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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暖!”

言焓掐住她的双手反扣到她身后,她被困在他怀里无法动弹,可骨头里又痒又痛像有几万只蚂蚁在啃。

她终于强忍不住,崩溃地呜呜哭起来,她全身都在扭,在挣扎,在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没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在他身体上磨蹭,简直是撩火;

言焓狠狠一愣,没想到这种时刻他竟……他狼狈地把她揪开,拉开和她的距离:“你忍一下。我帮你贴药。”

一阵剧痛过后,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身体猛烈地颤,人却不发疯乱动了,唯独一双眼睛因为病态,极其笔直地盯着他,像要在他身上凿出洞来。

言焓没时间管她此刻诡异的眼神,他给她膝盖小腿上贴了舒缓贴片,又给她手臂手肘贴上。

他绷着脸,似乎情绪不好,冷不丁问:“你怎么过体检的?”

这个时候还记得分析,果然是他。

她有气无力地别过头去,低声咕哝:“我画勾勾的时候撒谎了。”末了,弱弱加一句,“你不要举报我。”

言焓没答,扬扬手中的贴片膏药:“头上要贴吗?”

他的玩笑,她没心思应付;

她瘪瘪嘴,很委屈,又扭头看他,哀哀地问:“你会举报我的吧?”

“你的体质不适合这份工作。”

“不会啊,今天是意外。发一阵很快就好了。”她眼巴巴地表态,“真的很快就好,再等几分钟,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工作……”

话没完,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想用眼泪收买我?”他俊眉微挑,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不是,”她抹着眼泪,赶紧笑笑,“只是真的好痛。”

分明嘴在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泪汪汪望着他,心里想坚强,可泪水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忽然有些心软,蹲去她腿边,隔着浴袍给她揉小腿骨揉膝盖。

她愣了愣,想缩回去,可他的按摩让她觉得瞬间缓解。不知为何,她终究没有拒绝他,如释重负般地呜了一声。

洗手间里安安静静的。

“现在好些了吗?”他问。

她含着眼泪:“谢谢你。”

言焓笑一声:“我占你便宜,你还谢我。”

甄暖脸微红,想了想,又勉强笑:“boss帮人按摩,别人求都求不来。”她想努力习惯他的玩笑和不正经。

“这么配合我,想要什么?”

“队长,你不要举报我。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他眯了眼:“哦?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低下头,揪着浴袍上的毛毛。

言焓没应答,半晌后,声音低了点儿:“冬天过得很辛苦吧?”

她简短而咕咕地“嗯”一声,不是会拿伤痛大做文章的人:“你怎么知道按摩揉揉会减缓疼痛?”

“家里的狗满地打滚撒野时,揉揉就好了。”

甄暖“……”

他低着头没看她,但她看到他俊俏的侧脸上笑出了白白的牙齿。

“你养狗?”

“不养,我不喜欢动物。”言焓扭头看她,“你一直都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

甄暖呐呐道:“我觉得,你说的话很容易让人相信啊。”

言焓看她半晌,目光研判,似乎要看她是否说谎,最后淡笑一声,没言语了。

“还疼吗?”

她见他那么卖力,不太好意思地嗯一声:“还疼呢,不过也舒服一点儿了。”又低低弱弱地问,“你……可不可以再用力一点。”

言焓瞧她一眼,眼神微妙,但手上的力道却是加重了。

她嗷一声呻.吟:“呜,不要那么用力,很痛啊。”眼里泛水光,“你还是轻一点儿。”

他停下,侧眸看她,想提醒她不要那么说话,但最终只是要笑不笑地摸了摸鼻子,继续揉。

甄暖懵懵的,总觉他的笑不怀好意,可也琢磨不出哪里不对。

她只觉得他终于找到合适的力度,又或者药效开始起作用,身体里磨人的痒痛终于潮退下去。

“终于不那么又痛又痒了。”

