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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闹成这样,雷家自然是颜面尽失。

  其实对于林望舒,雷家真算不上多满意,只是雷正德喜欢,娶了也就娶了,所以在迎亲上,他们姿态自然是有些高。

  但就算姿态高,该嫁那不是也得嫁,还能真把亲事给黄了不成?谁家丢得起这脸。

  可偏偏现在,雷家就丢了这么一个人。

  宴请的宾客都到了,四九城各路人马,亲戚朋友,大学里的同事属下,也有雷老爷子昔年的朋友,当然也有陆家人,比如陆殿卿的四叔陆重德就携妻参加了婚礼。

  这种阵仗之下,就等着亲娘了,喜桌上的筷子喜糖都是码好的,葡萄汁和饮料都倒了一次又一次。

  后来沈明芳就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不来,要不说这小门小户的姑娘不行,她知道不知道规矩?她家里都不懂礼吗?”

  一时又埋怨自己兄弟:“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眼看着耽误时辰了,今天是正德结婚的大日子,结果就这么耽误?他怎么做事的!”

  旁边雷正德父亲见此,劝她几句:“别急,也许路上遇到什么拦车的,等等吧。”

  所谓拦车的,就是那些看到喜车的,硬拦住,要求给包烟什么的,勒索勒索,一般人家结婚,不至于和人起冲突,图个吉利,也就给了。

  沈明芳便一个冷笑:“拦车的?要不说白纸坊那一块乱呢,咱们这里你看有这种事吗?就他们那破烂地儿,才出这种幺蛾子!等回头她进门,我可得好好调教调教,别把他们白纸坊的烂规矩给搬过来!”

  这么说着话,就听到那边汽车动静,说是喜车回来了,她这才起身:“得,来了,赶紧开始吧。”

  心里却已经在想着,回头该怎么和林望舒提一下,可得把这些坏毛病都改了。

  这时候就见他兄弟进屋了,还有迎亲的也进屋了,一个个竟然灰头土脸的,至于自己儿子,竟然脸上一块青,完全没个新郎官的样子。

  雷正德现在心里难受得要命,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能这么着,没怎么着!”

  沈明芳:“啊?望舒呢?人呢?这是怎么了?”

  沈明芳兄弟上前:“别提了,人家拿乔,嫌咱递的烟不行,嫌咱态度差,这不,人家不来了!没上喜车!”

  沈明芳听着,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没上喜车?这怎么还能不上喜车?等回头可得好好管管,正德,要我说,你就是太惯着她了,你看看她平时那气性大着呢,你这么惯着她,她踩着鼻子上脸,到了这关键时候给你拿乔了!”

  此时的雷正德,想起刚才迎亲的一幕幕,正是痛心疾首,悔恨交加,他恨,恨死了。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就没结婚,好好的人家陆殿卿就要和林望舒谈了!

  现在他又被他妈这么说,那火就蹭的一下子窜起来了,瞪着眼睛道:“你还说,你还说,拿乔,拿乔,你们就知道说她拿乔,现在好了,人家不跟着我过了,人家不嫁给我了!你们满意了吧,你们高兴了吧,望舒要和我分了,这可算是如了你们的意吧!”

  他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声音大,外面宾客已经有人听到了,都纳闷地往里面看,也有人过来探听怎么回事。

  雷正德恨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没什么意思,我就打算打一辈子光棍了,你可算满意了!”

  沈明芳急得跺脚:“唉唉唉,这怎么回事!”

  这时候雷正惠也来了,雷正惠也不好受,觉得丢人,又觉得这事不好交代,沈明芳问清楚情况,整个人都是懵的:“那,那现在怎么办?咱们酒席这都办上了,这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客人都来了,我,我们怎么交代啊!”

  雷正德父亲听着这个,眼睛都瞪大了:“这,这叫什么事?”

  新娘迟迟不来,婚礼迟迟不开始,喜宴也没上菜,不少人都纳闷起来,也都在打听,一时交头接耳的,说什么的都有。

  雷老爷子今天可是高兴得很,他对孙媳妇满意,他也盼着孙子赶紧结婚,想着结婚后收收心,今天也来了不少以前的老战友老属下,他和那些老朋友说着话,正乐呵着。

  突然间,就见那边雷正德舅舅说,说是今天这婚礼取消了,不办了。

  雷老爷子一听,懵了:“不办了?这是干什么,我们办喜事的,谁给你说不办了?”

