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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爱看过去,托尼的食指尖上确实有一小道伤口,不细看发现不了。托尼低头看,恍然:“哦,被裁纸刀划了一下,不要紧,就没用创可贴。”

言溯不问了,眸光一转看向另一边:“齐墨,到你了。”

齐墨被点了名,愣愣地抬头。

甄爱看过去,这才发现几个大学生里,表情最奇怪的就属齐墨了。他不算特别镇定,也不算特别紧张,表情很是僵硬,像是不受自己控制。

甄爱思索半刻才明白过来,要么他是真的吃了药,现在还处在药物的作用之下;要么他就是极度擅于伪装。

但她相信,言溯一定辨别得出来。

言溯问:“笔录上说,你今天一下午都在看心理医生,然后回家吃的晚饭?”

“是。”

“之后呢?”

齐墨避开他的目光,呆呆地盯着地面:“我吃了药才出门,路上遇到了托尼,他在星巴克喝咖啡,说晚上不去见安娜了。我也不想去,就返回家睡觉。可不知怎么,醒来就在这里了。”

言溯盯着他,眸光幽深:“可笔录上说,你晚饭后出门时吃了药,路上觉得不太舒服,到了高中后开始头晕目眩。”

齐墨眼睛又直又空,盯着言溯,语气幽幽的却很专注:“啊,那是我记错了。”

这种精神病人一样又阴又惧的眼神看着让人发毛。

可言溯脸色淡的像水,平平静静地迎视着齐墨。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钟,他才淡然挪开目光,看向托尼。

后者理会了言溯的意思,看看齐墨,迟疑了好一会儿,说:“齐墨和我是,是昨天傍晚遇见的。今天并没有见面。”

他的意思是……齐墨的精神有严重的问题了?

齐墨空洞洞的眼睛挪到了托尼身上,被他推翻证词,他一点儿不慌,反而很认真地说:“哦,我又记错了。”

他专注又执着地说完后,室内鸦雀无声。

没有开窗户,也没有风,却阴森森的。

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在想一个问题——齐墨这副模样,已经不是普通的心理障碍了。他疯了?

甄爱拧眉不解。

怎么可能?

在今天之前,他或许有心理疾病,却肯定没有严重到此刻表现出来的地步。如果他的病真这么严重,他的心理医生必然不会放行。

甄爱紧紧地盯着齐墨,很希望能从他的哪个细节判断出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可她没有言溯那样的眼睛,看了好久也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处处都透露着不正常和诡异。

很可能他独自出门时还好好的,那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副渗人的德行?

询问到了他这儿,变得很艰难又棘手了。

可言溯不慌不忙,出乎意料地说:“我们就按笔录上面的来。齐墨,你放松一点儿,看着我说话。”他在对他用心理暗示,“你来赴约的路上,觉得不舒服,为什么不找医生?”

这一招果然有效,齐墨垂下眸,低低地说:“我打了电话给安娜,但她没有接。那时我已经快到学校了,我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想让她送我去。”

“后来你见到安娜了吗?”

“我走错路了,没有看到她。我好像回家了,白白的被子和床,我就睡了。”他说着,更深地低下头。

周围的人已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言溯仍像和正常人说话:“你为什么给戴西打电话?”

“我做了噩梦,想找戴西说话。”齐墨捂住眼睛,声音哽咽,“只有戴西愿意和我说话,不像别人,只是骂我胆小。”

身旁的戴西担忧地看着齐墨,眼眶湿了,近乎乞求地看着言溯:“不要再问了,他精神不好。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也不知他怎么突然恶化了。”

“你是在怀疑他吗?”戴西很悲伤,“不是他,一定不是他。他很胆小,不会杀人的。”

言溯淡淡的,没有丝毫的人情味:“胆小不是排除嫌疑的理由?”

就连甄爱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冷硬和不讲情面吓到,更何况戴西。她脸色苍白,怔怔看着言溯,说:

“我给他回过电话。我肯定不是他。他跟我说话时很不清醒,这样的人或许会失手杀人,却不会深谋远虑地把人吊起来。他真的很混乱,没有杀人的能力。他在电话里发出了惨叫,他是真的吓坏了。”

她说着说着,几乎快哭,“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言溯一双眼睛点黑如潭,盯着戴西:“我至始至终没下定论说他是凶手。”

她再次怔住,

他却看向齐墨,冷不丁来了句,“你做了什么噩梦?看见杀死安娜的凶手了?”

所有人呆了,甄爱也愕住。

齐墨猛然抬头,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清明,就立刻空茫。他似乎在回忆什么,脸上的表情剧烈变化着,突然痛苦地埋头:“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他揪着自己的头,狠狠拍打,又悲怆地大喊,场面一度有些失控。几个警察立刻上来把齐墨制住。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甄爱和大家一起回头,立刻愣住。

见鬼了?

哈里·帕克?

