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没有了么?要是易兰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一定笑不出来。

 

  凌未风被迫服下的麻药乃是大内秘方制炼,饶是他功力深厚也还未能恢复体力,只好在马方家里再住两天。

 

  易兰珠记挂着张华昭,第三天一大清早,她因为睡不好,索性就起来了,她在院在里散步,看见凌未风的房间里还有灯光,就走过去敲窗问道:“凌叔叔,你一晚都没睡觉吗?你是要和刘大姐上天山看雪的,怎能这样?”

 

  凌未风打开房门,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想写一封信,所以比你早起来罢了。”

 

  易兰珠怔了一怔,说道:“写信,寄给谁?”

 

  凌未风道:“信已经写好了,这封信我还请你给我送去呢,你进来吧!”

 

  易兰珠恍然大悟,说道:“是写给刘大姐的?”易兰珠嘻嘻一笑,说道:“你们同住在一个地方,还有话不好说吗?还要写信?”蓦地想起,男女之间,有些话的确是不便当面说的,心中暗笑凌叔叔脸皮太薄,便道:“好,我懂了,我给你送给刘大姐就是了。”

 

  她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推开刘郁芳的房门,便即笑道:“大姐,我给你送情书来啦,你拿什么谢……”话未说完,忽地笑不下去了。

 

  她睁大了眼睛,房间里哪里还有刘郁芳?但桌上却有一封信,旁边还有一张字条:“兰珠,我走了,这封信请你替我交给凌叔叔。”

 

  易兰珠莫名其妙,只好拿起那封信,又再回去找凌未风。不料凌未风也不见了,见到的只是马方。马方扬着手中的一张字条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凌大侠留字给我,说是甚为抱歉,他不能和我细说因由,竟然不辞而行了!”

 

  易兰珠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唉,他们二人也不知为什么要玩捉迷藏的游戏?”

 

  马方道:“捉迷藏?”

 

  易兰珠扬起手中的字条,说道:“你大概还未知道吧!刘大姐已走了!”

 

  两人相对黯然,半晌,马方说道:“好在还有个好消息,清兵已经走了。”

 

  易兰珠道:“好,那我也应该走了。”她藏好两封信,走出马家,心中隐隐猜到几分,暗自想道:“但愿昭郎不要躲避我才好。”正是:

 

  心底创伤难复合,深情未变却寒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生死茫茫 侠骨柔情埋瀚海

  恩仇了了 英雄儿女隐天山

 

  回头再说那天晚上的事情。群雄分批搜宫,黎明之前,会合一起,不但易兰珠不见了踪迹,连刘郁芳也失了踪。傅青主道:“允禔大军环伺,黑夜之中他们不敢动手,我们必须在黎明之前冲出城去。我留下来接应,指挥脱难之责,只好偏劳李公子了。”桂仲明道:“我也想留下来等候凌大侠。”傅青主摇摇头道,“不行!你忘了我们与武当派掌门人玄真之约了吗?”张华昭道:“那么我留下来陪伴师叔如何?”傅青主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留下来还有道理。”当下与李思永挥手作别,与众人匿居一个小喇嘛寺中。

 

  李思永当年曾指挥过十万大军,自是大将之才,当下将三千健儿分为三队,一队佯攻东门,一队埋伏接应,一队殿后,待吸引清军主力转移后,突然后队改为前队,扑攻西门,清军追来,伏兵四起,黑夜之中,以少作多,更兼群雄个个武艺高强,清军不知虚实,又要分一队人去布达拉宫救火,竟给李思永率众安全撤出城外。

 

  这支人马,人强马壮,脱险之后,疾驰数天,已到边境。时值黄昏,李思永登高一望,见炊烟稀薄,“咦”了一声道:“清廷边境大军已撤,不知何故?”当下轻易冲过封锁,不到十天已回至喀尔沁草原,一路未遇敌军,问起来时,才知清军进驻了回疆几个大城之后,康熙因畏塞外苦寒,前几天已班师回朝。

 

  桂仲明屈指一计,玄真道长天山之约将届。

 

  于是和冒浣莲先回到南疆,去请示飞红巾,哪知飞红巾也在早两天单身上天山去了,冒浣莲说道:“我看这事有点溪跷,飞红巾不迟不早,恰巧这个时候也上天山,必有缘故,我们不如留下书信,若凌大侠和兰珠妹妹回来,叫他们也上天山。”桂仲明一切都听冒浣莲的意见,自然照办。

 