  所有的人都看过来,雷正德舅舅赔笑:“这,这不是不结了嘛……”

  雷正德爸见此,赶紧把老爷子拉一边,哄着,说了下大致情况。

  他也是愁,但没办法,眼下就这样了。

  雷老爷子瞪着眼睛,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他气得嘴唇都白了,整个人直哆嗦:“孽子,孽子,你们真是把我老脸都丢尽了!”

  说着,不管不顾,直接拎起来旁边的椅子,直接就冲着儿子砸过去:“我没你这样的窝囊废儿子!”

  他这一吼,声气大得很,全场所有的人都惊了。

  雷家风风火火办婚宴,结果新娘没接来,就这么闹了一个灰头土脸,一下子沦为四九城的笑话。

  陆老爷子很快知道了事情原委,也是无奈,当即带着陆崇礼陆殿卿,亲自登门给雷家赔礼。

  陆崇礼在雷老爷子跟前,自然是恭敬有加,当着雷家几位的面,把事情详细地说过了,连谁说了什么都解释得清楚,最后叹道:“这事也是怪我,当时正惠在,正德舅舅在,我恰好看到,想着劝劝,但是没能劝住,结果事情就闹砸了。现在想来,我到底是一个长辈,晚辈都在气头上,我就该再劝劝,兴许事情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他是长辈,他苦口婆心劝了,这都是大家伙看到的,他可是向着雷家,想让雷家这婚事成了的。

  晚辈不听,没给他这个面子,晚辈不讲理,他显然多少也有些没脸。

  雷老爷子听这话,痛心疾首地看着孙子孙女:“你们都长成什么样了,无法无天,连你陆伯伯都不看在眼里了?”

  雷正德雷正惠哪里敢说什么,只能跪在那里。

  陆崇礼又道:“至于我干脆撮合了殿卿和那姑娘,确实也是我一时冲动了。但那林家也是我们往日的老街坊,我知道他们底细,这位林婶本也是名门之后,世道多变,才沦落到大杂院之中,不复往日风光。他们家嫁女儿,却惨遭别人羞辱,言语间倒是要毁那姑娘清誉,我劝不住正德正惠几个晚辈,实在是不忍心,才想着收拾残局,让殿卿和那姑娘谈谈,这也是给林家挽回一个脸面。”

  他这么一番话,实在是合情合理又包容忍让,简直是特意为雷家收拾残局的,更是不惜牺牲自己儿子来遮掩雷家做下的孽,只听得雷家人羞愧难当。

  沈明芳虽然觉得蹊跷,觉得这陆崇礼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更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但这一番言行,又实在挑不出错来,还能怎么着,只能是咬牙认了,反而让雷家姐弟向陆崇礼赔礼。

  最后陆崇礼给雷家赔礼,雷家晚辈给他道歉,大家讪讪地算是全了这场礼,雷家老爷子和陆家老爷子在那里把各自晚辈教训了一番,算是了结了。

  等走出了雷家,上了吉普车,陆老爷子板着脸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崇礼恭敬地道:“父亲,事情经过,刚才不是都解释了吗?”

  雷家肯定也感觉到不对,但是陆崇礼把一个“理”字站得稳稳的,雷家想发火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吃这哑巴亏。

  陆崇礼见此,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笑道:“让你孙子给你解释吧,我这还不是为了他,我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

  陆殿卿简洁明了:“爷爷,她不想嫁给正德,后悔了,结婚前来找我。”

  他顿了顿,含蓄地道:“这于我,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陆老爷子听着,惊讶地看了看孙子。

  要知道这孙子和儿子陆崇礼的性情完全不同,他可是曾经养在陆家老太爷,也就是陆老爷子父亲身边,于是孙子尽得陆老太爷之真传,古板正直,循规蹈矩。

  谁知道,就是这么内敛稳重的陆殿卿,竟然直接给他八个字。

  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这孙子看来是真上心了。

  陆崇礼听着,也有些刮目相看,难得儿子可以这么直白奔放,长进了。

  看来多教育教育还是有用的。

  不过他还是道:“这种话你不要对着我们说,我们知道了有什么用,你去对着人家小姑娘说,行不行?”

