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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茂密,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甄意一身白色T恤网球裙,光着脚在路中央的黄线上走路,快乐地吃冰淇淋。言格走在她身旁,提着她的球鞋。

某一刻,她把冰淇淋递到言格嘴边,他别过头去,不吃。

她倒退着走,说了什么。

他停下,勉勉强强弯□子去吃她手中的冰淇淋,没想她手一推,冰淇淋全推到他嘴上。

他愣愣地没动静,她却欢快地蹦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硬是把他折弯了身子,她小鸡啄米一样啄他嘴边的冰淇淋。

她吻得忘情,整个人往后仰;

他怕她摔倒,双手扶着她的腰,没功夫把她从脖子上揪下来。

谁喜欢谁,谁就拿谁没办法啊。

“甄意,我还有事要道歉。”

“什么?”

她把8年前言格返回KTV的事告诉她,至于自己去找她的事,只字未提。

“很鄙视我吧。”安瑶脸微红,低下头,“我也不明白那时怎么会有那样的恶意,还好你没事……”

甄意愣了一会儿,很快豁达地摆摆手:“没事啦!

你能说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不过,既然言格回去找过我,为什么后来消失不见?”

安瑶微愣,她不知道,还是不记得了?

可言栩妈妈分明说是甄意害的。

不管怎样,如果甄意不知道或是不记得发生什么,应该问言格。她这个旁观者,还是不要妄自评论或建议。

“他突发事故,不是很好的回忆。我想,如果他准备好肯定会告诉你,所以你不要生他的气。”

“我是甄意,怎么会生言格的气。”甄意莫名觉得安瑶有些想法和她类似,道,“我原也等着他准备好了和我解释呢。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只希望由他告诉我。”

安瑶听言,道:“你果然是值得他喜欢的。”

“你也值得言栩喜欢啊。”

安瑶一愣,极浅地弯弯唇角:“言栩他,很好。”

甄意很少见安瑶笑,不禁感叹:“安瑶,我今天头一次感到,你很爱言栩。”

“嗯。很爱。只不过我不善表达,也不喜热闹。喜欢谁也是私密的,不想和别人分享,不会贴去社交网络。也不像你,让全世界都知道。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每个人方式不一样。”

“我哪里会误会?”

安瑶倒了杯水给她,自己捧一杯,和她一起靠在桌子上,聊起来。

“认识言栩,我才头一次有想好好爱人的心情。即使一开始以为他是聋哑人,还有妄想症。”

“诶?怎么会这么认为?”

“那时在美国,在医院实习。他胸口疼,找我检查。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漂亮却清冷的眉毛和眼睛,只做手势不说话,我以为他是哑巴。

我戴上听诊器去听他的心,他却突然惊恐地往后躲。我说你躲什么呀,结果把他逼到墙上无处可退,听他的心跳。手摁去他的胸口,就听他的心跳咚咚咚咚特别快,像小鹿。我吓一跳,怎么有人在安静状态下心跳这么快?”

因为回忆,她杏子般的眼睛愈发漂亮夺目,“抬头一看,他全身都紧绷着贴住墙,耳朵红透了,垂着眼睛,非常害羞。只是检查心跳,他就不好意思成那样。也不知为什么,当时就有点心动。他身体没问题,走的时候我有些失落,笑自己有毛病,对一个长相都没看到的人动心。”

安瑶天性安静,连笑容都淡雅细腻,像一丝捉不到的雾,“第二天,第三天,很多天。

他又来了。还是戴着口罩一声不吭。我以为他有妄想症,每次都强调他没病。以为他听不到,专门学了手语。

每天听一次他的心跳,每次他都紧张得脸红。后来,他每次离开都留一个小礼物在我桌上,包装精致,有时是块巧克力,有时是朵小雏菊,还有小贝壳,鹦鹉羽毛……”

“我的天。”甄意听得热血沸腾,不敢想象,“是言栩?好浪漫!”