  过了半个多月,两人已到天山的骆驼峰下,冒浣莲道:“你不记得在这里遇见辛龙子的事了吗?不料今日重来,这位怪侠已撒手尘寰,峰顶只留下他师父的骸骨了。”桂仲明道:“我也想不到竟然成了卓大侠的隔世弟子,只不知掌门师叔肯不肯允我列入门墙?”话声未了,忽听得骆驼峰上传出怪啸之声,跟着是叱咤追逐之声,骇人心魄,刹那之间,磨盘大的雪块自山顶飞滚下来,站立之处犹如地震!和当日初到骆驼峰遇辛龙子的情形颇为相似,只是比当日更为骇人。桂仲明道:“难道上面还有一个辛龙子?”恃着艺高胆大,拖冒浣莲冲上山峰。

 

  且说玄真为了宝典(达摩秘笈)归宗,和迎葬前辈掌门人骸骨的大事,率领师弟玄通、玄觉、师妹何绿华夫妇,以及后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七大弟子,登上骆驼峰,等见桂仲明。哪知桂仲明还未见到,却见了一件怪事。

 

  玄真等刚上到峰顶,便听得一声怪啸,其声甚远,却入耳尖锐,玄真悚然一惊。怪啸一声接着一声,有的如空山猿啼,有的如小儿夜哭,有的如狼嗥狮吼,有的如夜鸦厉鸣,诸声杂作,显见来者不是一人,但眺望下去,却又不见影子。玄真骂道:“这是何方妖孽?胆敢吓唬道爷?”仗着人多势众,迳自扑入辛龙子昔日藏身的石窟。

 

  石窟中“嗤”的一声冷笑,玄真拔剑在手,大喝一声,率众入内,何绿华亮起火折,忽然惊叫起来,石窟内有石块砌成平台,平台上一具骷髅,瘦骨磷峋,头面完好,竟是大侠卓一航的尸体,但卓一航生前身高六尺,俊朗异常,而那具骷髅看来不到三尺,活象一个小孩子的尸骸。骷髅旁盘膝坐着一个白发老妇,分明是白发魔女!何绿华二十余年前,到回疆探卓一航,被白发魔女驱逐,至今想起,犹自胆寒!退后一步,横剑叫道:“白发魔女,你我无冤无仇,卓大侠已身死,今日我夫妇远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白发魔女垂手闭目,纹丝不动。玄真偶然抬头,只见峭壁上有三行大字,左右两行是:“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撤寒心!”正中一行是:“谁敢移动我二人骸骨,不得生出此门?”个个大字入石数分,荒山峭壁,显然不是人工所凿,而是白发魔女用指头划出来的。玄真虽是武功深湛,也不禁吓了一跳。猛然间洞内一阵阴风,火折熄灭,有人阴恻侧地冷笑道:“你们真敢来此?”何绿华惊叫一声,托地后跳,玄真拉着两个师弟,大叫“急退!”反身跃出洞外。

 

  白发魔女昔日武当斗剑,力挫四大长老,剑伤白石道人,武当派至今认为奇耻大辱,然而又为白发魔女声威震慑,阴风一起,个个心慌,跳出洞外,惊魂方定,只见洞中走出一个女人,虽然白发盈头,却是容颜艳厢,何绿华嘘口气道:“飞红巾,原来是你!”

 

  飞红巾左手持鞭,右手仗剑,扬声喝道:“你们是何等样人?胆敢窥伺我师父金身!”原来白发魔女百岁大寿之日,得张华昭送匣传花,心感卓一航死生不渝之情,寻至骆驼峰石窟,掘出卓一航遗体。卓一航生前颇爱自己的容颜,因此死时命辛龙子用怪药炼过尸身,身体缩小,骨骼完整,栩栩如生。白发魔女恐自己死后,仇人来劫夺骸骨,因此才叫飞红巾上山,要徒弟将她和卓一航合葬。刚才那阵阴风,就是飞红巾做的手脚。

 

  玄真见来人不是白发魔女,松了口气,长剑一指,朗声说道:“我们武当派前来迎接前辈掌门人的骸骨回山,谁管你的什么师父!”飞红巾“哼”了一声,长鞭浑动,僻啪作响,冷然道:“不行!”

 

  玄真怒道:“我们武当派的家事,容你来管?”飞红巾冷笑说道:“家事,家事,你们武当的人少管闲事,卓大侠和我的师父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卓大侠远走天山,和你们武当派早已恩断义绝。遗书要和我师父合葬。你们胆敢动他的骸骨,先请吃我一鞭!”玄真勃然大怒,长剑一指,七大弟子个个争先,眼看着就要动手。忽然山下怪声大作,飞红巾变色道:“你们要命的快走,这是西域三妖来了!”