夜风从门外吹进来,他的金发张牙舞爪的,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深色的夜空,白皙的脸,鲜红的唇,竟像从夜幕中跑来的绝色吸血鬼。

甄爱诧异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他确实长得极像帕克,但年龄明显大一些,即使是与现在的齐墨凯利相比,他也更成熟。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

“帕克家的另一个儿子,哈维。”言溯不知什么时候挪到甄爱身边来了,貌似很贴心地低下声音给她做注解。

甄爱“哦”了一声,心里忽然想笑:“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言溯不高兴了:

“可你的表情一看就是见了鬼,我是担心你被吓到。”

甄爱揣摩了半刻,难道他的言外之意是:哼,我关心你,你竟然不领情。

脑子里转了一圈,想想都不可能。

甄爱很自在地摆摆手:“我怎么会被吓到?我是忠实的唯物主义者。你想多了。”

居然说他想多了……

言溯不开心地看她,半晌,敛去一切表情,平静地看向哈维帕克。

很显然,哈维是齐墨的心理医生。他还没走近,不善的眼神就把言溯扫了一遍,后者安之若素的。不难想象,在哈维心里,言溯就是那个找不出杀他弟弟的凶手还说他弟弟自杀的混蛋。

他很快安抚了齐墨,并对警察提出要带他走,琼斯警官同意了,条件是必须通知齐墨的父母。对此,哈维没有意见。

想起他可能对言溯怀有愤懑,甄爱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他和当年的高中生哈里·帕克一样,有一张帅气的脸。只是,哈里档案的照片里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而现在这位成熟矜持,骨子里又透着点儿冷。

这时,剩下的几个学生全部提出要回家。琼斯警官用眼神征询言溯的意见,言溯点了下头,琼斯也就同意了。

言溯看看手表,已经快凌晨,脑中莫名划过一个想法,甄爱累了吧?刚要叫她回家,却发现这丫头竟然貌似津津有味地看着哈维……

言溯再次不高兴了,这次是真的。

他的脑袋迅速开始启动运转程序,甚至比刚才推理还快,分析分析!!!

她为什么要看哈维?认识他?觉得他好看?他声音好听?喜欢他的职业?

她为什么不看他?……¥&*%¥(理性分析出现障碍)……不觉得他好看?不认为他声音好听?不喜欢他的职业?

不!可!能!他是最好的!没有哪个男人比他好!

言溯满意而机械地笑了笑,脑袋继续想——

嗯,这个问题的出发点好像不对……

他为什么希望她看他?他为什么不希望她看别的男人?他为什么要像她证明自己是最好的?

就像公孔雀开屏,就像雄鹦鹉披上彩色的羽毛,就像……默默在脑袋里列举出了几千种公雄性动物的表演和展示行为后……

这不科学!

他比孔雀鹦鹉blabla聪明!

他还在想着,甄爱过来推他:“喂!”

言溯立刻回过神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甄爱:……“你,怎么了?”

言溯愣了愣,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有模有样地问:“怎么?”

“哦,”甄爱没在意他片刻不正常的表情,指了指准备离开的人,“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言溯迈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停住,回头:“忘了告诉你们。凶手用干冰冷却了尸体,所以,你们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无效!”

屋内准备离开的几个学生全惊呆。

言溯不理会了,径自出去,到了走廊,才继续和甄爱说话,“只能先放他们走了。作案工具都在现场,没有要销毁的东西。死者和凶手很可能都没出血,加之清理过现场,决定性的证据很难找到。过早地指定嫌疑人,只会陷入死胡同。”

甄爱觉得遗憾,但也能够理解。安娜的尸体上没有任何他人留下的痕迹,即使是法证人员在第一间教室找到了皮屑鞋印指纹之类的,也不能作为定罪的关键证据。抓到了嫌疑人,他要是死不承认,警方也没有任何办法。

经过第一间教室时,言溯停了一下脚步,教室里黑灯瞎火的,法证人员正拿着各种散着荧光的仪器勘察证据。

言溯敲了一下门,问临近的一个警官:“打扰一下,请问这个屋子里有饮料之类泼洒的痕迹吗?”

这个警官没来得及回答,里面有个应声了:“地上有碳酸饮料,但无法确定具体种类。”

言溯退出来,转弯下楼梯。

甄爱眼珠一转,跟上去:“哎,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和安娜口袋里的安眠药有关系?”

言溯“嗯”了一声:“只是设想。根据现在的情况,有很多种可能,还不能下定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和安娜约会的男人,就在这里。但他和案子有没有关系,还不确定。”

甄爱皱眉想了一秒,马上明白了:“对啊,如果是别人和安娜约会,到现在安娜还没出现,手机上早就应该接到电话了。”

她不禁暗叹他心思缜密,又问:“那你脑中有没有开始复原这个案子了?”

言溯在黑暗中淡淡一笑:“当然。”

“是谁啊?”甄爱小声地好奇。

言溯极浅地笑出一声:“我有十几种复原方案,你都要听?”

甄爱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楼梯,诧异:“这么多?”