但她很快察觉浴室门口出现了一道影子,高高瘦瘦的,一双沉黑的眼睛笔直望着她。

她顿时惊了一跳,慌地撇开言焓的手,从地上跳起来。动作太猛,睡袍松开,差点露出白白的半边胸脯。

她忙不迭捂紧袍子:“沈弋,你怎么这时候过来?”话完发觉不对,像被抓包一样。

她脑子发炸,想解释,可沈弋脸色并无不妥,只是略带戒备地把言焓扫了一眼,他穿着他的衣物。

天生说话慢的甄暖头一次语速飞快:“出了案子。我们被淋湿了,还要回去加班所以来换衣服。刚好你的衣服在这里么,就借他了。不然会冻坏的,还有好多工作呢。我的腿发疼,他帮忙摁一下。你,你别误会。”

言焓看甄暖紧张得颠三倒四的样子,没有笑意地勾了下唇角。

“我没误会。”沈弋表情波澜不兴,看甄暖,“骨头又疼了?”

“唔。”她点点头,“现在好了。……我去换衣服,你倒杯茶招呼客人哦。”

“好。”沈弋顺从地答应,因她让他以“主人”的方式招呼“客人”。

他拍拍她的背:“去吧。”

……

换衣服时,甄暖奇怪。沈弋很信任她,且有绝对的自信,但不知为何,今天他不太对,有些紧张和防备。

这时,外边突然猛地一响,仿佛茶几推移,又仿佛拳头的声音。

甄暖吓一大跳,可衣服才穿到一半。

她尖叫:“言焓,沈弋右手废了,你别欺负他;沈弋,言焓今天生病,你也别揍他。”

声音瞬间没了。

她心急火燎穿了衣服跑出去,怀疑刚才是幻听,

茶几沙发整整齐齐,言焓和沈弋端正笔直坐在沙发上,手法一致地抬着水杯喝水,眼神一致地打量她,感到费解的样子。

言焓先笑了笑,问:“我哪里生病了,就因为刚才咳了几下?”

“……”甄暖傻了眼,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

他放下水杯,起身:“我去楼下等你。”

沈弋表情风波不动。

待他走了,甄暖解释:“有谋杀案,死者身份还不知道,要加班。”

“嗯。”

“刚才你……你们打架了?”

沈弋没答,去拿吹风机:“头发吹一下,别感冒。”

吹风机呼啦啦地吹,他长长的手指梳理她的头发。

一直等到快吹干,她问:

“沈弋?”

“嗯?”

“言焓就是和你有仇的警察?”

“是。”他回答简略,似乎心思都在给她吹头发上。

长发飘来飘去,她在热风下缩了缩脖子:

“什么事啊?”

“他认为我杀了他恋人,好像叫夏时。”

“怎么会?”

“她死的那天,我见过她。”

甄暖心里一咯噔:“你知道她死了?”

第37章 chapter37

暴雨冲刷着挡风玻璃,刮雨刷摇来摆去,外面的世界一下朦胧一下清晰。

言焓和甄暖都换了温暖的衣服,车厢内暖气很足,气氛却比之前清冷。

甄暖背脊笔直,如坐针毡。

她不可能因为沈弋辞去这份她喜欢的工作,那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喜欢。

她也不可能因为工作而影响和沈弋的关系,那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安全。

作为一个没有过去,没有信仰,没有亲朋,也没有依附的人,这世上唯一能给她存在感和控制感的就只有工作和沈弋。

她不希望言焓和沈弋的交恶影响她和言焓的上下级关系,却也不愿意言焓始终怀疑沈弋找他麻烦。

眼看快到局里,甄暖开口:“队长……”

“嗯?”

“你和沈弋是不是有误会?”

“没有。”

“可你认为……”话说一半,甄暖明白了,言焓的“没有”意思是他很确定并非误会;既然不是误会,就不可以和解。

“队长,他不会杀人,更何况无冤无仇。”

言焓淡笑:“那时他给纪霆卖命,别说杀人,往地铁扔炸弹也会干。她与他们的确无冤无仇,是我的仇……”

他沉默一瞬,又笑了,重复,“是我的仇。”

甄暖语塞,

良久,道:“既然确定是他,为什么不把他绳之以法?”

言焓扭头看她,似乎被她的弦外之音激怒:“呵,如果我有决定性的证据,你以为他会活到现在?”