  陆老爷子见此,也就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提了。”

  他也知道,孙子可不像儿子那样,儿子那样的,年轻时候可是从来不愁这些。

  但是这个孙子,就比较本分,当父母的不操心,以后还不一定怎么着,总不能打光棍吧。

  事已至此,他当然还是向着自己孙子的,不过雷家那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他想了想:“我最近不是得了一块墨吗,那可是好东西,回头给雷老送过去,免得他太难过。”

  这件事算是这么落幕了,雷家自然是心里存着不满,丢人现眼的,怎么也不痛快,不过陆崇礼出面了,都那么说了,陆家老爷子又过来和自己老爷子提了,家里人还能怎么着,只能认了。

  雷老爷子因为这事,反而把雷正德教训一通,觉得“没规矩不像样”。

  沈明芳自然向着自己儿子,便提起来:“他们怎么好好地插这么一杠子,我看前面肯定有缘由,我记得当时正德去云南,殿卿不是还找过他吗,就为了望舒的事,这么一说,他们估计早就有了私情,现在倒是让我们儿子当活王八,故意在婚礼上给我们难堪!”

  沈明芳自己瞎想的,不过她想的倒是和事实也七八不离十了。

  谁知道雷老爷子听这话,皱着眉头,阴着脸,半天没说话。

  雷正惠见此,咬着唇,委屈地道:“爷爷,我妈说也有道理,本来那林望舒一心想嫁到我们家,谁知道在婚礼上突然拿乔不嫁了,我就觉得这事蹊跷,偏偏陆伯伯也出来说话,他们家那样的人家,哪能随便就给殿卿说媳妇呢,这里面一定是什么内情!现在想想,咱们就是被人家坑了,人家早计划好了!”

  雷老爷子却神情冷沉严厉,他详细地问了问雷正德当年和林望舒怎么一回事,雷正德含糊着大概说了。

  说完后,沈明芳道:“爸,你瞧瞧这事,我就说,这是陆家给我们下套呢,他们就是故意的,这老陆平时也不见多事,忙得很,想见都见不到人影,怎么好好的正德结婚他就去了,他就是存心的!”

  谁知道雷老爷子突然拎起手边的暖壶,直接朝着雷正德砸过去了。

  热水瓶崩裂开来,里面开水四溅,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雷正惠手上被溅到了一点,烫得差点跳起来。

  沈明芳傻眼了:“爸,爸,你这是怎么了?”

  雷老爷子沉重地拍着桌子:“正德做事不地道啊!不地道啊!殿卿那性子,既然托付给你,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吗?你怎么好意思?兄弟妻不可戏,正德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你真是把我雷家的老脸都丢尽了!”

  雷正德勉强辩解:“爷爷,我不知道,殿卿没说,我怎么知道?”

  然而,迎接他的直接是雷老爷子一个大耳刮子,以及怒吼:“崇礼真是给你们留面子了,人家没戳破,这是给你们留面子了,你们别给脸不要脸了!你们一个个的,给我丢人现眼呢!”

  林望舒闹了婚礼后,虽然也有些闲言碎语,不过因为陆崇礼出面,大家都知道她要和陆殿卿谈对象,大部分人还是羡慕。

  谁不知道陆家是什么人家,陆崇礼那是什么位置,陆殿卿那是什么前途,陆家行事低调良善,哪怕现在搬走了,有人如果遇到事找上陆崇礼,人家也是愿意帮衬。

  就凭这,没人会说一句陆家的不好。

  林望舒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只是家里总催着让她和陆殿卿“谈对象”。

  她自己时不时想起自己的那些“未来”,其实对陆殿卿也还算喜欢,不过家里总是催,她便多少有些腻歪了。

  那天,陆殿卿带她过来东交民巷玩,两个人一起听了一些唱片。

  她想起这事来,干脆对陆殿卿说:“你看大家都说让我和你谈,我听着也挺烦的,等于现在我不和你谈都不行了,倒像是卖给你家了……”

  对此,陆殿卿:“你不是说先谈着,谈几天,等这事过去再说别的吗?”

  林望舒:“对,我以前是这么说的。”

  陆殿卿安慰道:“那就是了,先别想了,我们先谈着。”

  林望舒觉得有道理,但又仿佛哪里不对。

  陆殿卿哄道:“今天不是说好带你去吃吉士林吗?你做梦梦到的那个奶油栗子糕,今天可以吃了,还有清酥鸡面盒和三鲜烤通心粉。”

  林望舒心不在焉:“嗯……那今天去吃吧。”

  陆殿卿又提议道:“吃完后,我们可以去逛逛王府井,你不是喜欢吃友谊商店的那种进口朱古力吗?”

