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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望舒想想云菂的性情,倒仿佛也对,只怕越是刨根问底,越是不能释怀。

  陆崇礼顿了顿,却又笑道:“这些事,我不知道写了多少材料,以前我都差点要给自己编故事了。”

  林望舒听这话,陡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陆崇礼。

  陆崇礼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没什么,这不都过去了吗,再说我也不是太在意,只是写写材料而已,让我写我就写。我这个人生来脸皮厚,关键时候更可以寡廉鲜耻。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虽然受到一些冲击,但终究影响不大,”

  他叹了声:“你看庄敬父亲,早早没了,如今想来,也是一桩遗憾。”

  林望舒便想起庄敬对陆崇礼近乎膜拜的敬重和言听计从,突然意识到,陆崇礼对庄敬,应该不只是资助之恩那么简单。

  她垂下眼睛,也就不再问了,一时却想起刚才云菂提起的,她说抓大放小,或许她也知道父亲的难处,所以这件事其实也没有真的追问过。

  当下道:“母亲应该只是开个玩笑,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在意,随口一提罢了。”

  陆崇礼颔首,一本正经地道:“有道理,她需要给自己找点消遣,所以我得时刻警惕,不能成为她的消遣。”

  林望舒听着,哑然失笑,这两位一把年纪仿佛还在玩捉迷藏。

  陆崇礼却道:“望舒,跳舞的时候,你可以放松一些,不要太紧张。”

  林望舒:“我也没有紧张,就是不太熟,可能动作有些僵硬。”

  陆崇礼眉眼温润,安抚道:“没关系,不要太在意,就算偶尔有动作跳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望舒:“那如果我踩到别人的脚呢?”

  陆崇礼:“踩到就踩到,也没什么,谁都有走错的时候。”

  林望舒心里微顿,之后便释然了。

  确实,踩到就踩到吧,谁都有走错的时候,纠正过来就是了。

  她的诸般人生中,也总是有走错的时候,好像无论她走错了哪一步,最后她还是走向了那个她最向往的结局。

  陆崇礼笑得和蔼:“况且,是我在教你,你踩了别人的脚,肯定也算在我头上,要笑的话,那肯定是笑我。”

  林望舒轻笑,但是心口却泛起阵阵酸楚。

  她再次想起她和陆殿卿一生又一世的轮回,每一世都有一个为他们倾尽心血的陆崇礼。

  那个被陆殿卿呵护备至地带离了云南的知青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含笑安抚,处处维护。

  那个陡然获得了梦境的姑娘仓皇地跑去找陆殿卿,却遭遇了爱子心切的陆崇礼,他练达老道,把手段使了一个不动声色,终于促成了她和陆殿卿的姻缘,之后把她一生的路安排得妥妥帖帖。

  那个恍悟激光缺失的北大学子,茫然之中求助于他,他慈爱引导,又以雷霆手段为她保驾护航,之后她七年磨一剑,站到了他面前和他论长短。

  曾经的那个陆崇礼她足够熟稔,熟稔到可以像女儿一般撒娇诉苦,不过这一世,因为过去种种,他们其实一直保持着略显疏淡的彬彬有礼,于那言笑之中各自把控着自己的分寸。

  这一场舞,是他们相识多年最亲近的时候了。

  昔日种种回忆,和这一世形成一种奇异的矛盾感。

  她记得北大演讲时他让众学子为之憧憬膜拜的风采,也记得外国语附属中学门前,秋风飒飒中他穿着大衣戴着围巾翩翩而来的儒雅,更记得他坐在绿色吉普车上,笑着对那个打算悔婚的小姑娘说,对你来说很难,不过对长辈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透过时空映射而来的音容笑貌,她仰脸,在那柔和的灯光中看向眼前的陆崇礼。

  此时的他,已经年过七旬,两鬓银丝,脸上纹路深刻。

  岁月无情,人都会老,谁也逃不过,连他都是。

  只是曾经惊才绝艳的人,即使年迈,依然是刻在骨子里的儒雅,像是一块岁月打磨光滑的玉石,温和通透,慈爱包容。

  林望舒眼睛逐渐湿润,她动了动唇,道:“父亲,谢谢你。”

  她的声音略有些哑,情绪异样,陆崇礼自然意识到了。

  他有些意外地垂眸,笑看向她:“是觉得我这个老师当得确实不错吗?”