“嗯。”安瑶点头,“后来才知道,他在小时候见过我。但我不记得了。

三个月里他一句话没说;后来看到他的脸,我有些惊讶。

但甄意,那时我早忘了言格。之前对他的暗恋是懵懂的向往。KTV的事发生后,我用很长的时间审视自己。对他的爱慕并没让我变得更好,反而让我变得偏执。这样的喜欢对我不好。

对言栩才是真正的爱。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和校友联系。我太爱言栩,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自以为是地说他是言格的替代品。才不是。他是我的真爱,爱到别人这样想他,我都会心疼。任何和过去有关的人出现,我都会排斥。

至于言格么,他中学时代都对我没印象。反而因为言栩才认识我。倒不尴尬。”

甄意看得出她的豁然,挺佩服。

可想想,平时看到言栩和安瑶,似乎没交流,便问:“和孤独症的人交往,是不是很辛苦?”

“不觉得。他很好,只是很容易紧张害羞,即使身边是亲人在,他也会非常拘谨窘迫;可只有我们时,就挺好。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偶尔说几句话,就很开心了。我能把自己照顾好,不需要他哄我。”

她的声音微凉低缓,平日话少,说起言栩,却停不下来,“因为我知道,不是他不想哄,而是对他来说,这真的很困难。他在生病,没有安全感。平常人的接触,甚至只是言语的亲昵,他都做不到。向他表达感情和亲近,或是提及任何和建立稳定关系有关的话语,他都会害怕恐惧。

可,他接纳了我。我很肯定我是他的唯一,所以没有形式,也没关系。”

甄意感叹:“安瑶,你们两个真好。”

“爱情么,有很多种类,找到最适合自己最舒服的,就好了。”

这时,护士敲门:“安医生,院长找。”

“嗯。”

安瑶收了笑容,放下水杯,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报告,甄意瞥见题目里有“许茜”“死亡”“事故”“责任”的字样。

甄意警惕起来:“安瑶,你是要去……接受调查?”

“死了人当然要调查。”她又恢复了平淡,“喝完水,离开时记得锁门。”

甄意“哦”一声。

出门时,安瑶回头看她:“甄意,孤独症孪生患病的概率,高达36%。”

甄意蓦地一愣,像被人狠狠击中后脑。

耳边莫名回响起刚才安瑶描述言栩的话“对他来说,真的很困难……向他表达感情和亲近,他会恐惧……他在生病。”

她心不在焉把杯子洗干净放好,再度听见有人敲门。

是林警官。

“安瑶在吗?”

“开会,好像因为许茜的事。”

“刚好,我也为这事来。”

“怎么了?”甄意隐隐感觉不对。

“有人写匿名信说安瑶故意杀害许茜,我们来调查情况。”

不论院方还是警方,都没从安瑶这里调查出任何疑点。

首先是杀人动机:

她和许茜没有恩怨情仇;她工资高,开着法拉利似乎背景显赫低调,不至收人钱财;她记录良好,从小到大都是优秀学生,在美国学习和实习期间被老师医生形容为医术精湛,医德清白。

其次是杀人手法:

病历上记录得很清楚,治疗方法和用药由科室医生达成共识,和病人沟通顺畅病人完全理解且配合;许茜自己溜出医院泡吧,喝酒引发胃出血,这并非安瑶能控制。

最终,警方调查不了了之,认为匿名信是医院里嫉妒安瑶的人所写。

医院也护着安瑶,甚至没以医疗事故定性,说病人不遵医嘱,不爱惜生命,导致自身毁灭。

许茜父母清楚女儿骄纵刁蛮的个性,也没闹事,接受了院方的说法。

安瑶是第三医院建院50多年来心胸外科最年轻有前途的助理医生,不少同僚认为她极具天赋。

甄意和安瑶聊过,安瑶淡然如水,说:“学医近8年,原准备在美国继续实习4年留在那儿。因为言栩才回来。这么多年我没有任何业余生活,不玩乐,不旅行,只有医学。8年里学了别人16年20年的东西,这是天赋吗?”

