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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说:他们不是正义的新闻工作者,是以啃噬受害人痛苦为生的毒虫。

每被骚扰一次,伤口就再一次被撕得鲜血淋漓。

甄意几乎24小时陪着唐裳,没收她的手机,不允许她和媒体接触,说她不需要回答任何人的问题。唐羽知道,甄意每天要应付很多事还要给唐裳打气,其实很累。可她真是个神奇的女子,那种情况下还能大口吃肉,说是身体好才能坚持下去。

那些日子过得紧张,充满压力,但也拥有小小的一丝希望。她们牢牢抓着那一道光的缝隙,一点一点把它撕开。

第一次庭审后,胜利在望。

可有一天,不知是水军使然,还是网友烦腻了旷日持久的报道迫切需要新鲜东西,有一部分人不再抨击林子翼了,转而开始挖掘“唐裳的真实一面”,以“内幕人”的身份揭发唐裳如何用尽手段上位,如何酷爱勾引官富子弟玩□。

这些人或许生活中总是被忽略,很享受在网络上被人瞩目的虚伪优越感。

唐羽气得呕血,要告网上造谣的人,唐裳却格外平静,冷淡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二次庭审前,被告方找到几位证人,是唐裳的做外围的模特“朋友”,甄意已想好怎么盘问她们,但对方律师也会从“自愿”这个角度攻击唐裳。所以甄意要先给她模拟。约好了,可她再也没出现……

唐羽赶到医院时,唐裳面目全非,碎了。那么高的楼,她怎么敢跳,怎么会不害怕?

吴哲浑身都是唐裳的血,抱着她支离破碎的身体,喃喃自语,拼布娃娃一样,医生怎么拉都拉不开;

唐羽在走廊里呕吐,胃酸都呕了出来,眼泪疯狂地流……

几天后,甄意收到了对方律师的邀约,她拒绝了,想继续给唐裳打官司,可唐羽反对,她要钱。两人激烈地吵了一架,但最终甄意屈服。

拿到钱给了父母后,唐羽心中的仇恨没有半点消弭,而在唐裳的墓前,宋依的一句“你选择拿钱,我选择偿命”,让两人团结起来。

宋依是个很聪明的杀手。

唐裳死的一刻,她就决定杀林子翼,并做了周密的计划。

她说,吴哲作为唐裳男友,会第一个被怀疑,所以用她电影里的31房间干扰吴哲的思维,让人以为他去过现场。唐裳担心吴哲,但宋依说吴哲进了精神病院出不来,无法杀人,不会有危险。他有病,即使警察想嫁祸也无法判刑。唐裳这才同意送吴哲去精神病院。

宋依这一步很厉害,愚弄了警察,害他们花好多时间研究吴哲是不是装病,是不是逃脱了精神病院。

她把警察耍得团团转。

宋依说,她不会去ecstasy踩点,以便减轻嫌疑,所以她需要唐羽的帮忙。ecstasy里的情况都是店长女朋友唐羽告诉她的。

索磊事先并不知情。

案发那天,唐羽装扮成服务生给林子翼的酒里下了药。服务生端上的酒他当然不会怀疑。她勾引他让他去楼上等。紧接着宋依上了楼。宋依说她有话对警察说,所以她故意从监视器下走过去了。

至于唐羽,她不止想协助宋依,更想参与其中,亲手替唐裳报仇。

宋依上楼后,唐羽溜到会所后门,爬上消防梯,准备从安全门进入,她从索磊家偷到了钥匙。她还知道,安全门的监视器每星期一才开,把录像复制改日期就变成一周七天的备份。

钥匙才进孔,身后被人抓住。

原来,索磊看到唐羽装扮的服务生和林子翼调情,就觉得不对,又见她偷偷摸摸爬消防梯,很快猜到。

“小羽你要干什么?”他去夺她的钥匙,却被她粗暴地打开。

“还要问吗?当然是杀了他!”