  林望舒:“是,我已经能够领略父亲当年一支舞惊艳上海滩的风姿了。”

  陆崇礼含蓄一笑:“这个话题,我们以后能少说,尽量少说,希望你们母亲早点忘记吧。”

  林望舒也笑了,笑过之后,她便认真起来。

  “父亲,我感谢你,不光是这个,我想起以前,会觉得自己任性,不懂事,会走错路,会做错事,我应该感谢你,也感谢母亲,一直对我很包容,对我付出了很多心血,如果不是你们的宽厚慈爱,也许我和殿卿不会有今天。”

  她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在陆崇礼整肃规制的领带上,眼神有些恍惚。

  她谢的,自然不只是眼前的陆崇礼,而是在无数个时空中,那个给予她包容和慈爱的陆崇礼。

  陆崇礼何等敏锐,他自然感觉到什么,不过还是笑着道:“望舒,今天你看着和平时不太一样。”

  林望舒知道他想多了,不过却并不在意他想多,反正想多了也就这样了,这是回忆数世经历后,她在陆崇礼面前彻底放下的心防。

  她道:“我性格中有很多缺陷,比如鲁莽冲动,比如自卑骄傲,比如顽固倔强,今天想想,过去许多事我做得并不合适,可能也曾经给你和母亲带来困扰,也幸亏你们一直对我包容有加,如今想起来,忍不住反思一番。”

  陆崇礼失笑,之后也坦诚地道:“你从小就这性子,所谓的三岁看老,大概就是这样吧。”

  林望舒没想到他这么说。

  在那柔缓的钢琴曲中,陆崇礼笑着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可能还不到十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身红褂子,你当时一直冲向胡同里那堵老墙,摔下来,又跑上去,我当时很疑惑,心想这小孩在做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你在练飞檐走壁,一种绝世神功。”

  林望舒微怔,她没想到陆崇礼竟然提起这个。

  她隐约记得,所谓的飞檐走壁,好像是从天桥一个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当时她和哥哥的朋友都在偷偷练。

  陆崇礼笑叹:“然后你终于摔了一个狠的,特别可怜,我伸出手,把你拉起来了。”

  林望舒诧异,她并不记得这个:“是吗?”

  陆崇礼:“其实我真想告诉你,那是骗人的,你这样练一辈子也练不成,不过看你劲头很大,也就没说,你继续练吧。”

  林望舒哑然,之后苦笑:“所以你也不告诉我,就让我在那里傻练,你可能还在旁边看热闹……”

  陆崇礼却看她一眼,无奈地道:“你当时一脸防备地看着我,生怕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伯伯偷学了你的武功秘籍,我说了你会信吗?”

  林望舒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当时哥哥好像去确实说过,不能让大人知道,也不能告诉别的孩子,就他们几个私底下偷偷练。

  陆崇礼淡声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你多摔几次后,不就知道练不成了?”

  他没说的是,其实那个时候,他人到中年,却遭遇重挫,正是人生徘徊茫然之时。

  于是那个落寞的他,就负手站在漫天落叶中,无声地看着那个倔强的小姑娘,看她摔了一次又一次,却依然固执地爬起来,继续练她那永远练不成的飞檐走壁。

  林望舒无奈笑了,这是她早已经忘记的事,她没想到陆崇礼的记忆里,还有她这么一桩傻事。

  陆崇礼却笑看着林望舒,道:“说正经的,望舒,你确实是一个很倔的孩子,不过这也没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和殿卿不是都走过来了吗?现在你们生活平稳,家庭和睦,他也变得开朗温厚了,其实我和你们母亲都很知足。”

  他顿了顿:“人生如这一曲舞,殿卿也走得磕磕绊绊,那几年我和你们母亲很为他担忧,甚至一度我们和他也关系疏远,我自己更是有许多不当之处,每每想起,追悔莫及。幸好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也觉得自己人生中的一些遗憾可以被弥补,我和你们母亲也欣慰起来。”

  他收敛了笑,正色道:“所以我倒是应该谢谢你,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在努力,所以有一天,我们才会一起把人生写成一个圆满。”

  林望舒叹道:“父亲,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只是心中太多感慨,她不免回忆曾经的一切,回忆在一只蝴蝶扇动翅膀的瞬间,空间折叠所透出的影像。

  陆崇礼却道:“望舒今天好像有些过于伤感了。其实说起来,我和你们母亲年少相恋于乱世,半生离别,两地遥望,不知道浪费了人生多少时间,但是如今忆起往昔,我们依然很知足,现在我们正计划着,过几天重游欧洲。”

  他眸中带着笑:“回忆当年我和你们母亲在欧洲时,国土沦陷,异国他乡,便是见识了再多繁华,其实心底也存着牵挂和忧愁,如今太平盛世,我们国家越来越好了,香港都要回归了,我和你们母亲故地重游,朝花夕拾,应该也别有一番感慨。”

  林望舒听这话,恍惚间记起,于陆崇礼来说,弹指间已经是半个世纪,从郎艳独绝的少年,到如今两鬓染霜的老人,这是他们的沧桑半生。

  陆崇礼:“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林望舒抿唇,轻笑了下:“父亲说的是。”

  这时候,这首曲子已经结束,陆崇礼陪着林望舒回去座位。

  这么走着间,林望舒想起什么,侧首,仰望向陆崇礼:“父亲,你和母亲当时是不是以为殿卿是女儿,后来生下来还挺遗憾的?”

