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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这一刻,儿时的驯服个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沉默良久:“你们又怎么能保证我下一次的安全?”

“自从你乱跑,去哥伦比亚大学听讲座后,他们就渐渐摸到你的行踪了。你应该清楚,你不是正常人,不能任性去想去的地方。”安妮说,“所以…我记得在欧文之前,前一任特工刚死,你那时情绪很抵触。说…”

“一辈子住在地下吗?”她面无表情地替她说了。

那时她一直深居简出,只要偶尔去人多的地方,就会出事。换了几位特工后,她深深自责,说不要人保护,永远住在地下实验室里做研究好了。

她当时不觉得这是什么艰难的事,还习以为常。可上面出于心理健康的考虑,没有把她和外界隔绝。

坐limo车回去的路上,甄爱心都是凉的,从没像此刻这么绝望。

她知道,除了欧文,很多时候还有其他人在暗中保护她。如果没有证人保护计划,她很快就会被亚瑟抓回去。现在他迟迟不动手,不过因为盯上了言溯。

或许真的到了再次换身份,从这个新世界消失的时候了。

她埋头在言溯的胸口,不肯抬脸看他,只是紧紧地把他搂住,像孩子抱着唯一的玩具。

以前,她分明觉得时光是静止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永无尽头的实验,做一只小机器人也挺好。关在实验室里,很多年后,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也算乐得其所。

一个人,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交集地活着,没有任何挂念地死去。

其实,很好,很适合她。

可现在她不想走了,她的生命里,只有他这么唯一一丝光亮,她怎么舍得放弃。光是想着再见不到他,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她从来不知道孤单和寂寞是什么,可现在变了,她爱了他了。

再回去,心回不去了。

如果一个人,天天想着他,那么长的一辈子,她该怎么过得去?

但就像安妮暗示的,他带给她无尽的希望和快乐,而她带给他的是无尽的苦痛与灾难。

或许是情感上出现颠簸,理智也混乱了。她陡然觉得自己人生过得实在懵懂而冒昧。她这样的人其实一点儿都不适合言溯。他那么好,可她呢?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圈子极其简单。没人教她正与邪,对与错。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一度以为亚瑟他们做的事自然而正当。

有时候想多了,自己都搞不清楚。外面这个世界定义的正义和公平,就绝对正确吗?还是,每个人只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团结和自己立场相同的人抱成团,替自己的组织辩护发言罢了。

就像苏琪,她也算是从两个极端里走过。她究竟是对是错?

甄爱想不明白。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对好与坏的定义是什么,很多时候都没有明确的标准,只是随心去做,不想让心里难受和内疚。

可如今,她什么也没做,心里却是无法排解的难受与内疚。

忽的想起年少看曼德拉的传纪,那位自由战士被囚禁在罗本岛监狱时,说过:有时候,一些注定消逝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挽救它消失的命运,终是徒劳。

她心里,悲观的情绪在蔓延。

言溯见她情绪不对,贴近她的额头,问:“怎么了?”

她很迷茫,眼神空空地看着他:“阿溯,苏琪背后的神秘人是伯特,一定是伯特。”

他丝毫不惊讶:“我大致猜到了。”

甄爱想起伯特,又想起安妮,脑子疼得厉害:“阿溯,我不喜欢现在保护我的那些正义人士,他们总说一些让我讨厌自己、鄙视自己的话。总是让我心里,疼。”

她揪着他的手臂,说着说着语无伦次,

“我也知道说这些话很荒谬,但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伯特的行为哪里不对。他一直都是那个和我一起长大性格鬼畜的男孩子。我甚至因为他的维护而把他当亲人。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在我离开组织之前,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而羞愧,而无地自容过。”

言溯眸光暗了,手臂下滑,紧搂住她不住颤抖的身子,想给她传递力量,可她的迷茫与惶恐像是来自心底,连声音都是抖的:“自从逃离后,我就很清楚,我是个坏人,是个恶魔。我在他们面前不敢抬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我讨厌他们!”