  林望舒总算提起兴致来了:“好!”

  陆殿卿唇角翘起:“走吧,我们这就出发。”

  当下两个人就要出门,林望舒却突然又记起来了,她幽怨地瞥他一眼:“原来你已经计划好了。”

  陆殿卿看她那埋怨的小眼神,心微跳:“嗯?”

  林望舒软哼:“你已经想好了,过几天就和我分手。”

  陆殿卿:“?”

  林望舒便突然有些恼了:“难道不是吗?你都计划好了!”

  说完,她还真有些生气了,自己起身就要走。

  陆殿卿赶紧追过去:“我没这么说。”

  林望舒:“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难道你已经忘记了?”

  陆殿卿无奈:“那不是为了安慰你吗?”

  林望舒诧异:“安慰我,所以要和我分手?陆殿卿,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陆殿卿:“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林望舒眨眨眼睛:“那就过几天分了吧!”

  陆殿卿:“行,过几天分了。”

  林望舒瞪大眼睛:“你果然是要和我分!”

  陆殿卿也有些委屈:“……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林望舒又想起那天他说的,什么“奉父命和自己试着谈谈”,一时也有些压不住心里的恼,干脆赌气说:“我看你就是奉命行事,根本没想和我谈,现在我们也不用过几天了,就今天分了,挺好的!”

  陆殿卿:“那就今天分。”

  林望舒简直要气哭了:“好,吉士林我不吃了,友谊商店也不用去了,我回家了!”

  陆殿卿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林望舒脸都红了,咬牙,扭头往外走。

  谁知道她走了没两步,陆殿卿陡然上前,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道挺大,她下意识想挣脱,却不能,她恼道:“干嘛!”

  陆殿卿扣住她的手腕,低首凝视着她:“奶油栗子糕很好吃,真不去?”

  距离很近,他身形挺拔,又这么扣着林望舒的手腕,这让林望舒有一种完全被罩住的感觉,就仿佛自己是一只娇弱的小动物,逃不出猛兽爪子那种。

  林望舒挣不脱,气得想哭,扁着唇道:“都说了要分了,今天就分,你放开我!”

  陆殿卿当然不放。

  他俯首下来,喷出的热气轻轻洒在她脸上,这让她脸上发痒。

  不同于他扣着她手腕的强劲,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声音更是哄着:“可是你昨天答应了我,今天我可以亲你,我还没亲到呢。就算要分,也得让我先亲了,对不对?”

  林望舒简直不敢相信:“你真无耻,都要和我分了,还要亲我!”

  陆殿卿对此坦然自若:“你答应的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谁说话不算话谁是小狗。”

  林望舒:“那我宁愿当小狗!”

  陆殿卿一只手依然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单手扣住她的后脑,俯首道:“当了小狗也得说话算话!”

  林望舒简直恨不得挠他:“你欺负我,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她最开始还觉得他不错,真是瞎了眼了!

  陆殿卿看她泪巴巴的委屈样,放开她,捧着她的脸,低声说:“我的心意,那天晚上我早和你说了,如果不是喜欢你,怎么会这么大费周章,甚至把父亲牵扯进来。是你一直想东想西,现在又说这种话故意气我,你总是欺负我,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林望舒听着这话,心里其实已经酸酸甜甜的喜欢,不过嘴上还是不服输,眨眼睛,软声道:“我才没有欺负你,就是你欺负我,你刚还抓着我不放开,你那么用劲儿,哪有你这样的!”

  陆殿卿看着她双眸潋滟,被打湿的睫毛那么一颤一颤的,心都化开了,他放低了声音哄着道:“那你要我怎么样?不要折磨我,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林望舒蒙了一层湿润的眸子看着他:“什么都可以?”

  陆殿卿被她看得浑身发紧,发烫,声音也沙哑起来:“嗯,什么都可以。”

  林望舒咬着唇:“那你放开我,我回家?”