“小羽!”他急切地拦住,“就算你杀了他,唐裳也活不过来了。”

“是啊,是活不过来了。”她歪头看他,凉凉地笑,“这话就能消灭仇恨,那死去的人是不是太没有意义了?索磊,知道唐裳遭遇那种折磨的时候,我就恨不得宰了林子翼这个畜生。你说会有人处置他,让我别冲动。好,我听你的,我等。”

她点点头,眼睛满是泪水,在黑夜中悲哀得刺眼,“我等来了什么?唐裳死了,林子翼无罪了。网上谣言满天飞,她都死了,现在还有人说她是高级妓女想上位。”

“我…”她扶住门,恶心得差点反胃呕吐,“我只要想到唐裳受到的屈辱,不要想那些画面,只是报纸上提一句,我都,都痛苦得想死。”

楼上的夜风悲鸣地吹着,吹着她的长发张牙舞爪,她抓着他的手,眼珠都瞪出来,一句一字咬牙切齿,“很多事情我不想去想,可偏偏缠在脑子里。你说,索磊,你说,他们把吴哲绑着,在他面前□唐裳的时候,她心里有多惨痛悲哀。畜生,竟然让吴哲看着,畜生!”

她惨叫,死死盯着他:“你说,唐裳她选择跳楼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啊?她多绝望?心如死灰了吧,不然,她怎么能从51层的楼上跳下来!”

索磊的眼睛湿了,用力搂住失控的她:“可是小羽,为杀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索磊…”她极力忍着,哽咽难言,一张口,泪如雨下,

“不是你的姐姐,你不会心疼。”

“自家的姐姐,只有自己会心疼啊!!”

她紧紧揪着胸口,像要把心抠出来,“人们嘲笑过了,怜悯过了,抨击过了,看过戏了,就忘了。可只有我记得,只有我记得!这种疼,林子翼他们活着一天,疼得与日俱增!疼得你们这些旁观者再怎么设身处地地想,再怎么怜悯悲伤,都无法感同身受!”

“问题很简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的泪痕被风吹干,眼神怨毒而狠烈,“没有什么值不值,只有他死,什么未来前途,都没有意义。我只想给我姐姐一个公道。警察不给,我自己来!”

她用力拧锁,拉开了安全门。

推开36号房,就见林子翼被松了绑,他浑身□,脸上身上腿上全是刀伤,非常吓人,他佝偻着腰,双腿间鲜血直流,一步一步,竭力想往门口逃。

宋依换了唐羽为她准备的服务生工作服,表情极度冷酷阴狠地看着。

血人般的林子翼仍想求生,可失去奔跑能力,他竭力走到门边,想出去,唐羽冷着脸一脚踢上门。她去找刀要亲手杀他,可宋依先一步上去扯住他的头发使他扬起头,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她说:“唐裳不会希望你成为杀人犯。”

随后她用毯子裹着林子翼横过走廊,搬去31号房。

两人把林子翼扔在床上,绑成最屈辱的姿势,唐羽气不过,又割断了他的手脚动脉,刺穿他的手脚心,重新放血染红了床单。这才离开。

宋依去换衣服,唐羽走到索磊面前,笑了笑:“我是宋依的同谋,你要告发,随便你。”说完就要去清理36号房的血迹。

索磊上前拦住她,坚定道:“你下去吧,我来处理。你今天的位置在吧台,离开太久,会有人怀疑的。”

唐羽愣住,泪雾再度弥漫。

索磊摸摸她的头,无奈地叹口气:“我说过,为了这样的人渣,谁搭进去都不值,更可况是你。”

而如今,林子翼死了,所有激烈的仇恨和悲怨统统随风消散,剩下的,只有对姐姐唐裳和宋依的思恋,悲伤的思念。

此刻,立在宋依的照片前,唐羽忽然感到庆幸,庆幸索磊拦住了她,庆幸宋依拯救了她。

庆幸她没有搭进去,没有被这个持续了近半年的黑色漩涡吸进去。

手中的百合花已沾满雨水,看着更加漂亮了,她俯身把花束轻轻放在宋依的花丛里,轻轻承诺:“宋依,谢谢你。我会好好地活。”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七彩的花瓣迎风飞舞,像谁在回应,像谁在告别。