她眼睛里泪雾闪闪,满是惊恐,说话越来越快,完全混乱,没了任何逻辑:“阿溯,如果我只是从一个组织逃脱,进入了另一个组织?不对,我不该这么说。他们说的是对的,我刚才却和他们吵架,还说气话不肯再工作。我竟然会有这种想法?我怎么能不弥补妈妈犯的罪孽?我怎么…”

“Ai,不要说了!”他见她几近失控,低头拿脸颊紧贴住她的嘴唇,“我都明白,不要说了!”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心砰砰跳着。

他一贯沉静,此刻却因她的迷茫和动摇而微慌。

他前所未有地胡思乱想,她受欺负了;他没有保护好她;她现在很自责在自己伤害自己;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可一瞬间,脑子里跳出另一个荒诞的想法,她不会觉得外面的世界没有组织好,想回去了吧?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蓦然一僵,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把她细细的身子摁进自己温热坚实的身躯。声音却轻:“Ai,怎么了?为什么迷茫?为什么没有信心?”

他嗓音低醇,像一把琴。

甄爱束缚在他怀里,他怎么能总是那么轻易就给她温暖,让她的委屈感弥漫上来,嗓子就哽咽了:“你为什么从不迷茫?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有信心?你怎么知道你目前坚持的正确,就是正确的?”

她其实想问,你怎么知道你现在喜欢的人,就是你理想中的爱人?

可她不敢。

怕提醒了他。

言溯悬着的心缓缓落下,之前被莱斯怀疑他都不着急,现在倒是体验了一把囚犯入狱又被释放的感觉。

她被他箍得太紧,呼吸有些乱,却不愿像往常那样挣挣开,反是树袋熊抱树枝一样牢牢环住他的腰。

他任由她往他心里钻,隔了半秒,吻住她的头发:

“Ai,我坚持心中的正确,但不认为它是绝对的。每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标尺。当你的思想和别人碰撞摩擦时,如果不懂得守护自己的本心,就会动摇。我不跟随任何人,也不依附任何势力;或许因为这样,才始终坚定。

但,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他稍微松开她,突然把她抱到腿上,大大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手心温暖,眼神清澈,直直看进她心里,

“Ai,请你相信我的眼光,尤其是我看女人的眼光。”

甄爱心里平静地震撼着,小小的脸在他的巴掌里,静静盯着他。

他微微低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Ai,我希望你以后能做你想做的事。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工作你其实喜欢,就抛开你施加给它的情感,或负疚,或重担,把它当做单纯的工作来做。你要是选择这条路,我愿意和你一起改变身份;

如果你厌倦了它,也请你放下所有的包袱,轻轻松松地跟我走。不需要证人保护,我保护你。我们先取道古巴,然后环游世界去。你要是怕有谁认出我,会伤害我,我不介意毁掉现在的容貌。”

甄爱心中大震,他什么时候自顾自地下了这么重大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他很坦然,第一次说爱。

很多问题不必问了,他已经给了最可靠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言宝宝小剧场

中午,言先森立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做饭。大理石台子上尽然有序地摆着小天平、量杯、滴管、直尺等各种器材。

台子这边,言宝宝坐在高高的儿童椅上,咬着勺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粑粑。粑粑卷着衬衫袖子,站得好笔直,像棵大树,他要努力地仰着小脑袋才看得到呢。

粑粑转过身去烤奶酪了,言宝宝眼珠一转,探着小身子,手一抓,抓住了试管架上的小试管,拿起就往嘴里倒:“啧啧。”

味道好好哇!