  陆崇礼听这话,想起往事,笑看向不远处自己的妻子。

  青竹隐隐间,云菂正坐在那里,由秘书陪着,纵满头银发,依然姿态优雅,就那么悠闲地品着茶水。

  他无奈又无辜地道:“是,殿卿生下来后,我好几天不明白怎么回事,我的女儿怎么就没了?”

  林望舒看他提起旧事依然意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笑:“那我觉得很欣慰了,行鹓虽然调皮了一些,但好歹是孙女。”

  月有阴晴圆缺,人生总是未必那么完美,这一生,她虽然和陆殿卿耽误了几年,但到底儿女双全,大家全都遂了心意,也许这是世道给她的弥补。

  提起陆行鹓,陆崇礼笑了:“行鹓越来越可爱了。”

  林望舒:“这样也算是弥补了当年没有女儿的遗憾吧。”

  陆崇礼却道:“有了孙女自然很开心,不过其实万一没有也没什么,这不是有你了吗?”

  他微侧首,看着林望舒,眸光温柔,笑着道:“望舒,从殿卿带着你踏入我们院子的那一刻,我和你们母亲心里,是要把你当女儿来疼爱的。许多事,你根本不必在意,自己的孩子,总是能多包容一些,纵然有一天你做错了什么,那也是我们做长辈的不曾引导,并不会怪你半分。”

  林望舒听这话,鼻子有些泛酸。

  她想,命运的馈赠,也许会迟到,但是终究会到来。

  她也就笑着道:“父亲,如果有来世,希望我还能做你们的儿媳妇,我一定会早早嫁给殿卿。”

  陆崇礼听这话,笑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座位,陆崇礼笑问妻子:“我跳得怎么样?”

  云菂摇头,叹道:“也就那样吧……不是你老了,就是那些不入流报纸夸大其词了,我只希望望舒不会被你带歪了。”

  她这一说,别说陆崇礼林望舒,就是旁边的秘书都忍不住翘起唇笑了。

  一时几个人坐定了,陆崇礼喝了口水,平定下跳舞的气息,这才道:“我和望舒刚才说起殿卿出生时候的事。”

  云菂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陆崇礼:“我还记得我们为女儿准备的公主裙。”

  云菂:“对,我也记得,还是香港买的呢,殿卿两周岁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还让殿卿穿过。”

  林望舒一听:“啊?”

  云菂:“我哄他说男生都要穿裙子,他信了,穿了高高兴兴出去,结果第二天就气得把裙子扔地上了。”

  林望舒哭笑不得,她不知道陆殿卿还有这样的过去。

  陆崇礼却突然道:“刚才说话,望舒还说起来,如果有下辈子,她要早早嫁给殿卿,早点做我们儿媳妇。”

  云菂眉眼温婉:“说得有道理,就该二十岁结婚,这样到了你们这个年纪,岂不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陆崇礼却道:“不过我觉得,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望舒做我们女儿,那我们就不用折腾殿卿了。”

  云菂赞同:“有道理,也不用骗他穿裙子了。”

  陆崇礼托着下巴,蹙眉:“那殿卿呢?”

  云菂:“当然是做我们女婿了,我觉得有个这样的女婿也不错!”

  陆崇礼却摇头,叹道:“殿卿这个女婿,到底要不要,到时候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这话说得林望舒笑起来,云菂却颇为赞同:“对,考验他!不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坚决不让他娶!”

  这时候,音乐声停下来了,舞会也暂停了,晚会正式开始了,主持人走上台,说起中国机械工业十几年来的发展历程,提起这个,自然会说起陆殿卿在其中的作为。

  一家人都听得格外认真,林望舒也仔细听着,尽管主持人说的那些她都知道,但她依然喜欢听,喜欢听别人说起那个男人半生的成就。

  就在一片掌声中,陆殿卿走上了主持台。

  大家全都看过去,就见偌大的屏幕前方,璀璨吊灯之下,陆殿卿身形颀长,步履稳健,举手投足间不疾不徐。

  他气度沉稳,言语简洁,先说起这些年工作的进展,对国内外的企业单位表示感谢,又说起对未来的展望。

  林望舒视线一直落在主持台上,不眨眼地看着。

  却见光影流动间,站在高台上的那个男人骨子里散发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这是长久居于高位者的从容。

  她看过他少年时的青涩,看过他青年时的拘谨,看过他专注滚烫的眸光,也看过他红着眼圈绝望看着自己的疯狂。

  此时的他,正当盛年,风华正茂,处于一个男人状态的最巅峰,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就这么站在众人瞩目的主持台上,从容不迫地讲述着一个行业的故事。

  这时候,他讲到一个关键处,掌声响起,镁光灯此起彼伏。

  林望舒收敛了心神,笑对旁边的云菂道:“母亲,你看你们儿子多优秀,这样的儿子,就算下辈子也得赶紧占住,怎么舍得不要?我可以考虑和他当兄妹!”