是谁说,头七之日,魂归故里,从此安息……

一瞬间,她潸然泪下。

只是,谁会知道,宋依最后在电话里对甄意轻轻地说了句:“我喜欢你,我…”

谁会知道,她缓缓退后,想说的“爱”字还没出口,身后忽然一股不可阻拦的巨大力量…

谁又会知道,失重的一刻,她很想哭:对不起,甄意,很抱歉在你面前坠楼;很抱歉给你的心灵留下阴影;很抱歉,我已没有机会解释…

第25章 chapter24

“意,我代理宋依的赔偿案,人死了,剧组赔偿很快。可钱该交给谁?”杨姿趴在甄意办公桌上问。

“发公告。如果没亲人,就捐出去。”

“好。”杨姿说完,小心窥探,“意,你还好吧?”

“很好啊,”甄意头也不抬,“为什么这么问?”

“老大给你换了好几个案子……”

“因为最近,委托人总投诉我。”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想过,”甄意抬头,“他们有病!”

杨姿轻轻咬唇,不说话了。

这时,助理律师江江敲门,有些胆怯:“意姐,老大找。”

卞谦的办公室一排落地窗,满是阳光。甄意无心欣赏,坐下后应付性地冲他笑笑。

卞谦年轻有为,样貌英俊,本身不学法律,是心理医生,关系广懂管理,倒把这家律师事务所发展得风生水起,已成为不少名校高材生的梦想求职地。

甄意上大学时,他就经常在爷爷家出入,两人很熟,所以他说话也不绕弯:“小意,事务所里好像只有你没向我申请过心理咨询。”

“我不需要,”甄意飞快说,想了想,一幅你有毛病吧的样子看他,“你什么意思?是说宋依的死让我心里有阴影了?”

“呵,”简直好笑,“她想死就死,和我有半毛钱关系?自杀的人那么多,每个都给我留阴影,我有那么感情丰富吗?”

卞谦微微敛瞳:“其实在唐裳的案子后,你就应该多休息一段时间。”

“不需要,我很好。”

“是吗?我们来看看。”他依旧温和,“小意,昨天江江被你说哭了,怎么回事?”

“没,我只不过表扬她努力,搜集了很多案件信息。”

“哦?你的原话好像是:‘江江,我真佩服你,居然能在一天内搜刮出这么多垃圾来。’是这样吧?”

甄意挪开目光:“我就这么刻薄,这是我的风格。”

“小意,两个星期,你被5个委托人投诉。”

“抱歉,我专业素质不够硬。”

“我倒不这么认为。嗯,能不能问一下,性骚扰案的朱先生和他女朋友在办公室等你,你进去后见他女朋友坐在他腿上,你说了什么?”

甄意抿了抿嘴唇:“说什么,‘又是一个有椅子不坐非要蹭大腿的’。不是事实吗?”

“你不觉得这话里有不好的暗示?”

“没有。”甄意反咬一口,铮铮道,“他想那么多说明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长了一张性骚扰的脸……”

“OK,我们先不臆测朱先生的好坏,”卞谦抬手打断,“交通肇事逃逸的张先生呢?他起初不肯描述撞车的细节,你是怎么说的?”

甄意吸着脸颊,不作声。

“怎么?不好意思说了?”

甄意低下头,又看向窗外,语速很快:“我说,‘你现在不开口,等着进监狱后让人给你的下面开口吗?’咳。”

卞谦看她:“张先生说,你后面还补充了一句。是什么?”

甄意瘪嘴,不说。

“张先生说他当时很震惊,结果你又说:‘别这么惊讶地看着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鸡鱼菊,呵屋啊花。’张先生还说你的话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而且,”卞谦斟酌了一下,“他说他绝对不是受。”

“精神损失?”甄意不可思议,“一个心理素质强大到能肇事逃逸的人,居然被我一句话伤害?另外,他要是进了监狱,绝对是万人受加万年受。”

卞谦摸着耳朵,叹气:“还有李区长的儿子,他想上厕所,你竟然下令叫他‘憋住’?”

甄意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气:“那小子以为给钱就可以,什么事都要律师挡,一问三不答,一分钟三次厕所。什么态度?”

