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成天挺被韩志邦点了穴道,仗着武功深湛,暗中运气行血,过了一个时辰,早已解开。张华昭挥动凌未风赠他的降龙宝杖,硬接敌招,成天挺铁笔“横架金梁”,往上一托,张华昭虎口发痛,成天挺也觉对方兵器坚硬异常,怔了一怔,周青已是退而复上,刘郁芳亦已从侧面助攻。成天挺是清宫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力战三人,绰有裕余,但宫内火光冲天,杀声震地,他不知外间虚实,确是不敢恋战,双笔斜飞,冲开一条出路,拔足飞奔,三人中刘郁芳武功较高,不假思索,施展轻功,随后急道。张华昭叫道:“刘大姐,穷寇莫追!”刘郁芳只道韩志邦是成天挺杀的,满怀悲愤,竟毫不顾虑成天挺武功比她高出许多。一心只为良友报仇,对背后喊声充耳不闻。

  跑了一阵,成天挺铁笔在墙上一点,暗门出现,刘郁芳不假思索,也跟着进去。成天挺哈哈大笑,随手转动机括,把暗门关上,他正是想诱刘郁芳进来,好擒着她作为人质。

  黑暗中成天挺铁笔一冲,刘郁芳用无极剑“乘龙引凤”的招数,把判官笔粘至外门,成天挺左笔一抬,双笔一夹,把刘郁芳的青钢岁夹住,喝声:“撤手!”刘郁芳虎口酸麻,青钢剑应声堕地!急急往前一跃,成天挺伸笔一探,黑暗中认穴点穴。刘郁芳突然反手一扬,一道蓝光在甬道上空嗤的一声爆炸开来,成天挺吓了一跳,急忙飘身闪过,刘郁芳的蛇焰箭是武林中的一种独门暗器,含有硫毒,着物即燃,见伤即钻,深入皮肤,十分厉害。甬道狭窄,趋避艰难,成天挺武功虽高,也心存戒惧。两人在甬道中追逐,刘郁芳被迫到急时,就是一支火箭,成天挺或展轻功避过,或运掌风打灭,仍是穷追不已。

  两人在甬道中越进越深,蓦然间,刘郁芳发现蛇焰箭已经用完,心中大急,成天挺又已追至背后,她反手一扬,叫声“看箭!”成天挺本能地往旁一闪,却不见火光飞出,哈哈大道:“刘郁芳,你还有什么伎俩,还不赶快投降!”黑暗中蓦地有人接声叫道:“刘大姐,是你吗?”成天挺铁笔往外一穿,已到刘郁芳背后,忽然手腕一震,“丁当”一声,判官笔竟被荡开,来人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黑暗中星眸炯炯,似是一个少女。

  刘郁芳大喜道:“你是兰珠妹妹?”成天挺武功深湛,黑暗中亦可辨物,这时也认出了轮廊,喝道:“你这女飞贼好大胆!你不怕再坐一次天牢么?”一晃身,躬腰猱进,左辨判官笔斜点面门,易兰珠微一侧脸,成天挺这招本是虚招,左手一撤,右手判官笔往外一穿,倏地横身,照易兰珠的中盘“云台穴”便下重手!易兰珠一闪闪开,短剑往下一沉,斜削肩臂,顺斩脉门,这是白发魔女的独门辣招之一,成天挺蓦觉冷气森森,大吃一惊,陡然往后一滑,抡双笔旋身盘打,好不容易才将这招化开!易兰珠一面发招,一面问道:“刘大姐,你没受伤吧?”刘郁芳道:“没有。这人是杀死你韩叔叔的凶手,不要放过!”易兰珠一记辣招把成天挺迫开,把游龙剑解下,掷给刘郁芳,道:“这是楚昭南的游龙剑,你拿去!”