  陆殿卿低声说:“行,先给我亲,亲了才能回家。”

  林望舒软软地道:“才不要……”

  陆殿卿眉梢已经染了红晕,他俯首下去,低声在她耳边说:“那天晚上,你明知道我的心思,还故意要我忍着,我忍得不难受吗?我就是心疼你受了惊吓,怕吓到你,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硬忍着,你却根本不把我的隐忍当回事,还要我继续忍着陪你睡觉。”

  他的热气轻洒在林望舒脸上,林望舒脸红心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了,不过还是硬撑着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就忍得挺好……”

  陆殿卿差点给她气笑了。

  林望舒想想自己的话,红着脸,自己也忍不住想笑。

  陆殿卿收敛了笑,抱着她,低声说:“你也想要,是吗?那不用忍了。”

  林望舒一听这话不对,待要挣扎,他却已经扣住她的后脑,俯首下来。

  他的唇落她唇上。

  林望舒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越发没什么力气,只能傻傻地看他亲下来。

  陆殿卿用身体将她压在墙上,两手捧着她的脸,微侧首,细致地吻着她,贪婪地吃下那两片温软。

  这是他觊觎了很久的,做梦都会梦到的。

  滋味果然如梦中一般甜美。

  这天,陆崇礼打电话,让陆殿卿过来自己的办公室。

  他长指翻着手中的文件,仿若漫不经心地问:“最近处得怎么样?”

  陆殿卿惜字如金:“还好。”

  陆崇礼:“还好是什么意思?”

  陆殿卿静默了片刻,道:“就是还好的意思。”

  陆崇礼掀起眼来,看向儿子,却发现他抿着唇,很严肃的样子,但是脸上竟然有些红。

  他哑然,有些好笑,不过压下了。

  看来和小姑娘处得挺顺利,大有进展。

  略犹豫了下,到底是含蓄提醒:“注意分寸。”

  陆殿卿微怔,看了眼父亲,之后才低声说:“……我知道。”

  陆崇礼咳了声,也就转了话题:“我看你还是尽快结婚吧。我给你准备了一张存折,里面是五千块钱,是打算留着给你结婚用的。”

  陆殿卿:“好,谢谢父亲。”

  五千块钱,这是很多普通工人十年的工资了,是相当大一笔钱了。

  陆崇礼:“你结婚的话,按照以前安排的,就住在新街口的房子里,我继续住在这边大院里,上下班也方便。”

  陆殿卿:“嗯。”

  陆崇礼:“那边的房子肯定要重新修整,修整的钱,家里会出钱给你装,你不用操心这个,至于谁来负责装,我怕是没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母亲那里应该也给你准备了一笔钱,应该是港币。这些可以回头等你结婚的时候再商量,你爷爷的意思是你结婚的时候是要大办的,到时候家里会出钱,你自己也不需要操心。”

  陆殿卿:“我知道。”

  陆崇礼:“望舒可能想考大学,接下来就会有消息了,让她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我安排的,说一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找一个大学老师帮他补习一下。”

  陆殿卿:“好。”

  陆崇礼交待了这些,一时也想不起来别的,便直接将办公桌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给。这里是各种票,我也没细看,反正留着我也没用,你拿去花吧。”

  他各种票据配额很多,自己基本用不着,平时随手分给属下了。

  现在他决定不给了,应该留着给自己儿子。

  如果结婚的话,看来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多,家里虽然并不缺,但还是要留着预防万一。

  陆殿卿:“谢谢父亲。”

  陆崇礼再次看了眼儿子,他觉得现在的儿子看着顺眼一些了。

  至少不像之前那么笨拙了。

  当下也就笑了:“那边柜子里有两盒新送来的茶叶,还有一盒老人参,都还不错,你拿走吧,可以拿着孝敬你未来丈母娘了。

  陆殿卿:“好。”

  陆崇礼颔首:“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等陆殿卿走到门口了,他又想起来:“对了,殿卿,有个问题——”

  陆殿卿:“嗯?”

  陆崇礼仿佛漫不经心地道:“上次你说的解放前的报纸,是在哪儿看到的?”

  陆殿卿眸间泛起疑惑。

  陆崇礼淡淡地道:“你要知道,也许我百年之后,有人给我写一写传记,或者家中子弟写一份回忆录,万一他们无意中查阅到这种报纸,给晚辈看到,岂不是很不合适?这种事,不但有损我的形象,也有损我们陆家的体面。况且这种不入流的报纸,其实并没有保存的价值。”

  陆殿卿看着父亲,恍然,之后到底是道:“我是在北京图书馆看到的,上海的《每日民报》。”

  陆崇礼:“果然是不入流的报纸,这报纸惯常编造一些虚张声势的噱头来博人耳目。”

  陆殿卿将笑意抿下,一脸认真地附和:“确实不入流。”

  陆崇礼颔首,正色道:“好,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必再提。”

  陆殿卿:“父亲,你放心,我明白。”

  陆崇礼终于将陆殿卿打发出去了,便给自己的助理拨通了电话,细细吩咐了一番。

  等安排妥当了,他这才拨通了香港的电话。

  良久后,电话接通了。

  两个人先一番寒暄,陆崇礼倒是确认,儿子确实守口如瓶。

  当下也就随意起来:“你说我们两个为什么养出这么一个儿子?”