  云菂哭笑不得:“瞧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冲着我显摆呢,还要当兄妹?”

  林望舒自己也笑了,说说而已,当什么兄妹,她和陆殿卿就是生生世世的夫妻!

  云菂:“说实话,不要他我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要我说,他比你父亲年轻时候差远了。”

  林望舒待要说什么,不过看了眼陆崇礼,笑了笑没说话。

  她才和公公达成格外融洽的关系,一时半会还是不要得罪。

  陆崇礼抬手,轻握住云菂的手,轻声道:“你不要替我吹嘘,我看望舒已经很不服气了,只是不好意思提而已,回头他们两个私底下肯定笑话你。”

  林望舒忙道:“没有,我没有不服气。父亲肯定好,父亲最好,谁也不如,殿卿就是骑着马追都追不上!”

  陆崇礼和云菂都笑起来:“你这功底,马上要赶上行鹓了!”

  一家子人这么说笑时,隔着那衣香鬓影的人群,越过一重重变幻的灯光,林望舒感觉到,陆殿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在全场所有的人看来,也许他只是无意中扫过,但是林望舒知道,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是在看着自己。

  足够成熟的男人沉稳若定,性感迷人,只需要一个深邃的眼神过来,就让她沉浸其中,脸红耳热。

  她甚至觉得他的目光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的心收住,让她无法呼吸,只能仰脸看着站在镁光灯下的那个他。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抿唇,轻笑。

  此时的陆殿卿,身处高位,儒雅端方,却内敛轻淡,往日并不爱笑。

  这一笑间,惊艳四方。

  这一夜的星光格外美,轻纱薄雾般的窗帘半掩着。

  两个人的兴致极好,一切都淋漓尽致,他丝毫没有昔日的隐忍,肆意放纵。

  当一切结束,林望舒慵懒地靠在陆殿卿结实的胸膛上,软软地道:“我记得那天看到一篇文章,说那些星星其实距离我们有十几万光年,我们看到这美丽的星空,实际上是十几万年前的景象了。”

  她叹:“那些美丽的星子,也许早就不存在了,一切都是迟来的假象。”

  陆殿卿修长的指尖轻拢起她脸颊边的一丝发,声音沙哑沉沦:“那些星子也许已经不存在了,不过我知道,有两颗星星,它们就在我眼前。”

  林望舒:“嗯?”

  陆殿卿以拇指勾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这才低首吻上她的眼睛:“这就是我的星星,住在我眼睛里的星星。”

  他的吻温柔而魅惑,她的心几乎要化在这一片动人的甜蜜中。

  她笑叹了声。

  陆殿卿的手轻抚过她的眼睛:“你一定有事情要告诉我。”

  林望舒笑了:“殿卿,我有一些故事想说给你。”

  陆殿卿温声道:“你说,我听着。”

  林望舒便将自己所知道的那几个故事,那一段段人生都说给陆殿卿听。

  陆殿卿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拢住她的身子,将她揽得更紧了。

  林望舒:“你并不意外,是吗?”

  陆殿卿沙声道:“当初席铭教授找上我,和我说起国外的那个试验,我当时心里一动,便资助了他。他为什么找上我,我以前不懂,现在听了你的故事,我懂了。”

  因为在席铭曾经的记忆里,他是那位席铭敬仰的“林所长”的丈夫,是可以信任倚靠的人。

  席铭想要扭转乾坤,需要经费,没有人信他,都觉得他是一个疯子,只有陆殿卿选择了相信。

  林望舒叹:“你竟然这么容易就信了。”

  毕竟那是早些年了,那个时候国内科技发展还比较落后,甚至于国外的那个所谓试验,也不过是一个雏形罢了,这种探索性的试验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甚至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最大的可能结果就是投资全都化为泡影,成功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

  陆殿卿:“现在想想,确实匪夷所思,我竟然信了,不过当时的我——”

  他淡然一笑:“一则有钱没处花,二则无聊,三则,我确实也心情并不好。”

  林望舒抬手,反握住他的。

  他当时心情确实不会太好,她能理解。

  夏风习习,吹过纱帘,月影轻晃,陆殿卿望着窗外,眸中泛起回忆,声音也变得温沉:“那时候,我也会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可以改变这一切,会存着一个梦,尽管不切实际,但我还是想试试。”