 

  西域三妖各有独门武功,大妖桑乾,炼的是七绝诛魄剑,剑尖有毒,见血封喉;二妖桑弧,炼的是大力金钢杵,外家功力,登峰造极;三妖桑仁,炼的是阴阳劈风掌,中了掌力,五脏震裂。三人昔日横行西域,因为所炼的功夫阴狠毒辣,所以被称为“三妖”。白发魔女到了天山之后,不许三妖在回疆立足,三妖不是她的对手,直被赶到西藏。三十年来,销声匿迹,如今探听得晦明禅师和卓一航都已去世,白发魔女也久已不见露面。因此率领徒众,先上北高峰,想偷晦明禅师和卓一航的拳经剑诀,然后再斗白发魔女。

 

  玄真是一派掌门,深知西域三妖来历,面色大变,顾不得再斗飞红巾,急叫众弟子首尾相联,围成一圈,说时迟,那时快,怪声瑶曳长空,倏地停止,西域三妖和他们的十多个党徒,已到了山顶。见玄真等围成一圈,连声狞笑,不分皂白,凶神恶煞般地直杀过来!

 

  玄真知道三妖无可理喻,屏气凝神,哪敢打话,长剑往外一封,将大妖的诛魄剑挡着,大妖喝声“来得好”,毒剑一振,双剑反弹出去,三妖桑仁阴恻恻地笑道:“卓一航哪里请来这批杂毛给他守尸!”双掌疾发,玄通大叫一声,方便铲竟给震飞,玄真身躯一沉,大妖桑乾的毒剑往下一扫,剑锋已自沾衣,飞红巾突地长鞭一卷,疾如闪电,缠向桑乾手腕,桑乾身躯霍地一翻,闪了开去。

 

  玄真死里逃生,叫声“好险”!二妖的大力金钢柞,一招“横扫千军”,雪崩风起,七大弟子纷纷走避,摆好的圆阵,登时破了!何绿华轻功超卓,腰劲一提,身子凭空拔起一丈多高,凌空一剑,刷的向二妖肩头刺下,三妖赶来一抓,竟来硬抢何绿华的宝剑,飞红巾劈面一鞭,短剑直抢进来,三妖一抓抓空,大妖急忙过来挡住。

 

  玄真、飞红巾、何绿华和三妖恶斗之际,七大弟子和玄真的两个师弟,也和三妖的党羽动起手来。骆驼峰上叱咤追逐,怪啸不绝。二妖桑弧的大力金钢杵左荡右决,武当派弟子一给碰着,无不虎口麻痛,两个功力稍低的,手中长剑已给震飞!

 

  恶战中玄真、飞红巾、何绿华三人尚可抵挡,玄通玄觉和七大弟子却险象环生,二妖桑弧,舞动金钢柞,打得雪崩石裂,凶猛异常。玄真虚晃一剑,让飞红巾填上空位,接战大妖桑乾,自己挺剑来斗桑弧,运足功力,堪堪抵挡得住。三妖桑仁猛发数掌,把何绿华迫退,虎吼一声,凌空一跃,忽然向玄真抓来,玄真身形急闪,桑弧的金钢杵,呼的上声,拦腰扫到,玄真武功再高,也挡不着两妖环击,闪避中长剑被桑仁一手抓去,玄真暗叫:“我命休矣!”连连后退,竟给迫至岩边。

 

  何绿华、玄觉见状大惊,双抢过来,把桑仁拦着,桑弧一杵向玄真头颅撞去,玄真不顾生死,凌空跃下,忽觉腰际被人用力一托,又给带上峰顶!

 

  桑弧一杵将玄真迫下了骆驼峰,正自得意,忽见一个黄衫少年带着玄真再跃上来,怪啸喝道:“你这小子也来送死!”呼的一声,运大力金钢手法,又是一杵扫去。那黄衫少年舌绽春雷,猛然一声大喝,喝道:“你敢欺我师叔。”双手握拳,脚尖点地,疾如飞箭,迎前上去,看看就要给杵撞上,黄衫少年猛然右手一抖,一道白光,电射而出,桑弧陡然一震,金钢杵竟然断了一截!这黄衫少年正是桂仲明,他的腾蛟宝剑至柔至刚,桑弧冷不及防,吃了大亏,气得将半截金钢杵丢在地上,用大力金钢手,空手硬抢桂仲明的宝剑。

 

  这一来形势倏变,桂仲明宝剑在手,怪招浪涌,变化无方,桑弧合了几个党羽之刀,才堪堪抵敌得住。玄真拾起长剑,再加入战团,和三妖扫得十分激烈。

 

  但饶是如此,还只算刚刚拉平,三妖党羽较多,又各有独门武功,若以单打独斗来论,飞红巾尚能稍占上风,玄真则仅能自保,玄通玄觉和大弟子与三妖党混战,则有进有退,紧密互缠。

 

  正剧斗间,山腰出现二条人影,捷似灵猿,攀登直上,为首的是一个少女,扬声叫道:“冒姐姐,别慌,我们来了。”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易兰珠,跟在她后面的是傅青主和张华昭。原来她本是要回天山的,在找到张华昭之后,便即启程。傅青主与冒浣莲情如父女,他记挂冒浣莲,大事既了,遂也与他们一道,同上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