  对面,云菂一听就拧眉:“怎么一个儿子?我儿子怎么了?”

  陆崇礼沉吟一番,很客观地评价道:“工作学习时候看着还算顺眼,但谈起对象,我看到他就头疼。”

  云菂:“你觉得很不像样吗?我倒是觉得他对感情执着认真,以诚相待,就是太认真了,所以显得有些拘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我们的儿子对感情游刃有余,到处惹下风流债,那我反要担心了。”

  陆崇礼:“…你说的有道理。”

  云菂却进一步道:“你想,那些风流倜傥的,到了四五十岁,怕是也不能消停,外面不知道平白多少麻烦,还不是让人操心。”

  陆崇礼额角抽动,他已经开始后悔不该抱怨儿子。

  当下只好道:“人各有不同,那些惹了麻烦的,他们也未必想惹麻烦,怕是自己也为此烦恼,平添多少是非。况且一个人到了五十多,也差不多消停了吧?”

  云菂:“是吗,消停了吗?”

  陆崇礼深吸口气,终于无奈地道:“我最近忙成这样了,天天都要加班,还不是每周都要向你打报告吗?”

  云菂笑出声:“你不要觉得委屈,这是你该做的。”

  陆崇礼:“再说了,这次为了儿子,能做不能做的,我可是都做了,我这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电话那头的云菂好笑:“那是你儿子,你不该吗,怎么,你还想在我这里讨个赏领个奖?要不要给你一块糖?”

  陆崇礼:“也对,这是我该的……”

  云菂:“你也不看看,儿子长得像你,根本不像我,你难道不该多付出吗?我现在还觉得亏了呢,我若是生个女儿,那肯定像我多一些。”

  陆崇礼听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想起儿子刚才腼腆的样子,越发好笑。

  当下道:“望舒那姑娘确实不错,活泼爽朗,就我们殿卿这性子,估计也就和这样的姑娘能处得来了,我看他今天这样子,也称得上春风得意——”

  他顿了顿,含蓄地道:“我想着还是尽早让他们结婚吧,不然我看你儿子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云菂却很满意,笑道:“他从小就惦记人家,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年轻嘛很正常,不然我还得担心呢……那就尽快把婚礼办了。”

  和妻子商量了很久,陆崇礼才挂上电话。

  他想起妻子的话,再回想儿子种种,一时也有几分感慨。

  其实儿子小时候看着也挺讨人喜欢的,现在也算是优秀好青年,除了谈对象这方面笨了一些,其它各方面他还是挺满意的。

  这么一想,为他偷灯笼仿佛也是心甘情愿。

第188章 第二个番外开始番外之牵手前他横刀夺爱

  最近林望舒睡觉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小动物受伤后的呜咽,很低,很细弱。

  只是当她侧耳去听的时候,那声音却又没有了。

  她翘起头来,目光扫视过她们的宿舍,这间宿舍一共有四张床,都是用四根树枝做床脚支起来的竹床,床底下是红土地。

  本来这间宿舍有些拥挤,但是最近一个上海知青家里找关系开了证明,得病了,回城了,还有一个北京知青死了。

  死的那个叫谭卉,是当年和她们一起从北京出发的。

  现在宿舍里一下子空了,只有她和孟绸了。

  她的目光落在孟绸身上,孟绸裹着被子,半蒙着头,打着酣,睡得很香的样子。

  她便重新躺下了,侧着脸,看着窗户外。

  窗外是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她能隐隐听到森林中传来的瘆人叫声。

  她有些睡不着,便闭上眼睛,静默地想着心事。

  来到这里已经三四年了,三四年的时间,从最开始的痛苦煎熬到现在的麻木,她感觉原来的林望舒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就是爬行在原始森林的一种生物。