  刘郁芳急忙问道:“楚昭南那贼子怎么了?”易兰珠淡然说道:“我把他杀掉了!”她说得甚为平静,好像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成天挺听了,却如晴天霹雳!稍一定神,心里将信将疑,暗道:这女娃子剑法虽属不凡,却如何能把楚昭南杀掉?还抢了他的宝剑。易兰珠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慢,骤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臂“金雕展翅”,宝剑下斩敌人中盘,手法迅疾无伦,成天挺身经百战,微噫一声,双笔一分,左手判官笔抡下来。照短剑一划,就手往外一挂,横身进步,右手笔“仙人指路”,居然在黑暗中,探穴位,寻穴道,直奔易兰珠的“华盖穴”。易兰珠捏剑诀一指敌人脉门,利刃挟风,以攻为守,断玉剑反击敌腕,成天挺老练巧滑,判官笔才发便收,蓦然变招,双点易兰珠两胁的“太乙穴”,这一招虚实莫测,狠毒异常。不料易兰珠剑法,更是神妙,脚下纹丝不动,身体陡缩尺余,恰恰把判官笔让开,未容他收招变招,道声:“着!”断玉剑寒光一闪,反展剑锋,虎口向外,疾如骇电,刷的一剑,刺到面门,成天挺双笔拄上一崩,易兰珠腕子往里一合,短剑翻成阴把,青光再闪,锐风斜吹,从敌人右肩翻下来,截斩右肋。成天挺双笔已全封上去,急切间哪里撤得回来?迫得也走险招,仗着几十年功力,不迫不闪,双笔一晃,以攻为守,猛扑易兰珠中盘,左点“期门穴”,右点“精白穴”,力猛招快,易兰珠不想两败俱伤,为势所迫,斜身侧步,避敌正锋,微一让身,成天挺借势收招,踊身一纵,斜窜出一丈以处,正想奔逃,猛然斜侧里青光一闪,成天挺举笔一迎,强弩之末,力量大减,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蓬飞,笔尖已给削掉,而来人也给震跌尘埃。

  易兰珠一掠而前,急忙叫道:“刘大姐,待我来收拾这厮!”趁成天挺一怔之际,抢在两人中间,宝剑一挥又封住了成天挺的去路!

  刘郁芳那剑用了十成力量,不料仍给震跌,只好横剑观战。成天挺笔尖被削,认出了刘郁芳的宝剑正是楚昭南的那把游龙剑,脑门轰的一声魂飞魄散。看来易兰珠所说非虚,楚昭南真的给她杀了!双笔飞舞,左右乱窜,急着觅路欲逃。他若不慌逃,还可与易兰珠缠斗许久,他这一想逃,心神分散,如何挡得住易兰珠妙悟通玄的山天剑法?再斗了二三十招,易兰珠又喝一声:“着!”嗨的一声,成天挺肋下中剑,脚步踉跄,往旁连退,刘郁芳趁势一剑削来,成天挺双笔给易兰珠一剑封住,无法抵挡,竟给刘郁芳削断手臂,再加一剑,送了性命。

  刘郁芳道:“好,韩大哥的仇也报了,咱们觅路出去!”甬道漫长,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两人走了许久,兀是找不到出路。

  忽听得有人叫道:“是成大人吗?快,快来!凌未风……”

  “啊呀,不对!怎么是,是……”

  这两个人是同时呼叫的,但也似乎是在同一时候被人击倒,跟着就是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了!

 

  原来在这甬道出口之处,楚昭南还设下埋伏,宗达?完真已经中了暗箭。但当那两名守卫上前看之时,一个被凌未风打断腕骨,另一个发现竟然是新立的“活佛”之时,宗达?完真趁他大惊之际,也将他击倒了。

  刘郁芳与易兰珠早已向着声音来处飞奔,她们来得正合时,把第三名跟着上来的尚未受伤的卫士杀了。周青随后来到,他为人谨慎,将那两名挣扎欲起的守卫各自补上一刀,全部了结。甬道里已经没有了敌人,这才放下了心。

  凌未风是被成天挺灌了麻药的,药力本来未解,刚才那一击,乃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他那深厚的武功底子发挥了奇迹般的潜能,但一击成功,他也好像“虚脱”一般,再也使不出半点气力了。

  刘郁芳抱着他颤声叫道:“未风,你怎么啦?”

  凌未风好像不相信眼前的现实,双眸半启,哑声说道:“刘大姐,当真是你?我……我不是做梦?”刘郁芳道:“当然是我,你咬咬指头,看痛不痛?”

  但凌未风却是连抬起头的气力都没有了。不过,他也无须用咬指头来证明不是做梦了。

  他看清楚了是刘郁芳,一口气松了下来,登时就晕了过去。

  易兰珠大吃一惊道:“叔叔怎么样了?”