言先森听到声音,回头:“小朋友,你把我的调料吃了。”

言宝宝眼睛亮闪闪的:“daddy,好好吃。”

言先森无奈,摇摇头,重新调配,又把器材移到另一边,言宝宝小手够不到的地方。

言宝宝乖乖坐着,见粑粑又转身烧番茄牛肉酱了,趴到台子上,小手一抓,抓住小小的蛋糕盘子,一只小手指摁上去,小心翼翼拖过来。

言先森做好了意大利面,一转身,见言宝宝眼睛黑溜溜的,乖乖看着他,嘴巴上全是奶油和蛋糕屑。不远处的蛋糕盘子上盖着一层餐巾。

言先森欠身,手指往他嘴边一勾,摸下来一抹奶油:“奶油蛋糕刚才咬你了?”

言宝宝嘟着嘴,抗议:“daddy,不公平。”

“噢?”他坐在高凳子上,放一盘泥巴状的意大利面在桌子上,“什么不公平?”

言宝宝抹抹嘴巴:“麻麻喜欢吃蛋糕,你就准她吃。”

言先森忍了一下,低头,唇角就有了淡淡的笑,抬头又看对面的小宝宝。和小爱一样黑黑的眼珠,和小爱一样爱吃甜食的习惯。

“没有不准你吃。”他把意大利面推到宝宝跟前,“是先把正餐吃完才行。”

言宝宝盯着盘子,小小惊恐地看着粑粑:“daddy,这不是意大利面,这是意大利泥巴!”

“我当年就是这个反应,”言溯挑眉,长手从桌子越过去,揉揉小宝宝绒绒的卷发,“不错,是我儿子。”

96爱之性幻想

甄爱躺在浴池边的地毯上,半目微阖,耳旁流水声潺潺,她好似看见了春暖花开,蓝天大海。

言溯洗过澡,换了干净的白衣白裤,正蹲在池子里给她洗头。

她懒散地躺着,闲适得差点儿入眠,忽而清醒,抬眸凝视言溯。

他卷着白衣的袖子,露出白皙精瘦的手臂,温柔中带着张力。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轻重有度地揉着她的头发。

白色的泡沫在他的指尖她的发间跳跃,滑溜溜的,散着极淡的香气。是他的洗发水,气味闻着很舒服,不带一点侵略性,但兀自清雅疏远,像他。

他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发根头皮,酥酥麻麻痒到心底。她意识松散,莫名觉得他们像两只不能说话,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爱意的动物。坐在太阳下,收着尖尖的爪子,用手指笨拙而亲昵地帮对方梳理毛发。

很多动物靠气味吸引和分辨爱人,他现在给她头上涂了他的味道。嗯,刚才她还用了他的香皂洗澡。现在,她从头到脚都是他的味道。唔,她还在他的窝里呢。

真是浮靡,她却不为这种想法害羞。

言溯悉心洗完,拿温水给她冲,温温的水流在他手指的引导下,从她的发丝穿过。

甄爱闭上眼睛享受着,像在冬天太阳下睡觉的懒猫,心底无限的轻松惬意,懒洋洋地动了一□子。

她扭过肩膀,伸长手搂住他的腰,不知这一动,长发轻甩过去,打湿了他的裤腿。他不介意,小心遮着她的耳朵,缓缓冲水。

“我记得,Chace是棕色的卷发。”他说。

“嗯。”她阖着眼睛,“他的发色像我妈妈,眼睛的深蓝色也像。”而她不像父母任一方,眼睛黑漆漆的,头发也黑,透着亚麻色,据说像她没见过的奶奶。

洗完了,言溯拿大毛巾披在她肩上,扶她起来,又用另一张大毛巾裹住她的头,轻搓头发。

她成了一只刚洗完澡的小狗,懒得自己抖抖,索性歪七扭八地享受他干净的宠溺。他给她揉头发,她舒服得骨头都软了,坐不稳,像只虫子,歪歪扭扭地往他怀里倒。

言溯的胸口被她蹭湿,近乎无可奈何地哄:“先把头发擦干好不好?会着凉。”

她这才慢吞吞地坐直。

言溯给她擦拭到一半,见她微闭着眼睛像要睡着了,长长的毛巾绕到她的脖子后,双手一带,她重心猛地前倾撞到他怀里,睁了眼睛,愣愣望他。

他手中的白毛巾环着她半湿的黑发和小巧的脸颊,原本只是想逗她,此刻却忍不住低头,手腕一绕,带动毛巾往自己跟前一送,含住她小小的嘴唇,吮了一下。

她散漫的思绪彻底聚拢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珠,一瞬不眨地望着他。像是刚醒的孩子,懵懵懂懂的。

他短暂地松开她的唇:“我还记得很久以前,你说我不懂情感?我现在就在表现,你看见了没?”