  他轻叹:“不过后来我自己了解了很多,其实我心里已经放弃了,这本身具有很大的风险性,我不可能拿你我去冒险。后来我依然给席铭教授投入了研究经费,但是我要求他放弃这个试验。”

  林望舒听着,便明白了。

  怪不得那天席铭教授很急切地想让自己试试。

  陆殿卿并不信任这一切,他在短暂的头脑狂热后,趋于保守,放弃了,但是席铭教授不放弃,因为他曾经亲眼看到过那一世属于林望舒的辉煌。

  他代替林望舒打造了中国激光学领域的一切,但他依然不甘心,他想让自己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也让那个他崇敬过的林所长再现人世间。

  陆殿卿闭上眼睛,抱住了林望舒,轻轻亲她柔软的额发,低声喃道:“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了,这不是我能解释得明白,甚至连席铭教授也解释不明白吧,只能说他穷尽一生之力,无意中触碰了某个时空的交汇点,但是这一切是他根本无法掌控的。”

  于是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林望舒的记忆被扩散到了无数个时空节点,从而有了不同的人生。

  林望舒沉默了很久,终于问:“我刚说的那几个故事,你喜欢哪一个?”

  陆殿卿却反应平淡:“于我而言,那都是故事,虚无缥缈的,说不上喜欢哪个。”

  林望舒:“可是你没向往过吗,也许当年那封信我看到了,我们鸿雁几年早早在一起了,也许我回城的那一刻就拥有了现在的记忆,我们冲动地在一起了,甚至也许我和雷正德的婚礼前,我明白了一切,冲动地跑过去找你。”

  她仰脸,看进他的眼睛里,轻声问道:“你不觉得,那样我们的人生会更美好吗?”

  陆殿卿眸中情绪很深,深到犹如浩瀚的宇宙。

  林望舒看不懂。

  他低首,看进她的眼睛里,看进属于她的那片星空中。

  呼吸交融间,他低声道:“你说的那些故事,固然每一个都那么美好,但是我最喜欢的当然是现在,我们拥有的这个现在。虽然我们浪费了一些时间,但也没什么,一切都来得及,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并不是虚度,那些全都会沉淀到我们心里,让我们变得更成熟,更懂得珍惜彼此。”

  他声音变得沙哑:“所以如果非要让我选择,那我依然选择这一世。在这无数的时空中,既然有一个伤痕累累的你,那就应该有一个陪着你的我,陪着你一起,把被打碎的美好拼接起来,把我们在人生中失去的那些重新捡回来。”

  最后,他温柔地道:“所以现在的我们就是最好的,现在的你,也是最值得我珍惜的,这是我失而复得后才重新拥有的太阳。”

  林望舒鼻子发酸,眼睛也有些酸涩,她紧紧地揽住他的颈子,埋在他颈间,低声道:“谢谢你,殿卿。”

  她是在虚度数年后,在满地狼藉中逃离,经过痛苦重塑的过程,终于在那一片残垣断壁中站起来,重新成为别人眼中那个耀眼的存在。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珍惜。

第228章 正文番外之那封信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国庆节满街灯火,激光烟火璀璨。

  林望舒相信,经过这一晚,会有无数的普通老百姓对于激光这个领域有了更深的认知,激光学也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而就在一片片的赞誉和惊叹中,陆殿卿和林望舒携手回到家中,找到了那封信。

  那封信曾经被水泡过,曾经被拆开封起,又这样被夹在书页中仔细地珍藏了很多年。

  写出这封信的时候,陆殿卿只有十八岁,是他最沉默的时候。

  那一段,他经常会埋头在书案中,整整一天都不说话。

  他的母亲早已经远渡香港,杳无音信,生死不知;他的家族处于压抑沉闷之中,处处小心;他的父亲消沉寡言,忙于工作,总是数日不见踪迹。

  他清楚记得,当时他坐在窗前,埋首书案,郑重地写下那封信,就像年少时一笔一划练习书法一样认真。

  他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心头总是浮着许多担忧,却无法诉诸于口。

  许多措辞涌上来,但他总是会觉得,太过轻浮,不够收敛,会吓到她。

  亦或者这封信中途因为种种原因被人截下,自己太过直白的表达会给她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在这个年代,男女作风问题足以毁掉一个人所有的前途。

  记得那个时候,他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窗棂外梨花盛开,墙外有那么一株,娇艳润白地搭在青砖墙头上。

  他便想起她趴在那树上,睁着大眼睛看他的样子,还有她翘首望向自己时的笑。

  这些,他写下的每一张字帖记的,他背下的每一段英文记的,他自己当然更记的。

  于他而言,那就是六月里最娇艳明媚的太阳,照亮了他沉闷而刻板的生活。

  于是当时的他,深吸口气,将原本的纸张揉掉,终于重新铺展开一张纸,然后郑重其事地写下:“林望舒同志,你好”。

  ……

  而此时此刻,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陆殿卿再次看到那封信。

  窗外的激光烟火声不曾停歇,一朵一朵在空中绽放得绚烂多姿,胡同大喇叭广播里播放着振奋人心的国庆音乐声,其中又夹杂着老百姓的欢呼叫好声。

  这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是一个收获成果的夜晚。

  陆殿卿和林望舒倚靠在床上,一起看完了那封信。

  陆殿卿指着最上方已经泛黄的水渍,道:“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林望舒同志你好。”

  林望舒直接给他笑出来了:“怎么这么傻呢!”