而此刻,她坐在电脑前打辞职报告。

就这样放弃过去的一切,甄意不太理解,又有些理解。等一个月后自己刑满,真敢问心无愧去拿回律师执业证?

言栩立在窗台边,盯着一盆绿萝出神。

言格目光扫视着安瑶的书架,忽然开口:“能看一下许茜的病历吗?”

安瑶从屏幕面前抬起头来,脸上映着电脑的白光:“那是病人的隐私。”

“有道理。”他说,“现在许茜最在乎隐私。”

“……”

言格拿下病历,翻开,扫了几眼,平常地念道:“冠脉造影确认病情,先天性心脏病,心梗,脑梗,冠状动脉硬化。主刀医生建议支架手术,助理医生也就是你,反对,认为手术使用的药物会引起出血,病人心脏前壁梗栓,易供血不足心梗死亡。”

甄意听得很困难。

“是。”安瑶答,“我是主治医生,其他的科室医生也同意保守药物治疗,使用溶栓药物疏通冠脉。”

“据我所知,主刀的刘医生水平高超,做支架手术把握很大,这也是你的强项。”

并不宽敞的办公室内,空气似乎开始凝固。

“可病人不想开刀,目前也不需要。我们和她交流后,她自主选择保守治疗。”

“溶栓药物是作用于全身,可能引发其他部位出血。刚好许茜有胃溃疡,并没完全治愈。加上酒精刺激,造成胃部大出血。”言格合上病历,看住安瑶,目光很淡,问,“作为主治医生,你不知道许茜以前有胃溃疡没治好?”

语气平淡,但话里每个字都意味深长。

气氛已降到冰点。

甄意听懂了。

安瑶运气不算好,但也不差。如果许茜没在这个当口喝酒,而是慢慢出现危险,安瑶最少逃不掉医疗事故。因为,如果许茜没有不在乎自己,没有喝酒,她也依然会慢性出血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抹眼泪

实在忍不住修了前面一点点章节,又伪更了,所以加更吧。如此业界良心,我都感动了TAT忽然想起这段时间把文章给某个作者看,然后他每次看的时候都纳闷,诶,这个配角明明上次都不是这个名字的,我记得是三个字。

然后我说,字数太多,浪费点数…

然后他( ╯□╰ )这要几个点?

其实好像也不要…哈哈,说起来,这文里除了主角,所有人都被我改过N个名字…囧…所以有时候读者会看到串坏的名字。呃谢谢各位妹纸

第59章 chapter59

“作为主治医生,你不知道许茜以前有胃溃疡没治好?”

办公室里的空气已经冷冻结冰,甄意作为旁观者,尴尬困窘得不敢呼吸。言栩仍是背对着他们,盯着窗台上的绿萝出神。

安瑶咬咬唇,隔了一两秒,说:“许茜是得过胃溃疡,但她没有就医,而是自己买药吃的,所以她的病历本上没记录。我问过她有没有胃病,她说她没有。”

言格并未就此打住,浓眉下长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研判道:“开这种药应该首先想到检查胃溃疡。”

“是。”安瑶稍稍蹙眉,语气却平静,“许茜不肯做胃镜,嫌太痛苦;也不肯做钡餐,嫌不舒服。她说她没得过胃病。我坚持让她做钡餐。但钡餐的准确率并非百分之百,疏漏掉细微的症状也是正常的。”

不知为何,甄意的情感天平又偏向了安瑶,她有点儿相信她,是而稍稍舒了口气。

可看看言格,看不出他是否相信。他这人从不会泄露半点儿情绪。

面对安瑶的话,言格缓缓点一下头,看似漫不经意地说:“专业的医生能从病人的口腔、脸色看出病人是否患有胃溃疡。”