她被他的小动作和温言软语弄得心里砰砰,咚咚地点头。

“很好。”他满意地摸摸她的头,拉她起身,“有点晚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然后晚安,好吗?”

“什么东西?”

“到了就知道了。”他刻意不说。

经过走廊,一旁的小鹦鹉Isaac却叫唤起来:“Ring! Ring!”

言溯心虚,听它在说戒指,当时脸就灰了,一把将小鸟从架子上捉下来,塞进笼子里,还较劲儿了,命令:“关你禁闭,不许说话。”

小鹦鹉扑腾扑腾翅膀,伤心地歪头埋进羽毛里,不吱声了。

甄爱看它好可怜,不明白言溯怎么了,小声替它说情:“Isaac不是说电话响了么,你干嘛处罚它?”

言溯一木,ring确实还有多种意思,他这算不算做贼心虚?

可他瞬间决定继续厚颜:“电话没响,它说谎了。说谎是个不好的习惯。”

甄爱没异议了,跟他上楼,到了小厅门口,他忽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什么这么神秘?

甄爱条件反射地去抓他的手,却听他在耳边低语:“Ai,你相信我吗?”

她一愣,准备抬起的手,缓缓落下。

言溯微微一笑,拥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甄爱感觉陷入了黑暗,他的手捂得很紧,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她微微忐忑起来,好奇他营造了怎样的神秘,好奇得心跳都紊乱了。

好在身后紧紧贴着他牢靠而结实的身体,她安了心。

终于,言溯站定了,一点一点松开手,手臂滑到她的腰间,用力箍住,轻声道:“Ai,睁开眼睛。”

甄爱缓缓睁眼,陡然内心巨震好似跳停了一秒,双手不经意地猛然抓住腰际他的手臂,狠狠屏住了呼吸。

天,她竟然站在宇宙的中心!

没有了天空,没有了地面。头顶和脚下,还有四周全是浩瀚的星空。一望无际的黑色宇宙里,点缀着无数颗亮灿灿的星星。

大小形状各异,像极了黑色天鹅绒上未经雕琢,刚采出来的碎钻石。

她是如何突然来到外太空的?

举目之处,有的恒星静静在燃烧,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像一颗颗彩色古典的大宝石,有的行星带着光晕围绕着恒星运转,像穿着纱裙的小公主,活泼地玩丢手绢;有的双子星互相环绕,像牵着手转圈圈的欢乐的孩子;有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像骑着扫帚的调皮小精灵;

头顶还有闪闪的彗星雨!

甄爱立在星空之高,四周静得没有一丝声音。除了星星,没有多余的光亮,逼真得她都担心会不会呼吸不到空气。

她小心翼翼地低头,脚底也是无尽的太空,彗星从她脚下飞过。

她漂浮在太空中,只有言溯抱着她。

太美了!

太震撼了!

她忍不住轻轻颤抖。一颗彗星从她身边飞过,仿佛就在眼前。她探手去捉,却捞不到它的痕迹。

言溯贴在她身后,轻轻笑了,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到那颗星星了吗?”

她的目光上移:“天狼星!”距离地球8.6光年的星星此刻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像夜空中巨大的钻石。

他拨她的下巴:“旁边这颗。”

那是一颗拖着蓬蓬尾巴的彗星,像只羽翼清透的蜻蜓,缓缓靠近天狼星,但她知道,其实它速度极快。

她不认识:“它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