  好在刘郁芳经验老到,虽惊不乱,一探脉息,说道:“他只是气力耗尽,慢慢会醒过来的。”

  此时她们才想起了躺在凌未风旁边的宗达?完真。

  刘郁芳充满歉意,替他拔出利箭,易兰珠给他在伤口敷上金创药,说道:“活佛,多谢你救了我的凌叔叔。”

  宗达?完真黯然说道:“都是韩大侠的功劳,他才是真正的活佛。”

  刘郁芳内疚于心,歉意更深,眼泪禁不住一颗颗而下。宗达?完真说道:“你们赶快出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易兰珠道:“你呢?”

  宗达?完真道:“我留在这儿。”

  刘郁芳抹掉眼泪,连忙说道:“那怎么行?”

  宗达?完真没有回答,却忽地问道:“楚昭南呢?”易兰珠道:“已经给我杀了。”宗达?完真再问:“成天挺呢?”易兰珠道:“也已给我们杀了。”宗达?完真呼了口气,说道:“你们就不用替我们担忧了,这两个人死掉,就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曾经做过什么了。由我带凌大侠出去,这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有你们代劳,不更好吗?我的伤并无大碍,他们也绝对不敢加害我的,你们大可放心,快快走吧!”要知宗达?完真乃是清廷封赐的活佛,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他当然还是想和清廷维持关系。

  刘郁芳听他说得有理,而且在这样的情况底下,她也的确是很难兼顾,只好依从他了。

  周青背起凌未风,带他们走出甬道。甬道出口处已是远离布达拉宫的一条街道。

  可是还有一个难题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原来所住的地方是在市郊,最少还要走一个时辰。他们不知道宫中厮杀的结果如何,也不知道敌方还有没有援兵开到,他们既然不能回去与群雄会合,倘若要回到原来的住所,在这一个时辰之中,是什么意外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的。怎么办呢?

  周青忽地想了起来,说道:“刘大姐,马方昨天给你送了信之后,是不是留在你们那儿了?”

  刘郁芳道:“不,他惦记家人,我们给他敷药之后,傍晚时分,他就回家去了。”

  周青说道:“那咱们就兀须多冒风险了,马方的家就在附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未风渐渐有了知觉,慢慢张开眼睛。他还未看清楚眼前景物,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谢谢天,穆哥,你终于得救了!”凌未风似是从恶梦中醒来,眼神呆滞,不言不语。

  刘郁芳道:“未风,你睁眼瞧瞧,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凌未风睁大眼睛,颤声问道:“韩大哥呢?”刘郁芳知道不能瞒他,黯然说道:“他死了!”凌未风慢慢站了起来,肌肉痉挛,好像受到了皮鞭抽打似的,刘郁芳吓着了,喜悦与哀伤的心情纠结着,像一团解不开的乱罗,她一阵昏眩,不知道该怎分说才好!

  “凌叔叔,我们终于胜利了!”易兰珠跳嚷着进来。她本来是想让刘郁芳和凌未风叙叙衷情的,隔帘一看,神情不对,急急进来,紧握着凌未风的手道:“叔叔,你还记得你给飞红巾和我说的话吗?是你,带我们走出了忧郁的深谷,我们一直都在感激着你。人总是要死的,我的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忧郁中,可是,现在我不会忧郁了。我的爸爸死得很光荣,韩叔叔死得更光荣。他们临死的时候,都不用为他们的一生报愧!我杀死了多铎,又杀死了楚昭南,我想爸爸在九泉之下,一定会说我是他的好女儿。你带引着哈萨克人打仗,你还会把武功传给后人,我想韩叔叔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任何英雄,在他的一生中,都会有过感情的波动,也会有过软弱的时刻,然而真正的英雄,很快就会坚强。凌未风也是这样。他跳起来道:“兰珠,你说得真好!”转过身来把刘郁芳抱着,轻轻的说道:“琼姐,我们该上天山去看雪了!”这时窗外布达拉宫那边火光渐弱,天色已近黎明。

  刘郁芳喃喃说道:“看雪?啊,不错,这是咱们约好的。咱们还要回钱塘江去看潮呢!唉,要是真能够这样的话,那可多美!”

  不知怎的,两人都是同时感到了心在抽搐,凌未风放开了刘郁芳,颓然说道:“是,我是想得太美了!”

  易兰珠可没发觉他们的声音异样,她还正在为他们高兴呢!她转过身走出房门,笑道:“此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