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流附近人山人海,皆是各地来游览的行人。白苧钻进人群,几下一窜跑至前方,招呼裴肃桢过来。裴肃桢靠近她身边,注目看去,瀑流宛若冰雪出壶,气势惊人,他不禁想呼朋唤友畅饮几杯。可左顾右看,只有那傻丫头乐呵呵地望着泉水笑,笑容就像泉水一般清澈见底。

  不,她更像一只跳跃高鸣的百灵,纵上飞下,欢快的身形如清脆高昂的啼叫,拥挤的人群亦困不住她四下闪现的身影。

  “快来,快来,这里更好看。”白苧百看不厌,像是这辈子没见过水,睁大眼要瞧个仔细。

  “不是和那边一样么?”

  “谁说的?你没觉得这道水这样冲上来,像开了一朵朵莲花吗?”

  全是绿幽幽、白花花的水,裴肃桢只记得去年在这里和血龙帮焦帮主打过一架,当时泉水尽被染成红色。当清冽的月光洒下,他回望泉上森然的景象,看到绝不是圣洁的莲花。

  他心下微叹,诗情画意是他刻意找寻来调剂血腥日子的,曾几何时,他眼中早已没有所谓的人间仙境了。

  有人站不到好位置,拼命地向里面挤来,几下子就把裴肃桢推到了一边。看到人声鼎沸,裴肃桢顿感意兴阑珊,兴味索然地往外走去。

  美妙的景致看一眼就足够,这世间他经历过太多,没什么能再让他流连忘返。

  白苧却不同,每一种自然的容颜在她看来都是独特新奇的。她正想找人分享快乐,转头一瞥,看到裴肃桢竟要回去了,连忙挤过来拉住他。

  “这么快就走?”

  “我去找家茶楼喝点水。”

  “你呀,这里就有泉水,找什么茶楼?”白苧偷笑,径自拉着他走到旁边。果然有竹筒盛了泉水在卖,一筒一文钱。

  裴肃桢哪里是想喝水,没办法,掏钱买水。卖水那小贩见他衣著光鲜,笑嘻嘻拦住他道:“哎呀,这位公子,您买这么便宜的水太可惜了。我这有每天夜里泉眼出的水,甘甜可口,一筒才二十文!”小贩取出一只更细长的竹筒,指了竹上的青皮道:“你看,连竹筒都是最好的。”

  裴肃桢想,哪来那么多花样?懒得罗嗦,掏钱付账。

  白苧没等他付钱,抢过先前那一筒水,拽了裴肃桢就走。

  走开几步远,裴肃桢笑道:“你忽然又比我更急了。”

  “那个人贼眉鼠眼的,想骗你的钱。”

  “哦?”裴肃桢心想,她这回倒不傻了。

  “这些地方都是这样,看你穿得好就卖贵东西给你,我爹说,其实东西都一样。”白苧倒是把她爹的教训全想起来了。

  “我倒不差这几文钱,图个心里安乐也好。”裴肃桢故意说道。

  “可是他骗人就是不应该。而且骗了你得手后,他就更加信心十足地要去骗其他人,你要是知道受骗还让他骗,不是纵容他做坏事吗?”白苧说完脸一红,心下坏了,我怎么对恩人讲起道理来了。

  谁知裴肃桢心里暗自打鼓。奇怪,这小丫头莫非有弦外之音?难道她看破我是在骗她?

  他细细一推敲,又觉决无可能。以她的智慧,说出这般道理已是难得,没理由说的是双关,否则她根本不会连信丢了也不知道。

  不过撇去别的不谈,她看待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倒不全然是个傻丫头。

  可是,她也绝不是个合格的信使。

  

  当晚住在齐州的一家客栈,两人在大堂里点菜吃。

  吃到一半,客栈老板送来了月饼,白苧开心地啃了一口后,忽然想起来,问:“今日是中秋节?”

  裴肃桢点头,心中大骂,要不是这个傻丫头,此时的他根本不会在这里吹风,而是在青州相伴美人。

  白苧叹气:“老爹不在,他一定怪想我的。”瞥了裴肃桢一眼,又高兴起来,“但是有白公子你在,来,我们赏月去。”

  既来之,则安之,裴肃桢姑且这样安慰自己,和白苧一同坐在屋顶,享受清风拂面,明月当头的宁静。

  懂武功就是这点好,不用乖乖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什么地方最高就爬到什么地方,多牛。

  远处万家灯火星星闪动,白苧想到自己成功地把裴肃桢叫上屋顶两人独处,心头小鹿暗撞。谁说女孩一旦陷入爱河就会变笨?白苧却是越来越多了些小聪明。

  静坐片刻,月亮就那么一只,盯上一阵就两眼发花。白苧东扯西拉找话题,和裴肃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这样的氛围,不搞点花样实在手痒。裴肃桢爱好风流的天性又在蠢蠢欲动,微一动念已是计上心来。

  他站起身,衣袂飘扬,沿了屋顶慢慢地走。站这么高,他的属下们应该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轩昂威风的身影。

  走了几步后,他仰头一声清啸,虽无狼王傲对脚下群山的滔天气势,却别有一种清风明月在我胸的潇洒态度。

  在白苧看来,这位白公子仅是换了姿势表达对中秋月圆的喜爱,但客栈方圆五里的魔教子弟,无一例外打了个激灵,知道少教主大驾光临。

  裴肃桢笃定地站在屋顶,看见四周的屋檐上影影绰绰汇聚了不少人,心下得意。好在属下们知道规矩,一见他陪了一位少女,立即躲远远地不敢过来打扰。

  裴肃桢闲开一只手,临空画字,白苧隔了一丈远自然看不清,以为他当空舞蹈,不由心生赞叹。

  “唉,白公子真是世间难得的人物,美景当前居然懂得长啸在前,乐舞在后,实在是风雅!连我们坛主也没他这般有内涵!”白苧痴痴地凝望他曼妙的身姿,盯了会儿又想:“咦,莫非他是为我跳这一支舞?”

  她禁不住脸红了起来,呀,月亮太亮,莫要叫他看见才好。

  几个黑影疾飞而去。白苧依稀听到动静,瞥头一望,裴肃桢身形如风,骤然到了她眼前,笑道:“好像有喜鹊。”

  “哦。”白苧见两人凑得近,心中又是一荡,甜滋滋地不知说什么好。

  裴肃桢却在想,不知道那些家伙看明白没有,要是买错了东西,叫他在女人面前丢脸,可饶不了他们。即便白苧不是美女,难得他想转换一下心情,不要扫了兴。

  不多时,黑影飞回,随着裴肃桢长袖微抖,指东点西,已各自放好了他要的物事。

  万事俱备,裴肃桢胸有成竹地转向白苧,神秘地道:“你猜,我预备了什么好东西?”