耳边说道:“公子别慌,我绝不会加害于你。你别叫嚷,只请你悄悄告诉我,有位凌未风是在这里?”李思永面红耳热,忙把捏着他的手放开,向凌未风躺处指了一指,来人双眸一亮,就向凌未风走去。

  刘郁芳正自心如醉,有人进来,她也浑如不觉,仍是紧紧握着凌未风的手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是不是说可以原谅?那么你是……你是那个人吗?”凌未风突然挣扎着又把手脱了出来,推开了她,轻轻说道:“有人来了。”刘郁芳茫然坐在地上,被凌未风这么一推,方始如梦初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站了起来,向来人一掌打去。来人轻轻一闪,刘郁芳收势不住,身向前倾,来人将她扶住,在她耳边说道:“侄女,你醒醒!是我来了!我给你治病!”说了两遍,刘郁芳才听出那人的声音,忽然“哇”的哭了出来。

  来人武功深湛,练就一双夜眼,他朝刘郁芳面上一看,又朝躺在地上的凌未风一看,轻轻地拍着刘郁芳肩膊说道:“你别心急,我先给凌未风治病。”他只道刘郁芳是受不住苦楚而哭出声来,却不知她另有心病。

  提到凌未风的病,刘郁芳倒清醒过来了,哽咽道:“叔叔,我不要紧,你先看看他吧,我并不是心急……”她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来人非常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就蹲在地上,替凌未风把脉。

  凌未风这时也看出了来人是谁,正想张口招呼,来人却摆了摆手,示意叫别嚷。把脉之后,来人自怀里取出一支尺余长的银针,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把凌未风的外衣脱掉,忽然用针在凌未风身上乱刺。李思永见状大惊,急忙喝道:“你做什么?”来人取出银针,解掉凌未风外衣时,刘郁芳已把头别过一边,这时见李思永欲上前拦阻,急忙伸手拦道:“他是替凌未风治病!他是神医!”李思永见银针刺入凌未风背脊,几没入一半,凌未风却若无其事,一声不嚷,这才半信半疑。

  过了半晌,凌未风“哟”的一声叫了起来,来人将银针抽出,笑道:“好了,好了!”凌未风霍地翻身坐起,纳头便拜,赞道:“针灸神技,名不虚传!”李思永愕然回顾,只见保柱也行了近来。

  凌未风见保柱行近,突然骈指一点,正正戳中保柱腰间的昏眩穴,保柱未及出声,已倒在地上。来人向水牢上面一指,李思永抬头上望,隐约可见水牢上火光闪映,人影绰绰。来人忽然大声说道:“李公子,王爷好意命我替你们治病,一心仍欲结盟,公子又何必如此强硬!”说罢,随即悄声说道:“公子快唱双簧!”李思永聪明绝顶,心领神会,随即大声喝道:“医者闭口!治病之劳,理当感谢,若谈大事,岂是你可插言!”来人叹了口气,又故意大声唠叨,李思永声调转温和,说道:“我愿结交你这样一位朋友便是了,但你若替吴三桂这厮说客,可是白费心神!”来人又重重叹了口气,牵动绳索,水牢上的人又把他吊上去了。

  凌未风与李思永相视而笑,随手解开保柱的穴道,笑道:“你想把我们饿死?你的王爷偏偏不听你的话。”话声未了,果然上面又把食物吊下来了,李思永等大吃大喝,却把骨头残余,丢给保柱,把保柱气得要死,白白陪他们饿了几天,结果上面又不依自己原来的计策行事。

