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的一方这么坦然,反倒让李韵韵觉得自己太过小气,她竟无言以对。

四家公司联动举办的庆功宴圆满结束,人们三三两两,陆续退场。

一位新晋导演很欣赏云乔在《盛唐》中的表演,拉着他说得起劲儿,李韵韵朝他做了个自己先离开的手势,带着林优璇往停车场走去,准备到车里等人。另一边,唐清言从头至尾都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站在唐清和身边,藤野的老总正拉着这两个人聊得热闹。

临出门前,李韵韵朝藤野的老总抬了抬下巴,轻声说:“那位老总,是孔小姐的父亲。”

林优璇怔了一下,随即窘得低下头去:“韵韵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瞎说了。”

爸爸是影视公司老总,又是项目的直接投资人,孔月旋自己有姿色又肯努力,这样的地位早已无可撼动,那些干爹干哥哥的传闻,不过是一些吃不到葡萄偏说酸的人造谣生事。多数人

都是听一听,不会自己拿来说嘴,像林优璇这样傻乎乎直接拿在嘴边说的,放眼整个圈子也没几个。

两人一同往停车场去。绕过多半个停车场,仍旧没发现自家宾利车的影子。给司机打电话,才知道因为车子太多,他们来得又不算早,送完人后司机把车开到了地下二层停车场。

李韵韵肯这样费口舌点拨她,其实心里已经把这位林小姐划做自己人。

林优璇或许思维单纯,但绝不愚笨,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再看向李韵韵时神情也没那么惧怕了。

弄清楚车子停在地下,两个女孩子只能踩着高跟鞋,一脚深一脚浅再往回走。

绕了一大圈,搭乘电梯抵达地下二层,才发现停车场里的车子只剩寥寥,李韵韵下意识地看了眼腕表,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林优璇穿的鞋子大概有些磨脚,出了电梯走得越来越慢,李韵韵转过脸,见她正弯下腰弄鞋子,便顺手扶了下她的手臂:“慢点。”

林优璇苦着脸抬起头,正想说什么,脸色突然变了。李韵韵瞬间意识到是自己背后有什么,然而已经晚了。

不知是什么人,从背后扼住她的脖子,拖起就走。

这人的力气大得出奇,李韵韵被他用手臂勒住,几秒功夫就透不过气,眼前一阵昏黑。挣扎着透过半开的眼帘,她想提醒林优璇快跑,视线里的最后一幕,便是那个傻丫头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

张俏脸惨白,既不知道跑,也没有高声叫喊。

李韵韵还想再分辨什么,窒息已经让她先一步失去了意识。

05

李韵韵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被人安置在墙角靠着,四周光线昏暗,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腕表,发现自己恢复意识很快,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事。

她的表是夜间可视的,小巧圆润的表盘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淡绿色光芒。她抬起手腕的动作大概惊到了那个人,很快便听到走近的脚步声。

是个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穿一身暗色系的休闲装。黑暗之中,李韵韵先是觉得那顶帽子眼熟,随即目光跟男人的双眸对上,怪异又荒谬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张扬?”

她私下跟这个人全无交集,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然而他的这张脸此前可以说红遍荧屏,陈鱼的两次事件又让她对这个人格外上心,有关他的资料,李韵韵不说倒背如流,也称得上了若指掌。

他大概有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俊俏温润的一张脸瘦得脱形,眼眶内凹,眼底两片青紫色的暗影,看着她的神情也有点呆呆的:“李韵韵。”

李韵韵暗自揣测,他们此刻应该还在枫国酒店地下的停车场里,时间太短,她又是成年人的体重,他没时间也没那个力气把她带出太远。这个拐角大概比较偏僻,倘若她不高声叫喊,说不定几个小时也没人能找到这里来。

李韵韵皱了皱

眉,她刚刚一开口,发现喉咙痛得厉害,脖颈大概已经被他勒出瘀痕了:“你想要什么?”

张扬俯身看着她,明明应该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可他看着她的目光却透着几分可怜:“我想要什么?”

这样重复对话有什么意思?

想起陈鱼的出走,再看看自己眼前的情形,有那么一瞬间,李韵韵有点憋不住自己心头的那簇怒火。

可现在敌我状况并不分明,贸然发脾气,只会在其他人赶到前先害死自己。

李韵韵深吸一口气,说:“陈鱼已经淡出圈子,你把我弄来这,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直说吧。”

“她去了哪?”

李韵韵没想到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

“你不是她的经纪人吗?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有戏拍,没有钱赚,她还能去哪?”

“是她违约在先,公司已经和她解除合同。她没戏拍,没钱赚,是谁把她害到这个境地,有人应该比我清楚。”

张扬居然很耐心地把话听完才甩了她一巴掌。

李韵韵料到他会动手,却没想到这人甩巴掌的节奏这么滞后,男人下手力道又重,她一时间被打得脖子都僵住,半天回不过神。

“是你们先找人陷害我。她跟何盈在酒吧拼酒打架,事情闹大了为什么拿我的新闻来遮掩。”张扬提着她的肩膀让她站起来,手掌几乎要捏碎她的肩骨,“主意是

你出的,消息是你让人放出去的,我不找你算账找谁?你知道我用了多长时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知道你一句话放出去,毁掉的是一个人半辈子的心血和前途吗?”