言溯道:“不到最后一刻,所有细小的可能都有翻盘的机会。”

只有一束光的黑暗楼梯间里,甄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桀骜与严谨。她舒心地笑了,却还是跳着脚过去追问:“那先把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讲给我听……啊……”

脚下一个踩空,她哗地就要滑下楼梯台阶去,将要失重时却骤然落入安稳的怀抱里。手电筒的光在楼梯间里混乱地飞舞,他捉住了她,醇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安全,又是那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胸口……

甄爱眨巴眨巴眼睛,在寂静的黑暗中,小脸无声又静默地升温,噌地变成了小番茄。

言溯把她抓稳之后,也疑惑了。咦?手心为什么软绵绵的?凭着他天性对不明物体的好奇和探寻,他无意识地收紧掌心,握了握,软软嘟嘟的。

这是……什……么……啊……

一瞬间,他凝滞了。

黑暗中,他安静又沉默地吞了吞嗓子,握着甄爱胸部的手全然僵硬了,一秒后,几乎是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挪开,一点一点地收回来,乖乖放进风衣口袋里。

仿佛在表示,咳,我什么也没做。

黑暗的楼梯间里,足足五秒钟,两人各自站好,一动不动。

甄爱先反应过来,小心地继续往楼下走,故作无意地说:“嗯,可能性最大的是……”

“哦,你想听吗?我给你讲吧。”他跟上她的步伐,无限地配合,

“安娜口袋里的药,不太可能是凶手留的,反倒可能是她准备给别人用的。篮球赛的5张票取消了3张,不是其他人不去,而是她预料到会出什么事情其他人去不了。另外,这5个人里只有安娜家是开化工厂的,她最方便弄到干冰。”

甄爱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儿:“你的意思是,安娜原准备要杀人?”

“嗯。刚开始听到她约人的时间就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不能一起说,非要一个小时见一个人?”

甄爱追问:“那她想要杀谁?”

言溯弯弯唇角:“以她的力气,这几个人里,她能杀的了谁?”

甄爱一怔,再想想安娜约人的顺序……

难道这次杀人是正当防卫?

43药,谎言,恶作剧

甄爱坐上车,问:“你怀疑戴西?”

言溯“嗯”了一声,发动汽车:“把衣服叠起来,内衣捂在最里面,这是非常女性化的行为。相信我,男人不会觉得女人的内衣露在外面是一件怎么不好的事。只有女人才会为内衣的暴露感到羞愧。”

甄爱一怔,恍然大悟,发觉他说的很有道理。她从女人的角度看没有问题,可从男人的角度,把内衣藏在最里面就是多此一举了。

只是他话语里面的那句“相信我”是什么意思。咳咳,就他这种情商白痴……

甄爱没忍住,轻轻笑出了一声。

言溯从后视镜里瞥她,不解:“笑什么?”

甄爱也不掩饰,爽快地回答:“就你,也好意思从男性的性暗示角度分析问题,你这个情商白痴。”

言溯的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你比我想象的更没有逻辑。我对人(包括女人)冷淡,是一种行为与态度;这并不代表我的大脑里没有男性生理与心理方面的常识。”

甄爱捂住耳朵,飞快地摆头:“逻辑逻辑,你就会说这个。你是啰嗦的逻辑学家,不听不听。”

言溯在开车,自然不能像上次那样凑到她耳朵跟前去。他拿她没办法,心里又不满,哼哧一声:“女人真是没有逻辑的生物,哼,逻辑学家非常排斥女人。”

甄爱心里暗笑他的孩子气,但也消停下来,继续分析案子:“我还注意到,安娜脖子上的伤痕非常粗糙。如果是男人,力气很大,不至于让安娜反抗出那么多的伤。可凯利手上又有局部的冻伤,现在想想只有块状的干冰能冻出那种伤痕。这也是为什么楼梯间那个管理员打不开打火机的原因。

凯利肯定参与了尸体处理,但他是不是杀人的共犯呢?不太可能,如果他和戴西一起杀人,那么他们两个人可以轻易地制服安娜,不会有那么多的挣扎痕迹。”

言溯原准备补充点儿什么,可从镜子里一瞥,她说得正兴起,窗外苍茫的夜色夹着路灯光从她白皙的脸上流淌,她漆黑的眼眸盛满了星光。

他想说的话,便凝在了嘴边。

甄爱说得兴致勃勃,半路语峰一转:“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确定杀人的过程中有几个人在场。在场并不等于参与。万一凯利在一旁看着?或者,托尼和齐墨都在一旁看着,不插手呢?就像是观摩一场杀人盛宴?”

这种设想让甄爱头皮发麻,她托着腮,语气低了一点儿:“当然,这只是猜想,没有证据。所以说,这个案子千头万绪,可能性太多了。”说着,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不过,我希望不是这样。”

众人围观着人杀人?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很轻松地挑战着人类道德和良知的底线。

言溯也不知听到甄爱最后一句落寞的低喃了没,照旧认真注视着前方黑暗的道路,寂静半刻,只简短地说:“我很欣赏你严谨的思路……虽然只是偶尔灵光一闪。”

说话还是那么欠扁,但不妨甄爱感受到了他的肯定和鼓励,刚才一小点儿低落的情绪立刻扫光,她复而看他:“那这个案子,你准备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