  自此之后,那医生每隔两天,就下来一次,给他们四人都食了些补中益气的药茶,每次下来,都故意和李思永等大声说笑,到最后两天,上面的人影已没有最初的多了。

  十天之后凌未风等已完全复原。一日,那医生忽然飘然而下,一见面就大声嚷道:“快随着我走!”保柱惊诧之间,已被他一掌击倒,他使的是分筋错骨手法,把保柱弄得全身麻软,跟着随手在药囊中取出一把匕首,向刘郁芳道:“借你的锦云兜一用!”李思永知道用意,将缠在腰间的流星锤解下,递给他道:“这个比锦云兜更合用!”医生赞道:“李公子真是解人!”手中匕首向上一掷,插在十余丈高的石壁上,用力一跃,宛如大雁腾空,右掌在匕首上一按,左手一撤,流星锤朝下面一晃,刘郁芳一跃数丈,刚刚握着锤头,那医生用力一挥,刘郁芳凌空飞起,借着这一挥一送之力,飞身脱出水牢。

  医生这手名叫“金刀换掌”,原来自牢底至上空有三十余丈高,以他的功力,虽然不藉匕首,也可在石壁上换掌飞出,但他料刘郁芳未必有如此功力,因此才用匕首来支持身体的重量,以绝顶轻功,将刘郁芳送出水牢。跟着李思永也以同样的方法飞出。第三个轮到凌未风,他把保柱夹在胁下,不接飞锤,平地拔起,跃到十余丈高之处,用足尖一点石壁,换势再起,那医生赞道:“好轻功!”收起飞锤,随同他一同跃出!

  出了水牢,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武士,不问而知是这怪医生用重手法点倒的了。只是刚才在水牢下丝毫不闻打斗之声,可以想见他动手的迅速。用重手法点穴不难,难在他俄顷之间,将这些人完全制服。

  李思永好生敬佩,以前在水牢中看不清楚,现在光亮之处,只见这医生童颜白发,长须三绺,飘飘若仙。李思永正欲请问姓名,刘郁芳已笑道:“以前在水牢中不便说给你知,他就是我的师叔傅青主先生!李思永“哦”了一声,欣然说道:“原来是终南派老前辈,怪不得武功如此精纯!”正待施礼,傅青主一把将他拉住,微微笑道:“这里不是叙话之地。快随我走!”

  傅青主对于王府的道路似乎很熟,带领众人,上了瓦面,直向后园奔去。正奔跑间,凌未风挟着的保柱忽然大喝道:“孩儿们还不出来!”猛然间,下面暗器如飞蝗般打上,凌未风怒喝一声:“你找死!”右臂用力一挟,保柱登时痛得晕了过去。他游龙剑早已出手,左臂一抡,舞起一圈清光,把那些暗器碰得满空乱飞,如同洒下了一天花雨。下面的暗器还是不断打来,这时李思永也已舞起流星锤,那些钢镖蒺藜之类较有份量的暗器,给飞锤碰着,发出一溜溜火花,在高空激荡,十分好看。傅青主应付暗器的方法更是特别,只见他挥动双袖,或拂或接,任是暗器纷纷攒击,也奈何他不得。

  凌未风趁李傅二人碰接暗器之际,宝剑入鞘,随手探出几枝飞芒,大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双手一扬,几道乌金光芒,电射而出,下面连声惨叫,几个武土给飞芒对胸穿过,登时了结。一阵大乱,傅青主已率众越过几重瓦面,直奔后园。

  这时保柱己悠悠醒转,李思永在后面,见他虽然被凌未风用力挟着,却是一面狞笑。心念一动,忽见前面呼的一声,一股烈焰,迎面喷来,众人知道这种硫磺火焰十分厉害,急忙四下走避,猛然间前后左右都射出这种火焰,而且都是向凌未风扫来,宛如几道火龙,要将凌未风吞噬。凌未风怒吼一声,飞身一晃,“一鹤冲天”,在火光中凌空而起,扑下花园,在地面上和身一滚,将身上的火星扑灭,而保柱也给摔出几丈之外,头面都给火焰灼伤。他一脱出凌未风掌握,立刻从武士手中,夺过一条杆棒,像发狂的狮子一样,率领武士上前包围,真是名不虚传的一员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