“你结过婚的消息并不是天衣无缝,我会知道,其他人也知道。”

“但是你授意那些人把消息捅出去的!”

“是我。但你结婚了是事实,不是我这次说,下次也会是其他人。”李韵韵说:“你隐瞒婚史欺骗大众婚内出轨,就应该想到会有被人爆出来的一天。”

“你是正义使者?别人的对错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评价?”

“我不正义。”李韵韵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猩红的眼眶,心里想起的却是陈鱼临走前说的那句“可他自己一点都不记得”,她觉得既心酸又好笑,说,“陈鱼是我手下的艺人,她跟人打架是为了你,我又知道有关你结婚的消息,利用你的消息掩盖是我当时能想到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

她说的这样流畅坦然,反倒让张扬愣住。见到李韵韵之前,他酝酿了千百句指责唾骂的话,想象了无数种要让她付出代价的办法,可听到当事人这样坦然承认,他反倒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反应。

“娱乐圈里的人,谁身上没几条负面八卦,你现在一时走低,就是我也不能说你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报复的事你该做的也都做过了,别再浪费时间在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上

。”

被胁迫的人太理智,胁迫人的反而失了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扬回过神,呐呐问了句:“你真觉得,我还有能东山再起的一天。”

“为什么不能?你虽然长得不错,但此前的成功并不是单靠这张脸。你隐瞒婚史是不对,待人接物却没听谁说你不周到。不过是一条负面新闻,大众是最健忘的。只要你肯努力,总有人肯给你机会。”

他扯了扯嘴角,大概本意是想笑,看起来却像在哭:“你呢,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李韵韵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感觉一束强光打了过来,紧跟着就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韵韵,什么人!”

她听出是云乔的声音,逆着光线看去,依稀看到好几个男人的身影,张扬却因此受了惊吓,手摸到口袋里,冰凉的瓶口抵着李韵韵的脸颊,疾言厉色地低声吼:“让他们走!别让他们照到我的脸!”

瓶子一贴上来,李韵韵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气味,她没想到张扬居然动了这种念头,一时间心脏狂跳,连说话声音都控制不住颤抖:“别过来!你们都退——”

“放开她。你想要什么都有的商量,别走极端。”这道声音是唐清和的。

还有唐清言:“为什么不敢转过来,还戴着帽子。你的脸怎么了,不敢见人?”

最后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李韵韵清晰地看到张扬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里的神色都变了,那是一

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们都别过来!这件事没那么严重,你们退后——”李韵韵想吼,想通过提高音量引起这几个人的注意,但大概人紧张到了极致,身体器官都不听使唤了,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怎么都喊不出高音量来。

她还想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瞥到一道身影就在这时扑了过来。张扬因为不敢被这几个人看到脸,自始至终连身都不敢转,可她看到有人飞扑过来,张扬也听到动静。他转身的动作非常利索,松开李韵韵,一手拧开瓶子,就把那东西往来人的身上泼去——

其他人看不清也不知道他手里拿了什么,李韵韵是最清楚的,这东西简直比刀枪还可怕,她听到自己用撕裂了的嗓音喊:“别过来!他手里有硫酸!”

她拼尽全力从张扬身后去扯他的手臂,其他几个人也一拥而上,混乱之中她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听到痛苦的呻吟声,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和力量的失衡,整个人朝前扑去……

额头撞到了谁的肩膀,生疼,但都及不上心底那阵透骨的凉。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场的几个人,个个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唐清和、唐清言两个人不说,云乔也是要靠脸吃饭的,更何况他的母亲还曾经和苏女士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两家可以说是故交……她觉得这东西泼在自己身上是最好的结果,可偏偏有人

替她受过。

眼前一片昏花,她这次真的晕了过去。

06

醒来时,鼻端闻到明显的消毒水味道。睁开眼,四周都是一片白,这是在医院了。

李韵韵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几乎刚一睁眼的瞬间,她就什么都记起来了。她不是水晶心肠的娇小姐,任何时候有任何突发状况,第一反应永远是该如何解决问题,哭泣这件事太费力气,且有大把的人上赶着替她做。等到事情解决,想哭的心情早被饥饿和困倦取代,吃一顿睡一觉,比蒙着脸嘤嘤嘤实际多了。

可这一次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哭。

硫酸泼在人身上的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无可挽回。

她对着张扬振振有词,说自己不是好人、说自己做的事并不正义,可她从没想过要去害人,更没想过会有人替自己承受这一系列事的后果。

到了这个时刻,她不得不承认,在当初处理陈鱼醉酒打人的这件事上,她做了错误的决定。她耍小聪明,她祸水东引,当时看起来高明至极、效果惊人,可却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可想象的灾难。

陈鱼好歹有万贯家财,但她的离开也是因此而起;张扬硫酸伤人,又是众目睽睽,他的前途和未来这次是真的被毁掉了,虽然是他自己行为极端,个中也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还有那个为此受到伤害的人,李韵韵此刻不敢去想他受伤的地方在哪里,虽然可以肯定对方是男人,但

无论是云乔、还是唐清和、唐清言,都是不能在脸面上有半点闪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