  陆殿卿耸眉,无奈地看着她:“你都说了不会笑。”

  林望舒:“我干嘛要说话算话?我答应你要说话算话了吗?”

  陆殿卿哑然,之后无奈笑了:“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林望舒收敛了笑,低头看着那封信:“我觉得没有收到那封信,也没什么,年轻时候的我,即使看到了这封信,也未必能读懂。”

  那是一份过于内敛郑重的信,如今历经世事的林望舒自然能读懂一个少年压抑却炽烈的心事,那是奔涌于冰山之下的滚烫。

  但是当时的她,未必能读懂,也不过是当成寻常的问候,至多是孤寂困顿生活中的一点寄托罢了。

  陆殿卿再次看向那封信:“如果你当时收到,你是不是心里会宽慰,会喜欢一些?”

  林望舒道:“没有如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我没有收到。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应该庆幸,在我已经能够读懂世事的时候,看到十八岁的你向我表白。”

  她笑望着他:“我觉得你十八岁的时候,好像更可爱一些。”

  陆殿卿挑眉:“你这是嫌弃我年纪大了吗?”

  林望舒:“多少有点吧……”

  陆殿卿搂着她的手轻捏了下她的腰:“没关系,你如果想看的话,我现在也可以写给你,我觉得自己还能写出来。”

  林望舒:“算了吧,实际点,你还是没事帮儿子写写少先大队学习心得吧。”

  陆执葵不爱写那个,陆守倞也不爱写那个,两个孩子都很犯愁。

  林望舒当然也不爱写,所以这个责任就落在了陆殿卿头上。

  他写得很好,两个孩子都被表扬了,老师要求他们再接再厉。

  于是三十几岁的陆殿卿,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御用代笔。

  陆殿卿听着,笑出声,叹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当人父亲可真不容易!”

  林望舒却将目光再次投入到这封信上,她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想起来自己困顿艰涩的知青生涯,也想起来和雷家纠缠的那十年。

  她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博士毕业的论文,曾经感激过一个人吗?”

  陆殿卿:“当然记得。”

  林望舒:“你从来没问过我。”

  陆殿卿眸光温煦,望着她道:“我知道你有一些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不过没关系,你不说的话,说明我没必要知道。”

  林望舒:“我表现这么明显吗?”

  陆殿卿笑了下,低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格外温柔而深邃,他低声说:“其实从我们最开始要谈对象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英文突然那么好,你对未来的想法变得很明确。”

  林望舒哑然:“我伪装得那么蹩脚吗?”

  陆殿卿认真地想了想:“不算太蹩脚,但也有点蹩脚。”

  林望舒简直想揍他:“那你当时怎么想的?”

  陆殿卿:“我没什么想法。”

  林望舒回忆了一番:“我还有别的异样吗?”

  陆殿卿:“很多细节,别人不会察觉,但是我一定能感觉到。比如你会突然情绪不对,我记得那时候你带着学生拉练,你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修剪我们的花草,你出现在我面前,用一种悲怆失落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经历了多少年的磋磨。”

  他回忆起那一天,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说,所以我没问。”

  林望舒也记起来了,那一天她太难受了,想起来许多往事,回去后,她无措又茫然,就那么扑到了陆殿卿的怀中。

  林望舒喃喃地道:“还有吗?”

  陆殿卿:“有,不过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了,就是一些很细微的情绪变化吧,比如那一晚在北大,我知道你有些失落,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在失落。”

  林望舒听着,便抱住了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如今想来,他在婚姻中曾经有些不安,那也是因为他太过敏锐,察觉到了自己这些心思,而这些是自己不好说出口的。

  陆殿卿怀着她,低声说:“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突然很在意学习了,你那么拼命地学习,一下子把原来的懒散给改了,而且目光明确地对准了激光学。”

  他顿了顿:“我想着,你说的那位席铭先生,应该对你有着很大的影响吧,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又是怎么样的存在。”

  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林望舒叹了声:“刚才我们在长安街看焰火的时候,我听到有个叫席铭的少年说话了。”

  说着,她把自己偶尔听到的说给他:“你看,有一个叫席铭的少年,他要学激光学。”

  陆殿卿:“所以?”