  她那么清楚地记得谭卉死去的样子。

  她和谭卉一起从北京过来,从北京到昆明坐火车是六天四夜,从昆明到这里坐汽车是四天四夜。

  她和谭卉孟绸总是会商量着怎么回去,商量着回去北京后吃什么,想起炒肝,豌豆黄,艾窝窝。

  曾经的记忆因为再也无法触碰,而变得那么鲜明美味。

  只是谭卉回不去了,她埋葬在了这里,她的父亲只带走了一撮土,一撮被她的血染红的土。

  这个时候,她和孟绸难免升起一种恐惧,也许她们也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要想回去,是要找关系的,可是她没关系。

  前些天她收到了她妈的信,说她哥哥一直在想办法,给人送礼,看看能不能开一个家庭困难证明。

  她知道那位上海知青为了能回去,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一封信一封信地写,家里来来回回跑。

  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农场出了另一桩事。

  一位男知青小便的时候,突然感到疼痛,低头一看,旱蚂蟥从尿口里钻进去了,只露一个尾巴了。

  紧急送到医院后,人是没事了,不过据说那个男生废了一半。

  具体废了一半怎么回事,女知青私底下嘀咕过,意思是那个男知青成了半个太监了。

  据说男生就有点疯了,看女知青的时候眼神就不太对,后来农场给他家里写信,把他接回去了。

  林望舒心想,我要是疯了,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的身体麻木到不属于自己,但是她的大脑却格外清醒。

  有时候,她会恍惚地想,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林望舒了,原来的那个生活在胡同里,已经死了,我是新的,新的林望舒。

  新的林望舒试图去回忆曾经的那个她,她就记起来,她哭着鼻子说不想来,有个人曾经安慰过她。

  她擦了擦眼泪,心想,那都是假的,这个世上没有这样一个人。

  林望舒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又听到了那种声音,很小的呜咽声。

  这一次,她没有动,屏住呼吸,将视线落在了孟绸床上。

  浓郁的夜色中,她看到孟绸的被子在轻微地颤抖,好像一个小动物在寒风中哆嗦。

  她犹豫了一番,终于喊道:“孟绸。”

  她这么喊了后,一切都静止了。

  林望舒便道:“孟绸,我们可以说说话。”

  孟绸还是没动。

  林望舒轻叹了口气:“你很难过是吗,我也很难过,如果你都不想和我说话了,那我应该去和谁说我的难过?”

  被子下,孟绸突然发出一声悲怆尖锐的哭声,她扑过来,抱住了林望舒:“我就是难过,我好难过。”

  林望舒累了,很累,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孟绸的哭泣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她什么都不想做,恨不得死在那里好了。

  她想起来雷正德。

  雷正德一直对她很好,但她没想过别的。

  她还没那心思去想那些男女之情。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考虑一下。

  她需要一个人来安慰,需要一种饱满的感情让她变得充盈起来,需要一个人来让她向往渴盼。

  他其实一直对自己不错,他家里条件好,在农场也是受到优待的,他们普通知青都是去开荒砍树,砍树后再种橡胶树。

  原始森林里都是腐叶,小腿都能陷进去,有大蚂蟥,有红蚂蚁,还有蚊子,他们被咬得一个又一个包。

  不过雷正德的工作是文书,做做报表发发工资,给他们知青记录下请假什么的,他很轻松悠闲,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了。

  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她肯定也能得到一些照顾。

  于是这天,当雷正德来找她,将一个大芒果塞给她:“我爬上树摘的,差点被红蚂蚁咬了呢。”

  林望舒接过来那芒果,低声说:“谢谢你。”

  雷正德笑了:“谢什么谢!对了,我们约好了,明天打算去甘蔗林,你去不去?”

  这里有大片的甘蔗林,多到了看不到边,知青们偶尔会过去,拿刀砍了来吃。

  林望舒犹豫了下,一般来说,她会说,我不去,这就是拒绝。

  但是现在,她不想拒绝了。

  她仰起脸,看向他:“甘蔗林,吃甘蔗是吗?”

  雷正德见她有兴趣,便高兴起来:“对,我准备了刀,那边的甘蔗特别甜,到时候我们多砍,我给你吃中间那段最甜的!”