他语气淡静,可才缓和的空气里瞬间绷起了无数的弦。

甄意又是大气不敢出。这两人各自平淡却隐隐争锋相对的气氛,太压迫人了。

且她再度有种感觉,任何人都别想逃过言格的审问。最适合他的哪里是精神病医生,而是审讯员。

先败下阵来的是安瑶。

她扶住眉心,努力撑着自己,手指在抖,轻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

可这句话并没有赢得他的放过。

“别的医生会疏忽,但是安瑶,你会疏忽吗?”言格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意思很明显。

安瑶惊住,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秒,又惊慌地看看言栩,很快再度低下头,肩膀颓然垮塌下去,道:“我这几天被一点私事搅得心神不宁,对不起……”

越说声音越低。

“是我疏忽,钡餐检查没问题后,就当最终结果了。我根本没想过再度去确认。是我失责。”她拿手摁住眼睛,极力克制,可嘴唇一直颤抖。

“言格。”言栩转过身来,很轻地唤他一声。

似乎想说什么,可不用说出口,言格就了然。

他看他一眼,又平静地看向安瑶:“人都会犯错,必须谨记教训,但也不要沉溺自责。”

话语简短清冷,已是莫大的鼓励。

安瑶肩膀抖了一下,双手更深地捂住头,看不清情绪,但甄意觉得,她可能哭了。

言格眸光清浅,闪过来看甄意一眼,拔脚出门,示意她也出去。

甄意跟着他走上走廊。

刚才言格那番不动声色却隐隐凌厉的质问,让她的心七上八下。

安瑶是故意杀人吗?

言格后来改口,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言栩?

好想问啊。

可想想刚才他风淡云轻质问安瑶的架势,还真有点儿吓人。

她低头,一下一下地鼓腮帮子。

“你是青蛙吗?”他语气寡淡,不知何时,眼神挪过来了。

“……”

他无声看她一会儿,说:“安瑶和这件事没关系。”

“诶?”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怎样?

甄意:“既然她和这事没关系,你还把她逼问哭?”

言格脸色一僵:“我哪里把她弄哭?她不是因为我的安慰,感动哭的?”

甄意头上三条黑线:你脑回路如此不正常,你弟弟知道吗?

“再说,你把逻辑顺序弄反了。”言格正色道,“并非我发现她和这事没关系却逼问她;而是通过问她,发现她和这件事没关系。”

甄意疑惑,“可在我看来,你问的那些话让安瑶有了嫌疑。”

“我怀疑她,她就有嫌疑?这两者能画等号吗?”

甄意微微脸红,的确逻辑不对:“那你怎么判断她没撒谎?”

“表情和肢体语言。”

“愿闻其详。”她背着手,歪着头,兴致勃勃望他。

不知为何,她感兴趣的眼神叫他的心情莫名不错,表情却还是疏淡:“普通人在受质疑时会轻微紧张,语言凌乱;但安瑶本身是个逻辑严谨,淡漠的人,所以一开始她表现得平静有序,无可厚非。”

“唔。”甄意心虚地点头。

她看侦探小说里总说镇定且条例清晰的人往往是事先做足准备的,她还因此稍稍怀疑安瑶。现在想想,微窘。

“我问她怎么确定许茜没有胃溃疡时,她低头摸了眉骨,眉心紧蹙,她相当羞愧且痛苦。手也在抖,她一直在自责。”

言格不徐不疾,

“我说,专业的医生能通过口腔观察时,她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下看,嘴一直在抿,有想拿手捂住的趋势,这是非常深切的羞愧。

我挑明了怀疑她。她惊愕,瞳孔放大,愤怒。可随即转化成隐忍的羞惭。”

“等一下,”甄意听得入迷,打断,“即刻就变换表情,难道不是伪装?”

言格垂下眼睫,瞧她,神色闪过一丝微妙:“和你想的相反,真正震惊的表情相当短暂,即使看上去保持着,其实微表情已经和第一秒不一样,多数会变得空茫、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