  林望舒:“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你曾经帮着朋友翻译过一些国外激光学的资料,里面提到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陆殿卿看着林望舒,有所了悟。

  他过目不忘,自己经手的资料,便会一直记得,他当然记得那份资料,介绍的是国外科学家做的一个模型试验,利用光学原理来扭曲时空,不过当时看过,也不过觉得是奇闻怪谈罢了,并没有当真。

  此时此刻,窗外喧嚣的焰火声时不时响起,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房间内一片静默,两个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陆殿卿试探着道:“所以,真的存在时空扭曲吗?”

  林望舒:“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存在吧。”

  她叹了声:“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陆殿卿:“好。”

  于是她便将那个长长的故事说给他听。

  最后,她喃喃地说:“就是这样了……”

  陆殿卿沉默了很久,没说话,最后只是把她珍惜地抱在怀中。

  林望舒:“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陆殿卿:“后怕,庆幸。”

  林望舒笑了:“如果真的存在多个时空,不知道原来的我怎么样了,是不是能顺利离婚。”

  陆殿卿低声说:“能。”

  林望舒:“你这么肯定?”

  陆殿卿:“因为我会帮你,一定会帮你的。”

  林望舒哼了声:“在原来的世界,你可没这么好说话……”

  其实最初她很恼火他,生他的气,迁怒他。

  陆殿卿笑了一声,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活了两辈子,怎么都没活明白?”

  林望舒:“嗯?”

  陆殿卿:“无论世事怎么轮回,我相信我就是我,我不会变,我甚至能通过你所说的,感知到那个世界的我在想什么。”

  林望舒:“那你告诉我,那个世界的你在想什么?”

  陆殿卿望着她,低声道:“如果我一个人孤独地活到三十四岁,竟然一直守在那处没有你的宅院里,那我一定就是在等你了。”

  林望舒愣了下,之后想想,也就释然了。

  她笑着道:“希望那一世的我,能早日看到十八岁陆殿卿写给她的情书。”

  也希望当她打开那封信的时候,已经有了足够的阅历,去看懂曾经那个沉闷少年埋在冰山下的炽烈。

第229章 番外之陆崇礼携子逛街

  青砖灰瓦的胡同口,男人身形颀长,儒雅温润,在他脚下,站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小男孩穿着背带裤和白衬衫,打着小领结,略显卷曲的头发梳得整齐,服帖在大脑门上,看上去温顺乖巧。

  路过的行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这实在是太过出挑的一对父子,父亲身姿的挺拔仿佛越发衬得那小孩儿团团软软,让人甚至觉得,这小孩儿就如同跟在这颀长男人身边的一只毛茸茸小狗,也就勉强过膝盖的样子。

  身高的差距,让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折下腰,打量着脚底下这小小的儿子,旁边骑着自行车的女同志看着这情景,都不免想笑。

  而此时此刻的陆崇礼,看着这不发一言的儿子,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妻子作为民主人士,最近成为政协委员,竟然也忙了起来,时不时有活动明明是周日,可以一家人研习琴棋书画或者逛逛街品评膳食,她偏偏要去参加讨论学习心得。

  临走前,妻子嘱咐,要他务必陪着儿子出去玩,万万不可交托给保姆,妻子的原话是“这是你为人父的责任”。

  陆崇礼垂着眼睛,懒懒地看着儿子,好整以暇地道:“殿卿,我们去看戏吧,你想去哪儿?看什么?”

  陆殿卿仰着小脸,规规矩矩地回道:“父亲,往日我陪着太爷爷都是过去吉祥戏院。”

  陆崇礼扬眉:“吉祥戏院?你喜欢?”

  吉祥戏院是百年老字号了,北京内城第一戏院,都是文戏,青衣花旦,或者生旦并重的,大师云集,并有四大花旦,梅兰芳先生就是在这里演出了他第一部 古装戏《嫦娥奔月》。

  不过这种文戏对于一般小孩子来说,自然过于沉闷了。

  陆殿卿:“还好。”

  陆崇礼领着他往前走,也就很随意地问道:“那你喜欢哪位演的?”

  陆殿卿:“梅先生贴演的几出,我都喜欢。”

  陆崇礼并不以为意。

  陆家老太爷是铁杆的梅迷,梅先生也是陆家座上客,儿子从小目睹耳染,自然以为那就是喜欢了。

  只是到底年纪小,不是应该像隔壁雷家那孩子一样到处撒野吗,现在被长辈教得到底太过规矩刻板了,倒是喜欢这文绉绉拉长了调子的文戏。

  他笑着哄道:“我带你过去另一处吧,兴许你会更喜欢。”

  陆殿卿并不拒绝:“好。”

  这么说话间,陆崇礼早上约好的出租车已经到了,父子二人上了车,陆崇礼便要司机开过去东安市场。

  陆崇礼透过玻璃,看着窗外老式的电车,笑着问儿子:“想吃什么吗?”