  林望舒听着,也喜欢起来:“好。”

  于是那天,在下工后,两个人去了甘蔗林,他拿了刀来砍甘蔗,砍了七八根,之后把末梢和根部都去掉,只留了最甜的给她吃。

  他又拿出来菠萝,用刀削出来一块给她吃。

  菠萝特别甜,林望舒吃得心里喜欢。

  吃完了后,两个人一起走在甘蔗林里,雷正德牵了她的手,她也就让他牵了。

  后来雷正德还想亲她,她闭上眼睛让他亲。

  不过当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有些害羞,推开了。

  雷正德有些尴尬,脸也红透了。

  回来后,躺在床上,林望舒和孟绸说起来,孟绸觉得林望舒“作风不够大方”。

  “其实亲就亲了,你已经十九岁了,找个对象挺好的,而且雷正德家里有钱,他家可能也有关系,我听说他很快就要回去了。”

  林望舒:“你说得有道理,其实我并不讨厌他,下次他要亲,那就亲吧,可以试试。”

  毕竟她已经十九岁了,她的人生应该走下一步了,而雷正德就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于是第二天,她过去找了雷正德。

  雷正德当时正和人说笑,喝着茶,随意记录着哪个知青请假的事。

  雷正德看到她来,忙拉她坐下。

  旁人看到雷正德握着她的手,有些惊讶,之后便有了暧昧的笑。

  雷正德笑着把几块奶糖塞给她:“给。”

  林望舒被好几个人看着,脸都红了。

  雷正德便拉着她跑出来了,林望舒赶紧挣脱了他的手。

  雷正德笑着说:“告诉你一件喜事!”

  林望舒有点不高兴:“什么?”

  雷正德:“过几天,我们连队要吃肉了!”

  林望舒一听,眼睛都亮了:“吃肉?”

  雷正德:“对,要杀猪了,有肉吃。”

  林望舒:“这可是大消息!”

  他们这里条件不好,经常要半年才能吃一次肉,吃肉可是大事情,每次吃肉几乎提前十几天奔走相告。

  杀了猪后,肥油还可以炼油,到时候大家吃饭就能有点荤腥了。

  林望舒便觉得整个人有了精气神:“我赶紧告诉孟绸去!”

  说完就跑。

  雷正德急了,忙拉着她:“你干嘛,你还没和我说话呢!”

  林望舒:“等回头和你说。”

  她要赶紧告诉孟绸有肉吃了,她觉得孟绸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

  这是自从谭卉没了后唯一的好消息了。

  雷正德便笑了:“明天农场放电影,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林望舒:“好。”

  之后忙不迭地跑了。

  雷正德看着她那样子,无奈笑了:“一听吃肉,什么都顾不上了!”

  其实林望舒谭卉能分到的肉很少,只有一点猪肉,还有一些猪皮,不过雷正德格外给她弄了一些骨头。

  那些骨头都被剔得很干净了,没有多少肉丝,但是林望舒打算熬煮过,煮烂了,这样可以咂里面的骨髓,骨髓很香。

  谭卉不高兴:“咱们都没分到一点肥肉。”

  林望舒:“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谭卉却看得门儿清:“冯秋她们分到了,她们就是私底下搞关系,听说跑过去一口一个地喊哥哥,可真豁得出去。”

  林望舒忙道:“你可别出去乱说!”

  在这里,有些事很乱,特别是女知青的事,谁和谁怎么样的。

  谭卉:“那就不说了吧。”

  一时她忍不住问:“你和雷正德怎么样了?”

  林望舒一听,便笑了:“他约我今晚去看电影。”

  谭卉:“那算是差不多成了!”

  林望舒想了想,道:“那天在甘蔗林里,我没让他亲,我觉得今晚他肯定还想亲我,我是不是应该让他亲,这样我们就定下来了?”

  谭卉叹了口气:“我觉得是。”

  一时她又想起来肥肉,有了肥肉就能炼猪油。

  她们已经半年没杀猪了,没有肉,也没有一滴油,实在着魔了一样需要油脂。

  于是她说:“你和雷正德说说,看看他能弄到肥油吗,一点就行。”

  林望舒:“我看你就是想把我卖了,给你换猪油!”

  谭卉:“说实话,那也得你能卖得出去,是不是?我想卖都没门路。”

  林望舒听这话,差点想揍她。

  不过她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这天吃过饭林望舒换上了一件只有一个补丁的衬衫,搭配一条蓝色的裤子,这一身穿着还挺好看的。

  她又把两只辫子重新梳了下,这才起身,准备出门。

  出门的时候,她有些犹豫,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思,想着要不算了。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想,雷正德正在等着她,她会和他一起看电影,看了电影后,两个人说说话,也许可以亲一下。

  她长这么大了,那些讲这种事的书也看过,但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