更因他有种说不清甚至无法解释的执念,夏时还活着。却因十年前的那场阴谋,被处理得人间蒸发了。

他清黑的眼睛里突然闪过野性的光,甄暖着魔般被攫住,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电光火石间,回响起他说“死生随意,无牵无挂”;

她蓦然发觉:他活着,就是为了杀一个人。终究一天,他会变得极其危险。

她张了张口,略微胆怯:“你有没有想过,找不到证据正是因为他不是凶手。”

言焓打着方向盘,奇怪地笑了一下:“沈弋认为,我怀疑他是凶手;但我本人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甄暖狠狠一愣,手心些微发凉。

“要么他是凶手;要么他协助了凶手,且一直隐瞒包庇至今。”

“你这样说有失公允,就因为他在那天见过夏时……”甄暖猛地前倾,脖子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激烈的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

“不要提她的名字。”

一声极低的警告,更像狠狠压抑着痛苦的祈求。

……

暴风骤雨拍打着车身,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甄暖捂着脖子,心跳停了好几秒。

世界都是安静的。她缓缓扭头。

雨刷器刮着玻璃上的水,路灯昏黄,照进车厢,洒在他白皙挺拔的鼻梁上。他的手死死掐着方向盘,头颅仰望,盯着玻璃外的瓢泼大雨。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似乎咬着牙,下颌绷出硬邦邦的弧线。

然而,只是一秒,他便垂下头;片刻前的戾气消失殆尽;有种被打败的颓然。

他极浅地弯了弯唇角,语气平和,嗓音却沙哑,缓缓地说:“不要提她的名字。谢谢。”

一切克己而有度。

雨声大得铺天盖地;

甄暖垂头,蔫蔫地说:“抱歉。”

“和你无关。”他嗓音很轻,“你放心,我和他的私怨,和你的工作没关系。”

“谢谢。”甄暖咬咬嘴唇,“可是队长,有没有可能是你误会了沈弋,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有多了解他?”言焓突然问。

甄暖一愣。

她和沈弋应该很熟。9年前,她从车祸里醒来,只认识他,是他的甄暖。她不记得他,只能从过去的照片日记和信件里看到她与他的亲密。

这个世界陌生得让人惶恐,她依附着他生活,学习,出国;他背景复杂,为保护她,不让她接触他的另一面,把她护在安全罩里,不许任何危险的东西接触她。7年前,他身边杀机四伏,她被送去国外,过着最无忧最公主般的生活。

她对他从陌生戒备慢慢变得重新接受,她以为这就是正常的轨迹。

可此刻面对言焓的问题,她陡然又生空茫之感。

而更多的是对这问题本身的反感,她有些生气,反驳:“很了解,至少比你了解。”

“是吗?”他语含轻嘲,“我和他打交道十几年。他这些年做了什么,和谁有仇,对谁有恩,势力扩大多少,中了谁的招,给谁使了绊子,我一清二楚。”

甄暖捏着拳头,真恨他说话那么毒,总是一针见血。

“刚才你说让我别揍他,因为他手废了。你一定不知道他的手是怎么废的。他不会跟你说实话。”

言焓再度摸了一下口袋,没有烟;

这让他情绪不太稳,有些烦躁地把车窗落下一条缝。

冷风冰雨扑进来,雨滴甚至打到甄暖脸上;他的头发被吹得张牙舞爪,却没感觉。

“9年前她失踪的那天是腊八节,正巧那天沈弋废了一只手。我就知道,”言焓扭头看她,惨白的闪电衬得他的眸子漆黑晶亮,闪着一种病态的胜利感,

“沈弋的手是她废掉的。她就是这样,很柔弱,只会拿手术刀;可如果有谁欺负她,她会狠狠让那个人吃苦头。”

他唇角一弯,有些邪气地笑了,是骄傲,亦是自负,“阿时就是这样的女孩。”

就是这一刻,甄暖看到了言焓的笑容,乍一看很狠厉,可从唇角到眼底埋着浅浅的笑,风清月明,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又好似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是能把人化掉的温暖。

她以为,他真的很喜欢笑,唯独只这一次发自心底。

甄暖扯扯嘴角,感慨他如此固执地坚守着一个早已死去的信念;

他有他的怀念,而她亦有她的守护。

她昂起头,以同样的姿态维护她的那个人:

“很不巧。我也有种感觉,沈弋和这件事没关系。他的确有很多事我不知道,但我对他的了解足够让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