  陆殿卿:“不想。”

  陆崇礼提议道:“其实惠尔康的烤鸭不错,上次不是让他们送家里过,我记得当时伙计给我们片,你还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烤鸭也就八面槽的惠尔康,前门的便宜坊和全聚德,不过陆崇礼一直觉得惠尔康比那两个更有一番滋味,且能送到家,在家里片。

  他喜欢在家里吃,图个清净。

  陆殿卿回答:“父亲,我是在数他到底片了多少片。”

  陆崇礼微怔,看了眼儿子,之后便提议:“你还小,其实吃点甜的也可以,我们去丰盛公吧,给你买奶卷,酪干,再喝酸梅汤?”

  那家酸梅汤还不错,那汤汁都是挂壁的。

  陆殿卿看了眼父亲,有些不懂:“不是说小孩不能吃太多甜的吗?”

  陆崇礼:“是吗?谁说的?”

  陆殿卿:“太爷爷说的。”

  陆崇礼淡声道:“偶尔吃一些也没什么,吃完后记得刷牙就是了,我记得你一直早晚刷牙,对不对?我们可以偷偷吃,不要告诉你太爷爷,也不要告诉你母亲,那不就行了?”

  陆殿卿先是困惑,之后耸着小眉头,就那么仰脸打量着自己父亲。

  在儿子天真澄澈的困惑目光中,陆崇礼轻“咳”了声:“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吃那个了。”

  陆殿卿却点了点头:“好,那就吃吧。”

  陆崇礼略松了口气,看着他那乖巧的样子,顺势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这才乖。”

  这么一摸,手感竟然很好,他便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陆崇礼带着儿子过去了东安市场,今天是周日,倒是热闹得很,儿子到底小,陆崇礼便牵着儿子的手,免得走丢了。

  他身形颀长,陆殿卿却还很小,软软糯糯那么一小娃儿,就跟在他脚跟底下。

  他垂眼再次看了眼儿子,觉得这儿子其实还是挺乖巧的。

  一时自然想起以前他惦记着的女儿,粉粉软软的公主裙都特意买好了,还是从国外捎回来的,结果就成了泡影。

  现在想,其实这么乖顺的一个儿子,倒是也能聊以慰藉,没有女儿就没有吧。

  当下他买了两瓶酸梅汤,又买了酪干奶卷。

  付账的时候,那收钱的柜台是个女同志,年轻,看上去才二十出头,很仔细地把酪干奶卷包好了,又笑着夸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陆崇礼听着,低声道:“殿卿,谢谢姐姐。”

  陆殿卿有礼貌地道:“谢谢姐姐。”

  陆崇礼生得实在是好看,那收钱女同志其实从他进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现在听他说话,声音低沉,醇厚动人,而他笑着的样子更是看得人脸红心跳,当下忙道:“确实挺好看的……”

  陆崇礼冲着那女同志微微颔首,便带着陆殿卿出了门。

  等他出去后,旁边负责理货的女同志也过来,红着脸小声地说:“这父子都长得这么好看,见都没见过这样的,看着就舒坦。”

  柜台女同志低声说:“我竟然没有被叫阿姨,而是叫姐姐……”

  两个人往前走,前面是利生体育用品店,陆崇礼便想起:“你不是也想学着打乒乓球吗,过两天我找人教你打,给你买双球鞋吧?”

  陆殿卿:“好。”

  他现在穿得是软羊皮鞋,偶尔也穿自家手纳千层底布鞋,并没有球鞋。

  走过体育用品店的时候,先经过了外文书店。

  陆崇礼虽然看着别处,不过也留意到儿子这一眼。

  他便道:“你如果想,我们就进去看看,不过我觉得书店里未必有什么合适的,其实你太爷爷那里的藏书已经很多了。”

  陆殿卿开蒙早记性好,两岁的时候便被手把手地带着指读,现在虽然才四岁,却已经能阅读简单的英文书籍了。

  陆殿卿想了想:“我听三堂兄说,外文书店最近有些新书,我想看看。”

  陆崇礼笑道:“好。”

  他家儿子就是聪明,不但聪明还爱学,这点他还是很满意的。

  当下父子二人进了外文书店,一进去,倒是引来不少人侧目。

  陆崇礼生得儒雅清贵,举手投足间皆是成熟温润,便是在街上擦肩而过,都时不时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的。

  对于这种目光,陆崇礼倒是习惯了,也只是礼貌疏淡地颔首笑笑,之后便带着儿子过去了一旁儿童书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