“这么说也的确有你的理由,”卞谦点点头,摸着下巴,“但他说憋不住时,你说了什么?”

甄意挑了挑眉,丝毫不知错:“是他先挑衅我的,你是没看到他说‘憋不住’时欠扁的表情。”

“再怎么你也不能说‘憋不住我给你打个结’啊!”

甄意斜着眼看桌子,闷不吭声。

“他当场被你吓尿了!”

“哥,你多久没上网了,‘吓尿’是语气词。”

“我知道,可那孩子是真的尿……”

甄意暴躁,忍无可忍跳起来:“孩子?三次留级,17岁还上高二的家伙都懂得猥亵女生了,还是孩子?”

一片安静。

她愣了半晌,缓缓坐回去。她也发现自己失控了。

卞谦:“现在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对了吗?”

甄意别过头:“没。我昨天没睡好,脾气有点急躁。”

“小意,我给你一个月的带薪休假,好好调整一下,不想找专业的,至少找个你信赖的人,把心里的事说出来。”

甄意急了:“我不需要,我真的很好。我现在要的是工作。”

“唐裳案结束后,我就该给你放假的。”卞谦身子前倾,带着些许命令,“这个休假是强制的。你不能拒绝。这一个月,我不会安排任何事情给你。”

甄意忍着气,腾地起身走了。

“不用谢!”卞谦对她招手。

淡淡青草香,阵阵凉微风,老人疗养院里一派祥和。

甄意坐在活动大厅的落地窗旁,陪病人下棋。

言格所在的研究所和精神病院附近,有个老年疗养院。甄意每天早上带爷爷过来,去医院工作,晚上顺路带他回家。

说来她已经是经过培训的义工了。这是她第6天服务,心里平静又鲜活,像窗外阳光跳跃的草地。

比起施,她其实是得的那一方。

这些天,和可爱的康复期精神病人相处,远离尘嚣恶意,只有最单纯的心,她的心情慢慢好些了。

陪病人下完棋,甄意去整理病房,走着走着转错了弯,不经意就到了一处安静的走廊上。

尽头,阳光洒在窗台,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开得正艳。微风吹过,一小簇一小簇挤挤攘攘,太可爱。

甄意忍不住走去看窗外的风景,路上经过一个纱帘翻飞的房间。

房间明亮宽敞,装饰得非常温馨,有人沉睡在宽大柔软的躺椅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白色的线。而白衣的言格立在一旁,拿笔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

这是这些天甄意第一次看到言格。她还记得要和他保持距离,来之前特意打听过,他大多数时间在研究所,而非在医院。

现在…

甄意一愣,刚才她脑袋放空,走错方向,好像从一个禁止通过的正修葺的门穿过。这块地方应该是研究所。

得赶紧在言格没发现之前返回。

可,迟了。

言格抬头,看见了她,镜片后他的眼神很淡,从他这里看,她此刻的表情又傻又呆滞,像不小心闯进人类木屋的小浣熊。

躺椅上的人起来了,那人没穿病人服,和言格对话几句,就开门离开。

甄意硬着头皮立在原地,没一会儿,言格也出来了,居然没问她怎么来的,只说:“义工做得还习惯吗?”

“嗯,很好。”

她不知道,他有天去医院那边,经过活动室,看见她穿着义工的护士服,带着病人们跳幼稚的舞蹈,像幼儿园老师。

甄意努力找话题,指指屋里的仪器:“刚才在干什么?”

“记录几种精神药物配合使用后的作用。”

他没说药名,不然她该晕了:“算是实验吗?”

“嗯。”

甄意一惊一乍:“在人身上试验?”

言格目光落到她脸上:“奇怪吗?”

“任何给人用的药,最后都会在人身上试验。”他说。

甄意缩缩脖子:“可谁会同意接受实验啊?”

“他们是志愿者。”

“好伟大,为科学现身。”甄意心里油然而生崇高的敬意。

“会给钱的。”

“……”她一口气没上来。

“除了药物,其他非药物的疗法也会找人实验吗?”

“是这样。”

“那我也想当志愿者。”甄意自告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